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河汉雨-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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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来的时候，我没有哭，只是冷静地，请皇上给我一点儿时间。
　　我哄着永琪，直到他带着微笑入睡。
　　轻轻地，将他交给皇上，心已痛得无法呼吸，但我没有去阻止他们离去。我不想吵醒永琪，不想让小小的他，承受离开母亲的痛苦。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懂得去痛苦。
　　再见永琪，已是七年之后的中秋。皇上去了江南。在哥哥的请求下，终于特许我，在入宫后，第一次回到了久违的家里，带着永琪回去。
　　永琪和我想像中的，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当他和几个孩子一起走过来时，我一眼便认出了他。抱着他，我告诉自己要微笑，不要吓到他。但泪，仍不顾一切地流下了。
　　永琪开始好像有些奇怪，他走的时候，没有记忆。今日重逢，他已不认识我了。皇后娘娘跟他说了句什么后，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的心，为之崩溃。
　　他的眼里，有渴望、有寂寞、有怜惜，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悲哀……
　　这，不是一个七岁孩子应该有的眼神！
　　在车里时，我带着他，说笑着，打闹着，似乎要将一生的快乐，都融在此刻。
　　他告诉我：“额娘，今天，是永琪最开心的一天！我一直在盼望，能跟皇额娘这样玩呢！”那一刻，我震撼了。如此简单的快乐，便是他渴望已久的东西吗？这七年里，他的心里，到底有多少痛苦与孤独呢？
　　不由自主地抱着他，我也告诉他：“琪儿，今天，也是额娘最开心的一天啊！”他说过，喜欢听我叫他“琪儿”，因为宫里没有人会这么叫他。他觉得好亲切。
　　傍晚，到达国舅家的时候，永琪与我，已经将七年的空白，给完全填满了。
　　酒席之前，我带他来到了哥哥的书房。带着他，在那满屋的书架中，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直到再也跑不动。
　　我坐下来，他靠着我，调皮地和我抢着一枚玉钗。等到侍女送来荔枝时，我们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了。我刚剥开一个荔枝，放进他的嘴里，便感觉房间里的温度，骤然升高。
　　也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一阵惊慌后，竟立刻平静了下来。想起曾经见过的，这书房里的仓库来。我抱起琪儿，尽量地，不让他感觉到我的紧张。七岁的孩子，太小了。我不希望今天成为他永远的噩梦。
　　打开铁门，我想让他躲在里面。他似乎也有些不安，拼命地，想让我也进去。可是，这样小的房间里，怎能有两个人进去呢？
　　挡着他的视线，我一直保持着微笑，安慰着他。直到他乖乖地答应下来。
　　关上门时，火已蔓延到了身后。
　　灼热的火，烤得我透不过气来。身上已是剧痛难忍，但我咬牙，坚持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不管　琪儿会不会听见，我不能冒险……
　　琪儿还是看见了，透过高高的琉璃玻璃，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心乱了，所有的掩饰，在此刻，都已成空……
　　琪儿，希望你能幸福。心里祝福着他，我的手，却突然摸到了一把匕首。
　　冰冷的刀锋刺入，结束了我的痛苦……
　　琪儿，希望，额娘一生的痛苦，能换来你的幸福……
　　番外　悠悠众人心（三）
　　此情可待成追忆（尔泰篇）
　　乾隆二十五年，跟着皇上去围场。五阿哥一箭，射中了那个闯入围场的女孩。她，叫小燕子，也真的像一只小燕子的，给我带来了春的气息。
　　她一会儿翻围墙，一会儿扮小太监。一会儿拉着我和五阿哥，在亭子里喝酒。她几乎每天都在给我带来震撼与惊喜。我以为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大家闺秀，但这样一个大字不识，却聪明过人的小燕子，让我的心，为她而动。
　　来不及表明自己的心迹，我发现，五阿哥同样在关心着她。
　　我只好决定退出，因为，这个女孩对五阿哥而言，也许是唯一的阳光。
　　而五阿哥对我而言，不仅是皇子，不仅是主子，更是我唯一的知己，唯一知道我寂寞和无奈的朋友。
　　很多人都叫我“福二爷”。在这些人的心目中，这个称呼，甚至代替了我的名字。
　　外人都以为，我是个幸运儿。阿玛是的大学士，姨娘是皇上的宠妃。哥哥更是最受皇上器重的贵族子弟，年纪轻轻的，就做上了御前带刀侍卫。而我，亦因为家族的受宠，轻而易举地，成为了五阿哥的伴读。如此的显贵，是多少人企盼的！
　　只有五阿哥，才理解我的寂寞，我的无奈。从认识的第一天起，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
　　“你好像不喜欢别人叫你‘福二爷’吧？”五岁的五阿哥，抬着头，很冷静地，问着六岁的我。这样的问题，却让我无话可答。如果不是他比我矮半个头，如果不是阿玛事先告诉过我他的年龄，我几乎想要叫他哥哥了！
　　无话可答，是因为他的这一问，正刺中了我的要害。
　　是的，我不喜欢这个称呼，甚至很讨厌它！
　　只因为晚出生了一年，我便成了福家的二少爷。在我的前面，福家已经有了儿子了。他是我的哥哥，福尔康。他很优秀，也很聪明，只比我大一岁，却已读到了《论语》第二章。而我，才刚刚开始读《声律启蒙》。
　　更重要的，是他是福家的长子。在平民百姓家，长子与次子并没有差别。但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那是天壤之别！因为，只有长子可以承袭父亲的一切职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而我，永远只是跟在他后面，被忽略掉的一个。
　　做了五阿哥的伴读后，我努力地读书，希望能赶上哥哥的进度。但无论多努力，我都无法和他一样，得到大家的赞赏。
　　不过，我却意外地发现，五阿哥读起书来，竟比我还认真！不止我，连纪师傅，还有也在一起读书的四阿哥，也惊讶了他读书的拼命。他似乎是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废寝忘食地，一本接一本地读着。好像想将所有的书，都装进自己的心里一般。而他的记忆力，也让我自愧不如。半年后，他甚至已经跟上了四阿哥的读书进度！
　　直到长大后，我才明白他苦读书的用心，竟和我是那样的相似。
　　皇上的博学，是天下闻名的，而他更喜欢和别人谈诗论文。五阿哥那样拼命的读书，便是希望，能够让自己的文才，能与四阿哥他们一样，赢得皇上的称赞。
　　八岁那年，皇后娘娘的寿辰上，我们听到了一件可怕的秘密，它改变了五阿哥一生的命运。
　　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五阿哥频频受到死亡的威胁。他不知道，但我知道。因为那天我躲在那个角落，看到理亲王将手，放在了五阿哥的脖子和脉搏上。只要他用力，五阿哥恐怕就会……
　　同样因为这个秘密，五阿哥失去了只见了一次的额娘。
　　记得他被救出后，被老佛爷留在了慈宁宫内照顾。额娘带着我去看他。他默默不语地坐在那里，似乎将自己关在了一个外人进不去的世界里。
　　一直到与皇上交谈了一夜后，他才突然变得开朗自信起来。但我知道，那样的伤痛，是一生的阴影。
　　他总在微笑，可微笑里，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痛楚呢？
　　小燕子的出现，让他开始打开了那道看不见的门。他的笑容，明显的增加着。以前的笑，不过是勉强的、出于礼节的。而现在，发自内心的笑，让身边的很多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我不能让他失去唯一的曙光，那是他摆脱阴影的唯一机会。
　　我决定，我退出。
　　塞娅便是在这时，来到了北京的。她差点要尔康做他的驸马。但尔康早已爱上了皇上的沧海遗珠。
　　我做了尔康的替补，为了成全他对紫薇的山盟海誓。也因为，我发现，塞娅竟和小燕子，有着极其相似的性格。
　　真假格格的案子了解后，我把对小燕子的感情埋到心底，和塞娅去了西藏。
　　再回北京，已是两年后了。五阿哥已变成了“荣郡王“，受着皇上的特别的重视。但这样的重视，给他带来了之后重重的灾难。
　　一切了结后，他和小燕子决定退出皇位的竞争。回到他们的爱巢，过他们甜蜜的生活。小燕子偷偷塞给了我一封信。
　　打开信，我才知道，塞娅早已明了我对小燕子的感情，却从没有点破，只是将这样的空间，留给了我。
　　这一刻，我才发觉，自己拥有的，是一个能给我带来属于我的阳光的妻子。
　　她了解我的孤寂。
　　番外　悠悠众人心（四）
　　只缘身在此山中（永璇篇）
　　手里的笔，最后一顿。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满是溢美之词，“永璇，你的书法，真是越来越有进步了。清秀俊逸，风骨不凡啊！”
　　“六叔！”我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向他行礼。
　　“哎，不用多礼了！”他的折扇一挥。
　　坐下后，他细细品尝着茶，玩弄着那个瓷碗盖儿。然后，我听到他的喟叹：“不过，书法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处哪？”
　　我不解，看着他。要知道，我可是用了极大的功夫，才练到这样的程度的。为了……为了让高高在上的皇阿玛，能多看我一眼。
　　“你的皇阿玛，整颗慈父的心，都在永琪和小燕子身上呢。你就算写再好，也不过是个翰林学士罢了。也不见前些日子，六阿哥还被他斥过，说他不该学汉人的文人风气？你这不是赴他的后尘了么？”六叔的话，彻底地，打碎了我美丽的梦。
　　他说到我心坎儿里了。
　　皇阿玛是我的父亲，但也是很多阿哥的父亲，更是天下的至尊。他几乎从不对哪个阿哥，表示出特别的关心。比起对其他宗室的子弟，对我们，他显得更加的严格。在我们面前，他甚至很少露出笑容，很少去夸赞我们当中的一个。只是不断地要求着，要求着，要我们，去追随他的步伐，吃力地前进。
　　五阿哥是例外。
　　听说，以前皇阿玛对他，跟对我们是一样的，甚至要求得更严。听说，他从前是孤独的，很少有笑容。听说，他曾经很害怕见皇阿玛，很安静，五岁的时候，就收起了顽皮的性子。
　　但那只是听说。我的记忆里，皇阿玛对五阿哥，是出奇的好。
　　不止是皇阿玛，连老佛爷，对他也偏爱有加。
　　我五岁那年，五阿哥的额娘，愉妃过世了。老佛爷居然将他接到了慈宁宫中，亲自照顾着他。表面说，是想帮他抚平心中的创伤，但宫里失去亲生额娘的阿哥多得是，也从未见到过，她将哪个接过去“抚平创伤”啊！
　　后面，皇阿玛更让我震惊，即使我才五岁，心里也被震撼了。宫里没有秘密，愉妃娘娘的丧礼过后，一个消息，像一阵风般，传遍了各宫，顿时，吹皱了一池的春水。
　　皇阿玛，竟然在御花园里，与五阿哥聊了一夜！这，是哪个阿哥也没有获得的殊荣啊！额娘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进来，将门狠狠地关上。然后恨恨地告诉我，要我认真的读书，一定要超过那个五阿哥！
　　我当时不懂，平时温柔的额娘，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直到长大后，我才知道，我与五阿哥之间，是多大的差距。皇阿玛会对他笑，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说错了什么话，都会温和耐心地地纠正他。而我们，哪怕是小小的失误，换来的，也会是劈头盖脸的责备。
　　皇阿玛不喜欢我们效仿文人的风雅，但五阿哥是例外。我们相互题字留画，总会让皇阿玛不满。但他的寿筵上，五阿哥的第一幅山水画，让皇阿玛笑得好开心！
　　在阿哥里，我的文才武功，都是小有名气的。平日里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尽出风头。但五阿哥，比我更耀眼。他一来，所有的人，就把注意力，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上，总散发着一种光芒，一种让我不敢仰视，却又那样憎恨的光芒。
　　后面的事情，让我更想不到。五阿哥平时很温和，做事也从不冲动，但在遇到还珠格格后，他就完全变了个人。
　　他会心甘情愿卷入那场真假格格的是非，已让我觉察到他的陌生。而后，他竟会为了还珠格格，闯下一个又一个的，大大小小的祸。从私自出宫，到劫狱，再到偷偷将香妃娘娘带出皇宫，然后，竟跟着她，浪迹天涯。
　　一个又一个的，关于他的消息，在皇宫里，引起一次次的惊呼与猜测。我真的不懂，皇阿玛那样的宠爱，竟然敌不过一个女人？在我们这些阿哥的心里，所谓的爱情，都不过是附属品。我简直觉得，他是疯了。
　　我以为，他伤透了皇阿玛，我以为，从此他会在我眼前消失。但皇阿玛居然会亲自接回两个民间格格，也接回了他。我听着这件事，心里发出冷笑。接回两位格格恐怕是其次吧？皇阿玛真正舍不得的，应该是五阿哥。
　　他的婚后生活，那样的甜蜜，甚至让我嫉妒。小燕子很得皇阿玛的宠信，这，帮他稳固了地位。而且，看得出，她是全心全意对待五阿哥的。这，就是所谓的爱吗？可以为他付出一切？为什么，这样的感情，五阿哥可以得到，可我就不行呢？
　　皇阿玛居然会封他为“荣郡王”，大大地，引发了我隐藏了多年的嫉妒心。而六叔的那番话，更让我对五阿哥恨之入骨。他拥有的，比我多了太多了。
　　直到五阿哥入狱，直到六叔疯狂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才知道了五阿哥的过去，我才知道，他曾经和我一样，有着寂寞的童年。我才知道，他甚至比我，经历了更加多的风雨。至少，我没有看到过，自己的亲人，活活地被火吞噬的场景！
　　我这才幡然悔悟，原来，自己是在助纣为虐，是在帮助别人，毁掉皇阿玛，毁掉五阿哥！我从没想过要让他死，只希望他能失去皇阿玛的宠信，因为，他从来都对我很温和。
　　我逃出了皇宫，却在京郊被御林军捉到。跪在皇阿玛面前，我苦苦哀求，但皇阿玛只是不屑地看着我。我知道，我将面临着什么。
　　“皇阿玛”，我在迷茫中，听到这样的声音。开始时，以为是自己在继续恳求，却发现，那声音，那样温暖平静。
　　抬头，我看到了五阿哥，他的笑容很明亮，好像将整个乾清宫照亮了。而我却狼狈至极，这样的反差，让我羞愧得几乎发狂。来落井下石的吗？我在心里冷笑。他之前，看着六叔被流放，却也连一句话也没说。什么宽宏大量的五阿哥？其实，他心里，仍是有恨的！
　　可他救了我，五阿哥，不，五哥救了我。他向皇阿玛请求着，甚至带着微微的撒娇。他让皇阿玛不要冲动的，做出让自己会遗憾的事。真的很大胆啊，恐怕，这世上，没几个人敢这么说吧？
　　皇阿玛竟然被说动了，我这才知道，他对我，也有着那样深的感情！
　　出门后，漫天大雪纷飞着，我没有伞，没有人为我递上伞。在那些势力的人面前，我有如一只丧家之犬。正要咬牙冲进雪里，五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将伞给我，我不肯要。他的关心，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卑微。但之后，他的那段话，让我垂下了高傲的头。他告诉我，人人都是需要帮助的。告诉我，需要将心里的门打开，别人才能走进来。
　　他只大了我两岁，却比我成熟的多。
　　只是，这样的成熟，要经历多少坎坷，才会拥有？
　　“我的披风忘在乾清宫了，我去拿。”他说。
　　但我知道，应该是皇阿玛留下了他。
　　他不直说，大概是怕我会难过吧？
　　番外　悠悠众人心（五）
　　明月楼高休独倚（小燕子篇）
　　“琪燕居”的观景楼上，我斜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