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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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花的老外,而不是于大海。小丁仔细端详了他棱角分明的头,然后说,现在更好看啦。确实很好看,一点多余的成份都没有,感觉这颗头一定很硬。不过,你为什么大冬天的会产生剃个光头的冲动呢?小丁喝了一口啤酒,是不是为了这顶漂亮的帽子?
“与你有关。”
小丁愣住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于大海笑着用手来回摩挲着自己的光脑袋,一定在细心享受着那舒适的手感。
“我不记得我打过你什么头的主意。”
于大海把手从头上拿开,双手搓着放到了桌下。小丁的语气使他变得有些拘谨。这时有个叼着香烟、拿着球杆的大胡子非常友善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能不能让一下,他没法捣这个球。于大海马上站了起来,让到了一边。那个大胡子这一杆捣得可不怎么样,白球竟然飞了起来,飞出了球桌的边沿,但是他似乎因此格外高兴,没忘了再次向于大海点头致谢。于大海显然觉得那个大胡子也过于有礼貌了,让人有点不适应。他回到位置上坐下。
“还记得那天晚上吗?我抱着那部磁卡电话从你那出来,刚到街上,一辆巡警车就在我旁边停了下来。运气太差啦。我怎么说都没有用,他们就这么把我抓走了。他们正在查那个专门盗窃公用设备的团伙。说是有一个团伙。谁知道,我撞到枪口上去了。今天下午一个朋友帮忙才把我弄出来。”
说完,于大海自己在那直摇头。他尽力想表现得轻松一些,但在小丁看来,于大海仍心有余悸。小丁特别想笑,但是又不好意思。
“现在没事了吗?”
“没事了吧。”
于大海说得有气无力的。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眼睛直愣愣地冲着茶杯,深陷于颓唐无奈的气氛中,不时地顾自摇一下头。
“真的没事啦?”
“真的没事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呀。”
“什么意思?”
“你没有把我这个同伙供出来。”
于大海没有说话,立刻沉下脸,有点不高兴。让小丁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台球桌那边一阵热闹,原来在捣球的那伙人不捣了,相互笑骂着,把手中的球杆胡乱地扔到了球桌上。几个老外随即拥了过来,他们把酒杯或者酒瓶也带了过来,顿放在球桌的边上。看来他们都已经喝了不少酒,又喊又叫的,拿着球杆比划着,还没开局就已经很兴奋了。几个年纪看起来很小的本地小姐也来到了球桌旁,她们对球局一窍不通,站在那里只是为了助兴。准备开球的那个老外,戴着金边眼镜,个子不高,尤其活跃,他搂着身边一个小姐硬是亲了一下,然后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于大海像是还没有从拘留所出来一样,忧心忡忡的。小丁拿起玻璃茶壶,为他把空杯子倒满。
“别想啦!就当是绕路去了一回理发店吧。没什么。”
“他们真的,很粗暴。”
“是的,那种地方我也进去过,我知道。”
“是吗,你是为什么事?”
“小事。”
第三部 一月的情感第十一章(2)
小丁叫那个学生模样的服务员过来,又要了一瓶啤酒,并让她帮于大海的茶壶里续点水。于大海渐渐地缓过神来,脸上有了一层淡淡的血色。服务员从他身边过去的时候擦着了他的肩膀。没一会儿,服务员送来了小丁的啤酒,但是忘了续水那一茬。小丁提醒了她。服务员连忙回吧台,离去的时候又擦着了于大海的肩膀。小丁注意到他好像有点恼火。服务员很快拿来了一只白色的开水壶,帮于大海的茶壶里续上了水,并且把开水壶留在了桌上。于大海把身体不动声色地向旁边偏了偏。当然这一次服务员离去时就没有擦到他,差老远呢。小丁想,她也不是故意的,这里空间实在太拥挤了。还有就是,被一位小姐不小心擦那么一下不能算是倒霉的事情,就算是的话,那也是一件温暖的倒霉事。于大海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忽然抬头对小丁说: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女孩很好看?”
“哪一个?”
“就是那个服务员。”
“没有啊,我没有觉得她好看呀。”
“还没有呢,你一直在盯着她看,把她的身上都盯出一个洞来啦。”
“她原来就有一个洞,不是我盯出来的。”
于大海愣住了,很勉强地附和小丁笑了一下。他显得很窘迫,乱了阵脚一样不知道怎样把他引起的话题进行下去。
“其实那个女孩是挺好看的。”于大海在没话找话说。
“好看什么,脸方方的,胸平平的,像个正在发育的男孩,有什么好看!”
“我还是觉得挺好看的,真的,挺好看的。”
小丁冲他狡黠地一笑,不想再跟他争什么了。啤酒是从冰箱里取出来的,此刻瓶子的外壁凝结了一层水珠。小丁用手握着瓶子颈,上下滑动着,他感到非常惬意。那几个正在看台球的小姐突然一起鼓起掌来。她们竟然一起鼓掌,不会一点道理没有。不知道是哪个老外,秃头的、戴眼镜的,还是那个肥胖的巨人,反正是他们中的一个使劲捣了一杆子,她们就全兴奋起来了,一起鼓掌。于大海回头看了看。他回过脸来时还是一脸不解的神情。
“你跟我说实话,”小丁说,“你对女人感兴趣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感兴趣吗?”
“当然,当然,感兴趣啦。你呢?”
“我呀,不感兴趣,但是少不了。”
“‘少不了’是什么意思?”
“‘少不了’就是‘一天也少不了’。”
“难道你每天都要和女人在一起吗?”
“是的,身边没有的时候,脑子里就有;脑子里没有的时候,身边就应该有。”
“有意思。但是,你就没有身边、脑子里都没有的时候?”
“有啊,常事。身边、脑子里都没有的时候,身下有。”
于大海有些不满地看了小丁一眼,把头偏到了一边。小丁觉得对方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过了一会儿,于大海把脸转了回来,没看小丁,埋头顾自喝茶、续水、继续喝茶。小丁拿过烟盒和火机来。于大海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一盒还没有启封的烟来放在桌上,但还是没说话。小丁犹豫了一下,放下了自己的烟盒,拿起他的烟,拆开,从中抽出一支。尽管小丁其实并不喜欢混合型的香烟。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生气啦,是对我的谈话方式不感冒?”小丁说。
“怎么会呢,没有,没有。挺有意思的。”
“是实话吗?”
“当然是实话。”
“那好,我们继续谈女人怎么样,或者换个话题?”
“随便,我们干嘛不谈谈自己?”
“不管在谈什么,都是在谈自己,不是吗?我是说,直接谈论自己总是太空洞,太不可信。而谈论女人时,一个男人呈现得最清楚、最可信。”
“这倒也是。不过我觉得,谈论女人时就像站到了一面镜子的前面,呈现得再清楚也只是镜子里的像,而不是人本身。”
“但是没有镜子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呀。”
“说得都有道理。”于大海脸都涨红了,他很激动,身体前倾,但是没有抬头,“问题是,人后来变得只相信镜子,不相信自己了。只要有勇气,自己当然应该也能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呀?”
“……我们怎么这么严肃啦?还是随便,随便说吧。”于大海被反问得愈发不好意思起来。他慌乱地抓起桌上的烟盒,又把它放下了。
“随便说什么呢,还是说女人吗?”
“行啊。行啊。”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呀?别来虚的,说具体一点。”
“我!”于大海指着自己,好像很吃惊,“我喜欢什么样的?什么样的,我没有想过,一时……”
“天啦,你没有想过?”
“不是这个意思。我想,我喜欢漂亮一点的吧。”
“漂亮一点的?什么叫漂亮一点的?我看你是真的没有想过。这可实在不像是一个有所心得的人说出来的话呀。”
换了一个话题以后,于大海显得放松了许多。他谈了一些他的工作、生活情况,但是都是一些已经过去了的,眼下的说得很少,只知道他现在已经从做楼寓对讲设备转向做多媒体音响生意。另外给小丁一个感觉,于大海的工作都是不得已安排的幌子,他其实在暗地里还干着另一件重要得多的事情。于大海的表情使小丁意识到他也许问得太多了。于是小丁主动讲了一些自己的情况。奇怪的是,于大海并没有像小丁平常所遭遇的人那样对他的职业感到好奇,提的问题也没有任何进攻性,而像是走在大街上身体被无意碰了一下一样。于大海点上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好像小丁讲的他早知道了一样。小丁以前没有注意,应该说,于大海根本就不会吸烟。
“你做生意和别人打交道有困难吗?”
“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做生意总少不了应酬,而你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甚至我觉得你会有难以克服的心理障碍。”
“还可以吧。和人打交道又没有一定之规,你说呢,反正是一个人与人相处的问题,各人有各人的方式。”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没有问。”
“这也是你的方式?”
“知道了也就是知道了,和不知道没什么区别。只要我能找到你,或者你能找到我就可以了。”
“但是我知道你的名字,这好像有点不公平,是吗?”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什么?你不是叫‘于大海’吗?名片上有。”
“我不叫那个名字,上面的号码是对的,但是我不叫‘于大海’。我身份证上的名字不叫‘于大海’。”
“那叫什么?”
“……以后可能会告诉你。”
“为什么要这么做?有这个必要吗?”
只听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于大海的那颗亮亮的光头一下子往小丁这边栽倒过来,碰翻了茶杯。茶水泼到了小丁的身上。那个戴眼镜的老外竟然没感觉,背对着小丁,用球杆轻叩着桌沿正在懊恼捣砸了一个球。邻桌的几个青年男女见状大笑了起来。于大海完全懵了,手捂住后脑勺,有些胆怯地回头看了看。他没有什么反应,低着头,把桌上的茶杯扶了起来,嘴里还自言自语了一句:没事。因为于大海剃了一个光头,而且那一声又那么清脆,所以小丁觉得这是一种侮辱。他咽不下这口气。他站了起来,绕过台子。于大海紧张地拉了小丁一把,说,干吗?小丁过去拍了拍那个老外随着音乐节奏抖动着的肩膀。戴眼镜的老外动作迟缓地转过身来,满嘴喷着酒气。小丁对他说:你必须向我朋友道歉。那个老外耸了耸肩膀表示他听不懂,然后就准备回过身去。小丁伸手搡了一下他的肩膀,指了指他手中球杆粗的那一端,又指了指于大海的头。那个老外手臂撑在台球桌上,扶正了眼镜,仍然装作惊诧地看着小丁。这时台球桌边的其他几个老外都过来了。秃头的那个家伙看起来尤其健壮,他站到了小丁和那个眼镜老外的中间脸几乎贴着脸地盯着小丁,气势汹汹地说了句什么。酒吧的女老板飞也似冲了过来,挡在了他们中间。小丁向她说了一下情况,那个女老板听了以后连忙说,算啦,算啦,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她转头又向那帮老外用英语解释了几句。那帮老外先散了,继续玩球,而小丁还站在原地。他只觉得脑袋里空空荡荡的。那个女老板把小丁硬推回了座位。
服务小姐很快地把桌上茶水清理好了,并且换上了一个干净的烟灰缸。于大海紧张得嘴唇都白了,反复说,没事,没事。但是小丁脸色非常难看,紧绷着脸,一言不发。他没法高兴起来,因为他听懂了那个秃顶的老外对他骂了句什么。小丁的眼睛一刻不停地跟着那个秃顶的老外转,这让于大海很是不安。那个秃顶的老外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和小丁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个很不屑的表情,低下头去,继续饶有兴味地玩他的球。小丁只觉得喉咙发干眼球发热。于大海提议说,不早啦,我们回去吧。小丁没有表态。于大海自作主张叫服务员过来结账。买完单以后,他们又谁也不吭声地坐了一会儿。小丁喝完了瓶里剩下的酒,说,走吧。两个人站起身来穿好衣服,然后向门口走去。于大海把帽子拿在手里走在前面。走到一半,小丁忽然转身低着头向台球桌那边过去了。他走得很慢。站在秃顶老外旁边的一个小姐先注意到了小丁,她扯了扯老外的胳膊。那三个老外停下了球局,手里拿着球杆非常警惕地关注着越来越近的小丁。但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小丁只是从台球桌边走过,然后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洗手间里没有暖气,而且北面窗子的玻璃几乎坏了个干净。小丁被风一吹打了个寒战。他拉开惟一的一个坑位的木门,走了进去。他想把木门拴上,但是插销早被卸了,只剩下几个螺丝孔和插销形状的锈印子。木门而且很矮,小丁双腿叉开站在里面,而头却整个露在外面,眼睛通过对面洗手池上方的镜子可以看到自己那张无比沮丧的脸。他伤心地抽泣起来,嘴里小声恶毒地咒骂着,不是骂别人,而是骂自己。他觉得自己已经让自己失望透了。这时洗手间的门轴一响,门被拉开了,酒吧里的音乐声传了进来。〖JP2〗小丁连忙蹲了下来。他很担心来人会拉开木门,看到他那副熊样,所以他先咳嗽了几声。他自己觉得那咳嗽声太勉强了。来人一路小跑,倒吸着凉气。小丁估计这个人从里面出来没有穿外套,他听到解皮带扣的声音。但是半天没有小便的声响。小丁把外套的下摆扯起来掖到上身和大腿之间压着,以免蹭到地面,慌乱地用双手想擦去脸上的泪水。外面的那个人忽然说道,妈的,这天气!这天气!哪是个活人的日子,是吧?小丁顿时紧张起来,这个人是在和他说话吗?他刚擦掉脸上的泪水,新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外面的那个人把问话又重复了一遍,并且加强了语气。这天气简直是不让人过啦!是不是啊?到底是不是啊?小丁担心自己再不答茬的话,外面的那个人就会起疑心,就会把木门拉开。虽然极不情愿,他还是不得不控制着用一种尽可能正常的嗓音回答了一句,是啊,是啊。说完,他闭上眼睛,泪水流得更汹涌了。那家伙继续感慨道,这种天在这里大便可真是受罪,屁股都冻掉了,是吧?小丁哽咽着,顺着惯性,用一种高得不正常的嗓门像喊口号那样附和道,是啊!屁股都冻掉啦!外面的那个人停顿了片刻,忽然质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大便?啊!?小丁完全不能再压抑住他的哭泣了,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早知道这里没有暖气,我就不来这里了,而且也不来这个他妈的酒吧了,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大便的人,等等。外面的那个人很厌烦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