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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最蓝的眼睛-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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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走,回家了。而他还站在原地,就这么掀着帽子。后来这才是我要说的话题呢当我回到屋里时,一只眼睛就发炎了。我以前眼睛可从来没有发炎过。从来没有过呢。〃     
    〃那是因为你看见了那件事。〃     
    〃就是嘛。〃     
    〃真该死。〃     
    〃只能这么解释了。〃戴茜说着,〃叭〃地一声从一副牌上扯下橡皮筋,把牌排到桌面上,准备痛痛快快地玩上一阵子叫牌游戏。     
    秀拉的邪恶已经确证无疑,这就大大地改变了居民们的生活,然而其变化方式却是神奇的。他们每个人的不幸之源一旦弄清,便一变而为互相保护和热爱了。妻子开始疼爱丈夫,丈夫开始眷恋妻子,父母开始保护他们的子女,大家动手修理住宅。还有最主要的,他们还抱起团儿来反对他们中间的那个害群之马。在他们的圈子里,脱离常规和宽厚仁慈同样是本性的一部分。对他们来说,并非要驱除或消灭邪恶。他们当时没有杀害把秀拉带回家来的知更鸟,如今也不会把秀拉驱逐出镇子,因为在他们内心深处意识到他,而他并非他们所歌颂的那个三副面孔的上帝。他们深知他有四副面孔,而那第四副就是对秀拉的解释。若干年来,他们曾经和各种各样的邪恶同住共存,单凭相信上帝是不会得到关照的。相反,他们倒是懂得上帝有一个兄弟,那个兄弟连上帝的儿子都不肯放过,他为什么要饶恕他们呢?     
    世上还没有什么东西邪恶到让他们把它毁掉。他们或许出于一时愤怒,但不经过长期策划就不会去动手,这就是他们不会聚众闹事去杀害任何人的原因。那样做,不仅不够自然,也缺乏风度。对于邪恶的存在,首先要承认,然后再应付,侥幸苟活,智取为上,最后战而胜之。     
    反对秀拉的证据已经准备妥当,但有关她的结论他们还没想好。秀拉诚然是与众不同的。夏娃的蛮横乖戾和汉娜的自我放纵融于她一身;而且出自她自己的幻想,又有所扭曲和发展,她的日子是这样打发的:信马由缰地听任自己的思想和感情暴露无遗;除非别人的愉快能带给她欢乐,否则她绝不会承担取悦他人的义务。她甘心体验痛苦,她也甘心让别人痛苦,她愿意体验愉快,她也愿意使别人愉快,她的生活是一种试验自从她母亲的那番话让她飞快地跑上楼梯,自从随着河中心的漩涡消失、她在岸上所承担的主要的责任消逝,她就一直在试验了。前一次经历教育她世上没有你可指望的人;后一次经历则使她相信连自己也靠不住。她没有中心,没有一个支点可以支撑其生长。在和别人愉快的交谈中,她会说道:〃你干嘛要张开嘴嚼东西呢?〃其实她并非对答案感兴趣,而是想看看对方表情的急剧变化。她完全看破了红尘,对金钱、财产或别的东西全都无动于衷,她不会贪图别人对她俯首听命或交口称赞总之她没有自我。出于这一原因,她觉得没必要去改变自己便一味地我行我素。     
    她曾经与奈尔亲密无间,把奈尔当做知己,也当做自身,结果却发现两人并非浑然一体。当她和裘德躺在一起时,她根本没想到会造成奈尔的痛苦。她俩始终是分享别人的热情的:她们比较过一个男孩子怎么亲吻,她亲这一个尔后再亲另一个都使用了什么方式。显然,是婚姻改变了这一切,不过,由于秀拉对婚姻缺乏切身的体会,由于同居一堂的总是一些女人,这些女人又认为所有的男人全都唾手可得,只是出于个人的喜爱才从中加以认真选择,所以,她对占有心爱的人这一点准备不足。她十分清楚别的女人说些什么和想些什么,或者她们嘴里说她们想些什么。可是她和奈尔总是把她们看穿。她们俩都明白:那些女人并不嫉妒别的女人;她们只是害怕失去自己的工作罢了。她们害怕的,只是她们的丈夫会发现她们的两腿之间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     
    奈尔曾经是对她无所求的一个人,一个全盘接受了她的观点的人。现在奈尔可无所不要了,而这全都是因为那个对她来说,奈尔是第一个真实的人,她知道对方名字的第一个人;她们的生活态度一致,这种生活态度能使她们眼界开阔。可现在奈尔成了她们当中的一员;成了那种蜘蛛中的一个,就只想着蜘蛛网的下一圈,在阴暗干燥的角落里吊在自己吐出的蛛丝上,惟恐自己会掉下去,却不大在乎下面毒蛇在吐信。它们的眼睛紧盯着闯上蜘蛛网的前方的不速之客,而对自己背上的钴蓝颜色一无所见,不知月光已经映亮了它们的角落。如果它们为蛇信所触及,那就成了牺牲品,而且自知该如何扮演那一角色(就像奈尔知道作为一个被冤枉了的妻子应该怎样行事)。但是自己掉下去就不同了,噢,别啦,那必须要求新招式:翅膀一类的东西,或是拉住腿脚的办法,而最重要的,要彻底屈从于向下的飞行,只有这样它们才可望尝到自己舌头上的滋味或者活下来。不过,活下来可并不是她们现在又加上了奈尔所需要的,那样太危险啦。现在奈尔和这个镇子以及镇上的那一套同流合污了。她把自己交给了她们,她们的舌尖轻轻一转,就会把她赶回她那干燥的小角落,高高地粘在自己所吐出的蛛丝上,躲开下面的蛇信并防止坠落。


第五部分第64节:亲密无间

    当奈尔的表现与其他女人一模一样时,秀拉感到震惊,更感到伤心。奈尔是促使她返回梅德林的一个因素,再有一个因素就是她已在纳什维尔、底特律、新奥尔良、纽约、费城、麦肯和圣地亚哥这些地方感到厌烦。所有这些城市都住着同样的人、动着同样的嘴、出着同样的汗。那些带着她到一个或另一个地方去的男人们都熔铸成一个博大的人格:同样的爱情的语言、同样的爱情的欢娱、同样的爱情的冷酷。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把内心的想法融入他们的日常生活或未来打算,他们就会蒙上眼睛。他们教会她的只有爱情的手腕,他们和她分担的只有忧虑、焦心,他们给她的只有金钱。她一直在寻找一个朋友,经过一段时间,她发现:一个情人并不是一个同志而且永远也不可能是起码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如此。她还发现,没有一个人能够成为符合她的概念的朋友,那种她所访求的不戴手套地伸出去握住对方手的朋友。那种朋友只能存在于她的情感和幻象之中,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决定把自己赤裸裸的手向他伸去,发现他,并且让别人也跟她一样与自己亲密无间。     
    在某种意义上,她的古怪、她的幼稚、她的对与自身对等的另一半的渴求,全是百无聊赖的想像的结果。假如她从事绘画、泥塑,懂得舞蹈的规矩或会拨弄琴弦,假如她有什么事可以发挥她那巨大的好奇和比喻的天才,也许她早已把她的好动和耽于幻想化为能够满足所渴求的一切的行动了。如今呢,正如那些缺乏艺术素质的艺术家一样,她变成危险人物了。     
    她有生以来只说过一次假话就是对奈尔谈的她为什么要把夏娃赶出去,而她能对奈尔撒谎,只是因为她关心她。她回到家乡之后,已经无法和别人交谈,因为她不能讲假话。她无法对那些老相识说:〃喂,丫头,你看着挺不错。〃因为她眼睁睁地看到,岁月的煎熬已经把她们的颧骨蒙上灰尘,昔日曾向着月光大睁着的眼睛如今变得肮脏而迟疑,时时露出小心翼翼的忧虑神色。她们生活的天地越狭窄,她们的臀部就越肥大。那些嫁了丈夫的女人,已经把自己封闭在棺木之内,对别人幻灭的迷梦和憔悴的悔恨捧腹大笑,那些没有男人的,则像针尖已经被硫酸腐蚀坏了的针,只剩下了永远是空荡荡的针眼。那些有男人的女人,她们的柔情蜜意则充满了烟熏火燎的厨房气味。她们的孩子就像无关痛痒而又暴露无遗的伤口,他们既然已经脱离母亲的血肉,就不会切身地感到那种苦痛了。她们看看生活的天地,再回来看看自己的孩子,再看看生活的天地,再回来看看自己的孩子。而秀拉知道,有一双清澈而年轻的眼睛始终把刀子高高地悬在喉咙上。     
    然而,她是贱民,她心里清楚这一点。她明白,人们瞧不起她;她相信,人们由于她同男人们的随随便便的关系而把对她的痛恨凝成厌恶。这倒不假,她尽量多地和男人睡觉。床第上是她能够得到她所寻求的东西的惟一之处:不幸和深深体味到的伤感。她并非始终明了她所向往的竟是哀伤。男女欢情在她最初看来是一种特殊的欢乐的创造。她认为她喜欢性爱及其胡闹的阴暗之感;在粗声粗气的开始阶段,她往往纵声大笑,而且她不喜欢那些把性爱看做健美的情人。性爱美学让她感到厌烦。尽管她没把性生活看做丑恶(丑恶也使人厌烦),她还是乐于把它看做恶毒之举。可是,随着她经历的逐渐积累,她认识到,这种事不但不是坏的,而且全力以赴参与这种事也并不会引起任何坏的意念。在性爱过程中,她发现了,也需要发现锐利的锋刃。当她停止同自己的身体合作并开始坚持自己在这一行为中的权利时,全身的一股股力量便在她体内聚集起来,就像钢屑被吸引到一块巨大的磁铁上,形成一束缠得紧紧的缆绳,看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挣断。躺在一个人身子底下,处于一种就范的地位,体会着她自己的持久力和无限的能量,实在是天大的讽刺和凌辱。然而那股缆绳还真断了、散了,她惊慌失措地要把缆绳拢到一起,于是便从那边缘一跃而进入无声无息,进而爆发出一阵号叫,这是挨螫似地突然意识到事情业已结束时发出的号叫。在那狂风骤雨般的欢乐之中有一双悲伤的眼睛。在那寂静的中心,不是永存,而是时间的休止,那种孤独感是如此深沉,以致这个字眼本身已经没有意思了。因为孤独是假定无他人存在,而她在那绝望之中得到的孤寂却从不承认有他人存在的可能性。接着她痛哭失声,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消亡而落泪:什么小孩子扔掉的鞋子啦,什么被海水泡烂的芦苇的残枝啦,什么她从不认识的女人在舞会上的照片啦,什么当铺橱窗里抵押着的结婚戒指啦,什么缸里的米屑啦,母鸡的小躯体啦,等等。     
    当她的伙伴罢手之后,她抬起眼睛茫然地望着他,竭力要想起他的名字;而他则俯视着她,甜蜜地微笑着,表示理解她的感激得热泪盈眶,因为他相信这是他带给她的。她迫不急待地等他走开,等他进入鲜嫩的心满意足和轻微厌恶的境界,好让她在事过之后单独呆一会儿,让她有这机会会见自己、欢迎自己,并将自己融入无以伦比的和谐之中。     
    在她二十九岁时,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不过她并没有指望她门廊上的脚步声,没想到那张能透过蓝玻璃窗子向她注视的漂亮的黑面孔。阿杰克斯。     
    十七年以前他正期待着他所拥有的整个世界,那时他管她叫做〃猪肉〃。他当时二十一岁,她才十二岁,年龄相差悬殊。现在她二十九岁,他三十八岁,柠檬黄的腰部看来也并不那么遥远了。     
    她打开沉重的大门,看到他正站在纱门外面,两条胳膊一边夹着一夸脱牛奶,样子就像一座大理石雕像。他微笑着说道:〃我一直在到处找你。〃     
    〃干嘛呀?〃她问道。     
    〃给你这些。〃他冲着一夸脱牛奶点了点头。     
    〃我不喜欢牛奶。〃她说。     
    〃可你喜欢瓶子,对吧?〃他举起一只奶瓶,〃这玩艺儿漂亮吗?〃     
    奶瓶确实挺好看。从他的手指间向下悬着,由蔚蓝色的天空衬出了它光滑的轮廓,样子十分考究、清洁而且经久耐用。她直觉地感到,为了把这两个瓶子弄到手,他冒过风险。     
    秀拉若有所思地用指甲在纱门上划着,过了一会儿,她放声笑着打开了纱门。     
    阿杰克斯进了门便径直朝厨房走去。秀拉缓缓地跟在后面。等她走到厨房门口时,他已经打开了用金属丝扎了又扎的瓶盖,对着瓶口往嘴里灌牛奶了。


第五部分第65节:观着斗殴

    秀拉瞅着他或者确切地说,瞅着他那一咽一吞的喉头越来越有兴致了。他喝够了之后,就把剩下的牛奶倒进了下水道,又把瓶子涮干净递给了她。她用一只手接过瓶子,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到了餐具室。其实根本没必要到那间屋去,因为在整个住宅中连个人影都没有,不过这种姿态对汉娜的女儿来说倒是十分自然的。在那间餐具室里,此时已不再有面粉袋,也没有了一排排的罐头食品,一串串的小绿辣椒也永远消失。秀拉一只手臂紧紧揽着湿奶瓶,背靠着墙叉开两腿,从她那骨瘦如柴的臀部得到她的大腿所能够承受的全部欢乐。     
    从那以后他就经常来了,每次都提着些礼品,一束还长在枝上的黑莓,四条裹在橙红色《匹兹堡信使报》里的炸好的尖口鲷,一把面包果,两盒〃杰尔…威尔〃牌的酸橙果冻,一大块从冰车上买来的冰,一罐〃老荷兰人〃牌的清洁剂,上面印着一个标致的女郎正在用工具除尘的广告商标;一张《苦工蒂利》笑话报,还有闪亮的白牛奶瓶。     
    光看到他在弹子房周围闲逛,为芬雷先生打了他的狗就要朝人家开枪,或者对过路的女人说几句赞美的下流话,谁都会怀疑阿杰克斯不正经。可是恰恰相反,他对妇女挺好。他的那些女人当然知道这一点,甚至在街上多次挑起了争夺他的情杀殴斗。许多星期五的夜晚都有大吵大嚷的粗腿女人挥舞着刀子、滴着鲜血搅扰人们,引来叫喊着的看热闹的人群。当这种场面发生时,阿杰克斯就站在人群中间,用他像看老头子打牌一样无动于衷的金黄色眼睛旁观着斗殴的妇女。除去他那在破木房里坐着,为他的六个弟弟忙个不停的母亲之外,他有生以来还没遇到过一个有趣的女人。     
    他对女人们一般总是很和蔼,并非作为引诱的手段(他根本没必要那么做),而倒是由于他在母亲面前养成的习惯。他母亲一向要求所有的儿子要替别人着想,还要慷慨大方。     
    这位母亲是个能役使魔鬼的女人,上天赐给她七位令人羡慕的儿子,他们的愉快便是给她带来她所需要的东西:农作物、头发、内衣、剪下的指甲、白羽母鸡、鲜血、樟脑球、画片、煤油,还有鞋上带着的尘土;〃万·万〃、〃征服者高大的约翰〃、〃要吃的小约翰〃、〃魔鬼的鞋带〃、〃中国洗衣店〃、〃芥子〃和来自辛辛那提的〃九种药草〃也可以为她从多处买来。她懂得看天气、卜预兆、知生知死、圆梦和治疗各种疾病,并且靠这些本事过着简朴的生活。要是她还长着牙、背也没驼的话,恐怕就是世上活着的最美的东西了,单单她的美貌,就足以使她的儿子崇拜她了。当然,还尚且不谈她给予他们的绝对自由(在某些方面被认为是对他们漫不经心)以及她那陈年的有分量的知识。     
    阿杰克斯爱自己的母亲,除她之外便是飞机。两者之外再无其他。只要他没坐在那里着迷地听他母亲谈话,他就想着飞机,想着飞行员,想着容纳了飞机和飞行员的无垠的天空。人们无法想像却很羡慕他在州里那些大城市的长途旅行,他们认为他具有丰富的阅历,并度过了美好的时光;而实际上,他只是在机场的带刺铁丝网的外面,或者在机库周围转悠,听到有幸进入飞行圈子的小伙子们的几句谈话。剩下的时间,就是他既没有观看他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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