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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取暖运动 作者: 盛可以-第11章

小说: 取暖运动 作者: 盛可以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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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晚上,依旧闷热,一丝风也没有,树叶一动不动。夜色迷蒙,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忽然间发了狂,喷出来的呼吸,像牛一样粗重。这之前,他已经在她的上半身劳作了四个晚上,外加当晚的一个半小时。现在,他忽然失去控制,像不愿拉犁的牛,拼命想摆脱肩上的重轭。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情冲得晕头转向,她感觉到他强烈的爱,霎时间也失去了理智。他把她抵在树干上,除了一条短裤,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障碍。一条短裤,在这么激烈的洪流面前,又是那么微不足道,他身体往下一蹲,再起来时,短裤就在他的手心攥着了。她又慌里慌张地要抢过来,想给自己穿上,他却用嘴堵住了她的嘴。
  不要,有人在。她喘着气低声说。一边夺她自己的短裤。
  由于身体的冲撞,树枝在微微地颤抖,树叶也发出轻细的沙沙声。她把手反垫在自己的后背,手指抚摸到树皮上的裂纹,她的指甲抠进这些裂缝里。她紧张地期待他快点结束。后来她的手指发现,那些裂纹,像是刀刻的文字。断桥上的人已悄悄地散去,天空里偷偷地挤满了星星。
    哎呀,热死了,热死了,二妞,二妞!肥硕的母亲摇着手中的草帽,汗珠子顺着她的红薯颜色的脸往下淌。这一回,她自己找个凳子坐下来,手脚也放得开了一些。
  二妞忙给母亲端来一碗冷茶,见她喝了,问道,这么热的天,你不在家凉快,到镇里来做什么?上回托张大婶交给你的钱,收到了吧?二妞以为母亲是为钱的事而来。
  收了收了,猪圈重新修了一下,正准备买猪崽,有良种的,我还是想养头母猪,现在猪崽涨价了,养母猪划算。母亲把关于猪的事情讲了一通,话题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盯着二妞的脸说,肉色蜡黄,没原来白了,跟我回家吧。媒婆给你挑了个好人家,伢子做木匠的,是家里头的独苗,有五间大瓦房。我去看过了,现在只等你们俩碰个面,然后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你也不小了,好人家不等人的!母亲眉飞色舞,好像干了件很有功劳的事情。
  我不回去,我不嫁人。二妞总算明白母亲到镇里来的用意。
  哎?你这妹子,你不回去,我怎么给人交代?人家来家里送过礼了!母亲急了。
  那你还给人家,收了多少还多少。二妞说。
  你看你,在镇里待几天,翅膀就硬了吧?我告诉你,耽误的,可是你自己的事情!母亲没料到女儿变得这么固执。
  我知道你为我好,我真的不回去,以后再说吧。二妞捏着衣角。
  你让我怎么答复别人哟!母亲失望地拍着自己的大腿。
  你就说她有相好的了。二妞本来是教母亲撒谎,话一出口,自己就后悔,母亲也立刻揪住了这句话。
  真的,真的有相好的了?谁?哪里的?母亲咬住不放。
  不是真的,是,是骗他们嘛!二妞脸刷地红了。
  好了,以后,我也懒得管你了。母亲扣上草帽,抬脚就走。
  二妞张嘴要喊,只觉胃部猛地被提了一下,胃里的东西往上翻涌,一阵天旋地转地恶心,张嘴就想吐。
  二妞,你想呕吐?吴玉婶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扯住二妞的手,把她拉进厨房,再次压低了声音,说,傻妹子,你,你和谁那个了?吴玉婶的紧张神色使二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什么那个?二妞不明白。
  你,和谁睡觉了?吴玉婶又说通俗些。
  我,一个人睡的。二妞说的是实话。
  哎,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哪个男人,脱了裤子,动了你的下面?吴玉婶连说带动作。我,得病了吗?二妞脑海里飞快地掠过西渡的影子。
  不是得病,你,十有八九怀孕了,肚子里有崽了!吴玉婶低吼。
  二妞这才知道,她要像花母猪那样,快要生下一群孩子了,吓得面色煞白。
  啊,我不要生崽啊。她喊了出来。她立即想到了西渡,手不知不觉捂紧了自己的肚子。
  你和谁好了?嗯?那个人,他,他打算娶你没有?吴玉婶很急切。
  二妞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他没打算娶你吗?二妞,你要说实话,这可不是小事。吴玉婶摇了摇她,好像怕她睡着了。
  不,他还不知道。二妞问。
  他,是谁?你还没告诉我。吴玉婶神情紧张地逼问。
  不,我不能说,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说。二妞坚定地摇头。
  二妞,如果他没打算娶你,他只能带你去打胎。你一个黄花闺女,悄悄地打胎,传出去,就是破鞋,烂货,没有人会娶你,永远抬不起头的啊!他,打算娶你没有?吴玉婶异常关心。
  二妞眼泪汪汪地,不知所措。
  傻妹子,知道他不可能娶你,你还和他这样。先不要着急,我会帮你解决这件事情。吴玉婶摸着二妞的辫子安慰她。
  二妞呜咽。吴玉婶就把二妞抱在怀里,拍着二妞的背,说,傻妹子,别担心,过两天阿姨就带你上医院。不要怕,很快就好。记住了,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怀孕的事,尤其是那个男的,明白吗?吴玉婶又叮嘱了一遍。
  二妞发现吴玉婶的眼圈也湿了。
  西渡像空气消失在空气里。
  第二天,吴玉婶对二妞说,明天停业一天,到县城的医院去。二妞说这两天生意特别好,关了门,可惜。她想再拖几天,碰上西渡,死了也安心。
  傻妹子啊,你拖得,肚子里的家伙拖不得啊,它一天比一天大,胎越大,你就越痛。恢复起来,也没那么容易,自己的身体要紧啊。吴玉婶正言厉色。
  二妞有话说不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别哭,别哭,明天就去,回来就好了。
  二妞咬住嘴唇,狠狠地点了头,吴玉婶背底里松了一口气。
  到益阳县城去,坐的是张清河的机帆船。在路上,吴玉婶就嘱咐二妞,上了船,一定要开开心心地样子,让人相信我们到县城去,是逛街,是玩,是买几件秋天的衣服,千万不要让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这天,吴玉婶自己倒是打扮的鲜艳夺目。一件藕荷色的上衣,配一条黑色的盖住膝盖的A字裙,露在外面的两条白腿稍嫌粗大,仍是惹男人注目,的确一副上街游玩的样子。
  我是头一回到县城。二妞说完又想吐。
  快告诉我,你现在最想吃什么?吴玉婶就怕她呕。
  苹果,青苹果,酸酸的那种。二妞说。
  呐,吃吧,想吐的时候就咬苹果。两分钟后,吴玉婶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塑料袋。
  一阵温暖涌上二妞心头。
  上得船来,船一晃,二妞就更想呕吐。最终咬青苹果也不奏效,再也控制不住,便探出脑袋,对着兰溪河里哇哇呕吐起来。
  这妹子,头一回坐船,晕得厉害。船舱里没多少人,也不知吴玉婶在和谁搭腔。
  当吴玉婶满面春光地回到船舱,船,已经进了益阳码头。
  河面上排列的乌篷船,像根链条似的,一个扣一个,一个挤一个,数也数不清,好像生了根,把码头都占满了。这码头,比起断桥边上的,不知大了多少倍。说的,笑的,喊的,人声鼎沸,是有别于小镇的另一种热闹。二妞觉得这热闹也气派多了,这些人的说和笑,都像见过大世面的人,对于新来的船只和往来的人,司空见惯,几乎不会多看一眼。
  张清河从船上支起一块长条木板,另一头搁在岸上,坐船的,都要从这半尺来宽的木板上上岸。二妞羞涩了,好像全码头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盯着一个大老远进城打胎的乡里妹子。吴玉婶拉了她一把,说,跟紧我,别走丢了。
  手术,使二妞在医院连续住了四天。
  吴玉婶搞不清楚,是出了意外,还是二妞身体本身有毛病,手术当中遇到很大的麻烦,二妞的身体大出血,休克,然后是抢救。最后的结果,犹如浪打船头,吴玉婶只觉得地动山摇。
  你是病者的母亲吧?医生把吴玉婶请到办公室。
  吴玉婶惶惶地点头。
  你要有点思想准备。
  吴玉婶仍是惶惶地点头。
  她唯一怕二妞有个三长两短。
  但是,她没想到会是另一个可怕的结果。
  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人没事了。但很遗憾,她不能再怀孕了。
  作孽啊!吴玉婶压低声音喊道。
  现在千万不要对病者说这件事,她身体虚弱,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等她康复以后,再找时间告诉她。医生嘱咐。
  吴玉婶面色煞白。她没有像一个母亲那样,捶胸顿足。但是,她双腿发软,有些抬不动脚。她完全不是装的。她知道,不能生育,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吴玉婶像个患病的人,贴着墙,缓缓地,怀着忏悔的心情,往走廊尽头移动。
  我都干了些什么?二妞,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二妞,你有霉运,我也有错。二妞,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我,我是自私了,可我不能不为我的儿子着想。我千辛万苦把他抚养大,就是盼他有出息,做读书人,娶城里妹子,永远不被人低瞧。
  西渡,你要气死老子了,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惹事,不要和乡里妹子搞对象,你就是不听。你哪一次回来,没有气我?现在,你让我怎么跟二妞说,这样的噩耗,哪一个女孩子承受得了哟。作孽,作孽啊。
  静默。
  脚步渐渐清澈了。吴玉婶的腰直了起来。
  二妞,这回好了,休息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吴玉婶笑呵呵地,摸着二妞的手。
  真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二妞这么一说,吴玉婶的眼圈就红了。
  傻妹子,我那店关几天门,算不了什么,钱是赚不完的,只要我一天活着,就没有谁能和我抢白粒丸店的生意。我现在有一个新的想法,等你调养好了,我再慢慢跟你讲。吴玉婶拍拍二妞的手,又替她扶了一把枕头,扯了扯床单,一双手就有点无所适从。
  你看,天快黑了,平常这时候,我得关门装木板了。十六块木板,六张桌子,二十四条凳子……二妞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她哪是想什么木板,桌子,凳子,她分明是想回到小镇,她想西渡。她想枫林。
  傻妹子,别哭了,现在好了,什么都好了。我知道你饿了,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吴玉婶的背影沉甸甸的。
    西渡消失了。大约是半个月后,她收到西渡从学校寄来的一封信:
  二妞:
  对不起,不辞而别。但是,这样也好,避免分手时彼此难过,我想,这是一种比较理想的告别方式。我是非常喜欢你的,你不要有丝毫的怀疑。只是我们相距太远,我再沉迷下去,只会给你带来更深的伤害。你知道,我妈妈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我娶一个乡里妹子的。二妞,我辜负了你,深感不安,我会永远歉疚。不要恨我,二妞。
  西渡于学校  
  似乎没有惊讶,又似乎是被击蒙了。太阳里有火焰跳动,有枯枝噼里啪啦地燃烧并爆裂,将火焰冲散了,落下许多零碎的火花,火花如雪落街面,迅速熄灭了,或者是融入了麻石板里,麻石板像烙铁一样红,光脚的农民,脚板皮被灼烫得咝咝地响。像她出院那天一样,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浑身的水分被蒸发了,肉体像片枯叶,被风翻来翻去。二妞看见了,她被风翻来翻去。从街心,一翻,再翻,碰撞到对面的房子,弹落在那片斜坡上。
  二妞的身体,在吴玉婶细心的调养下,很快恢复了。二妞觉得吴玉婶简直是自己的幸运星,她把她从山那边拉出来,在小镇里生活,她给了她一份工作,还教她做人,让她懂得一些先前不明白的道理。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是她在全力帮助她,并且为她保守那见不得人的秘密。
  吴玉婶对她的好,在打胎这件事情上全部体现出来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这么幸运,遇到像吴玉婶这么慈爱的女人。从医院回来,吴玉婶嘱咐她,半个月之内,不要乱吃东西,比如太辛辣、冰冷等刺激性的食物,更不能让男人动下面。二妞不懂,吴玉婶就对她解释了其间的利害关系。二妞从头至尾都没弄清楚,她已经经历了一场身体浩劫。她以为,所有打胎的,必定都得在医院躺上三五天。她不知道,没有吴玉婶,她一个人,将怎么面对这件事情。
  二妞的病历一直在吴玉婶的手上。她先是把病历从包里取出来,放到梳妆台的抽屉里,觉得不安全,然后又转放了几个地方,最后放在衣柜里,藏在一件大棉袄的口袋里。吴玉婶从来没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好像那份病历是一笔巨款,放任何地方都有可能被人发现,或者是她心底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哪里都不能放下心来,无法坦然。在这个过程中,吴玉婶同时在考虑一件事情——这个不能怀孕的结果,是否告诉二妞?二妞的脾性,吴玉婶有所了解,但是,她不能确信,二妞知道结果后,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不过,吴玉婶又揣测了两种可能。
  一、二妞可能会歇斯底里,不管什么面子与丑闻,她会告诉别人,孩子是西渡的,胎是吴玉婶带到医院打掉的,这么一来,吴玉婶的声誉显然会遭到极大的破坏。对于吴玉婶的行为,稍聪明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她仅仅是为了拆散这对年轻人,毁了二妞未来的幸福生活。那么,这样一来,西渡也知道了做母亲的用意。开始他只道母亲是为了他的前程,理解了母亲的用心良苦,暑假未完,母亲便催他回校,他带着愧疚离了小镇,没想到二妞已经怀孕,母亲却闭口不提,连蒙带骗把二妞带到医院。最终结果虽不是母亲所愿,但她也等于亲自参与了扼杀西家的骨肉,这么重大的事情,一个人做主操办,也足以伤害母子感情。这样的话,吴玉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里外不是人,实在是得不偿失。
  二、二妞可能会默默地接受这个事实,努力地守住秘密。再过一段时间,她或者和别的男孩子相好了。但是这个可能性很小,即便是二妞自己沉默,她那个肥硕的母亲,就不一定肯轻易罢休。吴玉婶早看出来,二妞的母亲,喜欢的是钱,说不定会大大地敲诈一笔,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对二妞本人一点好处也没有,只会造成更大的的负面影响。
  吴玉婶的心里压上了一块石头。她食不香,睡不宁,披在身上的春天失去鲜艳,蒙上了秋天的色彩。每天晚上,吴玉婶躺上床,眼睛就盯着衣柜,思考着到底要不要把结果告诉二妞。她打心底里愿意为这件事,给予一点经济赔偿,弥补西家对二妞的伤害,但她更希望是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来完成这一切。这样心事重重地过了十几天,吴玉婶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她从衣柜里摸出病历,慢慢地翻看了一遍,好像要记下里面的内容,最后把病历点燃了。
  二妞,你有没有想过,在小镇开一家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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