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海-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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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都忽然齐齐站起来,像肉屏风似的挡住视线。
我撇撇嘴,心想:〃好稀奇吗?香饽饽乎?〃
叮噹像是会读我的心意,闭着双眼,抿着嘴笑,这小娘!
〃瞧我的。〃她说。
〃你有什么好瞧?〃
〃我去打听她的来龙去脉。〃
我拍一下自己的头,〃我怎么没想到,现成放着赵世伯。〃
叮噹笑,〃最好是原机回香港,风帆也不必理,是不是?〃
〃是。〃
她深得我心。
她叹口气,〃这就是我们住在这挤迫的香炉峰下原因之一吧!太热闹太精彩的生活,谁舍得放弃?〃
下飞机的时候,神秘女子身边仍然挡满保镖,我只看到黑纱被一阵热风带起。
洋太太喃喃地说:〃她以为她是积姬奥纳西斯。〃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对她有好奇心了。
我与叮噹在马尼拉胡混数天便折返回香港,马上捉住赵世伯来查黑衣女家底。
赵世伯人称赵翁,是一个白手兴家的好汉,他有三个儿子,两个留美,不肯回来,一个承继了他的事业,干得有声有色,却又没有公子哥儿的积习,赵三是个极难得的人物。
我认识赵三的过程,说来渐愧一一开头他对叮哨也颇有意思,可以说是我自他手中把叮噹抢过来的,但后来大家成为好朋友,进一步也认识赵翁。
赵翁好客、可亲,长者之风表露无遗,他不是寂寞的老人,大家都乐意同他亲近,他的女朋友年轻貌美得令我们小一辈都咋舌。
我探访赵翁那日,叮噹有点事,不克陪我,我单刀赴会。
赵翁坐在书房内,豪华四声道音响设备,在遥控设计下千变万化,播出悦耳的音乐。
赵翁在吸烟斗,烟丝甜甘甘的香味令我深呼吸不已。
他〃卜卜〃地把烟灰敲出来,又再燃上。
〃凌小姐呢?〃他问。
我说:〃叮噹她没空,有点事。〃
赵翁说:〃城内那么多女孩子,就数她有格,中文那么流利,文字在她手中,出神入化,谁敢不看她的作品?〃
〃赵世伯过奖,也不过是供太太小姐消遣而已。〃
〃我儿子一直很欣赏叮噹,可惜被你追了去,不过也罢,你也是个人才。〃
〃多谢赵世伯。〃我微笑。
〃许多人以为女人写作,必然是家庭手作式,屈居小住宅中,书些婆妈见解,爱皮西东南西北不通,凌小姐不一样。〃
我沉默。
看来喜欢叮噹的人还真不少。
待赵翁赞完叮噹,我们便沉默下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乘机享受一下这间宽大宁静书房内的独特气氛。
〃一一你要向我打听的这个人……〃
我欠欠身。
赵翁肯出马,无往不利,他处于半退休状态已有多年,闲来喜结交三教九流人马,否则我与叮噹也不能够登堂入室,成为他的朋友,赵翁认识的人,包括卫斯理与白素!
他说:〃香氏企业的根据地,并不是香港。〃
我耐心地聆听。
〃是以香氏的后人,并不时在香港出现。〃
我〃张大〃了耳朵。
〃最近香港部分的事业,由香氏的一个女儿来接手管理。〃
〃呵!〃
〃香氏本人在去年去世,这件事你是知道的了?〃
〃我不知。〃
〃也难怪你,他在苏黎世过身,没有宣扬。香氏不比我,我颇喜出风头,追女人。〃他朝我眨眨眼,〃人家是大企业家,生活严肃沉朴。〃
我笑了。
〃我死的时候,讣闻一定登满全港报纸全版首页。〃他长叹一声,〃要每个晚辈来鞠躬。〃赵翁说。
〃到时我也成为老伯伯。〃我捧他一捧,安他一慰,〃怕弯不下腰。〃
赵翁又沉默下来。
又过很久,他说:〃大雄,你所说的这个女子,我也见过。〃
我震惊,没料到会得到一手资料,不知怎地,兴奋无比。
为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
我屏息等候赵世伯说下去。
〃我与香氏素有往来,从未听过香某人有这个女儿,香某虽有子有女,但几个女儿都是坐四望五的人了,又不理外头的事,所以我也罕纳。〃
〃她很年轻?〃
〃不是很年轻,三十来岁年纪。〃
我盼望地问:〃长得可美?〃
赵世伯很肯定地说:〃不,不美。〃
〃呵。〃我一阵失望,死心不息,〃比叮噹如何?〃
〃当然是凌小姐漂亮——艺术家有艺术家的风度。〃
但叮噹也并不是绝色的美人,正如赵世伯所说,她以气质取胜。
〃这个女人嘛——〃赵世伯陷入沉思中。
我已经不大感兴趣。
〃来历不明,但既然自香氏处承继了本港的产业,虽说是九牛一毛,到底证明她与香氏的血缘。〃
〃她叫什么名字?〃我问。
赵世怕说:〃她叫香雪海。〃
〃什么?〃
〃香雪海。〃
〃多么奇怪的名字。〃我的兴趣又钩起来,〃多么美丽的名字。〃
赵世伯就手取出一本辞海,查给我看。〃……江苏省吴县之邓尉山,以多梅著名,花时香风十里,一望如雪,清苏抚宋荦题镌香雪海三字于支峰石上。〃
我问:〃香家是江苏人氏。〃
〃正是。〃赵世伯微笑。
〃难怪。〃我点点头,〃她家里其他的人呢?〃
〃俱不在香港。〃赵世伯说,〃事实上下星期我们与她有一个会要开。〃
〃唷,赵世伯,〃我笑,〃早知当初贵公司要吸收我,我应当答应下来才是。〃
〃现在也还不迟呀。〃他打趣。
〃是。〃
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可以出席做旁听生。
赵世伯欲言还休。
我问:〃还有什么消息?〃
〃我总是她的长辈,不便说她的是非,但听说她是香氏的外室所生,一直流落在外,争产业争了好一阵子才得到香港这个地盘,所以表现得很奇怪。〃
呵,这很重要,这么说来,叮噹说她心理变态是有点道理的。
我觉得收获已经很好,于是告辞。
赵翁再三挽留我,叫我与叮噹去玩。
我诚心诚意地接受他的邀请。
我转头便去找赵三。
赵三真够朋友,一点架子也无,这个优点像足他父亲,但赵世伯到底已历尽沧桑,看破世事,返璞归真也不稀奇,赵三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样,太不容易。
他的办公室面积足有五十平方米,一个角落遍植花草,简直似一个小型温室。
我说:〃谁都会羡慕这间办公室。〃
〃是?一间变相监狱,设计得略为雅致,也值得羡慕?〃
〃这是什么话?〃我愕然。
〃每早我准九时半到达这里,坐下来直到下午六时,这不是一所监狱,算什么?〃
我释然,跟着温和地说:〃赵三,你们家也算是城中首富之一,子孙八代都不必愁。〃
赵三用双手支着下巴,〃不做就难以维持这个地位,大雄,一旦失去财势的依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苦笑。
我下结论,〃别人会,你不会,赵三,你是条好汉。〃
〃大雄,大家硬碰硬追叮噹,我未必输给你。〃他忽然说。
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谈到叮噹。
我支吾,〃多年前胜负已分,还说它作甚?〃
〃不,真的,你我对胜负都看得很重。〃他不肯移转话题,〃我认识叮噹在先,她应扶轮社之邀在午餐例会上讲述中国小说之起源及发展,初见不觉如何,扁扁一张面孔,似婴儿般黑发既浓且密,但她开始演说时我己为之神夺,座上诸世叔伯并没有专心听她的讲题,伊说到一半,不耐烦起来,用手指弹麦克风要求各位留神……〃赵三嘴角的微笑渐渐凝住,〃我想,呀,城里那么多女人,就数她有格。〃
我点头附和,赵世伯也这么称赞叮噹。
〃但是她没有跟我,她说她不是受不了我,而是受不了我的生活方式。她酷爱自由,一个星期上三次大型舞会,与那些呆笨而跋扈的名流夫人打交道,她吃不消。〃
我笑,典型的叮噹。
〃她的世界是美丽而广阔的,她能飞,我不会。〃他用手掩住脸,〃一个人的享受是有尽头的,她不贪钱。〃
〃你几时成为诗人了?〃我笑说,〃别颓丧,得到一些,必然失去一些,赵三,你如今拥有的,可不少哇。〃
他不响。
〃而且叮噹的世界不易闯进去,〃我说,〃你好比一只骆驼,如何穿过针眼〃
他也只好笑。
〃听说一一〃我带人正题,〃听说你与香氏有业务轇轕?〃
〃香氏?呵是,香氏航运一支。〃
〃你知道香雪海这个女人?〃
〃自然,她是航业会议主席。〃
〃她有多大年纪?〃
〃噫,〃赵三不大为然,〃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你别误会。〃我把来龙去脉说一遍。
〃不稀奇。〃赵三说,〃这个女人非常古怪。〃
〃她长得可漂亮?〃
〃不漂亮。〃
呵。
第二章
〃香氏企业在金玻璃大厦顶楼,一列落地长窗,本来景色非常好,伊入主之后,竟叫人把窗全部封密,衬上黑丝绒幕帘,你说怪不怪?〃
我喃喃地说:〃香雪海。〃拍一下大腿,〃如果她是个美女,我可以原谅这一切。〃
赵三说:〃她与叮噹完全两样,叮噹是全光明面的,似朝曦,她却属于黑夜,透不出一丝亮光。〃
我啼笑皆非地看着他说:〃赵三,你是个坏透的诗人。〃
〃下个星期我要去同她开会,每次都不欢而散。〃
〃对了,我有一个要求。〃
〃你对我有要求?〃赵三大感诧异。
〃是,下星期与香氏的会议,带我同去。〃
〃不行,机密会议,如何可同外人前往?〃
我冷笑。
〃当初叫你加入我们组织,你又不肯。〃
我冷笑得更大声,〃自然,追不到叮噹,巴不得有杀一杀情敌威风的机会,现在可得意了?〃
〃你这个小人,〃他微笑,〃你以为我会受你激将之威胁?〃
我摊摊手,〃帮个忙。〃
〃大雄,那女人隐隐透出无限诡秘,我老觉得接近她便浑身不舒服,你收一收你那好奇心,不去也罢。〃
〃不,我一定要看清楚她的相貌。〃我非常固执。
赵三说:〃那么下星期三,我在这里等你,你权充我的私人秘书。〃
〃荣幸之至。〃
我目的已达,起身道别。
叮噹,叮噹去观卡通片了。
赵三会容忍他的女人去看动画片与学蜡染吗?叮噹并不适合他,享受是有尽头的,我一样有能力使叮唱的生活舒服,她既然没有更严重的虚荣心,何必跟赵三?
叮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郎。
我们约好在大酒店咖啡店等。
伊准时晃动着风姿的〃马尾巴〃来了,穿沙龙布的裤子,腰系印第安银束带,摩登如一幅新派画。
我替她叫一杯矿泉水。
〃如何?戏可精彩?〃
〃太精彩了,〃她拍拍胸口压惊,〃我从没看过那么好的戏。〃
我扬起一道眉,〃卡通片?〃
〃叫《银河铁道九九九》,这部戏足可看三次。其中有一段叙说未来世界的人已炼得金刚不坏之身,突破死亡之门,但是却活在无情无欲、冰冷的世界里,他们反而向往过去脆弱的躯体,留恋不已。大雄,真令人震惊,你想想,这暗示些什么?〃
我微笑,〃一一人们付出昂贵的代价,换取他们的理想,成功以后,随着而来的是失去自我,无限的寂寞。〃
〃呵,太棒了。〃叮噹睁大眼睛。
〃老天真,为这么肤浅的信息而兴奋。〃
〃肤浅?嘿。〃她很气。
我拉拉她的马尾巴,〃这种似是而非的哲理,这么容易便欺骗了你那敏感的心。〃
她一怔,〃咬文嚼字。〃
〃我刚见过赵三,同他学的。〃我凝视她。
叮噹果然马上护着赵三,〃他是好人。〃
我点点头,〃所以才怕他构成威胁,如果他是坏人,我怕什么?〃
〃关大雄,你也懂得怕?〃叮噹哈哈大笑。
我瞪她,真乐,女人最高兴的时候,恐怕就是知道男人怕失去她的时候。
〃你去找赵三干什么?〃
〃跟他去见香雪海。〃
〃呵,原来如此。〃她点点头,〃黑衣女叫香雪海。〃
〃纯粹好奇心。〃
〃省省吧,越描越黑。〃
我说:〃你也知道得很清楚,我不可能再爱第二个女人。〃
〃你这么说,大雄,我很感动,可是你知道我这个人,我绝不会为感情要死要活,你是自由的。〃
〃他妈的。〃我骂,〃我同你交心,你却嫌腥气。〃
她仰起脸笑。
我们结帐,在街上散步,叮噹忽然说——
〃香雪海这个女儿,是香企国跟一个女人在外国所生。那年香企国已经五十岁。〃
我怔住,〃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她耸耸肩膀,〃为满足男友的好奇心,四处打听。〃
我喜悦,〃再说下去。〃
〃香雪海一直住在苏黎世,不与他们本家的人来往。〃
我说:〃赵世伯也这么说。〃
〃她三十二岁那年,香企国去世,将香港给她。〃
〃一一香港?〃
〃也不算夸张了,此地有什么事业背后没有香氏?人家一向处在幕后,不喜出风头而已。〃
〃那么说,她今年约三十三四岁。〃我顿一顿,〃结过婚没有?〃
〃没有,查不到资料。〃
真没想到叮噹知道得比赵世伯还多。
〃如今香氏可以改变作风,耀武扬威了。〃我说。
叮噹摇摇头,〃不,香雪海回来已有一两年,她并不喜招摇,你连碰她三次钉于,纯属巧合。〃
〃真的?〃我不置信。
〃有时候是你自己送上门去的,〃叮噹呼出一口气,〃像硬让赵三带你出席会议——祸福无门,唯人自招。〃
〃没有这样严重吧。〃
叮噹不语。
〃她是否非常非常有钱?〃我问。
〃那是不用说了,赵三以前说过一句话,那是:要上班工作的人,全部不算得有钱。还在挣,当然是不够,到够了,自然不再赚。〃
〃也许有人像你,叮噹,少少也认为足够?〃
叮噹微笑,〃我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例外。〃
〃咄!从没有听过一个人如此赞美自己,文人的通病。〃
叮噹说:〃你应该知道我从不与其他文人来往。〃
〃文人相轻。〃
我同她抬杠是抬定了。
有福气便抬一辈子。
见香雪海的日子愈近,我便愈兴奋,明知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两只眼睛,一管鼻子,一张嘴巴,但是却还是止不住地投入。
会议时间九点半。
这说明她是一个能够早起的女人。
赵三说这例会三个月一次,商讨些行政策略,有关航业统战行动必须一致,是以行家与行家事前必须有默契。
我是他的秘书,并无发言机会。
到达会议室,我立即明白赵世伯的意思。
屋子全部窗都被封密,以人造光线代替。
现在一般的办公室流行以盆栽花卉装饰,这里却什么都没有,只备一张宽大的桃木桌子与相配的十二张椅子,除此之外,只余必须的纸笔烟灰缸等杂物。
一件装饰品都无。
墙壁上连画都没有。
多么诡异的办公室。有人把写字楼装修得似温室,也有人全套粉红,看上去像厕所洁具,口味各有不同,无可厚非。但这一间,坐久了就浑身不舒服,说简陋呢,家私明明名贵非凡,但却像处处告诉人:此非久留之地,故此一切从简。
不到十分钟,各路大亨纷纷驾到,分头坐下,留下首席,看来香雪海是今天的主角。
九时三十五分,全体人马到齐,独欠这个神秘的女子。
我很替在座诸君叫屈,全部年近古稀、身家过亿,有福不享,早早跑来巴巴地等待一个刁钻古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