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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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点了点头。
铁良忙直起身子奏道:“太后,行宪政有利国家富强,臣也是赞成的。但说到三权分立,地方自治,则为时过早。我国民智未开,何能自治?一般善良民众视权利义务为苦役,可权利若落入悍恶之徒手中,则足可为国家之害,以臣愚见,立宪虽好,此刻却言之过早,请皇上太后圣裁。”
载泽、端方忙向铁良解释说立宪虽给庶民许多权利,但皇帝为国家元首,神圣不可侵犯,所以立宪绝不会危害到国家的根本大计,况且三权分立,各有职责,惩凶除恶自有司法上的人管。
御史刘汝冀是坚决反对立宪的,听了载泽、端方的解释,怒道:“皇上太后,立宪之事万万不可行!百官众民都按宪法有了权利、有了职责,那谁还会听命于吾皇?三权分立之后,内阁总理位高权重,就会率天下众官,背朝廷而自立,那时皇上无权,形同傀儡,任人摆布,大清将名存而实亡!”
他这么一说,御史张瑞荫,翰林侍读柯绍芯、吏部主事胡思敬等人,同声赞同,说:“内阁权重,必出权臣!君权至神至圣,绝不可分给臣僚执掌。不然,架空了皇帝,大清就等于亡了。”
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载泽、端方正欲反驳刘汝冀等人的言辞,慈禧之侧忽传来笑声。众臣诧异,急抬头看,发笑者却是皇帝光绪。
光绪皇帝闭着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之事,情不自禁就笑了出来。慈禧怒了起来,瞪眼问:“皇上为何发笑?”
光绪一愣。原来光绪刚才听刘汝冀他们言辞咄咄,说立宪使皇帝成了傀儡,所以绝不可行,心中就想:“难道我此刻还不是个傀儡吗?”因此就笑了出来。
慈禧瞪着他斥道:“众臣会商立宪,为国献策,皇上怎可毫不关心!”
光绪忙垂下头,说:“儿臣失态。”慈禧回过头来,又瞪了刘汝冀一眼。刘汝冀老脸一红,也忙垂下了头。
慈禧以眼扫视群臣,温颜说道:“众臣还有何道理,不要忌讳,都请奏来。”等了一会,就有三五个臣僚以国民素质偏低对立宪表示担忧,希望皇上太后审慎而行。
端方忙直起身子奏道:“臣以为国民程度的高低全在于政府的引导,如坐等提高,便永远也难以提高,只有先行预备立宪,诱导提高国民的程度,如此,则循序渐进,以立宪促国民提高程度,以国民程度的提高来保证立宪的顺利进行。为今之计,也不可过分强调君权,不然国将不保,君权何在,更遑论其他!请皇上太后早下决心。”
慈禧微微点头,表示称许。
载泽也忙奏道:“皇上太后,立宪之举,本意在于维系民心,示民以朝廷革新自强的愿望,向国民证明我朝绝非一意守旧、不思进取,以取信于民。至于国民的素质,完全可借立宪之机劝诱引导,加以提高,百官的才干识见,也可以立宪为锲机,举荐知识渊博懂宪政擅法治的高明之士,加以培训提高,在百官百姓逐步提高程度的这段时间,朝廷以‘预备立宪’号召人心,再从改革官制入手,为立宪扫清障碍。这样一来,热心立宪的人士不致失望,喊着打倒专制的革命党失去了借口,而列强洋人见我们力图振作,一意维新,也必定对朝廷刮目相看,一举数得,实是挽救大清危亡的良药,请皇上太后早下决心。”
慈禧点头微笑,说:“载泽的大道理说了这么多,我也听得心痒了。可是立宪对朝廷还有何妨碍?宪法若定,大家都依法办事,是不是就会对皇上、对哀家不恭不敬,我们说一句话,大家也可以不理不睬了?”
载泽、端方、戴鸿慈、奕劻、徐世昌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忙说:“那怎么会,太后请勿担心。日本是立宪之国,可天皇的地位尊崇无比,国人无不钦敬;德国也是立宪之国,可德皇高居于三权之上,超然如神,凡皇族之人,都受国民的爱戴;英国也是立宪之国,但重大国事,必由臣僚向女王详奏之后方可施行。我大清立国数百年,向有忠君爱主的传统,朝廷立宪、强国富民,只会让万民百官对太后皇上更增敬仰!”
慈禧点点头,一脸笑意。
此时忽有数人同时大声说:“太后皇上,立宪之事万不可行,宪政一行,国必大乱!”
慈禧忙看着几个说话的人,却是内阁中书王保田、户部笔帖式忠文,户部郎中李经野、兵部侍郎马毓桢、内阁学士文海等人。慈禧脸色凝重,忙问:“你们说说,为什么国会大乱?”
内阁中书王保田义愤满脸,先扒在地上“咚咚咚”的向慈禧叩了三个头,然后挺直身子,大声说道:“皇上太后,立宪有大谬者四端,可虑者六弊,不可不防者四患!”
慈禧吓了一跳,说:“有这么严重?你快仔细说来。”
王保田便激昂愤慨,一条一条说立宪“削夺君主之权”,“以夷变夏,乱国法而害人心”;“内阁专政,权臣横行”;“民气日嚣,不可复制”等等,还未说完,慈禧脸上就变了色。
这时在前几排中间传来怒喝,说:“陈词滥调,蛊惑人心!王保田想用妄言谬论阻我大清中兴,臣万万不能答应,宁愿乌纱不要,也要冒死进言。”
众人齐惊,扭头看时,说话之人乃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凯。只见袁世凯怒目大张,两眼冒火,一脸凛然。载泽、端方等大喜。袁世凯在直隶行新政功劳卓著,深得太后信任,如今他在朝的兼职多达十几个,手中又握有北洋六镇雄兵,兵强马壮,是个实力派人物。慈禧将之视为心腹,宠爱有加,多所笼络。载泽、端方互看一眼,均想:“袁世凯出面了,立宪之事必成。”
王保田、李经野等向袁世凯怒目而视。袁世凯看也不看他们,摆出一副大义凛然、无所畏惧的样子。慈禧忙说:“袁世凯有话可慢慢说来,不要这么剑拔弩张。”
袁世凯挺直上身,纵目四顾,神态恨切,然后对着慈禧咬牙说道:“太后皇上,臣心中愤恨无比。谁反对立宪,谁就是刺客吴樾!”
此言一出,殿内猛然间鸦雀无声。原来五大臣出洋时,党人吴樾携炸弹怒炸五大臣,阻其出洋考察。袁世凯以他来比喻反对立宪的大臣,比得奇怪又大胆之极。众大臣震惊之余,脸露怪相,接着就交头接耳。但王保田,李经野、文海等人立刻鼓噪起来,齐向慈禧告状,说:“太后,北洋大臣出言无状,污蔑臣等,应予申斥!”
袁世凯高扬着头,说:“太后,臣说他们是吴樾,有理有据,不是污蔑,臣有这样说的道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奏折来。
李莲英忙上前接了奏折,递给慈禧。慈禧却不看奏折,只说:“讲你的道理,让众臣工都听听。”
袁世凯应了声是,然后大着嗓门说道:“吴樾炸五大臣,生怕立宪有望,断了革命党的后路;反对立宪的大臣,名为太后与皇上着想,怕朝廷失权,实际上他们怕我大清中兴,人心归附。立宪之后,大清依法治国,万民拥戴,那时候,懂新学有才干之人大受重用,守旧愚顽之辈要丢饭碗,这些人怕丢了自己的饭碗,就阻扰国家大计,反对立宪,其用心和吴樾能差多少!”
袁世凯话声刚落,载泽、端方、戴鸿慈等人就欢呼起来,说袁世凯的话“义正词严,一针见血”,王保田、李经野等却大声抗议,说袁世凯“危言耸听,欺辱大臣”,坚决要求慈禧太后为他们主持公道。
慈禧说:“袁世凯,你怎么把我大清的朝官说得如此不堪,大家反对立宪,也不光是为一己之私吧?”
袁世凯大声说:“太后明鉴,立宪利于国,利于民,却最不利于官。为何?有宪法约束,官不可以昏庸胡行;有舆论监督,官不可以无所事事;而开民智,兴教育,又使官不能因循守旧,所以才有大臣拼命的反对。但立宪之后,我大清皇图永固,国富民强,朝廷与百姓享利无穷,日本能打败俄罗斯,便是明证。不立宪而国弱民穷,外侮不断,朝廷人民都受其害,可大臣们只要官位不丢,照样可以优哉游哉、安享清福,这一点,还请太后详察。”
袁世凯一通话,气得王保田李经野他们脸红耳赤。李经野怒冲冲反驳说:“太后,大清的积弱不在于专制,相反,其病在于君权不振,各地大员拥疆自重,不服朝廷诏令,这才使得国家不能合力对外,因而积弱俞甚。为今之计,须得振兴君权,维护皇统,将军、政、工商、学、财等各权收归朝廷。”
李经野话刚落,载泽便笑道:“李大人,你对宪政一无所知,所以才这样说话。立宪的第一步,便是改官制,将百官之权重新厘定,而所有军政大权统于中央,三权并立,互为制约,这难道不是振君权除积弱的好办法吗?我从海外回来,带了一些宪政资料,等翻译出来,可以送李大人好好看看,这样大人看后就不会反对立宪了。”
端方、戴鸿慈等人都笑了起来。李经野脸上一红,不再说话。
载泽就又对立宪说明了一番,解释说立宪并不妨碍君权,朝廷对重大问题仍有最后决定权,只将庶政交出,由舆论监督,官民共治。众大臣又嗡嗡的议论了一番,本来还有许多反对立宪的人,但自己不太懂宪政,又见袁世凯将反对立宪的人比作吴樾,而太后也并不反感他的话,这些人审视度势,也就不敢说了,于是支持立宪的意见大占上风。
慈禧说道:“你们大家既然都说立宪好,我也不反对,但我与你们约定:不管你们怎样立宪,君权不可削损,服制不可改变,辫子不能剃掉,祭祀典礼不能废了,除过这四条,你们便商量着准备立宪吧。”
一九零六年九月一日,清廷颁布“预备立宪”的上谕,昭示天下。上谕的主要内容有三点:第一。及时仿行立宪,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以立国家百年有道之本;
第二。因目前百废待兴,民智未开,故须改革官制以除积弊,振兴教育以启民智,理财备武,以资立宪之基;
第三.待预备工作初具规模,再为妥议正式立宪之期,期限长短俟机而定。
“预备立宪”的上谕一发,举国相庆,欢腾一片。北京、上海、武汉、南京、天津、广州等地的书局报馆纷纷高悬龙旗庆贺,士绅、官府、学界等还召开庆祝会,敲锣打鼓、张灯结彩。许多绅商知识界的人破涕而笑,说:“要立宪了,此后国家转弱为强,俱萌芽于此。”北京各学堂的万余学生齐集京师大学堂,举行庆贺典礼,狂喜狂欢,齐道:“以五千年相沿的政体,不待人民的请求,便一跃而有立宪的希望,虽说是预备立宪,但也是全球未有的美事了,可喜可贺!”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骤雨落繁花,万里泣哀鸿
立宪派的巨头张謇此刻大喜欲狂,召赵凤昌、汤寿潜及江浙一带的绅商士人百多人聚会于上海。众人满面笑容,没口子的称颂朝廷圣明。张謇便说:“朝廷虽下了立宪诏令,但各方阻力一定不小。国民及官僚之中,对如何立宪怎样立宪懂得太少,心存疑惧。我等若成立一个组织,对国民宣传立宪,对朝廷催促立宪,又可借此组织联络热心宪政的绅商士人,壮大立宪力量,如此可好?”
众人齐说:“应该应该,推动立宪,上不负朝廷之望,下不负黎民之盼。我们这个组织,就叫‘预备立宪公会’。”
正高高兴兴地商量,忽然两广总督岑春煊派其幕僚郑孝胥来见张謇,张謇忙与赵凤昌、汤寿潜等一齐出迎。
这郑孝胥乃是福建闽侯人,字太夷,是当时有名的书法家、诗人,名气不小。众人迎了郑孝胥入内,张謇便问:“太夷公,此来有何见教?”
郑孝胥说:“岑大帅听说立宪可以强国,极是赞成,立命兄弟前来与状元公及赵、汤等兄商量,说若你等愿以促进立宪为己任,奔走呼号,岑大人将不吝银两,愿出资以助诸公的义举。”
张謇、赵凤昌等一众人大笑起来。汤寿潜就说:“我们正商量成立一个‘预备立宪公会’,大举联络热心人士加入,你也就加入吧。”郑孝胥喜道:“这样的好事,兄弟自然加入。”说着掏出一张银票双手捧给张謇,说:“这是岑大人让在下带来的赞助费,请状元公笑纳,作为活动经费。”
张謇接过银票一看,竟是两万两白银的巨资,赵凤昌、汤寿潜欣喜不已。张謇就说:“太夷公是岑大人的代表,以巨资赞助立宪,理应作个会长,以彰岑大人的义举。”
众人一听都欢喜鼓掌,说:“如此最好,就让太夷公做了会长。”
郑孝胥推让一番,无奈大家不许,就应诺挂个名。大家又推了张謇、汤寿潜为副会长,又议定办一张《预备立宪公报》,以宣传介绍宪政知识。
立宪之说正在沸沸扬扬的时候,恰如晴天一个霹雳,在湖南与江西交界之处的萍乡、浏阳和醴陵地区,忽然爆发了一场以会党人物为主的大起义,参加起义的人数超过了三万,奉马福益的弟子龚春台为首领,杀官夺府,气势威猛无比。
原来长沙起义失败之后,龚春台便在湘赣边界一带活动,发展洪江会组织。龚春台豪侠仗义,轻财广交,能以生死许人,有古侠士之风,因而入会者络绎不绝,洪江会的势力越来越大。
后来日本留学生界反对日人歧视中国留学生,陈天华因而蹈海自杀。刘道一从日本归国,与秋瑾、蔡绍南等在岳麓山葬了陈天华后,秋瑾前往上海办《中国女报》去了,刘道一蔡绍南却在桔子洲头约会两湖的志士,商量联络会党起义的事。到会的有湖北的蒋翔武,江西的蔡绍南,湖南的张重等八九个人。龚春台也应约从萍乡赶来,他过去即与刘道一相识,如今一见,两人执手,感慨万分。
龚春台流泪说:“幸喜你我俱都安好,可惜马大哥却受尽酷刑而死,令人思之神伤。”刘道一说:“龚兄,为马大哥报仇是你我的责任。现在黄兴黄会长已在日本和大革命家孙文携手共创同盟会,会员遍布各省,专以驱除鞑虏为目标。马大哥的仇,不是你我的私仇,而是满汉的公仇,欲报此仇,须广泛联络会党同人,再举反清义旗。”
当下众人商量,由龚春台、蔡绍南在萍浏醴一带联络会党,刘道一、张重等在长沙运动新军,蒋翔武等在武汉联络新军,到农历年底官府封印之时,三地同时揭竿奋起,割据两湖为革命的大本营。
桔子洲聚会之后,龚春台与蔡绍南离了长沙,在萍乡的蕉园约萍浏醴一带的会党首领冯乃古、姜守旦、李金奇、廖叔宝等人聚会,成立六龙山,一统各山堂会众,推龚春台为龙头大哥。龚春台就请蔡绍南给大家介绍同盟会的情况,然后龚春台问:“弟兄们,我欲服从同盟会,听孙、黄之令,你们怎么说?”
众人一齐说:“我们听大哥的,大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龚春台就吩咐说:“如此,你等回去之后,联络会众,于年终听令起事。届时我将兵分三路,一路取浏阳,一路取萍乡,一路取万载宜春,举‘大汉旗’,以‘中华民国革命军’为号召,攻占城池,进而合围长沙,为马福益马大哥报仇!”
众人轰然应诺。龚春台便搬出酒来,与众首领斩雄鸡、饮血酒,发誓灭满。盟誓之后,
众首领各回驻地,以反清建立民国为号召,邀人入会。适逢这一年秋季湖南江西阴雨连绵、平地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