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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落岸之鱼-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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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你愿意……

  她歪一下凌乱的脑袋:罗念庄呢。

  我说:不提他了。

  粟米黯然:他爱你,爱到可以让你恨让你瞧不起。

  粟米,你这样做是不是想成全我们?

  她认真地盯着我,拿手在我脸前晃啊晃的:你傻呀,你看你,有好好的工作,有一个这般爱着你的男子,你能保证你承担后果这一切不被丢弃?你丢不起,而你看我,没有工作没有爱情,无可丢弃。

  再者,我一直想尝试一下坐牢的感觉,想知道小武在里面过得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在这里,我常常想起他,不然我都快把他忘记了。

  她说的,我不相信是真的,只是在宽慰我就是了。

  第十四章红尘滚滚

  1

  我用倒计时的方式,一张张撕去日历,迫切着粟米出来的日子。

  夏天的青岛是潮湿的,海滩上躺满陈横着前来避暑的裸露身体,他们像倒下的树木,排满了海水浴场的沙滩,尽管青岛市区内就有六个海水浴场可供游泳,但还是满足不了四面八方的人像洄游的沙丁鱼,成群结队来到这里。

  这个夏天,除了去监狱探望是粟米,大多数的时间被我用来整理房间,疯了一样清理房间里所有的陈旧以及一些永远也不会用上东西,后来,我悲哀地发现,在房间里,任何一个隐秘的角落,只要我的手指落下去,它们干净的像刚刚经历过了洪水的肆意洗涤。

  一停下忙碌,我的脑袋里飞满了故事的片段,它们像一些破碎的玻璃残片,在眼前闪来闪去,不经意间就闪在了心上,剧烈而尖锐的疼就划过来。

  只好,我像一个患有洁癖的人,每天拿着抹布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放过任何一丝灰尘的痕迹。

  床前的地毯,阮石曾经烫开的伤口还在,最初的黑色逐渐演变成了灰,它们像一些微微张开的陈旧而卑劣的笑容,如同不间断地提醒着我:无论你怎样擦洗,洗不掉往事掩埋在你心里的痕迹。

  我弯腰,努力卷它,尽管它沉重到可以与我的体重相媲美,但,一个念头冲撞在心里,我要卷起它,扔出我的视线范围扔出我的生活。

  拖着它,一路趔趄到了街上时,我才发现,我根本找不到地方扔它,过去那种巨大的垃圾箱在青岛的街上已经消亡,每天黄昏,都会有人敲开每家每户的门,收集生活垃圾,然后用垃圾车拖走,在街上稀稀落落的几个垃圾箱,小而精致,不像垃圾箱,倒像这座城市的点缀,只可以扔一些小小的冰淇淋盒子以及嚼完的口香糖什么的。

  我汗流浃背地站在街上,像有只忽忽逃过老猫追逐的老鼠,脚下是瘫软成一团的地毯,找不到地方扔它,而我亦知道,绝对不可能把它扛回家去,其一,我扛不动了,其二,做任何事情,我不习惯把扔出去的东西再捡回去。

  我傻子一样站在街上,擦着脸颊上渗下的汗水,张望着街上的每一个人,想要找一个合适的方式,处理掉它。终于看见一个推着车子收酒瓶子的男人,我招手,指着地毯说:你能不能帮我推走它?

  他翻开地毯仔细检查,我在心里:想应该给他多少钱呢?

  他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问:多少钱?

  你开个价钱吧。

  恩。他做好了要与我进行一场关于的价格口水大战状态:这东西,我们收去没用,只能等回老家时拉回去,随便搭个什么怕淋雨的东西。

  如释重负,他居然以为我要卖给他,我说:你拿走吧,不必给钱了。

  他眉开眼笑,利落地把他搬到车子上,飞一样跑远了,仿佛怕我反悔了追上来跟他要钱。

  拖着疲惫的脚步,上楼,把地板擦干净,然后打开热水器洗澡。

  极度的疲惫让我有了饥饿感,我锁上门,附近有一家红屋牛排馆,铺着红绿相间格子布的桌子上,摆着一只玲珑的花瓶,一年四季,始终如一插着一朵半开的玫瑰,红色是始终不变的颜色,我是个恋旧的人,对始终如一的东西怀有热烈的好感,当我打算慰劳一下自己时,就去红屋牛排,边用蘸了黑胡椒的牛排塞饱了肚子边感受如一的怀念。

  红屋牛排里,人不算多,稀稀拉拉地坐着几对情侣,这是适合恋爱的地方,静谧悠扬。在临窗的位子坐下来,此时,肚子的饥饿感让我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我要了一分黑胡椒牛排,甜点和一大份匹萨。

  好胃口的感觉爽朗极了,饿了时有的吃、能够吃本身就是一桩幸福的事情,对于忙碌着节食减肥的女子们,我一直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吃是多么幸福的事,为了苗条要扼杀掉吃的快乐,对于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是很不人道的残忍。

  好胃口,散发着迷香的牛排让我开心,很快,牛排和匹萨就被消灭了个净光。

  当我要兴致勃勃对付甜点时,听到一个声音说:请问,现在是几点钟?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见一个精干的男子,坐在相对的一张桌子上,面前摆了牛排和一小份田园面包,笑吟吟看我叉起甜点,他也塞进嘴巴里一点切碎的牛排。我没理他,能进红屋牛排吃饭,最少,他的口袋里应该装着手机的,所有的手机都有时间显示,何苦问别人?他的问,不过是接近女人的幌子而已,这样伎俩,几乎每个青春期的女子都会遇上,已经被用滥了,太拙劣,会接茬的,大约也就是站在街上的柳莺之流。

  我不想嘲笑自己,所以我只是吃甜点。

  眼睛的余光扫见他,一直在微笑着看我吃,这种感觉不够好,我喜欢吃,因为食物勾起了人吃的欲望贪婪,进行贪婪的过程人必定是狼狈的,我知道此刻的自己,样子绝对无雅观可言。

  我放慢了咀嚼,慢慢的咽,喝完一杯咖啡后,我决定不在这里表演咀嚼运动给这个眼神锐利的男人看。向后拉了拉椅子,走出红屋牛排馆时,让步子显得从容一些。

  空气的湿度很大,热热的,有明显的烦闷感,青岛的夏天就是这个样子,太阳未必毒辣,但空气的绝对湿度过高,让人在街上一走,汗水刷拉刷拉就下来了,这样的气候充分呵护了女孩子的皮肤,湿润水灵,钓得男人眼球落地。

  2

  沿海一线的道路上,三三两两走着晚饭后散步的人,如同整个城市是偌大的度假村。因为牛排让胃口大开,我很久没有这样清爽的好心情了,市政府刚刚在海岸线上铺设上了木栈道,据说木料是进口的,很耐得住海水的腐蚀,粗大而坚固,原木的色彩,散发着原木的清香,我趴在木栈道护栏上看海水起起落落,明晃晃的月亮从海水里爬出来,像刚刚洗过的镜子,晶莹透彻,下端拖着水痕,绵延在天海边缘。

  近在咫尺的身边也趴了一个人,他自言自语般说:小姐,我发誓,我绝对不是跟踪你。

  我歪了一下头,是刚才在红屋牛排馆的男子,身材不很高,但精干利落,顶着南方人特有的额头,石头一样安定的眼神盯着海水里的月亮。

  我笑了一下,继续看海,听波涛汹涌,叹息一样是海的呼吸。

  他继续说:这么好的夜色这么好的月亮这么好的海,早早回去睡觉简直是浪费美景,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你,看来我们有缘分。

  我扭头看他:这样的话,在今天晚上,是第几次跟第几个女孩子说了?

  今天晚上而且今生今世,唯一的一次,跟一个女孩子说,她还不理我。

  心情不错,有个陌生人在身边恭维着更不错,我含笑隐隐。

  末了,我们顺着木栈道走走停停,知道了他何家根,广东人,在青岛有生意,常跑过来,在木栈道的尽头,我说:以后钓女孩子,不要用问时间这个伎俩了,都被笨男人用滥了。

  他瞪着眼睛看我片刻,然后站在我面前,张开双臂:你看我像四处钓女人的男人吗?

  钓女人的男人又没在脸山贴个标签。

  他做无可解释状,耸耸肩膀:胃口好的女孩子,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你叫了那么多东西,吃得那么开心,莫名其妙地我就想跟你说说话。

  是吗?我无所谓地应付着,继续往前走,他话锋一转:想不想到我房间聊天?

  我看他:又露出马脚了吧?怎么能随便叫女孩子去你的房间。

  他笑:看你吃那么多,回去早早睡觉会发胖的,看样子你肯定还没男朋友,发胖会嫁不掉的,我房间有上好的工夫茶,可以分解掉一部分脂肪。

  我没男朋友?怎么说?

  呵呵,只有寂寞的女孩子才会单独去吃西餐,单独在海边的如画如诗的环境里溜达啊。

  聪明善于揣测别人的心思是商人的特点,不算令人讨厌也不算令人喜欢,在这个无所谓的夜晚,一切都是无所谓的点缀,因为我的心情好。

  我们没再说话,一起顺着木栈道往回走,拐进八大关一带,我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这个是个奇怪的晚上,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我没有提防更没有拒绝。

  这一带,生长着个色的树木花草,郁郁葱葱的树木中间,空气里甘冽的树木青葱气息,当年德国人建的三四层小楼隐没在郁郁葱葱的街心花园里,这一带是疗养院的地盘,过去,能来这里疗养的,大多身份显赫。

  沿海一线是青岛的脸,而八大关则是青岛的眼睛,这片地带在青岛人眼里的优越高贵,仅从这个比喻就看得出来,现在,只要钱包显赫,什么人都可以住这在这里享受欧陆风情的建筑和环境。

  何家根带我进的小院里有几棵参天的大树,我叫不上它们的名字,和这里的建筑一样它们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是当年,跟着殖民者一起蜂拥而来的异域风光,一百多年后,把整个院子遮蔽得有些阴森的气息,人走在下面,马上被隐秘的凉爽包围。

  何家根边掏钥匙边告诉我,他来青岛都住在这里,空气环境一切都是好的,莫名的让自己感觉到一丝贵气在身上蔓延,我笑了笑,没说话。

  一进楼,木质的楼梯上铺着红色的化纤地毯,拙劣而浓艳的红,猛然之间就把整体的庄重给破坏掉了。

  房间的门,依旧是过去的样式,有一些厚重的庄严,一间十几平米空间高而阔朗,坐落在房间中央的木床,很是古老,一切都有些三十年代上海电影的痕迹。

  何家根冲我笑,把沙发上的一些杂乱衣服报纸拿起来,示意我坐。

  我有一些拘谨,感觉自己真的有点像跟着陌生男人开房间的卖笑女子,莫名的,在心里开始看低自己,为遮掩这种尴尬,我说:你的工夫茶呢?

  何家根笑着,从一个行李箱里拿出一套工夫茶具:我出差都带着,喝不惯其他茶。

  他开始一声不响地搞茶水,热水,放茶,在南泥的茶漏上,摆好杯子,冲水,淋掉第一道茶水时,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乌龙茶的奇异枯涩香味。

  他递给我一只淋掉了茶水的空杯子,自己也拿起一只,扣在鼻子上猛然一嗅,像极了吸毒的隐君子,我学着他的样子,也一扣一嗅,枯涩的茶香浓郁地冲进鼻孔。

  他看着我,拿回杯子,倒上茶水,给我,然后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为缘分干杯。

  南泥茶杯小得像北方农家老爷爷的小酒杯,盈满着比茶杯颜色还要深的茶水,我听说过工夫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的,我亦不敢保证自己能一口吞下去,只是轻轻抿了一点,涩涩的茶苦,一下子就俘获了唇齿的神经,瞬间就给麻掉了的感觉。

  我放下杯子,低着头,偷偷吐了一下舌头。

  何家根笑盈盈地看着我:习惯了你会迷上它的。

  我说:这辈子怕是习惯不了。

  他瞅着我:未必吧?

  自斟自饮,弥漫着苦香的乌龙茶,于他,像是钟情的迷药。

  面对有个陌生的男人,我有轻松感,或许,每个人都是的,陌生可以在一瞬间划过去,不会成为生活中的永远,很多东西就不必在意,一些隐藏在心里从来都不敢抖出来的东西,都可以轻松地扔出来,如同隔一段时间倾倒一下内心的精神垃圾。

  何家根跟我对青岛的印象,说青岛的女孩子,脸盘不错身材不错气质就差了点点,一开口说话,就更差了点点。我不动声色地听,他忽然问:你不会生气我这样说你们青岛的女孩子吧?

  我笑笑:我是户口意义上的青岛人,无所谓你怎么说。

  他松弛了一下,在沙发上摊开四肢给我讲他游历在全国各地的一些际遇,我喜欢听一些离自己很远,充满陌生风情的故事。

  忽然,他盯着我:你别动。举起一只手掌,做随时要出击的样子。

  居住在青岛,我已经习惯了这个频繁发生在夏天的动作,青岛有一种黑白相间的蚊子,和海军的汗衫差不多的花纹,青岛人干脆叫它海军衫蚊子,据说是跟着进出港口的远洋货轮偷渡进来的,大白天就满街飞舞,隔着衣服也能叮出一个红红的大包。

  何家根的手掌冲着我胳膊的方向,我看了一下,一只海军衫蚊子刚刚落脚还没来得及下嘴巴。

  何家根的手轻巧而迅速地合在胳膊上,然后冲我笑:消灭了一个敌人。

  手却迟迟不肯拿开,我摆了一下胳膊,他的手指在我胳膊上轻轻挖了两下,明显的挑逗意味。

  我没再动,气氛迅速尴尬地暧昧起来,阅历丰富,懂得享受生活的何家根,我不讨厌他,在心里,我问自己:该不该站起来就走,该不该?

  何家根的唇,已经贴在手指上,绵软唇顺着手指向上游弋:我喜欢你。

  我瞪着苍茫的眼神望着他吻我,一直望到身体浮起躁动。

  在这间古老而奢华的房子里,何家根屈服了我的身体,睡眠了很久的神经,如春来水荡中的水藻,一点纠缠升腾。

  古老的木床响起细微的吱呀,轻轻摇荡在树木葱郁的空气里。

  何家根掏出面巾纸擦拭我的身体,扔掉的瞬间,我看见了他的眼神,迅速在上面扫了一眼。

  他想看见什么,我知道。一个阅历城市无数的男子,他应该知道,一个随便跟陌生男人回房间的女子,没可能是第一次。

  他飞快藏起眼神,冲我笑,我也笑,淡淡的,这个夜晚这个男人,对于我,都是无所谓,我们之间的前尘后世,笃定开始与结束,都在这一夜之间。

  我们躺在床上说话,他精力充沛,没有丝毫倦意,很会照顾女人,要求彼此是对方第一,在这样境遇下,本身就是可笑的想法。

  后来,语言掏空了我们的身体,我给他讲喜郎讲罗念庄讲阮石讲粟米,他默默地听,我开始缄默时,他问:现在呢?

  他们都主动或被动地离开了我的生活。

  他抱了抱我,说:我们打扑克吧。

  我说:好。

  我教他玩青岛特有的打法,二人勾,是六个人的玩法,但被寂寞的孤男寡女演绎出了两个人的玩法。

  何家根很笨,总在输,最后他一扔牌,说:不玩了。

  他看着我套衣服,在我出门时,忽然一把抱住我:你要去哪里?

  我该回家了。

  他的头埋在我胸前: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有必要吗?

  他不说话,拥着我,放在床沿上,然后飞快掏口袋,一张坚硬的卡片塞进我手里:你看一下,不要把我当成随便拽个女人就会上床的坏男人。

  是他的身份证,何家根,男,1976年12月16日生,以及他居住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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