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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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鸿机被一般时人认为是清流派,瞿本人又擅长文墨,颇有见识,因而慈禧太后对他甚是好感。瞿鸿机入军机之后,见袁世凯与奕劻相互勾结,交易频繁,北洋的势力因之不断膨胀,心有不满,就暗中与奕、袁为敌,但奕劻袁世凯两人树大根深,党羽众多,难以扳倒,瞿鸿机心焦不已。
后来,慈禧行新政,又要预备立宪,瞿鸿机见太后维新强国之意甚是坚决,便欲为康、梁求情,希冀召回康梁以抑制袁世凯。
注意想好了,瞿鸿机就趁慈禧高兴之时,借机奏道:“太后,如今上下一心,行立宪大事,康梁二人一向负有才名,可否赦其大罪,命其回国为立宪效命?”
慈禧正言笑晏晏,一闻此言立刻敛了笑容,默然不语。瞿鸿机吓得不敢再说。
但隔了一段时间,遇慈禧心情不错时,瞿鸿机又再次小心翼翼的提起,当第三次提起此事时,慈禧终于发怒了,将烟袋一扔,狠狠说道:“康有为梁启超乃是小人之才,专会造谣惑众,以博才名,这样的人最是可恨,绝不能赦免!”
瞿鸿机哪知道慈禧此时的嫉妒和恨意,从西狩之日,变法行新政之时,慈禧便不愿别人提起被自己亲手扼杀了的戊戌变法,她的新政也不许别人和戊戌变法比较。康有为的才名越大,慈禧便越是痛恨,书生出身的瞿鸿机哪懂得这个道理,只好诚惶诚恐,再也不敢提起康梁之事。
康有为却还在海外翘首以待、望穿秋水,等待着有朝一日瞿鸿机等人或可说得圣母皇太后回心转意,召自己回国参与立宪大事,想着那时尽展抱负,以宪政而强国富民,做出万世不朽的功勋,康有为便激动难以自抑。现在没有自己师徒的指导参与,大清朝就糊里糊涂预备立宪,这不是盲人瞎马上路胡乱折腾吗?
国内的预备立宪此刻也确实进展得十分缓慢,袁世凯和铁良、荣庆他们还在斗来斗去,不过有慈禧太后掌握着平衡,他们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时候,瞿鸿机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极其冷静。他越看越觉得袁世凯与曹操神似,又感觉铁良他们这般搞法,绝对扳不倒老谋深算的袁世凯,因为他的后边有奕劻撑着,奕劻不倒,袁世凯就安然无恙。瞿鸿机一边观察,一边暗暗的寻找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零七年初春,朝廷派出商部尚书载振与兼职政务处大臣的徐世昌考察东北设立行省的事。两人结伴,乘火车第一站到达天津。载振爵封贝子,乃是奕劻的儿子,袁世凯的结拜弟兄,他与徐世昌这一行关系重大,袁世凯免不了要好好招待,当下命天津道员段芝贵精心准备吃喝玩乐各档事宜,务必要使振贝子满意欢喜。
载振下车伊始,就笑眯眯悄悄对袁世凯说:“大哥,太后觉得你交出兵权,又交出了八个兼职怪委屈的,这次可能有意让徐老兄出任东三省总督,所以才派我俩去考察东北之事。”
袁世凯心中一震,已蛰伏了多日的雄心“腾”地一下又跳跃起来,心想:“太后毕竟眼毒,以此方法来安慰我,外人又看不出端倪,不愧是老佛爷呀!”当下心中泛起了一连串的想法,也不对载振明言,却频频暗示段芝贵,要他不遗余力的管待好振贝子。
段芝贵别的本事倒也罢了,察言观色、善伺人意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高明,他也想趁机巴结上载振,将官儿升上一升,于是巧施手段,设计了一套招待方案出来。
吃过喝过就是玩了,载振是王爷家的花花公子,什么玩的没玩过,段芝贵却有办法让他玩得开心。他请出了“协盛园”的当红女角杨翠喜,既唱戏又陪酒,一下子便把载振的眼看直了。这杨翠喜当时只有十八岁,相貌身段、唱腔演技不用说了,自然是上上之选,难得的是她那一种若有若无的忧郁,时隐时现的娇羞,再加上皮肤雪白,举止轻盈,把个风月老手载振看得心痒难骚,又怜又爱,一个劲的搓手叹息,摆头咂嘴,丑态百出。
但杨翠喜唱完戏,陪完酒,就被段芝贵送走了,说是陪酒不配睡。载振无法可施,临出发上东北时,握着段芝贵的手苦笑道:“段兄啊,你让兄弟我失魂落魄,到了东北可怎么给皇上太后办事呀!”
段芝贵笑道:“振贝子行好,卑职一定设法将贝子的魂给收回来。”
载振从东北考察回来又经过天津时,段芝贵已经花银子将杨翠喜从协盛班赎了出来,当作宝物敬献给载振。载振喜出意外,眉花眼笑。与此同时,袁世凯递过来了一个东三省官员的推荐名单。
载振连名单看也不看就装进了口袋,说:“大哥,只要是你推荐的人,一定错不了,我回去怂恿家父按单子给太后推荐就是了。”
袁世凯笑眯眯的又递过来一张银票,说:“这是给奕中堂过寿的贺礼,请兄弟稍带着一块拿回去。”
载振说:“大哥,你老是这么客气,这可有多不好意思,老是让你破费。”
袁世凯笑道:“自己兄弟,别说见外的话。”
载振便将银票装进了口袋。
载振回京后时日不久,上谕发了下来:徐世昌为东山省总督,唐绍仪为奉天巡抚,朱家宝为吉林巡抚,段芝贵为黑龙江巡抚。四个大员竟全是袁世凯的密友幕僚或者下属。一时之间,朝内朝外,少不了一番议论,但这四个人是振贝子考察,庆亲王推荐的,满清亲贵们不好说话。况且袁世凯的兼差全都卸了,兵也大半交了,徐世昌为人也还算可以,大家议论一番,也就算了。袁世凯暗暗高兴,段芝贵兴冲冲收拾行囊,准备赴任。
瞿鸿机感觉同时打击奕劻袁世凯的机会到了,正思量该如何下手,忽在此时站出了一个刚直敢言的御史赵启霖。赵启霖直接上书慈禧太后,参段芝贵送美女换官位,载振得美女送乌纱。这一狠参,闹得满城风雨。慈禧太后坐不住了,勃然大怒。赵启霖的参奏虽因顾忌朝廷面子,没提奕劻与袁世凯二人的名字,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载振还没有卖官的资格,他只不过当了个二传手罢了。
慈禧大怒下命醇亲王载沣、大学士孙家鼐彻查此事,二人授命,即派人首赴天津查问。但此时情况早变。段芝贵一口咬死没有美人换乌纱之事,协盛班也说杨翠喜是让天津盐商王益孙买走做了偏房,而杨翠喜这时却就在王益孙的家里,穿红戴绿,袅袅娜娜一幅姨太太的样子。原来事情一出来,奕劻与袁世凯惊得六神无主,一下子吓呆了,手足无措。多亏杨士琦出主意,劝载振忍痛割爱渡难关,又用银子买通了协盛班,瞒天过海,把这件事情遮了过去,只便宜了盐商王益孙,抿嘴偷笑。
载沣与孙家鼐见事情成了这样,相视苦笑。他二人也因事情牵扯到奕劻,又不知太后的真实意图,不敢大动干戈,只好草草收兵,以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回奏慈禧。
慈禧心知肚明,冷笑一声。载沣、孙家鼐吓得一哆嗦。慈禧就说:“没有这事最好!那么,诬参的御史赵启霖怎么办?这人捕风捉影,陷害大臣,非重重治罪不可!”
奕劻在事情初起时,又惊又气又吓,忙招宝贝儿子审问,用脚狠踢命他招出实情。载振此时哪敢隐瞒,只好一五一十坦白交待了。奕劻破口大骂,载振跪于地上垂头觳觫。恰好此时杨士琦来献计,奕劻这才止了骂,命儿子快快辞了商部尚书之职,以避嫌疑。载振无法,只得写折子辞官。
太后要重办赵启霖的消息传了出来,奕劻喜得拍手跺脚,说:“好极了,好极了,这些沽名钓誉之徒,讲究成仁取义,想用这一套法子青史留名,便杀了他们也不为过。”袁世凯却派人捎话来了,请奕劻一定设法劝太后从轻发落赵启霖,说办得重了,京沪的报纸为赵启霖喊冤,如惹起官绅士民的众怒,那就麻烦大了。
奕劻一惊,想:“还是袁世凯想得周全,这赵启霖的确重办不得。”
第二天慈禧召集军机大臣询问对赵启霖的处置办法,瞿鸿机说:“陷害大臣,罪不容赦,必须严办重惩!”
慈禧点头说:“不错,若不重办,人人效尤,那还得了。”
奕劻忙说:“太后啊,这赵御史绝不能重办。”
慈禧冷冷的问:“为什么?”
奕劻说:“御史专职监察之事,这些人不贪财,不怕死,忠心耿耿,就盼着那一天为国而死,那样,他们就认为死得其所了。奴才想,这些人虽然愚鲁,但究竟一片忠心,即使参得不实,对百官众臣也是一个警告。请太后看在他们忠心为国的份上,从轻发落。”
慈禧眼一瞪,哼一声。奕劻心中发虚,忙低下头。慈禧说:“好啊,对百官是个警告,对你是不是个警告?”
奕劻连连叩头说:“是,是。这个警告奴才刻骨铭心,奴才今后行事,一定小心翼翼。”
看慈禧还在犹豫,奕劻就又说:“饶了赵启霖,百官万民一定说太后宽仁厚爱,于我圣朝政声大有好处。”
慈禧想了一想,说:“那好,看在你求情的份上,这便算了。将赵启霖革职回籍,就不追究其它罪过了。”
奕劻一身汗津津的出宫回府,暗自庆幸过了一关。
赵启霖为参官场舞弊而丢了官,果然京津沪的报纸大肆写文章为他鸣冤抱不平,不过只是革职,倒也没有引起别的乱子。慈禧认字不多,从来不看报纸,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瞿鸿机见杨翠喜一案没能对奕劻袁世凯造成大的打击,除载振辞职,段芝贵涉嫌调换了别人外,其他东三省的官员一如照旧。瞿鸿机冷静思索,觉得自己一介文人,影响不大,难以拼过他们,苦想下猛然想起一个人来,一拍桌案,喜道:“若得此人来京,或可扳倒奕、袁这两个巨蠹!”
瞿鸿机想的可与奕劻袁世凯一拼的人就是岑椿煊。
岑椿煊自庚子年间带兵护驾以来,从甘肃按察使的位置上一路高升,先陕西巡抚,再山西巡抚,后升任两广总督,节节向上,恩宠不衰。
岑椿煊恃着慈禧的信任恩宠,每到一处,上任伊始就先整治当地的贪官污吏,说这个受贿,那个贪污,晚清年间吏治腐败,贪官也实在太多,俯拾皆是。岑椿煊不嫌烦劳,一个一个参劾,慈禧对他的参劾,次次皆准。因此岑椿煊每到一地,贪官污吏纷纷落马,这样,岑椿煊便得了一个“官屠”之名。一听说岑椿煊要调往某地,当地的大小官吏便怕得要死。据说他当两广总督期间,有一千四百多名官员被他参得丢了乌纱,而他惩治南海县令斐景福一案,最是惊心动魄。
斐景福作南海县令多年,贪财而狡猾,极善伪装。岑椿煊戊戌年间在广东做按察使的时候,就欲参奏他,后因离任未果。这次重来,岑椿煊首先就将斐景福抓了起来,说:“好你个贪官,还在南海作县令啊,我走了五年,不知你袋内又多收了多少银子,这次非叫你吐出来不可!”就安排彻查他贪污受贿的证据。
斐景福吓坏了,央求岑椿煊说:“大人尽管查。但卑职被押在这儿,多受虐待。卑职愿出钱以助广东的军饷,只求大人免除拘禁。”
岑椿煊说:“哼!不怕你逃到天边去,那么就回家取银子,交了银子,可免拘禁。”斐景福先拿了部分银子交了上去,然后借口筹钱,突然跑到澳门要求避难,澳门的葡萄牙总督竟允了他避难的要求,这下子气坏了岑椿煊。
岑椿煊要求葡人引渡斐景福,葡人不许。岑椿煊大怒,就将两广所有的军舰兵船集中起来,装满炮弹,围住澳门。葡萄牙总督大惊失色,怕这暴躁的岑椿煊真的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权衡利弊下,交出了斐景福。
斐景福后因贪污而流放新疆。岑椿煊却因此一案而名动天下,威势如日中天。
不过被他参劾而罢官的人如此之多,大家气不过,就集资贿赂奕劻,请他设法整治岑椿煊。当时英国占领了缅甸,又觊觎我云南,派兵侵入云南怒江一带,在片马地区遭受到当地官民的抵抗打击,史称片马事件。奕劻便借口与英人交涉,须得威名素著的大员前往,于是奏明慈禧,调岑椿煊往苦瘠之地云贵作总督。云贵两省的大小官员立刻号叫起来,惊慌失措说:“官屠来了,官屠来了,这可怎么办呀?”
岑椿煊知奕劻为贪官出气整治自己,心中又气又恨,一时却又想不出反击之法,就干脆以患疾看病为由,呆在上海不去上任。
岑椿煊在上海呆了一段落,忽接瞿鸿机的密信,信中约他进京共同对付奕劻、袁世凯,岑春煊一跃而起,大叫说:“好极了,好极了,最大的贪官呆在京里,我在外面参来参去又有何用,须得进京去大干一场!”于是急急从上海乘船溯长江而上,似乎要从水路去云贵上任。
奕劻在北京笑了,说:“这个鲁莽凶蛮的岑椿煊终于肯去云贵了,那就好,苦寒之地正可磨练节操,就在那儿好好磨磨坏脾气吧。”
岑椿煊乘船到了武汉,突然下船改从京汉铁路进京,等奕劻知道的时候,岑春煊已在紫禁城宫门外求见太后了。
奕劻震撼莫名,心惊肉跳,急忙派人知会袁世凯,说:“官屠进京,意欲何为?宫保须得急谋办法对付,否则你我将大难临头!”
慈禧听说岑椿煊进京求见自己,虽诧异他不招而至,但有昔日救驾之德,又一直将他当心腹看待,就连忙传见。
岑椿煊急匆匆进了储秀宫,慈禧满脸含笑,岑春煊却“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眼泪汪汪,大哭出声,呜咽着向慈禧请安。
慈禧温言道:“奕劻说云南出了个片马事件,须得调你去云贵方能妥善处理,你怎么却来了北京?”
岑椿煊“咚咚”的叩头,哭道:“太后,朝中无人忠心为您办事,我要留在北京,为太后守门看户,肃清奸佞。”
慈禧叹了一口气,说:“我早已将你当亲人看待,在京在外,还不一样能为我办事?”
岑椿煊急道:“太后,这不一样。我大清好比一棵巨树,臣在外面,只能帮您修剪枝叶,可是树根在北京,早被人摇动破坏,树根朽烂了,枝叶又怎能保全!”
慈禧惊道:“有这么严重吗?朝中的大臣都很忠心呀,你怎么说树根朽烂了呢?”
岑椿煊说:“太后啊,朝中贿赂公行,纲纪废弛。庆亲王奕劻最为贪庸,只爱银子,不爱大清,不去除此人,吏治就无法整肃。”
岑椿煊说得悲痛激愤,慈禧却笑了,说:“奕劻嘛,还是很忠心的。他就是人太老实,有时喜欢沾点小便宜,所以老上人家的当,但他还不敢不听我的话。”
岑椿煊直起腰来,斩钉截铁的说:“反正我要留在京里,要为太后做一条看家的恶犬,决不许奕劻这些人坏了朝廷的大事。”
慈禧说:“好吧,好吧,那你就留在京里,先做个邮传部的尚书,帮我慢慢整顿吏治。”
岑椿煊出宫后,立刻又去见瞿鸿机,两人就除掉奕劻袁世凯密商办法,商定由岑椿煊借重慈禧的信任恩宠,直取目标,快刀除奸。
岑椿煊风风火火的就开始按步骤实施计划了。上任邮传部尚书的第二天,便把袁世凯的亲信、时任邮传部侍郎的朱宝奎参下了台。没过几天,又入宫见慈禧,长跪问道:“太后说要整顿吏治,是真整还是假整?”
慈禧怒道:“当然是真整,你敢连我的话也不信!”
岑椿煊说:“太后既是真整,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