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做个自在人--贾平凹序跋书话集 >

第24章

做个自在人--贾平凹序跋书话集-第24章

小说: 做个自在人--贾平凹序跋书话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人却一定要心中充溢诗意;诗意流动于作品之中,是不应提取的,它无迹可
寻。这是不是一种所谓的“气”呢?文之神妙是在于能飞,善断之,善续之,
断续之间,气血流通,则生精神。

《中篇小说选刊》的同志打来电报,说要选载《天狗》,天狗将到沿海
城市去,即是极开放的地方;我慌恐,天狗也慌恐,那里的人们会不会嘲笑
天狗呢?我感激选刊编辑部的同志,欣然让他去。天狗要见见大世面了,或
许对他的婚姻感到更满意,或许会感到一种难言之苦吧。那么,以后这个家
庭前景如何?阴曹地府中的井把式把握不了,我也保佑不了,想任其发展,
一切无言则好。

1985 年7 月3 日为《中篇小说选刊》转载而作


关于《冰炭》

商州多能人、怪人、不安生本分的,俗称之“逛山”。“逛山”们经见
多,善言词,生性胆大,作麦客可以一把镰刀闯关中,吃了喝了赚了钱,还
常要闹出一段风流韵事方得意回去;冬春农闲,当脚夫,八尺长的扁担溜南
北,见过老鼠吃猫,见过人妖结亲,每人肚子里都有一本书。那书打开,商
州社会无所不有,无有不奇。《冰炭》便是那书里的,是一个割麦后的夏夜,
一群扬过了场的“逛山”,吃饱了洋竽拌汤,骂走了婆娘女子,拉一张席到
河堤,赤身裸体躺下讲的。讲得很多,有革命的,也有神鬼的,阴阳颠倒,
现实和梦境混合,少不得都以“金黄色”故事作头作尾;人人逞能,直到七
斗横斜,堆在场上的麦粒也无心去看守,我提醒那会遭贼偷的,回答的却是
哈哈一笑:“场畔紧挨坟地,有鬼守着哩!”人不敢偷,鬼也会偷?说起来,
原来坟地里埋有早先的大队长和贫协主席,生前两人勾心斗角,死了也会不
和,这个偷了,那个检举,那个偷了,这个揭发,互相监督,会百无一失的。
后来,“逛山”们排说完了,七倒八歪酣声如雷,我溜回老屋,青灯下把故
事笔记了。

当然,故事是七零八落的,且有的是有人亲身经历,有的是听人趣谈,
有的是听了别人再加上自己经历而充分想象了的,我只是把它收拢起来,后
来又亲自去监狱、劳改场参观一回,来访几次,去伪存真,删芜取精一番罢
了。

正因为是听来的,不是亲身体验而得,我只好省去好多具体描绘,实实
地让别人的口往出讲。这样,随便可随便,但我的低能也就暴露出来了。

如商州存在着美好一样,商州也有着丑恶,这块山地上同样在演动着一
部民族的史剧;其水土之异,即使在中国最动乱最残酷的文化革命岁月里,
黑暗的夜空也会出现指示光明的星星,在猫头鹰凄泣的时候,蟋蟀同时在奏
唱着生命之歌的清音。劳改农场里的看守“我”,及“我”的“排长”,被
看守的“演员”,和看守与被看守之间的女子“白香”,各人都混沌了,在
混沌里寻找着各人的清白。野蛮的和人性的,大恶和大美,泥沙俱下,却金
砾其中,玉璞同一,却真伪分明,每一颗良知皆放在了天平上。一哲人讲,
人学狼叫,学得酷似,但必是人性;狼学人叫,学得再像,却终是兽性。一
场残酷的文化革命,人的价值遭到了莫大的践踏,却意想不到的,莫大的践
踏则崇高地圆满了人的价值。

这就是我写的一个班长和一个演员、一个女人的故事。

不能不写到野蛮和残酷,不能不描绘足以惊心动魄的一幕。但如何地写?
是借助那气氛渲染。让天也黑,地也暗,风也吼,雷也鸣,还是作者跳起来,
奋声疾呼,慷慨陈辞?我试验了,那效果常常适得其反,有落套沦俗之嫌。
于是,我略悟到,愈是别人都写的,尽量少写,愈是别人不写的,详细来写,
越是要表现骇人听闻之处,越是笔往冷静,不露声色,似乎随便极了,无所
谓极了。这种大涩,大冷,铁石心肠,才能赢得读者大润,大热,揪心断肠
吧。我想,侯宝林先生的相声所以比一般相声高明,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古人讲:“文之神妙,莫过于能飞。”飞在于善断,善续,断续得宜,
气则充溢,这便有了诗意,也便弃了艰难劳苦之态。我的小说,以往尽吃此
亏。一是底蕴不够,再是不能所蕴,刻意雕琢,而伤之精神。读庄文,才知
晓:看似胡乱说,骨里却尽分叙,须从蹈大方处啊!《冰炭》里,我着实想


试着来一来。

完全可以说,这仅仅是一个试探之作,无论从立意上,题材上,形象上,
行文上。文坛上既然有了“大墙文学”之父、之叔的地位,赫然如碑,《冰
炭》这个先天不足的浅薄的小玩意儿,仅是为了志商州“逛山”们之异的,
仅是为了商州山地的水土的。草草拿出示众,纯系无知无畏。拿出来了,真
后悔写得太单太粗,莫及啊莫及!

1985 年7 月4 日为《小说选刊》转载而作


与王愚谈《浮躁》

王愚:从《收获》发表《浮躁》以后,不少人认为这是陕西近几年来长
篇小说的一个新收获。恕我直言,像你的《商州》,实际上是中篇小说的连
缀,或者说是系列的短篇小说。具备完整的长篇结构的《浮躁》可以算是第
一部。它一发表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不少评论家写了文章,是必然的。

我觉得,如果说《浮躁》有价值的话,恐怕有两层意义;一层是,对于
当前改革的时代,作了深层次的探讨;第二层是,在深层次的探讨中提出了
许多关于人生的重大课题,就这个意义上看,它又超越了局限于具体改革情
况的摹写。对文学,特别是长篇小说来讲,不概括一个时代是不行的,但如
果没有超越时代生活的意蕴也是不行的。你的《浮躁》在这方面作了有益的
探索,因此约你来谈一谈。我很希望听听写《浮躁》的时候,你怎么想的?

贾平凹:《浮躁》从元月份发表到现在快一年了,应该说已经好长时间
了。在读者中反映还很大,收到不少读者来信,但在文学界和评论界开头一
段时间,还比较沉默,我很愿意有这样一次交谈的机会。回想《浮躁》的创
作,情况是这样的:前年冬天就开始写,一直到去年的年初,写了15 万字,
后来全部报废了。从去年的春天,又断断续续开始写,夏天完稿。在写这部
长篇时,我有个感觉,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本人在社会上交往的一
些生活具体感受,总想写一下现实的、真实一点的东西。本来就我的思想来
说,一度在创作中有意追求一些和现实有距离的东西。

王愚:在文学创作中,“距离”这个东西,不能否认,因为太切近现实,
热血沸腾,感触甚多,反而不容易深下去。就像鲁迅先生当年说的,热情可
以杀掉诗美。但是这个距离应该是心理上的距离,而不是现实上的距离,不
知你是否同意这个看法。

贾平凹:我是同意的。所以当时在写《浮躁》时,是总结了自己以往的
创作,吸收了同时代的一些作家创作的经验教训,总结自己,也总结别人。
比如我给很多人说过,《浮躁》中的金狗这个人物,还有对一些干部的描写,
如果没有前一段出现的《新星》,就不可能出现现在的情况,我写这些人物
时就有意识的站得高一点。又比如现在这样写,从一个乡到一个镇上、州里、
县上,再到省上,这些办法严格讲也是吸收路遥的《人生》的一些办法。原
先我虽然写了这些现象,但没有拉得这么远,场面也没有这么开阔。我当时
有一个野心,怎么能写得社会涵盖面大一此。

王愚:这种野心,实际上是一种雄心。你讲的这个涵盖,是作品内在力
量深厚与否的重要因素。涵盖面小,你可以写出一些具体的人和事,也许还
比较生动鲜明,但人们通过这些具体的人和事,很难看到历史的走向,人心
的流变,格局是狭窄的。这就关乎作品的涵盖面到底是博大,还是狭小;是
深沉,还是肤浅。

贾平凹:我长期考虑一个问题:鲁迅先生的《阿Q 正传》和塞万提斯的
《唐·吉诃德》,这两部作品为什么能典型地概括那个时代的特点。我觉得
人家是能够从现实生活中抓住当时时代社会心态问题,抓准了,抓得有力,
涵盖面就大。如果你从一个具体的人身上来概括个东西,往往难度就更大,
不容易达到这一点。如阿Q,就是抓住了那个时期、那个历史阶段的社会心
态、民族心态,鲁迅先生抓准了,写了出来,这个人看像他,那个人也看像
他,其实谁也不是,只是阿Q。悟到这一步,对照总结了以前的一些创作,


发现自己常常是从具体的人和事着手来写的。这回写《浮躁》,总的构思就
不是从某一个人来看,不是听了什么故事从那一件事件来写,而从许许多多
人的心态中抓住当前时代中的浮躁情绪,从这一点出发,去组合人物,展开
事件,用的一些素材是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但抓住的是弥漫其间的情绪。

王愚:从具体的人和事着眼,但拨开表层的音容笑貌,触摸含蕴其中的
心态流变,并且把它上升到时代的高度,这恐怕是文学创作,特别是叙事性
文学的一条重要审美原则。鲁迅先生谈《红楼梦》说:“悲凉之雾,遍布华
林”,也是强调了当时的时代氛围、时代情绪和人物的心态的交融。你刚才
讲到这一点,从浮躁的情绪开始,抓得准确与否,可以商议,但把浮躁的情
绪作为当代普遍的社会心态突现出来,应该说是具有较深刻的文化追求和审
美层次。当然社会心态表现在具体人身上并不一样,比如说,表现在金狗身
上,表现在雷大空身上,甚至包括表现在小水的身上,都不完全一致。但通
过这些具体的、表现各异的人物身上,抓住整个社会氛围中间形成的一种心
理层次,就比表面地摹写性格要深入得多。

贾平凹:我在过去写的几篇文章中,也谈过我这个观点。我觉得很多人
经常讲时代特征、时代精神,我想谈时代精神应该有一个基础,并不是要怎
么样就怎么样。汉代的时候,国家强盛了,国家强盛就必然产生霍去病这样
的人,必然扩展国家版图,武力上绝对的富有扩展性,在经济上当然是国家
富强,这样一来,石匠随便凿一块石头,都像霍去病墓前面那块石头了,粗
犷、有力、浑厚、夸张。

王愚:你当年写过一篇《卧虎篇》讲的就是这种情况。

贾平凹:对的。

王愚: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在艺术家的笔下,三敲两凿就表现出当时
的汉代风骨,主要是社会心理的表现。

贾平凹:那种东西我估计当时的人也不一定能清楚地体会到,回过头来
看,那一段时间是强盛的,才产生那种风格,那种气魄。而在清朝末年出现
了鼻烟壶、小摆设,当时也是觉得很精致的,豪华的,过后一看感到表现的
只是一种小气的、没落的情趣。所以,我想怎样才能把握目前这种时代,这
个时代到底是个啥,你可以说是生气勃勃的,也可以说是很混乱的,说是摸
着石头过河的,你可以有各种说法,如果你站在历史这个场合中,你如果往
后站,你再回过头来看这段时间,我就觉得这段时间只能用“浮躁”这两个
字来概括。拿我自己来说,我觉得这样的理解比较确切。因此,我以为,对
于当前的时代精神,主要是原原本本的、囫囫囵囵的拿出来,请后人来评价。
如果现在人们要预测未来怎么样,恐怕也只能站得高一点,拉开一点距离来
看。我就是在这种基础上开始写《浮躁》的。当然,《浮躁》用的材料,基
本上是我这几年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和我身边朋友发生过的事情。陕西也出现
了很多案子,很多大案子,就案子本身来说咱不评价它的正确与否,对具体
的牵涉到这些案子中的人的好坏也暂且不去管它,我是借用这些故事加以改
造,以透视当代人们的心态变化。有些还利用了我老家的一些材料,像巩、
田两家的斗争。

王愚:关于巩、田的问题,咱们以后还要谈到,究竟你写得深刻与否、
准确与否,或者这样的概括有没有时代的特征还可以再研究。但是你从这个
家族问题着手,来探索改革发展的趋势,应该说是很有见地的。在中国,特
别是中国农村,这个家庭问题,恐怕是我们小农经济、宗法制残余里头一个


根本的东西,它常常渗透在生活的每个角落,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灵,那是一
种行为规范,又是一种牢固的习惯心理。一些村子里头,许多事情你很难从
是非上、黑白上、进步与落后上区分清楚。但是,你从宗族上加以剖析,却
是泾渭分明的,这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特征。

贾平凹:这也是中国文化的特征。金狗斗争一场还得回去,他本身也是
在那个网里,当然他在这个网里是比较活跃的一个分子,也有冲破网罗的愿
望,但是他是受这个网的制约的,他也逃不出这个网,最后还得倒回来。《浮
躁》中雷大空是一种浮躁,金狗本身又是一种浮躁,不管巩家的、田家的,
都带有浮躁气,城里的、乡里的、山上的人、水畔上的船夫,都有浮躁气。

王愚:青年评论家周政保评《浮躁》,文章的题目就叫《浮躁,历史阵
痛的悲哀与信念》,我觉得他还是看出你在作品中追求的中心来了的。浮躁,
一种在历史现实的推移面前的不安、躁动,尽管不是变化本身,却预示了蜕
变的开始,这里面不是欢乐,而是有许多痛苦的。你刚才谈到金狗,还有雷
大空,他们最后被捕入狱,自然有他们的弱点,也可以说是历史的印记,但
你不能不承认,雷大空们从事的那些东西,还是适应我们这个时代的。金狗
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几经折腾,至少可以看出逆来顺受、知足常乐那一套处
世哲学的被怀疑、被抛弃,心理结构中不安分守己的因素在滋长、在发展,
无论怎样,这总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进步趋势。甚至在小水的身上也已经看出
这种东西来,包括她后来不得已而出嫁,这中间是个人的也是历史的。不知
你当时怎样想的。

贾平凹:当时写《浮躁》的过程中,总体方面的构想就是这样的。在《浮
躁》未发表以前,我在《文艺报》上有篇短文,里面说到,我在1984 年写出
《小月前本》、《鸡窝洼人家》、《腊月·正月》这三个中篇以前,到1985
年时写了另一类作品,如《远山野情》、《天狗》、《黑氏》、《古堡》,
以后我想怎么能摆脱小家子气,把小家子气的硬壳突破一下。所以在这个长
篇里面,除了我说的总体构想以外,想把生活面打开,写中国目前发生的事
情,又把它和历史进程联系起来,造成一种比较宏大的规模。现在社会上对
改革文学有些逆反心理,我想主要是这号文学写得太表层,又成了新的模式。
能不能写了现实生活,却不是就事论事,使它升华起来,叫它寿命更长一点,
我觉得关键是要突破小家子气,一方面生活面要开阔,一方面站的角度要高。

王愚:能不能这样概括一下,一个是视野要宽,一个是视点要高。

贾平凹:我在这一两年中,系统地读过《史记》、《中国通史》这类东
西,怎样从历史的角度上考察目前中国发生的一些事情,把前后历史一看,
有些问题你就会看得特别清,有些东西你当时看是不好的,从历史角度看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