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鸰热屋顶上的猫-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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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丽莎如此焦急,燕子扑哧一下笑了说。没有工作怕什么,这里大把工作做,就是好工作难找。要是不怕辛苦制衣厂、玩具厂什么的随便进。
丽莎说,要是实在找不到好工作那她也就只好进制衣厂了。
听丽莎如此说燕子立即冲着丽莎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地说,哇你有没搞错,竟想到制衣厂去做,在制衣厂你每月挨死挨活只能挣千把块钱,你怎么生活呢,光房租你每月就要花上五百元,此外你还要吃饭,还要穿衣,每月还要供水电呢,挣的钱也就刚刚够开销。可是日复一日的加班会使你脸上很快地长出第一根皱纹,你脸上的红润也会很快地消失,多做几年你就会加入黄脸婆的行列了,到那时你就后悔莫及了。
可我总不能坐着不干活儿吧,我的钱又没有生命不会给我下崽,丽莎说。
要生活总是会有办法的,燕子懒洋洋地一伸懒腰抬腕看了看表说,丽莎你忙我要去美容院做菲苏了。菲苏?丽莎反问了-句。就是做全套面部美容护理,燕子说。怎么样,一起去吧。
丽莎摇了摇头。她想起妈妈也是每星期去做一次美容的。所以妈妈的皮肤总是那么滋润,有光泽。妈妈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你可以猜她只有二十多岁,也可以猜她三十多岁,也可以说她有四十多岁,总而言之她的年纪跨度大,但无论如何都比实际年纪年轻十多岁。在妈妈经商成功有了名气之后,经常有人向妈妈讨教保养容颜的秘密,妈妈总是笑而不答。后来有一天晚上丽莎亲耳听见妈妈对小姨说她保养容颜的秘密就是爱情,她总是使她的爱情呈阶段性地连续不断,每一次新的爱情就仿佛不老药-样使她在精神到肉体都得到一次更新……小姨瞥了妈妈一眼,轻声地说了-句什么,妈妈的脸红了,抬手就在小姨背上打了一下,小姨跑开了,嘴里却咯咯笑着。
丽莎当然想做美容,但如今的丽莎却没有做菲苏的条件,丽莎说燕子这次我不能陪你去了,过一阵吧,我一定和你一起去做菲苏。好吧,那我走了。燕子说。
燕子走了,丽莎就端把椅子站在窗台装窗帘,她无意中往楼下一瞥,看到燕子在路边挥手拦了一辆的土,一手拎着裙子就钻进了冷气四溢的车内了,那车子急骤地向前驶去,一会儿就驶离了丽莎的视线。丽莎怔怔地望着那条街道,手在空中停留了许久。在丽莎的想象中燕子踏进了一家豪华的美容院,美容院的小姐满面笑容地一边接过燕子的手袋,-边客气地和燕子打着招呼,而燕子就浑身放松地躺在舒适的美容椅上,一台熏面机正对着她的脸喷出一团团白色的蒸气……而丽莎她呢,此刻却顶着烈日千辛万苦地爬在窗台上装窗帘呢。
丽莎知道和已在特区打了几年天下的燕子相比,她是没有资格这样逍遥的。而且因为妈妈和白雨桐合谋演了那么一出白日场景,妈妈也就不是实际意义上的妈妈了,丽莎也就不可能再向她请求帮助了,所以一切的一切都要全靠丽莎自己了。丽莎在烈日下一边伸手伸脚地装窗帘一边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目前的现状,这现状一目了然地就仿佛阳光照射下那极其清晰的窗帘图案。丽莎从窗台上跃下去,当然是朝窗台里面跃而不是朝窗台外面跃,丽莎站在屋子正中,简单的小屋已无须再布置,丽莎所有的家当无非是一顶蚊帐,一床凉席,一床毛巾被以及几个用来挂衣服的那种最简单的衣架,买一个才只要五角钱。不过这些才值五角钱的衣架上挂的却是数百元一套的衣裙,最贵的那条粉红色的连衣裙差不多要两千元,这些衣服被丽莎随随便便地挂在简陋的铁丝上,仿佛最后的贵族一般无奈地在空气中飘动着。
丽莎看了看腕上的坤表,时间还只是下午四时,于是丽莎走出小屋行到街上,一路走一路只管找那些招工广告看。
丽莎所看到的各种广告以制衣厂和玩具厂的招工广告为多,这些广告倒大大地体现了女权主义,无一例外地注明招女工,条件也放得很宽,不要求身材、容貌,只要求年纪在二十八岁以下,有的厂强调熟手,有的厂连熟手不熟手都不强调。丽莎几番犹豫想一想燕子的话还是不甘心以自己大学生的身份在特区做一个廉价的劳动力。
所以,已经几个小时了丽莎还仿佛患了热病一般地在大街小巷穿行。
她走呀走呀一直走到满街都亮起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丽莎感到在灯光的装饰下这个城市立刻披上了一条眩目而又神秘的面纱,所有的细节都被夜隐去了,只剩下了一种尽欢尽乐的氛围,靓女们仿佛突降的云彩在每一条海风吹拂的街道飘摇,她们行走时就在空气中注入了一种无法躲避的脂粉艳香。就是靓车夜里也比白日多了数倍,-辆辆地在街道上亲昵地鱼贯而行,这座白日被阳光火辣辣照射着的城市入夜才仿佛活了过来。五光十色霓虹灯下走着的人在丽莎看来全都流露出一种心满意足的神情,只有她丽莎心中的失望与孤寂摇曳着汗湿的裙裾。
丽莎怏怏地回到那间小屋,小屋空旷而幽静,没有灯光、没有声息……丽莎自己泡了包方便面吃,吃得当儿泪水扑哧哧往下掉,她的两个芳邻都不在家,面对一扇扇紧闭的门,丽莎索性哭出了声。她哭她那被妈妈和白雨桐共同埋葬的初恋,那个白天场景又要命地在她脑海里闪回,在这闪回中白雨桐英俊的面孔一次次朝她狡诈地笑着,而妈妈也一次次反复递给她五千元钱又一次次反复向白雨桐递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丽莎心中堕如铅块的痛苦,就是白雨桐身上潇潇洒洒的名牌西服。丽莎就这样哭了一阵又一阵,后来她在一秒钟之内就迅速地止住了哭泣,经过这个下午的奔波丽莎明白在这个特区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了,眼泪对于自己目前的现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帮助,眼泪不会使那个肮脏的白天场景不复存在,也不会使丽莎渴望的工作自天而降。丽莎发誓这是她来特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既然娇媚的燕子能在特区呆,既然忧郁的小雨也能在特区呆,有什么理由她丽莎就呆不下去呢,丽莎想她不仅要能呆下去,而且从某种意义上她还要混得比大多数人好,她要让白雨桐吃惊,让妈妈吃惊,也要让那个今天招手打的士、做全套菲苏的燕子吃惊。
丽莎冲完了凉,躺在小床上却感到全身更热了,有一股暗暗燃烧的火在这间幽静且海风来来回回鼓荡的小屋燃烧,丽莎不动声色地躺在这张小小窄窄的床上,感到那神秘的火焰在她的全身及脑海燃烧,在这燃烧下,年轻的丽莎在黑暗中双眼如猫一样发出幽幽的光芒……
·第二章
一
丽莎在经过了数天的思考之后,终于放弃了在一家家的制衣厂、玩具厂做工的机会,燕子把在这些厂做工简直形容得黑暗一团,那种夸张仿佛只要厢莎早晨去开工晚上收工回来娇嫩的脸蛋上就会布满蜘蛛网般的皱纹,就会急速地衰老,变成一个无可奈何无可争议地地道道的黄脸婆。燕子说,这样的话丽莎你在这个多姿多彩的特区就会变成一个完全的看客,你就不能投身其中尽情享受特区现代生活的种种好处。
丽莎思忖了又思忖,想想人家燕子在特区已呆了好几年,燕子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但丽莎觉得燕子的话肯定是有些夸张的,因为丽莎在这几天的奔波中已看到不少在制衣厂打工的女孩,她们既没有皱纹也统统不是燕子说的那种黄脸婆,她们往往在午餐的那一刻一个个都拿着饭盒成群结对地在厂房外的草地上吃饭,她们的皮肤在经过一片片树叶过滤过的阳光下闪动着水磨年糕般的磁样光泽,丽莎在她们的脸上寻不见-丝一毫的皱纹。那时燕于正走在丽莎旁边,丽莎示意她看那一群群可爱的女孩,燕子不屑地说这些都是刚刚来的,刚来制衣厂做当然都是像我们这样的啦,可是做了几年一旦你熬不下去了,制衣厂就会迅速地在一秒钟之内炒了你,然后他们又去招一批同样年轻的女孩来做工,每年火车、汽车仿佛和这些厂家默契了似的总是为他们输送来一大批又一大批这样的女孩,丽莎你知不知道特区需要的就是这样年轻的生命,特区需要的是人一生中最宝贵最灿烂的年华。既然我们是在人生最宝贵的年华在特区便也要在特区索取到相应的回报,丽莎你说对不对?
丽莎感觉燕子的这一番话简直像是从哲学家的嘴里说出的,便问燕子你在大学里是学什么的,燕子笑一笑说学什么的我们学的是最没用的教育心理学,每次找工作人家都怪怪地说小姐你怎么学的是这么个专业呀,这个简直不能说是专业。丽莎你看我在大学苦熬苦读四年,人家竟是如此不屑我的学业,现在想起来不是很有些滑稽吗,燕子说着突然就笑了起来。又问那么你呢,丽莎你在大学学的什么的呢,燕子问。丽莎说我学的大约也是没什么用的,我学的是中文。燕子说也是没什么用的,但总比我的教育心理学要好些,讲起来也好听些。她们那天就这样一路说着一路慢慢行着回到她们的住处。
后来,丽莎看到一张招工广告,那是一家在本特区极负盛名的夜巴黎卡拉ok歌舞厅招聘侍应小姐的广告,丽莎把地址和招聘时间都记了下来,丽莎记得在内地的时候,妈妈常常带她去一些高级的歌舞厅去听歌,歌舞厅的那些侍应小姐袅袅婷婷没有声息很神秘地在歌舞厅四处穿行,她们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飘然而至,然后又飘然而去,丽莎喜欢她们给她的这种感觉,所以丽莎决定暂时不妨到这家歌舞厅去做做侍应小姐。
丽莎那天去应聘的时候,没想到前来应聘的小姐会如此多,黑压压地站满了歌舞厅的大堂,这个情景使丽莎想起了自己的一把伞,那把伞是淡淡的紫色,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在紫色的背景上翻飞,丽莎总感觉那些蝴蝶很生动但是却太多了,它们争先恐后地飞着似乎在寻觅那永远也寻觅不到的花朵。丽莎走进歌舞厅的时候就不由想起了自己那把遗忘在了内地的伞,同样的紫色背景,而那些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小姐就仿佛那些白色的翻飞的蝴蝶,摇曳的长裙和紧绷绷的牛仔裤争奇夺艳,她们在歌舞厅像开展的孔雀一样四下走动着,在丽莎看来就像是那些绝望的蝴蝶在寻找自己永远也寻觅不到的花朵。
即使在这样的氛围,丽莎仍然认为自己是其中的佼佼者。那天,丽莎一步进歌舞厅就仿佛聚光灯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翻飞的闹哄哄的蝴蝶顿时停止了扑动的翅膀,一片安静中小姐们当然也包括那个歌舞厅主持招聘的老板都齐刷刷地向丽莎行注目礼。
丽莎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迈进了这家以豪华著称的歌舞厅,她的每一步行进都仿佛梭子一样牵扯着许多的目光。
丽莎那天穿了自己那套最贵的价值两千元的粉红色长裙,长裙的袖口和裙边都滚着同样粉红色的丝边,非常独特也非常随意和华丽。
为了志在必得,丽莎还一点也不在乎地走进那家心仪已久的“慧小姐”美容院,仿佛自己袋中的银包鼓鼓的。美容院宽大舒适,二十张真皮躺椅围着四周的镜墙摆着,一台台的蒸面机争相喷出一团团的白气,即使有这么多的机器在制造热量美容院内依然冷气四溢。
见来了一个新客,美容院的小姐都热情地招呼着丽莎,她们接二连三地对丽莎说,你好,靓女。连那个浑身上下溅满了姜老板横飞唾沫的美容院老板陈小姐也仪态万方地行过来和丽莎打招呼,丽莎一边微微笑着一边打量着陈小姐,丽莎不得不承认假如她当初没有听过姜老板的那一番话,她是绝对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陈小姐以前曾做过“鸡”,在丽莎看来陈小姐十足是一个百分之百的淑女。微笑的陈小姐此刻站在丽莎身边,而丽莎一点也闻不到来自陈小姐身上的脂粉香味,在丽莎看来陈小姐几乎没有化妆,她的五官极柔和、前额极光洁,浅浅笑着,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尘味。
陈小姐很优雅地对丽莎说,欢迎小姐你光顾我们美容院。然后她又对丽莎赞道,小姐你的皮肤真是很好呀,有你这样的靓小姐做我们美容院的客人,我们美容院就多了一块好招牌了。
丽莎这次做了全套菲苏,同时还修了眉。全套程序做完已足足化了近三个钟。当丽莎从躺椅上坐起来,接过小姐递过的梳子对着整面墙的镜子梳理自己黑黑的长发时,觉得镜中的自己妩媚了许多,脸上的皮肤光洁极了,紧绷绷的仿佛镜子一样反着光,精心修过的长眉直入鬓角,湿润的嘴唇鲜嫩欲滴,丽莎看着不由地对着镜子莞尔一笑,第一次对自己的形象表示完全的满意。
然而,在丽莎为这次菲苏买单时,就知道了此番满意此番舒适的代价,美容小姐满面笑容地告诉丽莎我们老板给了小姐你八折价格是一百八十元。丽莎心里一惊,她原来进美容院的时候是做足了思想准备的,以为最大手笔也不过是一百元,可万万没想到竟要一百八十元。丽莎心中吃惊是吃惊,但表面一点也看不出来,她从银包里很随意地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小姐,小姐把找头递给丽莎的同时很客气地说,多谢小姐关照,欢迎小姐你经常光顾我们美容院。老板陈小姐此时也行了出来,对就要迈出美容院玻璃大门的丽莎扬了扬手热情洋溢地说,小姐,你走好,拜拜!
然后丽莎从美容院走出来,撑着一把白色的小伞袅袅婷婷地向马路对过走去。刚过马路,丽莎就听见一个人粗声大气地朝她喊。
丽莎循声望去,原来是姜老板在朝她招呼。丽莎一见姜老板立刻满面笑容地迎上去,高高兴兴地说,你好,姜老板。
哪料姜老板对她淡淡的。倚着柜台的身子动也不动,只用眼角瞟了丽莎一眼就说,哇,小姐你好耶!没见几天就如此风光了,真是醒目女一个,以后只怕那美容院的陈小姐都要没你风光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丽莎问。
什么意思,姜老板反问,这还不明白吗,你才来这么短短几天就能穿如此靓衫,能出入本地价格最贵的美容院。你以为特区的大街上真有钞票捡?当初我这个衰鬼帮你就是以为你是一个不同于其她女孩的人,我真是看走了眼,原来你是徒有高贵外表内里也是和那些女孩差不了多少。
你有没搞错这样胡言乱语,丽莎愤怒地说。你以为我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我的钱是从家里带来的。我今天要去见工当然要扮靓一点,丽莎发怒地对姜老板说。
姜老板见丽莎发了火,嘲讽和冷落的神情便立即退却了。他对丽莎说,他最不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去做“鸡”,假如所有他喜欢的女孩都去做了“鸡”,那他到哪里去找老婆。姜老板说着,面容倒确实流露出一种悲哀和无奈。
丽莎有些惊讶地反问,有没搞错你这样老了还没有老婆。
这下轮到姜老板认真了,他说小姐你是开玩笑还是讲真,我今年满打满算才三十一岁,当然还没有结婚更没有老婆。早七八年我一直在搏钱,搏得不算很成功也算有小小成绩,你别小看我这间铺,要是转卖给人家眨眼就能捧回六十几万人民币呢,你以为我真是衰吗,我其实一点也不衰,我开这个店逍逍遥遥地做每月最少都能挣六七千元呢。
是吗,丽莎说,那你怎么上次一口一声说自己不行、自己衰,每月累死累活才挣那么千几百元。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这次不同了,这次我看你有些危险,你有难处可以来找我呀,我不会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