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重芳-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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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顺郡主思索了会儿,才打个眼色让青王放开他,“你是担心皇上的监察御使,以及那道批文?”她极为自负地笑了笑,“无妨!只要你能改判,本郡主保你无事。”
孟物华瞅了青王夫妇一眼,微撇了撇唇,“林怀岳必斩。”
“你说什么!你小子活得腻味了是吧!老子这就成全你!”青王目露凶光。
然而孟物华却是极冷淡地瞅了青王一眼,慢声道:“王爷,您是堂堂王爷,请别像个打手似的,有损王爷气派!”
“你!”青王被气得噎住,握紧了拳头就待往他脸上砸。
孟物华却看也不看他,只盯着冷眉冷眼的和顺郡主,轻描淡写地道:“郡主,您多久没与皇上见面了?”
嗯?和顺郡主瞪向他,不语。
“下官记得,已有十多年了吧。人情是越走越近乎的,走得远了,情也就淡了……”
“你先放开他。”和顺郡主听着有些味儿,就暂时止住了自己这个莽撞有余的丈夫。“你接着说。”
孟物华理了理衣襟,正身道:“郡主也没在朝中安插些安平的人马,郡主,您是想成为第二文斓公主,还是第二个钰华夫人?”
和顺郡主勃然变了脸色,孟物华再道:“更何况,您连那二人曾有的汗马功劳都没有,只怕连那二人的份子都没有……先皇朝的宠爱,毕竟是先皇一朝的,先皇驾崩后,曾经红极一时的旧人汰了多少?唯一的一个翊靖公主,她可是以长长几年的出家生活,不问政事才换来一个安稳日子。郡主,您自比于她们几位如何?”
眼前的郡主早已没了跋扈之气,只是咬着牙不吭声。
孟物华只作不见,继续道:“皇上早年打天下之时,早已知晓兵权之重,青王世袭爵位,身负安平戍卫,领兵三万,而您本身又是皇室出身,在皇上眼中,您是多么令她难以心安哪!而郡主您免交国税,用以养兵;免交贡奉,用以养私。太过优偓了!郡主就没想过退路么?”
和顺郡主听至此,狠狠闭上了双目,良久才吐出一口气,“那就斩吧!”
孟物华微微一笑,“郡主又错了!我斩,那是代表朝廷,依的是国律。皇上遣监察御使赶来安平,所为何事?仅仅为斩一个恶人么?”
“那你说该怎么办!”郡主已然抿直了唇。
“郡主当以外甥之颅,向皇上表忠。监察御使无由久驻安平,自然尽早还都。”
“不错!呆得愈久,总会出乱子。”和顺郡主似是此时才正眼瞧了孟物华一眼,言语间也多了分尊重,“孟大人,先前得罪了。”
“郡主客气了。”孟物华依旧微微躬身,然他这躬身,看来却颇显倨傲。
“今日之事,他日必当重谢!”和顺郡主也极为爽快,点了点头,即与青王相携离去。
回至青王官驿,青王那张原先蛮武霸气的脸忽然间变得深沉阴晦起来,他抚着下巴沉吟道:“这孟物华有一双利眼。”
“嗯,我也这么看。好好拉拢他,说不定能为我所用。”
青王摸着下巴笑起来,“今日一事,他已在向我们示好,只要适当拉拢他,那今后的朝廷不愁少了安平的耳朵了。”
“呵呵,还是你想得远!”和顺郡主往丈夫怀里一靠,浅浅笑道。
明远缓缓赶着路程,并不快,眼见日薄西山,便找了驿馆歇下。是夜,忽有驿丞呈上了一封兰郡知县的密奏公文。
他心中微疑,打开一阅,立时冷笑出声,“青王简直是在找死!”
一旁的小侍正清理完洗澡水,听着这冷笑,不由问:“大人,青王怎么啦?难道把人救了?”
“比救了更找死!”明远搁下公文,淡道,“私斩死囚,无视国法,无视监察御使代天督管之意,悍然劫狱,处置囚犯。”
“啊?”小侍惊呼,“这青王也太无法无天了!”
“哼哼,只怕光他二人还想不了那么远。”明远瞧着手中的这份密奏公函,唇边冷笑。这兰郡知县还真不能小瞧,就凭这一手,狠辣呀!“咱们这一趟,有得热闹瞧了!”
本章完
第 21 章
何人树萱草,对此郡斋幽。
本是忘忧物,今夕重生忧。
丛疏露始滴,芳馀蝶尚留。
还思杜陵圃,离披风雨秋。
六月的天都多雨,只要天边浓云挨聚,便雷鸣电闪地下一场,豆大的雨滴砸得满城尘扬,娇气的花骨朵更是经不住这连番暴雨,一早便蔫在枝头,零零散散地落些下来,便叫泥泞的污水给浸没。
就在这大雨磅砣里,官道上忽就远远地驰来一匹快马,马上人几乎不避大雨,由器水堤上驰入朱雀大街,鞍马转向北道,再一折,便直奔西化门。
天都街市上不少站在檐下避雨的百姓瞧见这般模样,心中都微微一惊,这从西化门报的,可都是军情啊!莫非又要打仗了?
禁宫里,女皇正于卧榻小睡。一架沉香木雕,绘绣着百凤朝阳的屏风挡在一测。一边的侍女也早在这熏香袅袅里昏昏欲睡,执扇的手好一会儿才挣扎着一动。
效远一入门,便见是这副模样,他犹豫了片刻,将手中这份密函收了起来。
而后,不到一个时辰,西华门又送到了一份,这回是羽书急报。效远一看封戳,心中立时警觉了起来。
他在流风殿的廊下来回踱了几圈,蓦地转身对一名宫娥道:“马上备一碗豆衣银花汤上来。”语罢便不再迟疑,直入寝宫。
“皇上,安平有羽书急报。”效远凑近了唤着。
女皇原也睡得不沉,一句话飘入耳中,微顿,便立时张了眼,既而黛眉深蹙,“安平的?”
“是。一个时辰里,来了两封。先是监察御使明远参奏青王夫妇枉顾国法,劫狱私刑朝廷重儿子林怀岳。再来,就是这封羽书急报。”效远大略说着,见宫娥已备好梳洗的用具,便绞了块巾子递上。
女皇接过,却起身至水盆处掬水沃面,待发间微湿,才将巾子覆在面上,好一会儿才道:“是急报,不是简书?”
“是急报。”效远赶紧答着。
“打开,读给朕听。”
效远应声拆开封泥,将急报迅速览了遍,大略说着,“这是明大人与兰郡知县孟物华的联名上奏,说是青王谋反,集结了兵马,拦截御使上奏,且软禁朝廷官员。幸得安平卫右卫长、青王从侄袁锋大义灭亲,当机立断,扣下青王与和顺郡主,此祸得免。”
女皇深锁的眉宇听至最后略略一舒,效远见色,立时示意宫娥将早已备下的豆衣银花汤奉上。几蕊绿豆衣与金银花飘在汤面上,加了薄荷的清香,微经冰镇的汤茶,正是合了女皇喜凉的口味。微应一声,女皇先将汤茶饮了,精神略震,才整理思绪缓声道:“这个孟物华是不是曾经火烧秘书监的那个人?”
“正是。孟物华于半年前正因失职、致使秘书监走水而贬去兰郡当个知县。”效远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也是此番连上五道死刑审议的人。”
“林怀岳的事?”
“是。”
“召三个人立时回都述职。”女皇微一转念,立时下旨。
“小姐,听说西华门今儿连着送了两道急报。”溶月说着从项成刚那儿听来的消息,又拿眼看着正跟着青鸳磕磕拌拌地读着诗的菁儿。
骆垂绮刺绣的手微顿,既而深思片刻,吐了口气,又继续停下的活儿,“只是急报,未成简书,那便无妨。”
“简书?简书那不是就是打起来了吗?”
垂绮微微一笑,眸光深沉,“即便孟物华心计不可预测,那明远大人可不是易与之辈。”
溶月不解,“ 那依 小姐看,这两封急报到底是说什么呢?”
垂绮也跟着一凝眉,“这倒真把我问住了!青王惯来跋扈,但如今朝中局势大换,也不是毫无风声,在这当口,他应当努力讨好朝廷才是,真把事弄大了,他不会顾惜一个林怀岳才是。除非……是着了什么人的套了吧。”谁的呢?骆垂绮微眯了杏眸,忽然想到了孟物华。
历名捎来的话,若这番举动当真是孟物华所设,那此人也当真敢作敢为了。相当务实之人!
溶月想了半天,依旧不甚通透,也便作罢,看菁儿额上微微沁汗,不由过去为他轻轻打着扇子。
骆垂绮见状不由笑道:“溶月,别太惯着孩子。大热天的,多出些汗也好。”口中虽这样说着,心头到底也有些软,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菁儿,过来。”
“噢。”菁儿摸了摸鼻子,上头晶晶的,都是汗。他乖乖走到娘亲身边,微仰起小脸,等待着那双温柔的手拿着帕子替自己擦去汗渍。
“菁儿刚刚读了首什么诗?”骆垂绮笑问,有心考考他。
“是清明!”菁儿见所问自己知道,立时大声答道,很是得意。“杜牧的清明诗。”
“哦?”骆垂绮作势皱眉细想,“有这首诗么?娘亲怎么不记得了?”
“娘~~是清明,一个叫杜牧的人写的!”菁儿见娘亲皱眉,不由也急了起来,“就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指着杏花村’的那个!”
“呵呵。”骆垂绮听他大致能背下来,不由有些惊奇,然而听到那句‘牧童指着杏花村’,又忍不住一笑,“啊!娘亲想起来了!不过,娘亲想的那首跟你的有些不一样!娘亲想起来的那首,最后一句是‘牧童遥指杏花村’。”
“啊,对!对!就是‘牧童遥指杏花村’!就是……”他开心地大声道,继而见青鸳与溶月二人俱笑起来,这才恍然认识到自己先前背的错了。小脸立刻红了,搔着脑袋也跟着傻笑起来。
这一憨态,骆垂绮看得也是心分外的软,将儿子轻轻搂在怀中,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咱们的菁儿真聪明!能背诗了!”
“呵呵呵。”小菁儿听见娘亲夸奖,立时笑得眼睛都没了,也不嫌热的马上搂了娘亲的脖子。心中想着,他要好好背,明日背给弟弟去听,让他的娘亲也夸夸他。
孩子到底是孩子,大人正心中感慨着,然而孩子搂了会儿,撒了会儿娇就又想着要去玩了。骆垂绮鉴于他一晌午都挺乖的,便放他去玩,只叫青鸳跟着,说好玩半个时辰,就回来午睡。
午间的天极热,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吟着,日头刺得人心生畏怯。骆垂绮绣了会儿,便停了下来,望着那棵桂树,怔了会儿,幽幽道:“溶月,东西备齐了吧?”
溶月听问,也敛下了几分欢颜,“嗯,都备好了。”既而仿佛是宽慰似的,又补上几句,“这回新添置了状元经与平安经。想先老爷夫人瞧见菁儿康健聪慧,必然心中欢喜。”
骆垂绮微微一笑,随即隐没。爹爹呀,女儿有太多太多的不得以,但有何人可诉呢?日光斑斓在廊苑的一角,二人望着这棵桂树不语,一时静极。
六月十二,天阴阴欲雨,虽是个大早,然而却是极闷,没半丝儿风。人一动就直冒汗,虽摇着大蒲扇直扇着,浑身却仍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依旧湿个透。狗儿趴在道边上,直吐舌头。大街上人个个懒洋洋的,马车亦走得懒洋洋的。万物似乎都笼在这层闷热中,连蝉儿的鸣叫都弱了。
但在这慢吞吞的街市上,忽然驰过一辆颇为迅捷的马车,使得众人都仰脸看去,马车只留了个黄尘翻扬的背影,便向东驰出了隆启门。
今日赶车的是历三娘安排的一个小侍,人老实得害羞,只闷声不吭地坐在外头,一件青衫早被湿了个透。
车内骆垂绮与溶月二人俱打着扇子给菁儿扇凉,怕他热着。然而菁儿却全然不顾,虽已是满头的汗,却不停地掀着车帘子向外张望。
青鸳一旁浅笑着这位小公子扭来扭去地玩,心中有些深慰,亦有些发酸。在回影苑呆了也有几个月了,她觉得自己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整个孙府的人似的。
以往太夫人待她好,府里头的人也都客客气气的,而后,老爷子过逝,渐渐的人情开始反覆。跟着航少夫人,可以说是老太太临终前的嘱托。她起先并不完全明白,然而现在她却有些懂了。
航少夫人的处事,她见识过,委婉巧妙周全;航少夫人的境遇,她也见识过,无奈愤恨孤清;然而,那种性子深处的美好与温柔,她却是在最近才见识到的。一个女子,能对丈夫的小妾之子留多少颜色?
青鸳觉得,恨,是名正言顺的;嫉,是无可厚非的。然而为什么,为什么骆垂绮全然推翻了名正言顺的恨与无可厚非的嫉?她替少夫人不值,真不值!
骆相得蒙先皇恩旨,葬在皇陵边上,夏月,正是花木繁茂的时节。山路蜿蜒,羊肠一条小道上满是茂草覆着。青鸳拎着提篮,溶月在前打着草,骆垂绮便牵着菁儿缓缓跟在后头。
不知是否是骆垂绮格外的沉静,总之这一回,菁儿没像以往蹦来蹦去地玩,安安分分地牵着骆垂绮的手走着。
一路上也没人说话,转过山脚,又行了阵,便瞧见一处有两棵柏树苍翠高茂,菁儿这才挣脱了娘亲的手,跑了过去。到了坟前,他马上冲着那块石碑跪下磕了个头,乖巧地道:“外公、外婆,菁儿和娘亲,还有溶姨、青鸳姐姐都来看你们啦!外公,嗯,外公,你爱吃桃米饼吗?菁儿藏了一块,原本想要自己吃的,如果外公喜欢吃,那菁儿就给你吃啦!”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块被咬得缺了几外角的桃米饼。
其他三人一见这模样,再是沉肃的心也不竟被逗得一笑,溶月更是笑着上前道:“哟,你这小机灵鬼!什么时候藏下的?”
菁儿咧开嘴一笑,搔了搔小脑袋,又偷觑了自己娘亲一眼。
骆垂绮温温一笑,轻问:“菁儿,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是青鸳姐姐教我的!”
骆垂绮回头朝青鸳看了眼,嘉许地一笑,轻轻点了个头,道:“青鸳,你带着菁儿去走走,别让他玩得太野!”
“是,少夫人。”青鸳心头微热,感觉那笑,就似那清凉的溪水般涓滴都渗入了心坎里,是自太夫人过逝后她最觉舒心的一刻。
骆垂绮也轻拉住菁儿的手,叮嘱了一遍,“别给你青鸳姐姐淘气!”
“嗯!”菁儿一听能玩,自然开心得不得了,赶忙应了,就乐颠颠地跑了。
溶月见他们走远了,便将香烛摆开了,点上香,溶月便跟着骆垂绮一起跪了下来。烧了给地主婆婆的钱,接着便是先老爷与夫人的。
骆垂绮接过溶月手中的几幢经,有“七佛”、有“平安经”、有“状元经”、有金银元宝,全是溶月操办的,其中忽然滚出一幢经,上面居然落了项成刚的名字。溶月一脸红,马上收在自己手上。
骆垂绮淡淡一笑,低低喃道:“爹、娘,溶月多得你们庇佑了!她此生有一个项成刚,我心里也便踏实了。即便有个什么……我也放心得很……”
听她语间惨淡,溶月马上出声打断她,“小姐,快别说这种话!多少也别叫先老爷夫人心里惦记,在那边也不安心啊!”
骆垂绮点着头,神情却有些异样,面上不见滴泪,却只是淡笑,看得溶月有些担心。“……也是啊,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绮儿不是已往的绮儿了。绮儿死过一回了,许多事,也能放得下了……真的!只要菁儿能好好的,我没什么别的心思!呵……”说着,骆垂绮忽然神情一变,那怪异的笑便带出七分悲怆,“爹,娘,其实绮儿一直在说谎。说什么能放得下,说什么没别的心思!不,绮儿有心思,有太多太多极坏的心思……爹爹,您的画,我拿去做了买卖……爹爹,女儿将您的遗物拿来做买卖了!”骆垂绮轻轻说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