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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步步精心1)铁捕探情(出书版) 作者:杜默雨-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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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哥哥,八哥哥!」她撒娇似地唤他,小嘴就扁了。「呜!」

  「没事了。」他轻抚她的脸颊。

  「蓝大王说要娶我当押寨夫人,我不给他娶,想说先灌醉他,他就没办法对我乱来,可、可是……哈哈……」

  「可是你先醉倒了。」他拉起她,发现她全身软绵绵的。

  「我没醉!」她倒还有力气,一把推开了他,一直紧紧揣抱在左手臂弯里的包袱掉下地,她急得立刻蹲下去捡。「哎呀,包袱!」

  「包袱别捡了,不是针线和衣服吗,别管了。」

  「不,很重要,要带回去。」她摇摇晃晃地,还是能将包袱扎在背后,再在身前用力打个结。「嘿,八哥哥,我们去哪儿?」

  「回南坪。」

  「呵呵,要回去了。毛球,姊姊带很多东西回家去喽。」

  他拉了她往前走,可她走一步跌一步,醉得东倒西歪,碰到墙壁就靠上去傻笑,压根儿走不动了。

  他二话不说,蹲下身直接扛她到肩头上。

  走出屋外,迅速一瞄敌我情势,看样子是打得满顺利的,官兵见他衣着,知是自己人,西丘衙门以为他是便装的兵,兵以为他是西丘捕快,皆未挡他扛着一个人离去。

  荆大鹏一路跑下山,一开始还听到她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话,后来就没了声音,应该是睡着了。

  虽是下山省力,可扛着一个人跑了这么久的山路,又担心她的状况,他仍得找个地方停下来歇息。

  为了这次的攻山行动,早已净空山下的村子,几间房子门户洞开,他随意找了一家推门进去,找到了床,便将她扔了上去。

  他在桌上摸到蜡烛,拿火石点亮,再去外头找水,幸好还有半缸子的水,他打了一脸盆,端到房里。

  「唔唔……」荆小田像条虫似地,在床上蠕动,滚来滚去。

  怎会喝成这样!他看了好笑又心疼,见那包袱堵在背后不能让她好好平躺下来,便伸手帮她解开。「包袱我帮你拿下来。」

  这么沉!他拿起包袱,心头也跟着沉了一下。

  隔着布巾稍微一捏,虽然里头还裹了几层衣物,但经验老到的他已然明白藏着的内容物,他那沉下去的心又往下沉进更黑暗的深渊里。

  他信任她,担心她,巴巴地跑来救她,可瞧瞧,她回报了他什么!

  他取走包袱,她也顺利地躺了下来。

  他拿出巾子,放进水里打湿绞干,帮她拭去脸上的尘沙和汗水。

  冰冷的巾子碰触到她发热的脸颊,她陡地睁大了眼睛。

  「八哥哥?」

  「嗯。」

  「呵呵呵。」她又绽开傻笑,往身前一摸,摸不到熟悉的包袱巾,又往肩头后面摸,然后在身边摸来摸去。「咦!包袱呢?我的包袱呢?」

  「在这里。」他提起了包袱。

  「啊,包袱还我……」她猛地坐起身,向前抓去。

  他心寒不已。即使是醉酒,她也是神情紧张,知道那是贵重之物。

  许许多多复杂难明的感觉在体内翻搅……焦急、担忧、害怕、怜惜、思念、欣喜、欺骗、失望、心痛……他再也按捺不住,瞬间爆发,用力将包袱掷到桌上,并未扎住的包袱巾散了下来,滚出里头的珠宝。

  「这包袱里面都是些什么?!」

  「什么是什么啊?」她迷迷糊糊的,扑到了桌前,坐下来抱住了包袱,嘻嘻笑道:「都是值钱的东西啊。」

  他冷冷地看着她,酒后吐真言,这就是她的真面目。

  「这珠錬可以买一块田。」她拿起一串珍珠项链,歪头瞧看着。「这玉镯子也可以买一块田,这块金牌可以盖一间好大好大的大屋子……」

  他心酸,也心痛。难道她是穷怕了,看到好物就据为己有?

  「我买四块田,自己住一块。」她还在说着:「一块分给阿溜,一块给毛球,一块给七郎。呵呵,毛球和七郎两小无猜分不开,他们的屋子和田地要连在一块儿才行。八哥哥,我也给你买一块田……」

  「买田!买田!」他大声吼道:「你可知这是不能拿的赃物!」

  「嗄?!」她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朝他瞠大眼眸,嚷道:「啥赃物呀,这都是我的!」

  「就算是山贼送你的,也是赃物!是赃物就要上交官府,核对过去几年被抢劫的失物清单,说什么也不是你的!」

  「是我的为什么要给官府?!」她趴到桌上,将所有的东西收拢在臂弯里,撅起了小嘴。

  原本指望她只是醉酒胡闹,但她这般无异于山大王的蛮横态度让他彻底地失望了。

  「是你的?!」他痛心地道:「山贼抢了来,你又趁隙偷了去,你这般行径跟强盗有什么两样?!荆小田!」

  吼叫有如打雷,她吓得震动了下,抬起头盯住了他。

  看了半晌,她涣散的目光终于对上了那张冷脸。

  「叫我做什么啦!」她双肘撑在桌上,紧闭双眼,按住自己的头颅,呻吟道:「头好重、好痛、好晕……有没有水?」

  「那里!」他指了水盆。

  她跌跌撞撞走过去,直接将整张脸浸入了水里,待抬起头来,又拿水猛泼脸,泼得半个头脸和胸前衣服都湿了。

  她按着墙面,站稳身子,看到了桌上的珠宝,又看到了荆大鹏的冷漠神色,突然感到背后一阵疼痛,连带牵动心脏也跟着揪痛,强烈的痛楚令她终于清醒,也好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醉酒糊涂了。」她喘了一口气,一闻到酒气,不觉皱起眉头,虽感晕眩,仍尽力把话说出来。「我把蓝大王给我的东西收在包袱里,本想今晚逃下山,没料到你们突然攻上来,他们跑出去迎战,我、我……」

  「你怎么?你赶快去拿包袱好逃走?」

  「是。我打算趁乱逃走,可我太醉了……」

  「醉得糊涂还能紧紧护住你的包袱,还说是你的!」

  「我真的醉了,我以为里头是我讨来的银子,还有要买给毛球他们的东西……」

  「你不用拿毛球他们来当理由。」

  「我知道那些都是证物,这才准备带出去,待我酒醒了,自然会上交衙门……」

  「你不会交上去!你背了包袱就回去了,还打算连我一起瞒住!」

  「不是这样的……」

  「我早该知道,你会同情王府的内贼,你就是还存着贼性!」

  重话如巨石狠狠砸落,荆大鹏一出口就后悔了。

  「是哦?」她嘴角轻轻一勾,竟是笑了。

  她跟这个千古不化的顽石荆大鹏解释有什么用?他向来认定就是认定了,她是贼就是贼,连疑犯都有公堂说明的机会,她却只能直接让他定罪。

  曾是炽热亲吻的唇,一说出口却是刻薄无理的吼骂;自以为已得到他的信任,从此一家人快乐过日子,原来还是不可能的奢望。

  她已分不清是背在剌痛,抑或心被拧痛,初见他找到她的喜悦已消失无踪,天知道那时她是多么害怕,还以为就要死在山上了。

  她默默坐了下来,将所有的珠宝收拢好,仍旧用衣物包住,再以包袱巾扎紧,推到桌子的另一边。

  「给你。」

  她挂着淡淡的笑,荆大鹏却觉得她笑得凄凉,笑得孤寂,顿时感到头重脚轻,呼吸困难,待看到她收拾包袱的双手时,更是怵目惊心。

  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她的双手从手掌到小臂,里里外外,全是又深又红的指甲掐痕,多数几已掐出血来,凝干成细小的暗黑色血痂。

  他以为她在抓痒,其实是她一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酒入肚肠,即使不醉,也是微醺晕茫,若要让神智和体力维持清醒到能够随时逃走,她得掐多久?又掐得有多痛?

  这回的探子任务危险艰巨,她能仔细绣出山寨情势图,足见用心;可他见了面却只有谩骂,他对她除了怀疑,还有什么?

  此刻,他还有满腔的怒气,气山贼,更气满脑子馊水烂泥的自己。

  「山贼灌你喝酒,你为什么要喝?」

  「蓝大王一直缠着我,我要找机会逃走,只能先让他别缠着我。他想灌醉我,我也来灌醉他,我没喝过酒不代表不能喝,没想到我酒量还不错,没有醉死耶。」

  「你没有醉死是因为你该死的一直掐自己!」他抓起她的手腕,大声地道:「把好好的两条手掐成了什么样!」

  「哟,还真难看。」她随意瞄向手臂,轻轻一甩就甩开他的手,再将袖子抹下来遮挡住血痕。

  他闻到血腥味,心头一绞,又道:「我帮你上药。」

  「不用了。」她交臂胸前,明显的拒绝意思。

  「你为什么不辩解?」

  「辩解什么呀?」

  「包袱的事。」

  「我已经说了,可你信吗?」她一笑。「不信嘛。你一开始就将我当成了贼,不管说什么都不信了。」

  「你只要说清楚,我就信!」

  「哪个醉鬼讲话清楚了?谁又会相信喝醉的女贼的话?」

  「不准你再说你是女贼!」荆大鹏大吼。

  他记起了杏花湖畔,她掉下委屈的泪水,从那时起,他不就愿意相信她了吗?为何还是以最严厉的目光挑剔她的所作所为?

  他大可等她清醒后再来问包袱的事;办案都可以变通了,罪犯也能因为提供证据或供出同伙,因而获得相当程度的脱罪条件。在初识尚且不是那么了解她的那时,他不也放她一马,拿当探子做为不追究案子的交换条件?

  何以相处日久,他待她越是苛刻?他承认,她的过去犹如他黑暗的心魔,他不敢、也不愿去碰触;另一方面却期待她能自发地「改邪归正」,从此不用他烦恼此事,就好像从来没有那些过去,大家可以若无其事地愉快相处下去。

  然而一旦她在他的认定里走岔了,他轻易地就将她丢到线的那一边,同时表达自己的愤怒,俨然一副「你让我失望了」的正义嘴脸。

  她没走岔,走岔的是非常在意她、却又不敢面对她过去的他。

  「那些……」他一直想问的事情,索性今夜就问个明白吧。「别人告你拦路骗钱、抢钱是怎么回事?」

  「我没钱吃饭啊,只好去骗去抢。」

  「你给我说实话!」

  「实话就是那些事情都是真的,荆捕爷,你可以抓我归案了。」

  「胡扯什么!」

  「我没胡扯。我认了,我站在这让你抓,包你记上好几件功劳。」

  他瞪着她。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跟他装疯卖傻。

  她看他不动,笑道:「没有绳子吗?我去帮你找……」

  「荆小田,你当真醉酒了胡言乱语。去躺下,好好睡个觉!」

  「刚才泼了水,酒力也消了,早就清醒睡不着了。」她拿手掌抹着湿头发。

  「啊,还要跟您说声对不起,过去冒用荆捕爷的姓,实在僭越了,我会跟孩子说,他们不姓荆。」

  「怎不姓荆!」他气恼她越来越见外的口气,吼道:「荆毛球、荆七郎、荆阿溜,你是荆小田!」

  「好吧,阿溜跟你姓,他现在可以自食其力,有个严格的头儿管教他,还有诸葛大夫尽心医治他,我也能放心离开了。」

  「离开?」他大惊。「去哪里?」

  「你如果不抓我去关起来,我就找个人嫁喽。」

  「我不准!」

  「哟,连我嫁人也管?荆捕爷,您好像管太多了吧。」

  「荆小田,你少在我面前扮戏,我不许你自暴自弃!」

  扮戏,就得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换作另一个身分去演上一段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经历到的生活;所以,她可以是戏班子跑龙套的秀官,可以是歌妓秀娘,可以是去烧香拜拜的千金小姐,可以是贵气又傻气的羊小秀公子,可以是个打饭丫鬟秀儿,也可以是个遭受欺压逆来顺受的村姑姜秀姑。

  扮久了,也累了。不扮戏就不扮戏,她已经在山上扮了快十天的戏,那个「姜秀姑」绝不是她的本性,她受够当个温驯听话的小绵羊了。

  况且,戏台子能唱多久呢?她仍得回到真实的生活里来;而在此刻面对荆大鹏,她玩累了,嘴巴也笑酸了,懒得再跟他扮戏了。

  走出这个因荆大鹏而搭起的戏棚后,她永远不可能是他的九妹妹,也不会是被收留同住的丫鬟,更不会是挽着手臂亲密喊相公的娘子。

  她只是个贼。

  好累,好累。她坐到床上,不发一语。

  烛火微弱,飘摇不定,她的身子藏在半明半灭的晦暗光影里。

  荆大鹏看得是胆颤心惊。不说话的她沉默得可怕,连那双向来灵动的瞳阵也沉滞得有如一摊死水。

  「我求你,心里有什么话,不要藏住,你讲出来,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今天是我无理——」

  「没什么好说的。」她截断他的话。

  「从小时候说起。」他干脆直接命令她。

  「好吧,荆捕爷,我跟你招了。

  「我从小没爹没娘,我也不知道怎能活得下来,无论如何,我是活下来了。我年纪小时,就是个小乞丐;长大后,我当过丫鬟,赚那一点点吃不饱的钱,却得跟阿溜他们分开,大户人家规矩又多,我做不到一个月就带他们离开。

  「我穿起男装,想办法赚钱,简单的就去洗碗、刷墙;粗重的有挑砖、锯木,阿溜也找个小工,扫扫地,捡菜叶,勉强糊口,但医药费就不够了。

  「后来我准备卖身给妓院,他们说我声音好听,会教我唱曲儿,将来捧我成为当家花魁。卖身银子都谈好了,我可以拿到一大笔钱,给孩子们在城里租一间房子,供他们读书,给阿溜请好大夫,每个月还能赚钱给他们零花;可是阿溜知道了,抱着我大哭,不让我去,说我要敢去卖身,他宁可一头撞死。」

  荆大鹏虽猜得到她过去的苦境,听她慢慢道来仍是跟着揪心了。

  「傻阿溜啊,他还真的去撞墙。要不是我力气大,拉住他,他这笨蛋可又要让我花上一大笔医药费了。」

  「你没有能力,何必养他们?」他点出了残酷的事实。

  「又有谁愿意收留来路不明的阿溜、毛球、七郎?就算想收留的,也是存着使唤他们干活儿的念头。今天我捡到他们,就是累世修来的缘分;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我们在一起分不开,我就好像是他们的娘,既然要养,就得养好;钱不够了怎么办,实在没办法了,我只好去骗。

  「我喜欢听说书,听得多了,我很容易就编出姑娘的悲惨身世,有人听了可怜我,给我钱,即使是一个铜板,一块小饼,我都感激万分,一定好好珍惜使用;我会问他们的姓,在心里求老天保佑某大爷、某大娘长命百岁,好心有好报。

  「这世间有好人,却也有坏人。他们以为给我几个钱,就是予取予求的大爷,这个摸我的手,那个要摸我的身体,还有的就想当场野合。呸!我如果卖身当妓女,也不只这几个钱!他们竟然假借善心名义来占姑娘家的便宜,简直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炸油锅去!我才不拿他们的脏钱,我会拿他的银子砸他,抓他子孙袋,赏他巴掌,踢他几脚,教他们趴到地上喊姑奶奶求饶。」

  荆大鹏想到曹世祖的猪打滚惨状,他很想为她大声叫好。

  「那些人告上了我,我不怕,我会跟他们对簿公堂。今天你告我假装可怜、欺骗钱财,这我认了;可你要告我伤人抢钱,我绝对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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