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5-永恒如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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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
《永恒如歌》 第一部分第三章 插曲(6)
Kevin做个手势。小波坐回椅子上。椅面上留着他自己的体温。
“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Kevin侧目一笑。俨然是航空公司负责的地勤。
小波也笑。除此之外,他没话可说。小波善于翻译语言,却不善于创造语言。特别是此刻。
“真挺好的!” Kevin突然抬头,短暂的沉默被他打破了。
“好什么?” 小波抬起眉。
“能在这儿看见你。” Kevin微微颔首,目光却留在小波脸上。
小波又无语,只好用笑容作答,并低垂了眼神。他突然无法直视对面那双年轻而明亮的眼睛。
难堪是欲望的产物,产生于神经末梢,并积累在表皮之下。小波用自认为成熟的微笑,掩饰着全身皮肤下蕴藏的难堪。
Kevin衬衫最上面几颗扣子松开了,露出一条银色的链条,闪闪发光,以古铜色的肌肤为背景。
Kevin的嘴角有一丝笑意。如三月成都的夜晚一般,暧昧。
小波将视线平缓地滑向人头攒动的舞池。他只能如此,因为他不能站起来走开。不能,也不想。
Kevin比小波大方。那天晚上,Kevin主动说了不少话,小波却没记住都说了什么。所以就连小波也不得不承认,Kevin的确比同龄人成熟。但Kevin的确不大,他比小波小七岁,才过二十一岁生日不久。
时间过的好慢,一分一秒。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已经十二点半了。
两人礼貌地告别。小波跳上出租车。第一晚,如此在酒吧门前的夜色里结束。
第二晚,小波再回到同一间酒吧。是个星期日,酒吧里的人比前晚少。小波身边的椅子始终空着,那些曾轮流在小波身边就座的孩子们似乎对小波已有印象。
小波坐了很久,心情有些激荡。屁股实在坐得累了,抬头看表,十点不到。是他自己来得太早,还是心情太浮躁?
十点整。Kevin走进酒吧,与小波的目光相交。约会似的。小波在等,他来赴约。其实前一天晚上,从没约定过什么。
当小波再次看到Kevin的一瞬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永恒,没有流星,什么都没有。
这一晚,雨过天晴,夜空里有不少星星。
小波和Kevin聊了很久。不光在酒吧里,还在成都的大街小巷,在街边的烧烤店里,在春熙路步行街的长椅上。
具体聊了什么,小波早已记不清。他只记得Kevin说他刚从航空学校毕业不久,到航空公司做地勤也是几个月以前的事儿。
小波还记得Kevin眼中曾闪烁着明亮的光。当时,小波用非常随意的口气告诉Kevin,其实他学的并非英语专业,他是留学美国的博士,研究的是像人一样有触觉的机器人。
Kevin瞪大眼睛,用很轻却充满激情的声音说:“你真厉害!”
紧接着,Kevin突然低下头,用有些沮丧的口气告诉小波,他上的航空学校不值一提,他的地勤职位也是家里拖了关系才得到的。
Kevin是个早熟的孩子。年龄不大,心思却很深。
小波有点无措。他说了些安慰的话,具体说了什么,他早不记得了。他只记得Kevin突然仰视夜空,然后轻声说:“嗯!是的!总有一天,我要飞上天去!”
夜空一片殷红。
然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小波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Kevin突然把目光对准他,扬起眉毛说:“认识你真好!”
“为什么?” 小波问。
“能学到不少东西啊!”Kevin说,“你要是我哥就好了。”
Kevin毕竟还是个孩子。
第二晚的结束,是在饭店的大门口。结束前的话题是:小波的男朋友。这是势必要谈及的话题。小波稍稍犹豫了片刻,在这片刻之间,小波随意地瞟了一眼夜空,他竟然看到了一颗流星。
也许真是流星,也许只是幻觉。流星(或幻觉)过后,夜空恢复永恒的宁静。
于是,小波想起了Rob。小波有点惊讶,为何一直都没想起Rob,直到这一刻。
小波告诉Kevin,他的男朋友叫Robert,两人在一起三四年了。这一次,Rob是小波的男友。他不是纽约两家大店的店主,他也不是曼哈顿豪华住宅的户主,他仅仅是小波的男朋友。
而小波又是谁呢?至少此刻,在成都的这几夜,小波是自控专业的博士,亦是努力上进的金领阶层。
所以小波没有多谈Rob,点到而止。也没必要多谈,因为Kevin一直沉默着,他脸上仍戴着笑意,目光确渐渐黯淡,仿佛成都正阑珊的夜。
小波有点无措。他问Kevin:你有男朋友么?
Kevin摇头。
小波又问:跟人见过面吗?
Kevin点头。
“见过多少呢?”
“三四个吧。”
“都没有你喜欢的?”
“差不多。”
“为什么?”
《永恒如歌》 第一部分第三章 插曲(7)
“他们太小。我喜欢年纪大一点的。”
“那你没见过年纪大的?”
“没有。”Kevin摇摇头,目光闪烁着,突然又说:“也有过。我喜欢他,可他不喜欢我。”
“真的?不会吧?”小波问。
“为什么不会?” Kevin抬头反问。
“因为你很帅啊,又很聪明。”
“呵呵,”Kevin自嘲地一笑:“也许他没不喜欢我,不过他有男朋友了。”
小波心里微微一动,继而怀疑自己神经过敏。抬眼间,饭店已在眼前。
这一晚,两人互留了电话。仿佛在告别之时,互了留电话,便使告别不再纯粹是告别。
第三晚,这一晚气温升高了不少,仿佛初夏提前到来了。
这是小波在成都的最后一晚。
又一次不约而同的,他们再次在酒吧里见面。
小波换了一件衬衫。这件衬衫很合身,颜色也不错。
Kevin却似乎来得很急,来不及换掉藏蓝色的制服。西裤的裤线笔直,臀部和大腿的线条清晰而饱满。制服衬衫塞在皮带里,很贴身,显出苗条的腰和宽扩的肩膀。
这一晚,似乎两人都无语。
而这一晚,似乎全酒吧的人都在偷偷注视着他们俩。
两小时之后。小波坐在Kevin家的客厅里。
Kevin的父母在成都有两套房子。这一套距离Kevin的学校近些,平时只有他独住。
Kevin给小波倒了杯橙汁,然后紧挨着他坐下,目光低垂,双手交叉。
杯中的橙汁消失了大半。时间却仿佛仍停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Kevin终于开口,就在小波耳侧:“小波哥,我知道你有你的爱人。但今晚,我求你。。。”
在小波的记忆里,这似乎是那晚Kevin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当然他确信,在此之前,Kevin肯定说过别的。可小波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忘记了一切。
小波沉默着,手心儿冒着汗,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似没有星月的夜。一个二十八岁的男孩。
Kevin紧挨着小波坐着,用温柔的语言安慰着小波,并将热气送到小波的面颊上,一个二十一岁的男人。
Kevin脱掉衬衫,露出清瘦却结实的身体。衬衫的衣摆,鼓起温热的风。
Kevin把头凑近。年轻的男性荷尔蒙在空气中蔓延。小波正沉溺其中,脊背上也隐约有了汗意。
Kevin用自己唇边的热度,温暖小波的耳垂儿。同时,他轻声说:“江哥,我发誓,过了今晚,我把你当成我哥哥,我最好的朋友。我真心希望你和你的爱人永远幸福。”
Kevin温热而饱满的西裤,如电流般划过小波的指尖。
那一夜,小波仰卧在宽阔的双人床上,紧闭双眼,除了呼吸和汗水,毫无生命的迹象。
Kevin却好像年轻而饥渴的野兽,浑身蕴藏着无限能量。他紧绷的身体在急促的呼吸中剧烈地颤抖,热浪向着小波的躯体滚滚而来。
小波却只剩下被束缚的躯体,不敢动,也不能动。没有思想,也没有记忆,就连渴望也淡了。那一直激荡并聚集的渴望,此时却也突然没了踪影,剩下的只有血液,在浑身上下循环着,与血管壁摩擦,产生热度,使体温升高。
现实竟远不及想象中极致。
叶公好龙。
野兽湿滑的舌尖,滑遍小波胸前的每一寸肌肤。小波突然觉得痒。他想笑。笑意不仅来自肉体,却也来自心灵深处。
怎么可能会笑?
小波使劲儿驱赶笑意,脑子里却突然闪出Rob的影子。小波试图把那影子也从脑海中驱逐。
然而驱逐并不可能,那影子愈发清晰。如一根入地九尺的巨柱,只能回避。视而不见。
小波在自己的脑海中,站定了,一动不动,紧紧闭上眼。
视而不见。
如果Rob不存在,又会怎样?
年轻而早熟的少年,身着英挺的民航制服。他是小波的一切幻想,但幻想仅在一瞬间出现,如流星般转瞬即逝。瞬间过后,是夜空永恒的宁静。
小波继续闭紧双眼。Kevin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时,小波突然意识到,其实自从昨晚,当小波突然想起Rob时,Rob的影子就不曾离开过他的脑海。
7
成都三夜,亦可看作是人生的某个瞬间。
瞬间却能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当小波走进登机的舱道时,Kevin就站在他身后,身着藏蓝色的西装制服。小波手中还捏着Kevin递给他的饮料罐子。
小波没回头。他只顾着往机舱里走,赶紧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飞机在飞越陕南那一片大山上空时,遇到了强烈的气流。机舱剧烈地颠簸。杯子里的饮料倾洒到小桌板上,胆小的乘客在惊呼,小波身边有人在大口呕吐。
《永恒如歌》 第一部分第三章 插曲(8)
小波心里也一阵悸动。如果飞机坠毁了,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小波放任自己的目光。任其在窗外洁白的云层间穿游。
于是,小波脑子里再次出现了Rob。在冬日的黄昏,在芝加哥简易的居民区里,在扫雪车刚刚清洁过的马路上。小波在前面跑,Rob跟在背后,越落越远,粗重的喘息声却始终传进小波耳朵里。夕阳的余晖落在路边的雪堆上,白桦树的影子一排排印在简易房屋的墙壁上。小波和Rob的身影穿梭其间。Rob曾对小波说:我做不到你要的一切,但我能做到我能给你的一切。半年之后,在盛夏傍晚的芝加哥,仍是那简陋的街区,仍是那坑坑洼洼被盐水腐蚀的街道,Rob却已跑在小波身边,有时还会超过一两步。
还有那散发着霉味儿的地下室里,曾有多少周末的夜晚,Rob就蜷缩在破旧的长沙发里,裹着自己的大衣入眠。即便是与世隔绝的地下室里,也能若隐若无地听到呼啸的北风。第二天清晨,当小波醒过来,阳光从头顶的小窗户里射进来,照在他床头的小桌上。那上面有一杯留有余温的牛奶,和两片烤成焦黄颜色的面包。这时,随着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Rob穿着单薄的衣服从楼梯上跑下来,双颊冻得通红,表情却是喜滋滋的。他指着头顶的小窗户说:“雪好大!刚把它挖出来!”
直到和Rob相识两年之后,小波第一次来到纽约,走进那套昂贵的曼哈顿顶层公寓,看到一尘不染的豪华家具和精致摆设,闻到宽敞明亮的浴室里散发出的阵阵清香,并触摸到那柔软舒适的巨大双人床时,他才知道,那简陋的地下室和破旧的沙发,对Rob意味着什么。
所以当飞机遇到气流,在四川和陕西交界的上空剧烈颠簸的时候,小波只想到Rob。想到他那张由胖变瘦的脸,一双深深凹陷却精神抖擞的眼睛;想到在深夜过后的清晨,Rob满脸洋溢着孩子般的幸福,嘻皮笑脸地对他说:真少见啊!昨晚怎么突然过来骚扰我了?
的确,在绝大多数的夜里,小波总会紧贴在床的边缘,蜷着身子向着外侧,把鼾声大作的Rob抛在身后,使其远离小波敏感的鼓膜和脆弱的神经。
可在某些夜里,当小波从某个伤感的梦境中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正抱紧Rob,Rob炙热的体温渐渐流遍自己的身体。小波已经完全从梦中醒来,却仍然不愿放手。他要继续感受Rob,让那炙热而强壮的身体,在自己的怀里燃烧。
Rob并非幻想,他是实实在在的真实。
于是,当小波听见其他乘客尖声惊叫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是永恒,什么是瞬间。
瞬间相对于永恒,如流星相对于夜空,如生命相对于宇宙,如一秒钟相对于整个世纪,亦如成都三夜相对于他的一生。
因此,Kevin绝无可能。因为Rob早已出现。
好在Kevin早已说过:过了今晚,我把你当成我哥哥,我最好的朋友。我真心希望你和你的爱人永远幸福。”
8
然而,Kevin却并没有像X集合中的其它元素,或者小波生命中的其他瞬间一样,转瞬即逝。
尽管自成都一别,两人一直没见面。尽管每次Kevin给小波打电话,都会问候一声:哥哥最近好吗?
友谊可以通过电话传播。
电话无可不能。友谊只是区区小事。电话可以瞬间点燃远隔千里的爱火,亦可摧毁跨越重洋的婚姻。电话堪称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二十一世纪,多了互联网。网络比电话更加博大精深。此处无声胜有声。
有时是电话,更多时候是网络。或许是午夜,或许是凌晨。小波和Kevin谈过许多许多。
人生,事业,理想,还有音乐。
两周一晃而过,Kevin已经学会哼唱小波写的歌。那首曾在网上引起一阵小轰动的歌曲,连小波自己都几乎忘记了。但Kevin找到了。他得知小波曾经常去的论坛后,去搜索过小波在那里的全部留言。
Kevin告诉小波:我崇拜你,不仅仅因为你的歌,更因为你的人。你不出唱片真可惜了,你该把你的歌和你的思想,传播到更多人的心里。
崇拜如鸦片,在早春的空气中蔓延。
Kevin说:加油吧!你一定会成为最成功的歌手!我有个朋友认识唱片公司的人,我把你的歌传给他了,说不定会有好消息呢!
对唱片公司这回事,小波倒并未太往心里去。在他心里,在多年以前,那早已成为一潭死水,并无源泉,亦无出路。偶尔翻起些涟漪,却永无法流入大海。
江小波的错误,在于果真把Kevin当成了知己,和无时无刻不在关心自己的弟弟。弟弟而已,崇拜者而已,别无他求。
在北京寒冷的春夜里,当Rob打来的越洋电话突然被挂断,而小波独自坐在厨房里饮尽一杯白酒之时,他又接到Kevin的电话。
成都并不远。在早春的寒流之中,Kevin的关怀乘虚而入。
Kevin说:“不要难过,他对你还是很好的,不是吗?你们俩能在一起多不容易?别太计较那些小事了。”
Kevin还说:“珍惜吧。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