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回未来老公-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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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起,影兰更是憔悴了。
日出或日落,睡着或醒来,对她已经没有丝毫不同了,她只是放任着,由着生与死,呼或吸来拉锯着彼此的界线,甚至于一觉不起,是她内心最渴盼的声音。
走在街上,又是秋意乍起,她不由得又想起她初到上海的情景,一样的时节,一样的凉意,而这里却没有她最在乎的人影。
走着、走着,她的泪沾满了衣襟。
走着、走着,她不歇息,如果这样可以耗尽生命,那就由着它去吧!
忠孝东路的纷乱一如往昔,她无意识的双眼看着这个她无心留恋的世界,突然间,她扫到了另一双眼,而且是刚刚好的四目相对。
那是来自电梯内的一双眼,陌生又熟悉,忧伤却欣慰的错综复杂,有如魔力般地将她钉在原地,直到电梯门关上,她与那位陌生人隔在一扇门的距离。
影兰有飞奔上前的冲动,继而又被自己的念头扰得内疚不已——以淳是她的唯一,没有人再能取代他的深情。
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撼,影兰心如止水的又听见跳动的声音,慌乱的她,只得更漫无目的地顺着电扶梯一层一层地上去。
“小姐,参考看看,这料子都是上等的,价格也很合理——”
她竟走到了陈列旗袍的专柜前而豪不自知。
“这款式都太华丽庸俗了,没有当年的雅致朴素——”影兰浏览着横内陈列的旗袍,喃喃地自语着。
“这是特别场合才穿的,当然得耀眼些。”专柜小姐解释着,“不过,我们也有替客人量身订作,模式、料子都可以随意搭配。”
或许是习惯,或许是思念,也或许是自我的安慰,影兰竟毫不考虑地订作了一套旗袍,也耗掉了她存折里最后的三万块钱。
这套旗袍是丝绵白底,绣着粉紫兰花的秀气,那是以淳称赞过的款式,说配着他的绝妙好兰是相互辉映。
他不爱华丽,独钟她的婉约柔情,犹如这袍子,以精巧的细腻绣工代替了金碧辉煌的亮片珍珠。
一个礼拜后的试穿,她满意极了。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觉得离以淳更近了。
“哎呀!这些衣服多老土啊!我们不必看了——”专柜前,一年轻貌美的女子嗤之以鼻地说着。
影兰抬起了头,往眼前镜里瞧去——
她又看见了那双眼,在镜子里他们再一次地四目相对,不同的是,他的身边挽着一位美丽的女郎。
“哼!没水准——”只见专柜小姐板着脸,对着刚离去的那对男女背后数落着。
影兰的神情仍不动声色,但,她的心又重新翻跳了几下,再次的相对,更加深了她内心的冲击。
对一个陌生人,不该有如此的反应,影兰为自己的念头沮丧不已,莫非是太过思念?!莫非是太过孤寂?!否则不会被这一眼无意义的凝望,直接射穿屏障直入心底。
回到家中,影兰依旧不能平息,却又听见了来自书严房内的对话。
“爷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兰儿的医药费已经花掉咱们壁文大半生的积蓄,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了。”影兰的大嫂抱怨着。
“可是医药费也是兰儿从积蓄里付一半哪,况且她才刚痊愈,总得给她个时间呀!”
“那谁给我们时间?全家大小六口全巴望壁文那瘦巴巴的薪水袋,你那宝贝孙女非但不珍惜,还阔气地去订作一件三万块的衣裳,要不是被我发现了那张收据,我和壁文还在熬着日子当凯子呢!”
“你说话怎么这般刻薄,兰儿是你的小姑,壁文的妹妹呀!”
“可是她长大了,咱们没理由再养她——”
“不花你们半毛钱,我会负责照料她的。”柳书严气得七窍生烟。
“爷爷这可是您自个儿说的,到时可又别在壁文面前不承认,反正这些年你那些画也为您攒了不少钱,拿些出来补贴补贴也不为过。”
“大嫂,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的——”影兰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遂推门而入,当面说个清楚。
“兰儿——”柳书严有些意外。
“你有这想法,那我就放心了,小姑啊!不是我说你,人有些时候也不得不放下身段,你以前那间公司都三番四次地来催你回去上班了,再挑剔,别人只会说你不识抬举,希望你好自为之。”影兰的大嫂随即扭着身子离去。
大嫂的话虽是刻薄,却是实情,目前的影兰已不是上海柳家千金,她有她的责任,她有她的难题。
尽管对世俗的名利已无所留恋,但最低的极限也不能成为亲人的包袱,尤其是年迈的爷爷。
影兰决定接受公司的美意,再回去接续她原来的职位,直到她存够了前钱,直到爷爷百年以后,她可以没有任何挂虑牵绊地离开这个世界。
她不是自杀,只是任由生命消退。
她不是消极,只是无欲无求、无所依恋!
第一天上班,影兰竟成了全公司的话题了。
“柳小姐,怎么个把月不见,丑小鸭变天鹅了?!”
“柳影兰,从实招供,你在哪里整的形……”
“胡说八道!兰姊本来就不难看,只是现在更漂亮了!”这是稍有“良心”者所说的话。
对于这些赞美,影兰仅是颌首微笑,而内心却无动于衷。
这点曾经是她最在乎的,而今,再美或再丑,对她已不再有意义了。
坐在曾经是她引以为傲的办公桌前,却是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觉,第一次,她面对堆积在眼前的档案,却无从下手。
“怎么?!吓了一大跳吧!”林茉莉不知何时地走到了影兰的身旁。
“啊——是你!”影兰原本正在发呆。
“这些是我去法国开会的所有资料,现在都交接给你了!”
“交接?!”
“嗯,我已递了辞呈,就做到这个月底——”
“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的关系吗?茉莉,这案子既然交给你负责,就不要再顾虑我了,况且,我怕是没这份心力再担此重任。”她实话实说。
“嘿!你的雄心壮志上哪儿去啦!要是让老总听见你这丧气话,他铁定吐血。”
“别说笑了,我知道自己的分量,倒是你一走,他才会痛心疾首呢!”影兰笑着说。
“你就别臭我了!这次的企划案真教我丢尽了脸,人家对方指定要你出席,对我这超级大美女根本不看在眼里,真是气死人了!”
“就为了这样要辞职?!”影兰有些不信。
“才不呢!我是要结婚了”茉莉一脸幸福洋溢。
“真的?!怎么上次没听你提起?”影兰愈看着茉莉的神情,愈是觉得有书屏的影子。
“是前天才决定的——”茉莉害羞地微笑说:“其实,这某人该由你来当才是,要不是你让出了这趟的法国之行,我就无法与他相遇了。”
影兰一听,倒是相当好奇问道:“他是法国人?!”
“不是,他住在高雄,只是去法国念服装设计,因为还差两年才毕业,所以我们打算结婚后再回法国。”
也是服装设计?这种巧合未免太令人惊奇了。
再看着茉莉的脸,再想想茉莉以前对她的作为,影兰就是不自主地又回忆起书屏自杀时所下的诅咒——
“柳书缦,不许走——我要诅咒你——我用我的生命发誓,下辈子我要讨回你抢走的所有东西——”
所谓“一语成真”就是如此吧!
欣慰的是,一切都已偿还了,她在上海最后为书屏做的,算是替书缦了却这段恩怨,当然还平白牺牲了柳影兰七年的快乐光阴。
其实,还是该感激书屏——不,该是茉莉,要不是她三番四次地抢走她身边的男性,说不定她还没机会遇见以淳,就糊里糊涂地嫁人了。
想想,书屏还是感谢她所做的一切,尤其是让她结识了虞思年,虽然他们的爱波折了些,但毕竟还是有个完美的结局,不像她和以淳……
影兰想他,想得更紧了!
茉莉一走,影兰又跌回自己的思绪里,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觉。
“柳小姐、柳小姐、柳小姐——”
“啊——”影兰被人重重地在肩上拍了一记。
“想什么这么入神?老总叫你去一下呀!”
“喔——谢谢!”影兰尴尬地笑着回答。
敲了总经理室的门,她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柳小姐,身体都痊愈了吧!以后可得留意些呀!”老总是一副有求于人的脸孔。
虽然在商场上见识也算不少,但这副样子,影兰还是有份恶心的冲动。
“谢谢总经理的关心。”她仍客套地回着。
“上回真是我的大意,不该派林茉莉上法国,结果不但没谈成,还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所幸是董事长出面,对方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柳小姐,这次就全看你了!”老总贴着笑脸地说着。
“我尽力便是,可是也没有太大把握,听说他们这次来台湾视察投资环境,也约了其他三家厂商谈合作事宜,这恐怕以不是我们当初所想象般的容易了——”影兰分析着。
“只要你出马,我们公司就稳操胜券了。”
影兰不语,只是将疑惑写上眼睛。
那总经理一眼,便知道她的念头,于是又接着解释说:“对方总裁听说非常喜欢你递的那份合作企划,一直想要与你亲自讨论一下内容,所谓先入为主,你已经为公司取得一分先机了。”
“总裁?!”影兰皱了下眉头,说:“法国那方的总裁要亲自过来?不会吧,法国人都满自大的——”
“不,他不算纯法国人,他有一半中国血统,母亲是上海人,而且,他也已经来台湾住两个礼拜了。”
此话一出,听得影兰心口更紧了,真是脆弱!连“上海”两个字,都会刺痛她的内心,更遑论再兴那位总裁冷静地谈判总不能以“你有个来自上海的母亲”为由,来搪塞自己临场失态的窘境吧!
为着分明,影兰还是随时提醒自己这一点。
虽然这次的企划案是她心血的杰作,虽然这次公司对她是完全地倚重,但,坐在会议室的她,仍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口干舌燥。
“请进,请进——”只见总经理鞠躬哈腰地走进。
一群人自门外鱼贯走进,有金发、有黑发。
影兰一见状,连忙地座椅上站起。
“柳小姐——”总经理唤她过去,说:“柳小姐,这位是盖利马先生——”
“你好——”影兰以流利的法语问候着。
“你就是柳影兰小姐——”他随手拿下了墨镜并以略带上海腔的京片子说着。
“果然是上海人——”一句字正腔圆的上海话,就从影兰的口中说出,并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拿下墨镜的他。
是他?!影兰大吃一惊,竟然是那位与她两次四目相对的陌生男子。
“你怎么会上海话?”他也是一副讶异的表情,但和影兰的意外却不尽相同。
也许那是她的多心,他根本没记着她,这样也好,免得尴尬。
“因为——我也算上海人!”影兰如是回答。
总经理笑得更得意了,影兰突如其来的这招,铁定又加了几分胜算,于是他又加油添醋地说:“原来你们也算是同乡啊!那可真有缘,柳小姐,今天你可要仔仔细细地把这企划案从头到尾地叙述一遍——”
这一个钟头的简报犹如一天,对影兰的身心皆是考验,每当不经意的四目交接时,一股莫名而巨大的电流冲击着影兰的内心,而她几要使出全身之力方能抵抗下去。
这一个钟头,她其实是在闪躲下疲累不已。
这种震撼很熟悉,像当初她和以淳的相遇。
因为是全心全意,以至于反射出的感觉全是他的一切,影兰是如此解释着自己的心乱。
“柳小姐,你的企划案的确是令人赞赏,不过,实际市场的情况及反应出的投资报酬率还是值得商榷——”盖利马说着。
“这您大可放心,本公司做事有绝对的信心——”总经理连忙拍胸脯说着。
“盖利马先生——”影兰有话要说。
“叫我孙念海,是我的中国名字。”他微笑地说。
孙念海?这名字就散发着感人的频率,影兰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思念上海——”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继而微笑地说:“你是第一个正确解析我名字的人,以前他们总是认为我是出生在海边的。”
看着他的神态,影兰恍惚地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孙念海再次提醒——
“柳小姐,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
“哦——”影兰经他这么一说,才警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重新整理思绪,说:“我是说——我认为孙先生你方才的顾虑也是对的,毕竟台湾对你们而言是个陌生的投资环境,的确有必要多方了解,免得大笔资金一投入才后悔——”影兰竟然是站在对方的立场分析着。
“柳小姐——”只见总经理差点没当场晕厥。
“你的建议非常中肯——”孙念海的眼中尽是称赞,说:“不过,诚如你所言,我们对这大环境还是陌生的,因我们急切需要一位熟悉这里,并可信任的朋友来协助——”
“孙先生,那你就大可放心了,柳小姐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不但能力强,脑筋清楚,而且为人善良亲切。”第一次听见赞美自己的言辞,却有作呕的感觉,影兰对这位变脸极迅速的顶头上司是愈发“敬佩”。
孙念海似乎也应可了总经理的提议,他不语地用眼眸征询影兰的同意。
“我愿意尽力协助一切事宜——”于公于私,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但重要的是,她舍不得他眼中忽隐忽现的熟悉——那是以淳眼中才有的深意。
那天起,影兰在公司的地位突然水涨船高,连薪水都连跳三级,令同事们啧啧不已。
“影兰,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这下子把其他几家对手公司给气毙了,他们没想到使出浑身解数,派出最美的公关接待,都败给了咱们貌不惊人的柳影兰。”
“毕竟是外国长大的,审美观念总是不一样,而且听说法国男人对东方女子有特别的好感,刚好影兰就是个典型的东方造型,瓜子脸,单眼皮——”
这些人同以前没两样,说话还是语带讽刺,褒中带贬,不过,影兰已不在乎了。
眼前的事只有一样,就是配合着孙念海的行程准备各类资料,以备应用查询。
这天,总经理还是照例地要影兰做进度报告。
“这份案子已经因实际需要,而做了几处修改,总经理你觉得怎样?”影兰说着。
“柳小姐——这不是我说你,这一改,我们公司的利润就少了几分,你和孙先生不是挺熟的吗?照他信任你的程度,是不是可以再添些有利的方案?”
其实这反应,早在影兰的意料之中,她倒也理直气壮地解释着:“总经理,人家也不是白痴,这其中利益他们也计算得相当仔细再加上联茂、唯信这两家也竞争得很厉害,我们只有以诚信来赢取这份合约,所以少些利润总比拱手让人要好,切莫因小失大。”
影兰的话倒也使总经理听得服服帖帖,在她起身出去前,他又不免忧心地叮咛着:“柳小姐,这阵子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临时有人从中轧一脚,你早就把合约拿到手了,听说明天的私人欢迎晚宴,联茂要派出最厉害的公关把咱们给踢出局,那—你可得小心应付了,哎——偏偏林茉莉这朵花人家没半点兴趣——”
商场上的台湾人,似乎还是挺迷信应酬的花招,总认为排场、醇酒、美人是无往不利的三大要素。
以往,这些全是影兰这只丑小鸭的致命伤,但自从经过上海的风华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