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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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母亲快点回来,但是那个母亲好像不会回来了似的。
这时大厅喇叭里的音乐声低了下来,接着出现了一个欢乐的女声,她宣布今天是某某和某某某小朋友的生日,让我们祝他们生日快乐,长命百岁。并且欢迎更多的小朋友来这里和我们一起庆祝他们的生日,肯德基的一个什么大叔免费送给你们一份特制的、精美的生日蛋糕。大厅中间那几张台子传来一阵欢呼,这下可热闹了。喇叭里乐声大作,在坐的食客都为那两个不知道缩在哪的小王八蛋,莫名其妙地鼓掌。小丁对面的那个小家伙一下子蹦到了座位上兴奋不已,掌声已经停了,他还在那里噼噼啪啪地拍个不停。小丁拿着汉堡包恶狠狠地盯着他。先是他旁边的那个小家伙注意到了,不安地捅了捅他。他愣了一下,但是仍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小丁继续盯着他,连小丁自己都觉得双眼发热。小家伙终于有些紧张了,一双大眼睛藏藏掖掖的,手下意识地去挠屁股。小丁还是不放松,身体前倾了一点,好像要把那个小家伙夹在汉堡包里吞下去一样。那个蝌蚪似的小家伙终于害怕了,慢慢地坐了下来,双臂抱着膝盖,把头埋在双腿之间。过一会儿,抬起头来,偷偷地瞄一眼小丁,然后假装镇定地问旁边的另一个小家伙,妈妈怎么还不来啊?周围还是很吵,小丁觉得没有食欲,停下手来,用吸管吸着可乐。他们的妈妈终于来了,一手一个托盘。看着摆在桌上的食物,那个小家伙仍然没有恢复正常,出奇地安静。他的母亲应该感到纳闷,小儿子就像被阉了一样。她问小丁旁边能再挤一个人吗?小丁说,当然可以。母亲让两个孩子坐过去一个,但是叫了半天,没一个肯过来。最后,那个母亲没办法只好自己挤坐在小丁旁边。她的屁股真大,小丁反而有些拘谨,他对面的那个小家伙这会儿就更拘谨了。小丁把一包薯条放到了受了委屈的那个小家伙的面前,说,吃吧,叔叔没碰过。那个母亲说,还不说一声谢谢。他当然不说谢谢。小丁忽然觉得,一个四口之家有时就是这么形成的,说难也难,说简单就特别简单。过了一会儿,这个四口之家的父亲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转过脸来很友好地问道:都是你的孩子?那个母亲也挺友好,点了点头。小丁说,不对呀,你怎么可能会有两个孩子呢?这不允许呀。母亲脸红了一下,极不自然。小丁知道自己问多了,连忙说他吃好了,让他出去,你们慢慢吃吧。
第二部 尖锐之秋第五章(3)
小丁来到外面,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他在考虑,是立刻回去,还是去看一场电影。他埋头走路,没有发觉,一个孩子忽然堵在他的面前。再定睛一看,原来就是刚才那个特别烦人的小家伙。小丁笑了。他刚想伸手摸一摸那个小葫芦一样的脑袋,那个小家伙仰身用了最大气力把一个什么东西砸向了小丁的脸。砸完,他就飞也似的没命地奔回快餐厅里去了。那包薯条洒了小丁一脸,然后落了一地。小丁的右手还捞住了一根,他把它塞进嘴里,然后继续向前。这根炸薯条否定了他准备去看一场电影的想法,他决定回家。走出好长一段以后,他才想起他的自行车还停在快餐厅的门口,只好又往回走。这段路他走得很艰难,因为心里觉得窝囊。他来到了快餐厅的门口,发现他的车深陷在一长溜紧挨着的自行车中。在一个戴红袖章的老头的帮助下他费力地把车挪出来,开了锁。那个老头的帮助不是无偿的,他必须补交停车管理费。小丁推着车刚准备走,听到快餐厅门口一声惊叫。一个孩子像一只过街老鼠一样在人缝里没命地往东跑去。小丁只看到,一个母亲牵着剩下的一个孩子。她反应不过来,她不理解。这时另一个孩子也撒开了母亲的手,去追先跑掉的那个孩子。现在只剩下那个穿着灰色套裙的母亲,带着一脸迷惑、惶恐的表情和小丁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向东走去。小丁慢慢地推着车上了向西去的自行车道。他在想,有时一个四口之家就是这么崩溃的,说难也难,说简单就特别简单。一声唿哨,就全没影了。
在门外面就听到里面的电话在响,小丁在门口站了下来,直到里面的铃声完全停下来,并且好像没有再次响起的可能的时候,他才开门进去。桌上放着小初临走时留下来的那些印刷品,小丁翻看了一下。全是一些人才交流市场的信息。其中有几张小初用笔在上面画了星号。画了三颗星的是一家外资石化企业自备电站的招聘广告。小初还爱着锅炉工小丁。他想把这些纸片统统撕掉,但它们是压膜纸,挺结实,他没能撕动。于是他把它们握成一卷扔进了废纸篓里。他随手拿过一本书,进了卫生间。
完事以后,他站了起来,觉得一阵头晕。小丁坐在抽水马桶上看了半本书。他拉了水阀,穿好裤子,走出卫生间,猛然想起了什么。他褪下裤子,在灯光下他变换角度仔细看了看那两个粉红色的粟粒,它们一点也不起眼。他用手指碰了碰,什么感觉也没有。它们好像成心不想引起你的重视一样。
小初大概是晚上十点回来的,她显得很高兴。小丁放下手中的书,阴沉着脸说,我们必须谈一谈。小初连忙摆手,还是别谈,别在今天谈好吗,我今天很高兴,我想带着这种心情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已经有好多天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你知道吗?她走过来搂了一下小丁的脖子,把她的包远远地扔到了床上。小丁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不,不谈的话,我的心情会很糟。小初说,看来总有一个人不对劲,但是谈了以后,可能两个人都不会高兴,所以还是别谈的好。或者,我们摸阄来决定,今天让谁不高兴好吗?小丁仍然阴沉着脸,他说,我们的生活已经变得这么有趣了吗,可以靠摸阄来解决?这倒是一个省事的方法。小初说,我知道你要跟我谈什么。小丁说,你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小初说,什么意思?
“我工作不工作,那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三番五次提醒我,我现在还能过得下去,我没有用过你的一分钱,不是吗?我再说一遍,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管。”小丁用手指着废纸篓。
小初有点吃惊,她在小丁对面慢慢地坐下来,看着小丁。
“你是想跟我谈这个问题?不对吧,你不是想跟我谈这个问题。”
“我就是要和你谈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没什么好谈的。我知道你这个人,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很好啦,我不想刺激你,我觉得我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你不感兴趣,你把我收集来的东西全扔进废纸篓里,我一点不怪你。但是我得这么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啦。我们不谈啦。你不是想和我谈这个问题,我知道。如果你想通过这个方法赶我走的话,也没有必要。因为我今天就没打算呆在这里。”
“那你过来干吗?我也没有邀请你呀。”
“今天我本来想请你分享一下我高兴的事情。”
“什么事情,还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什么事情?”
小初摇了摇头,眼泪又要出来了。她拿起了她的包就走了。他看着小初的背影,想着骂几句解气的话,但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小丁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夜,还是睡不着。他忽然觉得,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己究竟在焦虑什么了。他触摸到的绝不仅是一种普通的病,绝不仅是身体上的一个没有任何疼痛的问题。小丁再次想到出去转一转分散一下注意力也许是个不坏的主意。他翻身下床,准备给程军再去一个电话,问他改变计划没有。拨通以后,铃声刚响了一下,小丁慌忙把电话挂断。他又忘了,他记住的是一个错误的号码。小丁不知道这个号码是从哪来的,怎么会记住的,只知道通过这个号码就可以把一个原本与你的生活毫不相干的女人从这个世界上找出来。这是什么样的一件事情。
第二部 尖锐之秋第六章(1)
又下了一场雨后,真正的秋天到来了。光线好像更为细密,而天空退向了更远的远方。小丁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来仰望,天蓝得让人莫名其妙地流泪。程军激动不已,说,这才是生活。长途旅行的第三天晚上,小丁和程军为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突然争吵起来,还动了手。第四天一早,小丁就回去了,程军头上缠着绷带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小丁回来的当天就打电话给小初,希望她能请半天假,他要和她谈一谈。小初说,她不能老是请假。小丁说,这是最后一次。因为他不能等待,过了这一会儿他可能就要改变主意了。小初马上紧张起来,她问道,你提前回来就为了这个?你这样说,我都不敢和你谈了,真的。小丁说,我必须谈,我一刻都不能等,请你成全我,因为我知道自己很难有这样的冲动,也许就这一次,不会再有了。
“我一直在骗你。但是我并不是想故意骗你的。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忠诚的恋人,因为我感觉不到忠诚。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感觉到了,但那是虚假的。如果我把‘忠诚’仅仅当作一个他妈的纪律来遵守,我会很厌恶自己。但是我真的很愿意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忠诚的恋人。相信我的话吗?”
“你自己相信吗?”小初很平静地坐在对面,脸上甚至有一种玩笑的神色。
“想起来奇怪,每次我问自己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而我能做到问心无愧,竟然是因为我认为我爱你。这算什么事情?荒唐。但是确实就是这样。我对自己很不满意,我无法再忍受这样下去,所以,我想至少我应该把所有的事情当面告诉你,今天我觉得我有这样的勇气。”
“我不想听,你不要说。”
“但是我要说。这对我很重要。绝不是出于内疚,我不内疚,我一点也不内疚,我从来都不内疚。只是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这对我很重要,这是我对待自己的一种态度。”
“好啦,你真是一个自私到极点的人。我不想听。你就当已经告诉过我了,好吗?我不想听。”
小丁埋着头坐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小初还是很平静地坐着。
“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过了一会儿,小丁抬起头来,“这也是迫使我考虑这些问题的直接原因,我得了性病。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你不用担心。但是我应该如实告诉你。”
小初就像没听到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小丁也不再说话。半个小时以后,小初拿起她的包,说她先走了。小丁在她临出门的时候,禁不住问了一句: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彻底完啦?小初摇了摇头,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想,等我想通了这些事情以后,我们再做决定吧。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想通。事情一下子太多了,我没法理出头绪。其实我也是知道的,但是现在还是没法理出头绪。这一段时间我不会来了,你也不要来找我。最后小初苦笑了一下,说,今天的谈话我印象中好像已经谈过很多次了一样。小丁点了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小丁在房间里光着身体,又一次用手指触摸了一下下部那更为明显的乳头状突起,仍然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不疼不痒,没有气味。这样的疾病只能让人犯困。你实在不知道它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小丁双手抱住肩膀,斜靠在地柜上,只是觉得四周非常安静,就像轰鸣的机器忽然停了下来一样。他拿过字典来,查阅了“疣”那一款。也叫肉赘,俗称瘊子。他认为自己是第一次开始理解和把握这个字。疣是一种你可以和它共同生活的疾病吗?疣是一种你可以和它相安无事的疾病吗?小丁试着去忘记它。一个星期以后,那突起已变得足够的扎眼,成了刷状的,并且呈乳白色。小丁来到窗口,在正午明亮的光线下仔细端详了一番。它就像一朵花一样,能够感觉到它是有生命的,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它还要继续盛开。小丁猛然发现,它并不孤立,在它的四周已经出现了好几处细小的突起,因为它们还不起眼,所以显得更具勃勃的生机。小丁有了些恐慌,他努力地把注意力移开,但是始终做不到。他知道已经到了必须面对它的时候了。
下午两点不到,他已经赶到了全市最大的钟楼医院的门诊楼门口。他无数次地路过这个地方,也曾进去过,但是都不是为自己,他心里一直不认为这座楼跟他有什么关系。小丁把自行车推到了右侧的车棚里,主动向坐在一边打盹的看车老太缴了管理费,然后走进了门诊大厅。出乎他预料的是,大厅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几号人,有的坐着,有的在那里背着手走来走去。小丁觉得和他相比,他们都是些看病已经看出了经验的病人。不过他想事情也简单,无非是挂号,买病历卡,然后按照指示上楼看大夫。仿佛只要你和那个穿白大褂的大夫遭遇上了以后,你的病就不再是你的病了,而成了大夫的问题,你从此不用再为它烦心。所以他在厅里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想等到了两点再说。坐下来以后,他就有了观察别人的闲情,他在估猜他们都得了什么病。渐渐地他竟然从中找到了一点乐趣,他想这是不应该的。于是他开始想,为什么现在来看病的人变得这么少,印象中这会儿挂号的窗口前就应该排了长长的队才对。想来想去,不得其解。这时旁边有一个人说了一句:今天是星期天。小丁吃了一惊,他好像是针对他的疑问这么说的。他转过脸去看了看。一个灰头灰脸的瘦子,头发稀少而且花白,但是梳理得很有条理,手里拿着公费医疗证和病历卡,上唇上生了火气,隆起而且结了痂。他很不安分地坐在两张椅子之间,不停地挪动着屁股。小丁想,如果他的病的症状就像这个人的火气一样,生在嘴上,有目共睹,那就要麻烦得多。他很想和小丁搭话的样子,又有点犯犹豫。小丁不想理他,把脸转了回来。
“你是民航的吧?”
“谁?”小丁只好转过脸去。
“你是民航的吧?我好像见过你,刘国强你认识吧?”
“我不是民航的,你搞错啦。”
“奇怪。那你认识刘国强吧,货运处的,小年青。”
“我跟你说了,我不是民航的。”
“对哎,你可能不是民航的,上星期我去找刘国强的时候在走廊碰见过你,也是穿着这身衣服,所以……”
“我也不认识刘国强,上星期也没去过民航,行了吧?”
“没关系。没关系。那么,老兄来看什么病啊?”
小丁不得不再打量一下眼前这个人。他已经把那尖尖的屁股完全移到紧挨着小丁的座位上来,一脸关切、诚恳的神色。小丁笑了一下,以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什么病啊?性病。”
瘦子咬紧牙关,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就对啦。我猜得一点不错。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民航的。”
小丁被他的话顿时刺激起来,盯着他看了半天。
“什么意思?民航的跟性病有什么关系?”
那个人仍然很严肃。他咬紧牙关,又点了点头。
“我只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有的人整天在女人中间飞来飞去,就像民航的一样。火车就要慢得多,火车的不会得性病,汽车就更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