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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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丁还在打量自己,便指了指桥的西侧,说,刚才我一直站在那边,很久了。小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又看了看,还是说道,不可能啊,我不记得那边站着人。这个年轻人于是便一桩一桩地说出小丁在过去的半个多钟头里都干了些什么。但是小丁变得更加吃惊了。他沉默了片刻,顾自埋头笑了一下,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在小丁面前晃了晃。后者这才想起香烟那一茬,他连忙把手里夹着的一根递了过去。但是对方没有接,有点为难地笑了笑。小丁说,没事,我刚抽出来,嘴还没含过。但是对方又笑了一下,好像还是有些不情愿。小丁只好摸出烟盒来递上。烟盒里的烟卷整齐地排列着,几乎是满的。这个年轻人伸出三根手指抽了两次,没能顺利地抽出烟卷来,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把烟盒整个拿了过去。小丁觉得很奇怪,他穿得那么单薄,但是刚才碰到他的手时却感觉他的手很热、甚至有点烫。小丁更加觉得自己的手冷。小丁背过身去,用身体挡住风,打着了火机。他凑上来点烟的时候,小丁看清了他一脸刮得发青的胡子茬和耳朵根部的一小块发亮的疤。这个年轻人点完烟以后小心地用食指和中指交替在小丁的手背上轻轻地点了两下。小丁知道这是表示谢谢的意思,但是心里还是因此一激灵,反而感到不自然起来。
从天桥上可以看到磁卡电话亭那边有一对情侣。只能看见不时挪动一下的四条腿,他们的上身被电话亭挡住了,看不见。小丁大口大口地吸着烟。上根烟是一个小时以前的事情,他已经干熬了一个小时,所以他这一支吸得尤为贪婪,并且觉得非常快乐。而那个年轻人几乎不在吸,缩着脖子趴在护栏上,离小丁只有一步之隔。小丁随口问道:你在等人吗?他摇了摇头。那是和我一样睡不着觉?他回头迅速地看了小丁一眼,又转回脸去。他说,是睡不着觉,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和你一样。也许不是睡不着觉,而是不想睡觉。真是,为什么不想睡觉?他停顿了一下,慢吞吞地答道:也有可能是睡不着觉,所以就不想睡觉了。小丁觉得对方好像并不想交谈,也就不再开口了。抽完一根烟以后,他又掏出一支,而且不打算请那个年轻人再抽。即使他再提出来,小丁想,自己也能做到断然拒绝的。点上烟以后,小丁觉得有些别扭、尴尬,准备去桥的另一侧站着。就在这时,电话亭里的两个人出来了。小丁定神一看,竟是两个男的。他们神色慌张,边走边东张西望。其中一个穿着军大衣,秃顶,怀里鼓鼓囊囊地揣着个什么玩艺。小丁注意到从电话亭出来的这对情侣也同样让他旁边的那个人感到有些吃惊和不自在。就要拐到黎明电影院旁边的一条巷子里时,忽然有个什么东西从军大衣里掉了出来,没有落地,而是悬挂在那里,晃来晃去的。另一个家伙慌忙低头手忙脚乱地把那个东西塞回军大衣里。塞完以后,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他发现了天桥上的人。他扭着头仰着脖子盯着小丁他们看了一会儿,然后佯装镇定地一搂穿军大衣的那个家伙的脖子。两个人很快便消失在巷子里了。小丁看清了那个从军大衣里挂出来的东西,是磁卡电话的话筒。天桥上的两个人相互探询地看了一眼,都笑了。那个年轻人笑得很短,有点害羞。
小丁趴在护栏上吸烟,眼睛还留意着巷口那边。他可能期待着再看到一些意外的有意思的事情。当然是没有,能有什么事情呢?偶尔有一辆睡着了一样的出租车从天桥下面,从他的胯下冒出来,一直往西去。在大约六十米外的十字路口碰到红灯,它们竟然无一例外地停下来耐心等候。全世界就剩下这一辆车在跑了。这深夜里仍是井然的秩序因为荒诞就显得更为正当。小丁眼帘发沉,一阵难得的睡意飘过来,像寒风中一团就要被吹走的棉絮。此刻要是在床上就好了,可以小心地顺着这阵睡意就去了,但是现在他只好带着遗憾的心情静静地感觉着这团温暖的棉絮在一只寒冷的手中被一点点地握紧,直至最后熄灭。小丁走动起来,他的动作很慢,他想离开天桥,他想回家,一路就像捧着一件无比脆弱的磁器一样把那团正在熄灭的睡意小心翼翼地带回家去。仿佛那是一个火种,这个漫漫长夜最后的一点希望。
“怎么,走啦?”那个年轻人忽然说道。
小丁开始有点生气,因为那一点睡意看来是保不住的。后来觉得也好,索性一松手,让那个注定要碎的瓷器早点碎,反而省心。他转过身来,有点不解地迎住那个年轻人期待的目光。后者当即慌张起来,用手比划着,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不再站一会儿,或者再抽根烟?你现在能睡着啦?小丁打断了他的话,原来还有点希望,现在怕也不行了。那个年轻人说,那么,再站一会儿嘛。小丁还没表态,他随即又说道:没别的意思,当然随便,随便,我也该走了。
“不啦,外面太冷,而且看着大街更觉得无聊。再见。”
“我们可以找点有趣的事情干干。”
“有什么事情是有趣的?你倒说说。”
“下围棋?或者象棋?打牌?”
那个年轻人见小丁直摇头,便不再说了。他低下头去,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眼里有一束不很肯定的兴奋的光。
“我们也去偷一部磁卡电话怎么样?”
小丁笑了笑,有些迟疑。
“但是我们没工具呀。”
那个年轻人立刻从裤兜里掏出了他的钥匙链。上面有一把折叠式多功能小刀。小丁接过来看了看,不错,还是一把瑞士产的名牌刀呢。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望着桌子中间那部半新不旧的磁卡电话发呆。小丁的右手胡乱地揿着数字键,又拿起话筒听了听,顾自苦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来到厨房泡了两杯茶。水不开,茶叶都浮在上面,还泛着泡沫。那个年轻人双手捂着茶杯,埋着头,似乎还在回味刚才事情的某一个细节。他的左手食指上有一条长长的红色划痕。小丁平常认为自己手够笨的,但是那个年轻人手更笨。说来也奇怪,小丁就是对笨手笨脚的男人容易产生好感,多年来他的朋友都是些这样的人,靳力更是什么也干不来的一个,他的双手被小丁认为是一对翅膀。小丁说,这部电话还是给你吧,我留着也没用。那个年轻人连忙摇头说,他也没用。他指着小丁家的电话建议说也许可以把那部机子换掉,换上这部磁卡电话,这样的家庭电话至少挺别致的。小丁说,对,半夜在床上想打电话的时候,还得出去买一张磁卡。他笑的时候头埋得更低。但是小丁感觉这个年轻人很为他的玩笑得意。后来他又建议,实在不行,可以把磁卡电话钉在墙上权当一种装饰吧。小丁说,是的,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是一个迷惘的贼了。
有人拍打着防盗门。房间里的两个人吃了一惊,没有出声,屏住呼吸听着。小丁回头看了墙上的钟,已是凌晨两点多。拍门声停顿了一下又响了起来。那个年轻人神经质地蹦了起来,抱起桌上的磁卡电话就往里屋去。小丁蹑足来到门口问道:谁呀?是我。声音很软很特别。于是小丁顿时就不再紧张了,骂了一句,打开了门。头发凌乱没有戴上假牙的刘美林出现在门口时,那个害羞的年轻人正有些心虚地从里屋走出来。刘美林见状在门口顿了一下,犹犹豫豫的,似乎想退出去。但是小丁已经在他身后伸手把门带上了。刘美林还是在门口站着,疲惫不堪,浮肿失神的双眼里又多了一丝不可捉摸的狐疑。小丁在一旁跺脚断喝了一句:兔子!刘美林哆嗦了一下,这才稍微正常一些,走了几步,在墙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小丁指着桌边的椅子说,兔子你干嘛,坐这边来呀。刘美林很顺从地坐了过来,埋着头,〖FJF〗郞郞??〖FJJ〗地从皮夹克里面的口袋里摸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摸出点什么,随即迅速地塞进嘴里。当他再抬起头来时,嘴里就多了两颗闪亮的门牙。但他还是兔子。
“这么迟了,你跑来干吗?是你失眠,还是胡婕失眠啦?”
“或者,你们两个人一起失眠啦?啊?”
刘美林没有回答。沉默了几分钟以后,他忽然劈头质问小丁。你今天到哪去啦?我给你打了一整天的电话!晚上人也不在,你到底死到哪去啦?他似乎在责怪小丁。后者有点发懵,骂了一句:妈的,我到哪管你屁事?刘美林惊诧地愣了一下,顿时安静下来,但是满眼的泪水就要流出来了。小丁用缓和一些的语调问道:有什么事吗?刘美林不回答。那个年轻人此刻比小丁更为不安,在那里使劲绞着双手,干咳了几声。过了一会儿,那个年轻人抬头说道,我看我先走啦,你们慢慢谈。他站起身,迟疑了片刻,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向小丁示意了一下,放在了桌上。小丁说,好吧,不早啦,应该能睡了吧。他陪那个年轻人走到门口,帮他打开了门。他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梯的时候,又站了下来。小丁问:你落了什么东西了吗?那个年轻人转身和小丁小声商量说,我看这样吧,那个电话我们留着也没用,要不我顺路再把它拿回去丢在那里,我想,明天就会有人把它再装回去的,下次我们还可以再偷,你说呢?小丁立刻表示赞同,这么办当然最好不过了,但是路上要小心一点。他绕过刘美林匆忙走进了里屋。那个年轻人就站在门外等着。刘美林擦了擦眼睛,侧脸有些胆怯地看着门外那个年轻人,而后者立刻就把目光避开。他盯着脚下,又干咳了一声,见小丁半天没出来,便在门外叫道:在被子里!果然,小丁抱着那部磁卡电话就兴冲冲地从卧室里出来了。刘美林脸上的神色显得更迷惑了,他看看小丁,又神经质地转脸看看那个年轻人。
小丁送走了那个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年轻人以后,关上门,就开始有一点烦躁。他拿起桌上的名片看了一眼,然后故意把它放到桌上刘美林的目光可以触及的一个地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一个挺可爱的小伙子。小丁径直进了厨房开始慢慢地洗漱,他连说了几句:困了,我想睡了。老刘在外面说,我只坐一会儿,我马上就走。当小丁洗漱完毕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他看见刘美林双手抱着头,好像在哭。小丁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一丁点儿睡意又荡然无存了。
“到底怎么啦?兔子。”
“小盼失踪啦。”
“怎么会呢?那么大的孩子!什么时候?”
“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妈的,先别哭,先别哭,说不定她去什么地方玩去啦。”
“不。不可能。我知道。这一次她肯定出事了。”
“妈的,别哭,至少在我这里别哭。”
“小盼你在哪呢?小盼……”
“兔子!你听到没有?我不想深更半夜地听他妈的哭声!”
第三部 一月的情感第十章(2)
第二天刘美林带着一张小盼七寸的彩色照片又去了一趟虎距路派出所。一个特别年轻的警察非常耐心地接待了他,告诉他,这件事昨天就上报了市局,而且已经有专人在调查,一发现有用的线索,一定会马上通知你的。最后他说,事到如今只知道急是没有用的。回家好好想想吧,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有帮助的头绪来。刘美林昨天又是一夜没睡,脸色惨白,满眼血丝,一副已经被折磨垮了的神态。他当即就急眼了,叫了起来:你们也太不急啦,就像没事一样!他的声音虽然因为劳累过度有些沙哑,但是还是很软很特别,所里的人都对他侧目而视。那个特别年轻的警察点着了刘美林刚才递给他的香烟,吸了一口,说,怎么能这样说呢,不要伤人嘛,老刘。兔子一下子从座位上窜了起来,用颤抖的手点着旁边那些正在喝茶聊天的警察说,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是吗?那个年轻的警察仍然很有耐心,他身体向后一仰,很宽容地笑着摇了摇头。你还笑!你还笑!亏你还笑得出来!刘美林觉得自己又在哭了,连忙伸手去擦眼睛,但是连擦了几次都发现是干的,根本没有泪水。但是分明在流泪呀,扑簌簌的,没完没了,但是怎么是干的?难道这两天眼泪已经彻底流干啦?心中忽然萌生的越来越严重的困惑渐渐地控制了刘美林难以扼止的怒气,他望着自己白得发青的手掌出了神。年轻的警察见刘美林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他弹了弹烟灰,用夹着烟卷的那只手拍了拍兔子的背,更加耐心地开导道,这就对了嘛,不要太冲动,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总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吧,这公安局又不是为你一家开的是吧,我们总不能让所有的同志都出去找你的女儿对吧?现在刘美林反而紧张起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不安地说道,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你看我头脑发了昏,怎么能那么说呢,千万不要见怪,千万不要见怪。他哈着腰不断地赔着不是,并且站起来向其他警察也一一谦卑地鞠躬道谦,向每一个在场的人敬烟,并恳求对方收下。这时刘美林摸了一下眼角,意外地发现自己又能开始流泪了,而且流得很厉害。泪水是温热的,顺着脸颊滚到了嘴角,他用舌头一舔,发现泪水竟是甜的,还有一点鲜草莓的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老刘更是弄不明白了。
中午的时候刘美林打电话给小丁,问他能不能帮个忙。小丁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还憋着一泡隔夜的尿。他说,我能帮你什么忙呢?刘美林说,很简单,你只要过来帮我守着电话,下午我要去小盼的学校。胡婕呢?小丁问。刘美林说,胡婕去广州进货,前天去的,我已经和她联系上了,但是她最快下午才能赶回来。小丁睡眼惺松,思维迟钝,他忽然问道,你要我守着电话干吗?有什么用?刘美林显然被小丁问得有点恼怒,但是他努力克制着。他说得很慢,寻人启事已经发出去了,知道线索的会往这里打电话,另外公安局、家里的亲戚朋友等等也会往这边打电话。小丁说,行,这下我全懂啦。但是刘美林又絮絮叨叨地说道,不会让你太麻烦的,我一时找不到其他人手,因为现在就你是个闲人。小丁有些不乐意了。
“妈的,想要我帮忙就别说我是个闲人。”
“你不是个闲人是什么?”没想到刘美林这会儿突如其来地顶起真来。
“好吧。你要我马上过来吗?”
“你说!你是不是一个闲人?啊?”
“兔子,你还没完了你!又不是我拐走了你的女儿,你跟我较什么劲!”
“你女儿才被拐走了呢!”
“又怎么啦?我又说错什么,你疯啦,兔子!”
“你凭什么说我女儿是被拐走的呢?小盼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妈的,是你告诉我出事的,怎么,你骗我?”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得起腻,会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等等,等等,妈的,你冷静一下,兔子,我去撒泡尿。”
小丁放下电话,冲进厕所。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他提醒自己最好冷静一些,不要发火。他又重新拿起了话筒。
“兔子,你听我说,小盼没有被拐走,她只是出去玩几天,晒晒太阳,另外,我确实是一个什么也不干的闲人。行了吧?你要我马上过来吗?”
“我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