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缘(自始至终之二)-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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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把濮阳曦犹如破布般丢弃在门边的韩朝再也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进浴室。不久，濮阳曦听见浴室里流水的声音。
　　他笨拙的扶墙站起，甩甩晕晕忽忽的头，一步一步走向浴室。
　　推开门，门内自然是一片大好风光。濮阳曦痴痴的看着，目光一瞬也舍不得移开。韩朝倏然冷冷转过身，扯下身边的浴巾，裹住自己的身体。
　　“过来。”字字冰冷。
　　濮阳曦丝毫没意识到危险，摇摇晃晃像企鹅一样走过去。现在，在他的眼里，满满的就是那青涩却已经稍微有些男子气概的身体，无暇美丽如羊脂玉般的身体……
　　接近了，他马上可以碰触到——韩朝顺势握住他的双腕，利落的往他身后反扭，濮阳曦痛叫一声，背上又挨了一脚，身体立刻抑制不住冲劲，扑进放满水的浴缸里。
　　水花四溅。
　　濮阳曦在水里扑腾几下，喝了数口水之后才勉强撑住浴缸边沿，可怜兮兮的回头望。
　　“朝……”
　　他的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和撒娇没什么两样。
　　正沉着脸擦头发的韩朝闻声，没好气的横他一眼：“闭嘴。”这个死白痴，没有酒量还敢喝酒，而且还让他下楼去拖上来，真混帐！让他等了足足四个半小时！
　　“朝……对不起。对……不起。……”仍旧是低声下气，或许濮阳曦这时候并没发现：自己简直是在哀求了。
　　“我……我……你……头儿……”
　　果然是因为这个吗？所以濮阳熙才不送他上来，和自己划清界限？韩朝挂好毛巾，走到趴在浴缸边的濮阳曦身旁，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
　　濮阳曦努力伸手想抚抚他的脸，他偏头让开，右拳反射动作，击中他的腹部。濮阳曦痛得蜷缩起身子，倒进浴缸里。
　　“天……天呐……”
　　深深呼吸几口气之后，疼痛减轻了不少，濮阳曦这才缓过劲来，等到他睁大眼四处看时，韩朝早就没了踪影。
　　今天犯了两个错误。他迷迷糊糊的想。第一，竟然无缘无故和朝吵架；第二，竟然在和朝吵架之后还敢喝醉。怎么办呢？从来没有这样过……给朝当沙包的滋味可真难受……他无论揍谁都毫不留情……
　　记得在昏迷之前，欧阳先生在自己耳边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呢？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只知道，听见他那些话时，自己内心涌动的所有情感、所有勇气都像要爆发出来。
　　是什么样的话语？能让自己这么激动？
　　他好象还说了句非常重要的话，关系到自己和朝的未来。可是……竟然什么也想不起……都忘了。这么重要的话都忘了……他说什么？！说了什么？！
　　混帐东西！可恶！快想啊！想起来！！
　　“白痴！”韩朝推开浴室门所看到的景况，就是濮阳曦正不停的敲自己的脑袋，他走到浴缸边，按住他给自己施虐的手，“住手！”
　　“朝，朝……我忘了……”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不记起，我恐怕……恐怕就要永远的失去你了！
　　“住手。”韩朝将他按进水里，顺便踩住他的腹部，以免他挣扎反抗。
　　三分钟后，他揪起水里的人，拍拍他的脸：“张嘴。”
　　“朝……好狠心……”
　　刚刚才要淹死他，现在又想灌中药给他喝。濮阳曦一个劲的摇头。
　　韩朝冷笑一声，左手拿起身边满满一大瓶醒酒汤，右手捏住他的下颚骨，强行灌下去。濮阳曦挣扎不已，汤水泼洒得到处都是，韩朝神情更加冷冽。
　　“啊啊……”
　　朦朦胧胧的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濮阳曦有些心虚，慢慢的也就放弃抵抗，乖乖的喝下大半瓶，而后望着韩朝的背影出神。
　　“朝……”
　　真的好爱你啊。
　　“朝……”
　　他到底说了什么？我真想回忆起来啊……
　　“朝……”
　　这个白痴！没酒品！
　　解开身上唯一具有遮蔽作用的浴巾，大概冲洗冲洗身体之后，再围上。韩朝冷冷的回头，便看见濮阳曦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自己，眼神看来清明了许多。
　　“朝……”
　　“洗澡。”
　　“哦。”
　　看着韩朝头也不回的走出浴室，濮阳曦默默的拉下自己已经湿透的上衣，看着自己已届成人却也依然带着少年该有的单薄的身体。罔曾经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上男人。很久之前的问题了，那时候大家刚相交相知，挤在烨冉和释扬家看成人片。罔指着屏幕里娇娆多姿的女人，勾画着她们美妙的曲线，他也凑到前面去看，惹得释扬笑他太无知。
　　其实，那时候只是不想坐在朝旁边。看着男人和女人在床上翻滚时，他无意识的就想到朝的身体，接着就有些冲动。
　　就在他们三个笑成一团的时候，朝冷冷的声音传过来，是对烨冉说的，他说他想洗个澡。
　　烨冉于是警告他们三个别太过分，被钟离伯父伯母知道可不是好玩的。他们三个于是收敛了些，盯着电视画面不再言语。
　　电视里，完事的女人正在淋浴。
　　而现实中，朝也在淋浴。
　　他模模糊糊的就将电视里的女人想象成朝，想象成自己就是一颗水珠，从朝的颈部滑下来，流过他的胸膛，划过他已经有些紧绷肌肉的小腹，一直一直……
　　然后，罔突然出声：“你为什么会喜欢朝？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咱们身上有哪不一样的？女人的身体才更值得迷恋啊，有那么多谜等待你去发现。”
　　他想说我喜欢朝，不是就为了做爱。但是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知道这样说有点太不现实。
　　“喜欢一个人，先是很想和他在一起，把他的时间都占去，然后呢，得寸进尺，占据了他的空间，最后，要占据他的人。”最后，他这样回答。
　　罔没有说话，释扬也没说什么。从此之后，他喜欢朝成为大家默认甚至可说是暗地里支持的事。
　　现在，他突然也想问自己，一样的构造，明明是一样的构造，朝和自己一样，都有着看起来偏瘦但十分结实的身体，不像那种风一吹就倒的少爷。一样的，可是，每次看到朝的身体时，他却总有迷恋的感觉。
　　为什么？
　　大概是没有原因的。
　　偶尔去公共场所游泳的时候，看见同样年纪的少年，也从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相对而言，反而更喜欢和罔一起朝美少女吹口哨。
　　那么，这种感觉什么时候会完完全全的爆发出来？
　　从十五岁开始积压的欲望，什么时候才到达临界点？
　　真不愿意去想这种事情。但是，朝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危机意识，逼得他不得不好好想一想。
　　濮阳曦慢慢的把自己整个身体浸入水中，透过水看着浴缸正上方浴霸的四盏灯。直到几乎不能维持下去，他才露出鼻子呼吸几口，然后接着潜下去。
　　如此反复好几次，纯粹拖延时间。
　　一个半小时后，濮阳曦终于从浴室里走出来，也只在腰部围条大浴巾。
　　他没有回卧室，来到客厅，打开冰柜拿了一瓶水，然后再看看钟。三点多了。但是他一点睡意也没有。
　　一口气喝完整瓶水，他迟疑一会，轻轻走向已经许久没有接近的那座禁地。
　　推开门——朝连门都不关牢，就那样虚掩着。他叹气，伸头往里看。
　　一双清弭淡漠的眸子，正对着他带着关心和爱恋的视线。
　　濮阳曦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本来想看看朝的睡颜，哪知道他根本没有入睡？怎么说呢？他笑笑，实在是不知所措的笑。
　　韩朝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濮阳曦的到来明显打扰了他的安宁。
　　“呃……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我……刚洗完澡。”濮阳曦有点不自在的看看腰间的浴巾，那浴巾还有些松松垮垮的，看样子撑不了多久就要掉下来。
　　韩朝关上书，没让濮阳曦瞧见大大的书名《七情六欲》。
　　“醒酒汤不错，现在头不疼了。”
　　韩朝只是看着他，不言语。
　　濮阳曦抓着门柄的手开始发抖了，他知道，这不是害怕也不是其它，而是兴奋。朝只穿着件睡裤，这样诱人的斜倚在床上，足以让他多时的心里建设毁于一旦。
　　“我，我回房了，你早点睡。”
　　濮阳曦赶紧关门，往回跑，跑到半路，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说。于是他苦苦思考了一会，头倏地开始剧烈的疼痛。
　　回去！回去！
　　为什么？我将会对他不利！为什么要回去！
　　若是不回去！我将永远失去他！若是不回去！他将永不知我对他的真情！
　　你的真情？我何尝不是深深的爱他！要伤害他的事情……我绝对不再做了！
　　回去……回去……回去啊……
　　不要！不要在我脑中叫嚣！
　　朝，我，真真离不开你！
　　住嘴！
　　我……喜欢你啊……朝，喜欢……
　　住嘴啊！！
　　红着眼，濮阳曦勉强的站稳，回头看房门里透出的灯光，和灯光照耀下，立在门口望着他的可人儿。韩朝的脸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但那份淡漠，那份冷冰，千年未变。
　　他伸出手：“朝……”
　　韩朝冷冷的望着他，不确定眼前的人是谁。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朝……”头好疼！
　　不管是谁了！韩朝奔到濮阳曦跟前，扶住他：“怎么突然……”
　　“我喜欢你，我爱你，朝，真的，很爱你啊……我不再想了，不想你的反应，不想自己的誓言，朝，我要告诉你，一如从前，我爱你……”濮阳曦喃喃着，吻住韩朝清凉的唇瓣。
　　韩朝睁大眸子，看着濮阳曦紧闭的眼、因为紧张而微微跳动的睫。
　　等了很久了。
　　很久了。一千年之久。
　　他心底轻轻叹了一声，同时感觉到濮阳曦的吻变得有些瑟缩。于是，他开启双唇，双臂搂紧他，青涩而不失热情的回应。
　　这个时候，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既然是曦先主动，那么，就由他来发展，告诉他，他的感情，他微弱的情绪波动。告诉他，自己的情感虽然永远不及他那么深刻，却也是自己能达到的限度……
　　如此深情的一吻，持续着。
　　两位少年，将自己的感情不断的借由唇齿之间的纠缠，告诉对方。告诉他那么缠绵的曾经、如此痴心的现在；告诉他那么高傲的曾经，如此迷情的现在。
　　终于，韩朝轻轻推开濮阳曦，微微喘着气，急促的呼吸着。第一次的吻，而且不是蜻蜓点水那种，无怪乎他有些力不从心。他稍稍扬起眉，瞥着濮阳曦。
　　濮阳曦同样也是气喘吁吁，但是，此刻的他眼神迷茫，如果不是韩朝将他推开，恐怕他宁可这样吻到缺氧而死。
　　看来，他已经陷进记忆混乱中去了。韩朝暗想。
　　记得濮阳熙曾经提过，这种记忆混乱很危险，与其让他自己胡思乱想，不如让他什么也别想，大脑主动理清一切。否则可能濒临疯狂……
　　他该怎么做才能阻止他想些有的没的？
　　“朝？”濮阳曦突然搂住他，再一次吻住他。
　　韩朝有些措不及防，却也没有拒绝，任他在他的唇舌间辗转。暧昧的气氛渐渐漾开，濮阳曦的吻慢慢的转移，韩朝的颈子，胸膛，逐一成了他的目标。
　　韩朝一把推开他，皱起眉头，冷冷的瞅着他迷乱的神情。
　　“朝？”濮阳曦试图接近他，眼前仿佛放电影一般，突然出现了千年前，他在他身下倔强的模样，他身体的触感，他的每寸肌肤，冰冷的眸中闪过的任何细小的欲念……全都一清二楚。
　　是啊，时刻没有忘记。
　　朝，是属于他的。
　　现在，朝不拒绝他……是在梦中吗？所以，所以他不会拒绝？
　　既然是在梦中，就让他好好的做一场美梦罢！
　　这种眼神，又看见了。怎么？不是企盼着这样贪婪的眼神吗？为什么，为什么又会愤怒，不想再看一眼？
　　不是期待他的勇气么？
　　韩朝脸色沉下，不解自己此刻的想法，也不解曾经的希望。他怎么会觉得……耻辱呢？他垂下冰冷的双眸，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朝？！”他的身后，濮阳曦轻轻的喊叫。
　　一声喊叫，千年的伤悲。那失去一切的痛苦，失去全世界的悲伤，我已经不愿意尝它们的滋味了！
　　曾经孜孜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势，甚至有统服天下的野心，想让你替我征讨出大好江山。因而派你出访，那时，自己想着，你的容姿，你的气度，你的风采，足以征服一切了罢。真切的心意，却未曾知晓。
　　直到，报子奏言，钟离帝赞你谪仙再世，我才明白，你的容姿，你的气度，你的风采，在征服天下人的同时，亦将我作了你的俘虏。所以，我放弃你成为将军的谋划，我要让你依附于我，就如同我所有的子民一般。
　　可，你并非我的子民。
　　你执意要离开我。执意背叛天下人也要离开我。
　　你不在乎我，一如你不在乎天下人。
　　可笑！我得到你的身，我可在龙床之上，强硬的拥有你，却怎么也折不断你的双翼。一有机会，你便要远离我，即使得不到自由，也要远离我……
　　你当真恨我么？若真有恨，那便好了。
　　你却是……憎我夺取你的高傲而已。我在你眼中，和路人有何不同？没有！
　　你想死去，我偏不想遂你愿，若你死了，我如何能再见到你，令我梦驰魂移的人儿！
　　五年空洞。
　　终究，我丢下皇位，想要寻你、伴你。原来，最想征服的，亦是最不可得的。当怪就怪，十余年，我才明白这深刻之理。
　　上天却没有再赐我机会。千年了……若是梦，就让我再拥有你一回罢！再为你战栗一回！再抚触你身躯一回！只此一回，我愿今生消失在你生活当中！
　　不要！不要擅自决定！我呢？我也爱他啊！我也爱他！我不要消失！不要！
　　自从十四岁那年见到他！我决意永远陪伴在他身边！我决意不让他厌恶我！所以要克制自己丑恶的欲望！我决意好好爱他！保护他！我决意……
　　不要破坏我们！
　　不要破坏我的一生！
　　猛地抱住疼痛欲裂的脑部，濮阳曦倒在地上，低低的呻吟。破碎的记忆残片，犹如剪辑错了的电影，朦胧中在意识里上演。不要离开我！朝！没有比失去你，更让我伤心的了。对不起，朝，我害你一起睡街头……
　　不要扰我！
　　绝美的容颜，清晰而又模糊。
　　绝俗的姿态，渐渐远去，不带一丝留恋。
　　好痛苦！谁来救我？朝！
　　即使，这神经撕裂的痛楚，这细胞炸开的痛楚，比不上当初心脉俱断的十分之一，我也要向你求救，朝！你可知道，我当时多么希望你在我身边！只有你知道我一切的丑态！只有你知道我的脆弱，我也只让你知道！
　　我不要忘记关于你的一分一毫！
　　救我！朝！
　　太多的情绪要把我撑破了！
　　不要想不愿想！却又是不得不想！
　　我可是那时在琰隐林中调笑的少年？我可是现世在琰隐林中无奈接受事实的少年？
　　乱了，乱了！！
　　濮阳曦蜷缩起来，如此痛苦的蜷缩起来，迷朦的眼，看着远远的爱人，离去。不要离开！不要再离开我！
　　全身所有的细胞，我所有的神经元都告诉我，什么叫做失去你的痛楚！
　　求你！不要离开！
　　不要丢下我独自一个人品尝寂寞、孤独和绝望！
　　好热！浑身好热！
　　热得快要熔化了！
　　我……要死了吗？
　　唇上的清凉是什么？不真的人影终于看清楚了，绝美的人啊，他冰冷的眼眸，多了惜与疼。是梦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