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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流金岁月 作者:靡宝_-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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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庭的那株古榕这些年好生长了长,已经占了院子的一大角,阳光从树梢泻下如金丝。 

母亲一次从娘家叫来过一个算命先生来算命。那个算命先生长一张削尖的脸,仔细看我手掌上盘盘错错的纹路,对母亲说,“夫人放心,大小姐是天生富贵命,一生有贵气,会嫁得好人家。”每句话仿佛都是照着母亲的心思说的,怀疑有读心术。 

可我现在住的不过普通中产人家的小洋房,这年头,还有谁住这种大而空的宅子。半点没个人影,叫一声半分钟没人应答。 

然后我回过头,看到KEI正靠在厢房的门口,手里还抱着我带去的郁金香,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调侃道:“小姐找人?” 

我微笑,“我找的不是人,是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 

“快乐。”我道。 

Kei把手一摊,“那需要自己制造。” 

“那你又在寻找什么?” 

Kei说:“自由。” 

我们沉默片刻。 

KEI说:“进来坐坐。”拉过垫子,在茶几边坐下。 

“头痛好了吗?”我问。 

“已经没事了。”他把花放一边,我看他头发还有些凌乱,真是才睡醒。这个年头,失眠已是过时的奢侈,而睡觉实在是容易上瘾的享受。不过做噩梦例外。 

“我那天做了好多怪梦。”KEI和我说,果然。 

我叹气,“你必定是每天噩梦。”他眼袋有些重,自然是没睡好的结果。 

“这次是些稀奇古怪的梦,”KEI很严肃认真,“和以往的完全不一样,毫无逻辑。影像片段如蒙太奇效果一般劣质地接在一起。你来的正是时候。” 

要我来陪他,也不过是来解梦的。我把茶倒上,拍拍身边的垫子,“那就说给我听听。来,躺下。” 

KEI躺在垫子上,金发散开。水气氤氲中,他低垂着眼睛,说:“我梦到手里拿着一把黄铜钥匙。那种仿古样式的,已经给磨得光亮了,有点像金。” 

“你拿着它?手里握着?” 

“是,拽在右手里。我记得对着钥匙很熟悉的,可我怎么也想不起了。我记得这个钥匙对我很重要,于是很小心,可后来一看手里,钥匙就自己不见了。我没有找到。” 

“你当时在哪里?” 

“不知道。”KEI说,“我对场景没有一点印象了。”他看着我,希望我立刻给她说明。 

“是什么?” 

“金钱,名誉,爱情,总之是你珍惜的东西,我还下不了确定的结论。钥匙只是象征,你想把握住,但你身不由己。也许受到威胁,也许是意外。你曾和那用东西在一起多年,可不是永远。” 

他又低下头,“后来它又出现了。” 

“什么出现了?” 

“那个孩子,我以前抱着的那个孩子,站在那里,给我看他手里的东西,就是那把钥匙。” 

“你失去的东西和一个人有关。” 

“他后来跑开了。然后梦就断了。”他说,“仿佛影片放到一般突然断掉,再放的时候已经是另一个故事。或是在火车上睡着,醒来不知道是在哪个站。” 

“那是什么片段?”我问。 

“一个院子。”KEI说,“长满绿草,很安静,有个女人背对着我坐在那里,穿白衣服。” 

“我知道,一个女子。” 

“然后不知道怎么我就面对着她,她手里抱着个婴儿。她看着我,又像没看见我。地上有东西在动。”KEI突然停了停,说“那是很多小白老鼠?” 

我问:“什么白老鼠?” 

“做实验用的,很小的老鼠,爬得到处都是。”KEI的声音有点激动,“我不觉得老鼠可怕,但那里有那么多,让人觉得诡异。” 

实验用的老鼠,那是最无辜的生命。KEI梦到了它们。 

“然后有人扯我的袖子,我低头就看到一个小女孩,很漂亮的,穿红裙子。她拉着我走,要带我去看她养的兔子。我说我不想去,她说,KEI,你从不拒绝我的。她知道我的名字。我只有跟着她在院子里走,院子突然变得很大,我们一直走了很久,我记得进了一个洞。” 

“简直像男性版的爱丽丝梦游仙境。”我笑。 

KEI继续说:“然后她带我来到一个用藤蔓和草编成的大笼子前,说她的兔子就在这里了。我说这样兔子会咬破笼子跑走的,你的笼子太不结实了。然后我就去看,果真,笼子里什么也没有了。女孩就在那时开始尖叫起来。大声说我给她做的笼子让她的兔子跑了。” 



“我没有留下来。她哭叫的声音太吓人了,孩子们都这样。”KEI说着笑笑,“我往回跑。这里片段又是一个跳跃。” 

“跳到了哪里?” 

KEI用他清亮的眼睛看着我,“我回到了那巷子,我给人当孩子一般抱着,那人紧紧抱着我,在雨里跑着,我看到血顺着我的手不断地滴到地上。我的伤口在流血…………”他说完后端起漆木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没有再看我。 

他手指很白,茶杯又是深深的漆色,衬托着很醒目。 

我半开玩笑,和他说:“你像是以前负了哪个女子,现在内疚后悔来了。” 

他也不恼,问:“怎么说?” 

“你梦到实验用的白鼠,它是无辜的象征;美丽的小女孩,那是她在你心里的印象;不堪一击的鸟笼则象征你们之间的某些承诺或感情;失踪的兔子是你;而那个抱婴儿的女子则是她后来的或你希望的状况。” 

KEI笑:“一个悲情故事。我负了她,然后她有了自己的生活,而我终日内疚。”他不屑,觉得是我的小女儿情态在发作。 

我不与他争辩,心理医生不会与病人争辩,女人也不会与男人争辩。 

“你还得出什么结论,医生?” 

我说:“你的伤,胸口的那个。” 

“是,我记得梦里下着雨。” 

“梦一般分两种,象征,和再现。你最后梦到的应该是后者。” 

KEI很感兴趣,“那那个抱着我的人是谁?” 

我摊开手,“我亦很想知道。” 

他转过头向着外面的中庭。这间散发着古木清香的厢房里,我们安静地对坐着。外面是初夏的绿色,矮脚茶几上套描着白花的漆器。 

KEI是那么美丽,比我更适合这类有悠远气息的大宅子。他才该是静静坐在宽大的廊上,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然后会有人无声息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闻他发间的清香,对他诉说那一天发生的琐碎事。 

我把头搁在手臂上,趴在茶几上,叹息:“这里简直教现代人不敢长住,怕会一日堕落一日,由证券商变成小说作家。” 

KEI知道如何做,他打了个响指,“来,我们继续下棋。护士弄来一副棋,糕点做的,可以吃子。” 

我玩心大动。我和Kei可以发展友谊,很大一部分是我俩都童心未泯。他不喜欢医院的饭菜,我会悄悄给他带日本料理和炸鸡汉堡。 

那天我们共吃了五副棋,我回去了根本吃不了饭,第二天还闹肚子。 

炳杰很不理解,“你说你吃了什么?” 

“棋。”我说。 

他以为我开玩笑,“吃棋?好风雅!哪天和我煮酒论英雄。” 

“感情好。”我说,“火炉上再烤着鹿肉,饿了撕一片就吃。” 

“那是爱斯基摩人的生活,11年的冬天我在那里呆了一个月。”他又来了。 

“你为什么不去撒哈拉?”我笑。 

“你若愿意和我一起,我绝对去。到时候我学荷西给你送羚羊头骨。” 

我把头搁在手臂上,趴在茶几上,叹息:“这里简直教现代人不敢长住,怕会一日堕落一日,由证券商变成小说作家。” 

KEI知道如何做,他打了个响指,“来,我们继续下棋。护士弄来一副棋,糕点做的,可以吃子。” 

我玩心大动。我和Kei可以发展友谊,很大一部分是我俩都童心未泯。他不喜欢医院的饭菜,我会悄悄给他带日本料理和炸鸡汉堡。 

那天我们共吃了五副棋,我回去了根本吃不了饭,第二天还闹肚子。 

炳杰很不理解,“你说你吃了什么?” 

“棋。”我说。 

他以为我开玩笑,“吃棋?好风雅!哪天和我煮酒论英雄。” 

“感情好。”我说,“火炉上再烤着鹿肉,饿了撕一片就吃。” 

“那是爱斯基摩人的生活,11年的冬天我在那里呆了一个月。”他又来了。 

“你为什么不去撒哈拉?”我笑。 

“你若愿意和我一起,我绝对去。到时候我学荷西给你送羚羊头骨。” 

“呸!”我忙叫,“太不吉利!” 

他惊喜,“那是答应嫁我了?” 

我说:“当然不是!” 

他委屈,“也罢,我会为了你等一辈子。”还真把自己当任盈盈了。 

可惜我不是那个令狐冲。 

这时Saiya正从关风那里出来,身后跟着伊弘,一身雪白运动休闲衣,看到我,露齿笑,“林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去麦克阿瑟喝咖啡。” 

这个美国仔!我尴尬地笑。 

Saiya根本不当一回事,说:“麦克阿瑟算什么,能请女生吗?岚,我们下午要出海,你和炳杰一起去吧。” 

真是尴尬的组合,我代炳杰推脱道:“我们一会儿去看母亲。” 

他们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听到炳杰小声问:“你和伊先生一起喝过咖啡?” 

我问:“什么?”他声音是非常小的。 

他说:“没有什么。” 

我笑了,说:“别把人想得那么坏。” 

他叹一口气,“这不像我。我太在乎你了,岚,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他对我在乎到我怀疑他对我幻想大于爱情了。 

于是很不放心,不肯迁就。 

当然他不喜欢伊弘。他看不起他,他定是觉得那小子除了漂亮就是会替他老子花钱,纨绔子弟一个。我虽然不赞同,但也暂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开车送我去母亲家。 

快到下班高峰期,路上已经有点挤,炳杰本可以让车自己开,可有了刚才的不愉快,不想说话,全神贯注地开车。 

车刚下德康立交桥,这一段路上的车都看到了那场车祸的发生。一辆小车欲超车,左转,与后面的车撞做一堆。顿时交通堵塞。 

我们的车开得较前,事故一发生,炳杰立刻刹车,跟在我们后面的车来不及反应,立刻撞上了我们的车尾。 

玛莱巴的交通永远为人不齿。 

我和炳杰急忙下车。后面车上下来一个妇人,大吵大闹。炳杰过去和她理论。他最擅长打发人,尤其这那样的中年妇女。 

我对炳杰喊:“算了,一个车灯,我们赔给她。” 

到处都是喇叭声,炳杰并没有听见。那个妇人脸涂得死白,一张血盆大口。就是有些女人,一到那个年纪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仿佛是给诅咒了一般,实在可怕。 

我看这样子,至少要堵上一个小时,于是打算放弃车子徒步走开。这时,我感觉到有一个什么东西抵上了我的背。 

有人在我身后说:“林小姐,不要作声,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炳杰正在给那个妇人名片。他没有往这里看。 

他们将我带上了停一旁的磁悬浮车。我坐进去的那一刻,炳杰才忙完,转过头来看到我,露出不解的神情。然后车门关上了,车轻易离开了车龙,开上磁悬浮的轨道。 

他也许会奇怪片刻,然后明白过来。可他能做什么? 



我一直都不习惯坐磁悬浮车,觉得不塌实,头会晕。那帮人又把车开得飞快,我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手紧抓着裙子,闭着眼。我也不敢吵闹,他们可以随时把我从这车上丢下去,磁轨下面是玛莱巴的东海,每年都有水母毒死人的事件发生。 

我难受得要死,心想完了,真是完了。不等他们把我绑架到目的地,我都已经晕死了。我的生活,我的前途,一切都没有了。我来到这个世上不过25年,什么事业都没有做出,对社会也没有杰出贡献就死了。过个几年连亲人都不会记得我。 

啊!还有炳杰,我愈加惶恐。我真的该嫁给他,然后可以名正言顺得跟着他走,离开这里的一切人和事。非要在这时候才想明白吗?用命换觉悟? 

这也太不值得了! 

车一直开到小岛群。这里是玛莱巴的有钱人的度假区,碧蓝的大海中镶嵌着的翠绿小岛,如同蓝绸缎上撒了一把玉绿石。一个岛一个主人,这里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私家别墅。 

车停在了其中一座鸟语花香的岛上。我给带进一个中国古式的大宅第里,就是那种私家园林,非常美的。 

水榭上放一张棋盘,我一看,是著名的竹青斋棋局之一,叫桂子飘香。红子略有些吃紧,再不调度,怕要败。 

我自言自语道:“这个车走得唐突,对方把这个兵一挪,就可以用炮轰了它。” 

身后有一男子朗声道:“林小姐原来也是懂棋的人,难得!” 

来者是个60开外的老年人,保养得好,但头发稀疏,也许实际年龄有70了。穿唐衫,看走路,是个练家子。我隐约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了。 



我静静站着不说话。他却和善地笑着对我说:“鄙人姓庄。林小姐,刚才唐突了。” 

“庄先生,”我说,“您这样请我来,为着什么重要的事?” 

他说:“重要的事没有,只是想请林小姐来喝茶。林小姐会下棋?” 

“朋友略教过一二。” 炳杰以前对我集训过琴棋书画。 

他招呼我坐下,“不知道小姐是否愿意陪老夫下一盘。” 

我也找不到其他事做,更不可能学其他女人大哭大闹,只得坐下。 

庄先生的棋技并不很好,我因气愤他的绑架,故处处出狠招,第一局就将了他的军。 

他抚掌大笑起来:“林小姐聪颖过人,就是年轻气盛。” 

我冷笑一声:“象棋最有意思,马行日,相行田,本井水不犯河水,可一旦相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庄老先生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笑笑,“城中名媛里,如林小姐般出色的实在是少。” 

说老实话,我给他称赞得非常舒心的。 

又下了三局,因为已经出了气,一直让他,一败一胜一和。是烂棋,很没意思,我一直无精打采。下人上了茶,是宣兰的茗片,我只管当水喝。 

庄老先生带我去看他的书房,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套庚辰本红楼梦,顿时爱不释手。炳杰早说过有这东西,并且满世界找,居然给我看到了。可这毕竟是别人的书。 

庄老先生看着我笑笑,“是本好书。” 

“是。”我把书放回去,“就是故事太悲伤。” 

“繁华如梦,徒留下草。” 

“先生请我来只是为了下棋看书?”我问 

老狐狸哈哈笑,也搞不懂我的话有什么好笑的。他顾左右而言他,道:“这时候蛋糕正出炉,我这有少糖的蓝莓蛋糕,最适合女孩子吃。”他招呼我吃午茶。 

我很不耐烦,按着性子。 

我们回水榭的时候糕点已经摆上了,茶已经新斟好。庄先生端起来一闻,微笑着说:“庄二嫂炮的茶最好了,总有淡淡杏仁香。” 

我一惊,眼看他就要把茶送入口,立刻一挥手将他手中的茶杯打落在地上。 

茶杯破裂的声音让我头皮好一阵发麻,心脏跳乱了几下。 

保镖和副手冲了过来。 

我镇定下来,看一眼倒地上的茶,说:“杏仁香,那是砒霜。” 

庄老先生立刻叫人检查,不一会报告出来了,果真有砒霜,却是极微量。 

我看一眼庄先生的头发,问:“您落发有一段日子了吧?” 

他叹息:“一直以为是年纪大了。” 



我不再说话。我救他不是因为他值得我救,而是出于一个医生的良心。我只希望这次走后永远不要再见这帮人,老死不相往来。 

我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副手接了一个电话,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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