钗头凤-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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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酸不堪。有时候，他真得很想问问芷若，心里是不是在怪他，怪他不能给全家带来好生活。可是说到底他又不敢，他怕见到她那双无辜又清亮的眼里，会透出浓浓的忧伤和失望，让他承受不起。
一日傍晚，天还没黑透，一人裹着厚厚的长披风进了十三阿哥府。胤祥飞快地抛下手中的碗筷，立马将来人迎进后院的书房里。芷若看着两人走过去，正哄着弘暾吃饭的手缓了下来。她本不是个好奇心太甚的人，但今夜的访客却让她突然心生不安。她跨出饭厅，招来一个婢女道：“给爷泡壶茶端去，记着，要上好的碧螺春！”
她看着那丫头应声而去，转身抱起因她的离开而跑下饭桌飞奔而来的小儿子。后头，两名奶娘战战兢兢地跟着。“暾儿怎么不吃了？”芷若顺手抹掉儿子嘴边的饭粒，柔声问道。
“我要额娘陪着一起吃！”弘暾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圈住芷若的脖子不肯放，生恐一松手，额娘又离他而去。
“乖，听话，先跟着奶娘回去吃饭！”芷若将孩子放到地上，“看你哥哥多懂事。额娘有事要做，晚上再陪你，给你说故事好吗？”
“嗯……好！”弘暾得了承诺，乖巧地点点头，随着奶娘回去了。芷若则调转身，朝着后院走去。才到花园口上，便遇上了去送茶的丫头从里面出来。那人手里端着茶盘，一见她就说：“福晋，爷叫人守着不让进去，奴婢只好……”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芷若看着不远处灯火明亮的书房里两个密切交谈着的黑影。屋外，是小顺子守在檐下。她立了片刻，正想着是不是要走过去，那门却“哗”地一开，里面的人已出来了。胤祥神情严肃地陪着那人走下台阶，朝着这边过来。要躲已经来不及了，芷若看着那人依旧裹得密不通风地走来，忙退到边上。胤祥看到她站在这里似乎有些生气，扭着头就过去了。那人经过时却刻意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告诉她，这该是个熟人！
回到饭厅时，两个孩子已经吃完了，芷若让奶娘先带了下去。自己一个人坐着等胤祥回来。饭菜已凉了，她命人拿下去热了再端上来。胤祥一回来，抓起饭碗就用筷子大口扒起来，也不说话。
芷若看着他，知他心中定有不痛快，遂问：“怎么了？”胤祥却只顾自己，毫不理会她。她碰了个钉子，有气却发作不得，只好耐着性子再问他：“那人是谁？”
胤祥停下筷子，咽了口中的饭，绞起眉头慢慢儿地说：“太子！”这两个字说出了口，胤祥索性也放下碗筷转过身看着她说道：“他来做什么你甭问，这些事儿本来就不是你该管的。这几个月你最好都待在府里，坊子里也少去！好好儿管教管教弘昌和弘暾，那两个浑小子皮得跟猴似的，自咱们江南回来就没见收敛过！”
芷若本来想问问胤祥有什么烦心事，却没料被他这样一阵抢白。她撅起嘴看了他半天，有些赌气地说道：“孩子们的事儿，我这做额娘的自然会操心，可你这个阿玛，就可以不闻不问了吗？朝政大事本来就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应该知道的，今儿是我逾矩了，以后我不再问就是了！”
“这样最好！”胤祥立起来，索性不吃了，踢开凳子一个人走了。芷若呆呆地看着不幸倒地的凳子，无尽的酸涩涌上心头。以往两人话不投机起争执的时候，只要她有一丝不开心，胤祥就立即放低姿态过来哄着劝着，每回先低头先认错的都是他，何曾有这回甩袖而去的事情发生？她傻傻地坐着，嘴里苦苦的。
那一夜，胤祥就宿在了阿兰屋里。
次日。芷若一早起来，便被告知胤祥已经早朝去了。她突然想起要让采晴回来的事儿还未来得及与他说过。凝神略思索了一会儿，她就对正侍侯着她梳妆的乔姐说：“等会儿你去跟管家说一声儿，让他过了中午派个人把采晴从绣坊里接回来。”
乔姐应了声儿，正在梳头的手不知不觉缓了下来。她在镜中偷偷张望着芷若的神色，小嘴动了动，欲言又止。“福晋……”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采晴姐姐要是回来了，您，是不是就不要我侍侯了？”
芷若看着镜中乔姐面上的隐忧，突然笑道：“等会儿你再与管家说，让他派人把后院那间空屋给收拾了，明儿你就搬进去住……”
“福晋……”乔姐放下梳子，惊讶地注视着她，“您这是……”
“你喜欢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怎么会不晓得你的心思？”她说着突然皱眉，“唉，你先松手吧，你扯得我头皮发疼了！”
“啊……福晋恕罪！”乔姐松了手，慌忙跪倒在地上。
“你起来吧！”芷若拿起梳子慢慢理顺自己的长发，“你侍侯了我这一年半的时间，尽心尽力的，我对你也颇赏识。你既然钟情于爷，我只是想帮着你达成心愿，但是，你能不能幸福，那还得靠你自己去争取了……”
“谢谢福晋！”乔姐接过芷若手中的梳子，替她慢慢扎起头发，心里渐渐充满了喜悦。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一想到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对感情的羞涩和欢愉立即溢于言表。
午后，芷若哄着两个孩子睡着了，刚回到自己屋里想躺到软榻上，就听外头乔姐大呼小叫地奔进来：“福晋，福晋，爷回来了……”
芷若直起身子，看着她走近，笑道：“瞧把你急得，我这就和他说去，免得你心神不定……”
“福晋……”乔姐脸上微微一红，“不是，爷和雍王爷一道来的，两个人直接就进了书房，我看爷的神色很是愤怒，怕您……”
“怕我碰了钉子，搅黄了你的事儿？”她站起来，顺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吩咐乔姐，“你去厨房替我炖盅红枣燕窝来……”
她遣走乔姐，避开所有的人，悄悄儿向书房的方向走去。她心里很不安，不是因为胤祥的愤怒，而是源于四阿哥的到来。隐隐有一种说不清的惴惴不安，深深地笼罩着她。
她知道小顺子一定守在廊下拒绝任何人靠近，于是便绕到了屋后的竹林，试着从那里靠近书房。去年那些粗壮的竹子已经让人砍去了，但是地面上那些残留的根基和雨后刚刚崭露头角的竹笋，都不时的牵绊着她的脚步。一双绣花鞋陷在了烂泥里，深一脚，浅一脚，裙摆下沿也沾了一圈的污泥。她慢慢地移着步子，一点点靠近书房，等到她将身子贴在外墙上时，恰听见四阿哥低沉的声音从窗户里传来：“你已经派人查验过，她确实是上吊自尽的？”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想必是胤祥点了点头，只听得他说道：“前儿我过去，她还向我问起那人的事儿……她问我，太子的位置到底坐得稳不稳。她必是也感到了自己已成为他的阻碍，所以才……”
芷若在外头听着两人的对话，手中的帕子攥得紧紧的。郑贵人死了，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一种羁绊，那个女人执着地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一阵风吹过，芷若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寒意涌上来。她屏住呼吸，听屋里的人继续讨论道：
“当日你心存妇人之仁，留她一条性命，可成了烫手山芋，现在她人虽然去了，你的麻烦可还没了！”屋内有嗒嗒的脚步声传出，有人心烦意乱地踱着步子。“太子断不会承认曾让你去干过那事儿，但老八他们又得了消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付你……”
“对付我……”胤祥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很哑，仿佛是一团烈火，在他喉中灼灼燃烧着，炙烤着他生疼。“他们怎么对付我无所谓，只要不妨碍四哥你的大业……”
“十三弟！”四阿哥快速地打断了胤祥的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原本就是一体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四哥？”
“现在……”短暂的停顿让人窒息，芷若将面颊紧紧贴在墙上，顾不得粗糙的墙壁蹭得皮肤发疼发红，万分紧张地聆听着爱新觉罗家兄弟间的明争暗斗。
钗头凤 第二卷 只是朱颜改 高墙（2）
章节字数：4098 更新时间：08…05…26 11：15
“二哥要保住储君的位置越来越困难了，十四弟又掌管了整个兵部……我们……”四爷的声音有些犹豫，语调却很肯定，“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不能再等了……”
“四哥，你是说……”胤祥的声音忐忑不安。
“玄武门！”胤禛轻轻的一个词，却如同一声巨雷在芷若耳边爆炸，她蓦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无法消化耳中接收到的最新信息：“明天动手，下朝时在他们固定出入的东华门外百里的……”
一瞬间，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离了，芷若转过身，无力地靠在墙上。心脏“砰砰”的跳得很快。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谁也不肯放过谁，为了那个位置要争斗得你死我活呢？权力的诱惑，没有人愿意放手。她不明白，她不理解。
她虚弱的身子慢慢滑倒在地上，思维一片混乱。四爷要胤祥去杀的人里面有他……她无意识地将手指放在口中，狠狠地咬着。好疼，口中尝到了鲜血的味道，这不是梦！
不，胤祥，不要这样做！她不能让胤唐死，不能！这是她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胤祥，胤祥呢？她抬起头，屋子里已经冷冷清清，没有了人烟，廊檐下，小顺子也不在了。
刚刚在恍惚中，她依稀听到胤祥说道要陪着他四哥出去。她立即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提起裙摆便往屋里冲去。乔姐尚没有回来。她奔到书桌边，提起了笔。
提起笔，该写些什么？
“明日注意安全！”
不，她将纸揉掉了重写。
“小心刺客！”
不行，不行！又是一张纸被撕掉，她必需要警告胤唐，必需！但是她不能出去，她该怎么把消息递给他？
“小姐……”有人慢慢地走进屋子，怯生生地唤她。正是许久不曾见到的采晴。采晴见她抬头，立刻绕过桌子在她脚边跪下，抱着她的腿哭道：“我好想你啊，小姐，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就一直把我扔在绣坊里，让我连小阿哥的出生都错过了。小姐，小姐……”
“采晴……别哭了，不是好好儿又回来了吗？”芷若轻轻抚着自己的丫鬟，心里突然生出一个主意，“我要你去做件事，现在，马上！”她提笔唰唰写下几个字，立即封好了塞进采晴手里：“马上，现在就去！”她伸手胡乱地将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焦躁地说道：“快些，立刻去找九爷，把这个交给他。记着，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不能，不能给其他任何人！明白了吗？”
“小，小姐……这……”采晴还没有明白过来什么事儿，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她脏乱不堪的衣服和鞋子，上面满是污泥。
“你别管，快去，快！”芷若慌乱地将采晴推出屋子，“不要让其他看见了，快！”采晴被她紧张的表情镇住了，连忙点头往外跑去。才离开几步，就听芷若在后头叮嘱她：“如果管家问起，就说是我让你去绣坊里拿些线回来，快！”
说完这些话，她仿佛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虚弱地靠在门板上，连喘气都觉得劳累不堪。乔姐端着燕窝走过来，看到她那副模样吓了一跳：“福晋您这是怎么了？”她放下盘子，过来扶芷若进屋坐下。
“我没事……刚刚在院子里滑倒了！”她自然不会说出实情，“我让采晴出去办事了，你就再侍侯我一回吧！”
“嗯……是！”乔姐乖巧地点头，立刻出去打了水过来服侍她梳洗更衣。芷若心不在焉地整理了一下，便打发了乔姐离开。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等着，等待采晴回来，或者是胤祥……
晚饭之前，还是采晴先回来了。她紧张兮兮地与芷若讲着和胤唐见面的情形，一边疑惑地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九爷看了你的字条，脸色突然变得好难看……”
“没什么……爷回来了吗？”
“还没……”
那一夜，芷若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胤祥的回来，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又在惴惴不安中将他送出家门。之后一整天，她心乱如麻，坐立不安，无助地等待着结局的到来。花园里，她注视着落日渐渐西下，时间在缓缓流逝。她阖上眼，想象不出紫禁城内的风云暗涌。
时辰到了！胤祥真得动手了吗？抑或是虚惊一场！可是，她总担心着胤唐会不会受到伤害。
“额娘……”弘暾迈着不稳的步子向她跑过来，“额娘……”他圆圆的小脸笑得甜甜的，漂亮的眼睛眨巴地看着芷若：“额娘……奶娘说你今儿中午没有吃饭……你病了吗？”
“没有……”芷若摇摇头。她看着那双明亮的凤眼，心里开始发酸，“额娘只是不饿……”
“那额娘为什么要哭？”弘暾胖乎乎的小手伸过来，摸着她的脸。眼角什么湿了，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抹掉滑落的眼泪，她冲他微笑：“暾儿那么懂事，额娘真高兴！走，额娘带你去吃些点心，饿了吗？”
她带着弘暾来到餐厅。香芋酥饼摆在桌上。小孩子有了好吃的，注意力被转移开，也没有再留意母亲的神情。但孩子高兴的样子，却缓和不了她心里的焦虑。
“小姐……”采晴突然出现在厅外，手扶着门厅，没有进来。
“爷回来了吗？”芷若看着采晴问，一个失手打翻了一只茶杯。胸口里仿佛揣着一只兔子似地“砰砰”得跳个不停。她要知道结果，生、死、成、败……无论是什么，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痛，她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是……是，是宫里来人了！”采晴摇摇头，她心里慌慌的，突然联想到昨日自己递给九阿哥的书信，“是不是昨儿……”
“你先看着暾儿……”芷若止了采晴未说完的话，“我去看看！”她站起来，极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手，朝前厅走去。她见到乾清宫的方公公正等着她，见到她来了，躬着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福晋，请随老奴进宫吧！皇上正等着您呐！”
“嗯……”她的心一紧，“公公且稍等，待我换身衣服和你一同进宫！”她转身想逃离此处，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能面对皇阿玛敏锐的眼睛，哪怕是一会儿也好。
“不必了，福晋，莫要让皇上久等！”方公公叫住了她，“福晋……”
“那……”她的手紧紧地揪着衣袍，“咱们走吧！”她没有法子，只得坐上那驾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皇上会问她什么？芷若挺直腰板僵硬地坐着，脑子里不停地闪现各种血腥残忍的画面。她需要说些什么，既可以帮助胤唐，又不会伤害到胤祥……她……
“福晋，福晋！”
“啊？”芷若听见有人唤她，抬头却见方公公已撩开了车帘等着侍侯她下车。她脸微红，忙提起裙摆踏步下车。
“福晋这边走……”那人引着她走进乾清宫，无数双眼睛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她突然，觉得步履艰难……
帝王坐在正中，眯着眼盯着她，面无表情。她垂着头，双腿发软，慢慢地向前走过去，从来都没有觉得那段路如此漫长过。余光扫过，胤唐、胤祥、还有其他几个阿哥都跪在下头。幸好，看上去他们都没有事。
她在御前跪下：“儿……儿臣给皇阿玛请……”
“不必了！”康熙沉着嗓子，“你们都给朕安稳些就是了！”
“皇……皇阿玛……”看到康熙正在生气，芷若趴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