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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翅田大介]+cutting+伤痕01+case+of+mio-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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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对男女伫足在水槽前面,是西周隆乃和西周美羽夫妇。从我的角度无法观察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不过从他们有气无力的模样,可以清楚窥见他们的内心。
  “想必两位博士对此也会觉得满足才对,毕竟借由他们两位自己研发出来的技术,才得以像这样把自己的女儿从黄泉异界给拉回来呢。”
  此时澪的手术已经在水槽里头开始进行,水槽的上下两端伸出几支机械手臂,持手术刀划开了澪的肉体。不知道他们使用了什么样的技术,澪的血没有渗入人工羊水之中,从旁观察的我也感觉不到任何血腥感。她右侧腹的撕裂伤被切开,许多内脏宛如拼图一般紧紧系在一起。
  “……”
  我的冷静程度让我感到惊讶。此时的我比起往常任何一刻都来得沉着数倍,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澪死在商店街时带给我的冲击,让我陷入一阵疯狂的混乱情绪。然而,之后接连的几个更大的震惊事实,却让我脑袋里的思路一下子沉淀了下来。这就好比一种过度激烈的冲击疗法,对着一股熊熊燃烧的烈火,施以一阵凶猛而具有压倒性威力的暴风,将其镇住一般,接二连三朝我扑来的诡异事件极可能已经麻痹了我的知觉。不过无论如何,此时此刻的我正目睹着促使澪产生那般自残行为与言行举止的肇始之因。
  “……澪……已经是二度‘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对,大约是在两年以前,一场交通意外,澪的内脏破裂,右脚骨折,情况非常惨烈。那是一场极其严重的连环车祸。我们为了将她从事故现场带出来,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呢,那对她来说可以说是一次既短暂又漫长的‘初次死亡’。在她复活以后,精神方面呈现长时间的不稳定状况,甚至在当时她所就读的初中引起相当麻烦的问题,也成为直接造成她开始自残的原因之一。为此,我们特地让她从自己非常习惯的生活环境,搬迁到现在这个地方。”
  “……”
  透过眼前这层透明材质的隔窗看去,水槽那边正在进行的工作,与其说是“手术”,倒不如说是“修理”可能更来得贴切。我可以从中感受到经由人工一步一步作业带来的温度,以及机械作业特有的精确性。经过抛光处理,带有温润银色色泽的机械手臂悠游在水槽之中,逐步进行精密而没有多余动作的高效率工作。
  加上呼吸器和体外循环装置的澪,被收容在一个充满无机质感的环境里头,如此更得以彰显她的美感。她原本就具有如顶级人偶一般工整的外貌,以及白皙细嫩的肌肤,在这样的环境底下更接近一具完美的雕像……不,也许此时的她正适合这样的形容方式。
  澪微开的双眼映入了我的视线里,那是一双瞳孔扩张、宛若死鱼或人偶的眼睛。
  现在的澪毫无疑问已是个死人,不过是借助机械的力量让这具尸体持续维持生理机能。换言之,此时的她就好像一个发条玩具或是电动人偶。
  此时我的脑中忽然领悟到这栋建筑,之所以会采用如此过度先进的技术作为设计方向的缘故。尽管黑威曾说这是一栋以开发新技术作为设计宗旨的实验建筑,不过我想它真正的用意,也许是为了肯定建筑物内部无论怎么看都无法给予正面评价的实验行为才对。为了让置身其中的职员得以安心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因此必须为他们准备一个同质的环境——这便是这栋无名建筑真正的存在意义。而我,也许浸淫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也逐渐受到感染……
  “你看,接下来就要进入最高潮的场面了呢!”
  黑威说话时的语气,让我清楚意识到他炫耀的心理。
  羊水中飘荡的长发被整束捆了起来,一刀斩断。即便现在也许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不过我心里仍涌上一股深切的不舍。
  “啊,你不用担心,我们连心脏跟脑都可以复制了。像头发这种小事,一下子就可以让她恢复原状了。”
  当澪的头发被干净地削落以后,三只机械手臂分别进入作业程序。其中一只宛如鸟爪一般钩住了她姣好的头型;另外一只以她脑袋为中心做出了回旋,在她的脑壳上留下了一圈红色的红外线光痕,最后一只看似激光手术刀的机械手臂,则将其尖端部位贴到了红色的光痕上。
  即便手术区的声音不可能传递到我的耳边,我的脑中却依旧传出了一阵“咻”的声音,也在激光工具烧灼她的脑壳同时嗅到一股烧焦味。
  “这就是在水中进行手术工作最大的优点。水槽中的人工羊水可以由我方完全掌控——不同于正常的手术环境——若要处理脑部这类纤细的‘零件’,这是最好的方法。”
  机械手臂在澪的脑壳上划了一圈,留下一道红色的线状缺口。
  此时我已经可以借由想像,模拟接下来即将发生的状况,同时对自己发出了警报——别看!别看!尽管我的心理状况九成对此感到抗拒,却依旧禁不起一成的诱惑。半眯着眼睛,微转过头,只要我下定决心便可以完成如此简单的肢体动作,同时避开接下来骇人的光景。然而我的身体却如同生锈的铁块一般生硬,过去始终萦绕在我心里的那股违和感此时再度油然而生。与理性的逻辑回异的“它”,再度剥夺了我的身体,要我别将视线移开,不能逃避眼前的事实。
  如同鹰爪般钩住脑壳的那只机械手臂发出轻颤。
  下个瞬间——“咕噜”——原本早该停止活动的人偶眼睛忽然转动,将视线的焦点移到我的身上。
  难道是我的脑袋受到过于严重的刺激,此时产生了幻觉不成?然而此时我确信那具尸体的视线与我四目相望。
  那一双如水晶般清澈的眼眸不带有任何生气,没有意识、没有任何情感。然而我却似乎可以从中读出她想传达的意涵。
  ——我……是谁?
  【头盖骨被取下】——死者发出宛如悲鸣一般的怒号,何其凄厉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

  Inter cut

  ——受伤。
  这是她生平初次遭遇的体验,她早已习惯拨开自己的伤口,却从没有经历过被人伤害的体验。
  她面向视线紧紧扣在自己身上的那名少年。
  这名少年没有任何突出的气质,是个极为普通的男生,既非拥有俊美的外貌,也不至于会被评为丑陋,一头偏长的浏海加上让人联想到狐狸模样的上吊眼,或许足以看做作他的特征,不过实在也不能说是醒目。他跟友人之间的距离既不能说亲近,也不至于疏远,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男生。
  经过好一阵子深交之后,她方才知道这名少年非常努力地,想要借由理性控制自己的意志。这样的想法也许是源自于他对自己具有相当程度的自我了解。他尽可能地剖析自己所有的行为,并且努力地探究自己心里的烦恼,这种行为尽管看来像个穷尽哲理的哲学家,不过却也像个顽固的孩子。
  即便他带着如此不平衡的身心乖离感受,也十分努力地为自己寻找答案,就是这模样让西周澪和杉野夏姬这样的人们深深为他吸引。
  “……”
  这名少年——相坂和也此时正呆然伫足在少女的面前。他无法控制自己,只能任凭自己的身体采取独断独行的作为。
  这是澪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相坂。
  在她眼中,相坂鲜少——也许不曾有过——那种迷失自己的茫然印象。
  相坂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无法控制这种任谁都无法摆脱的危险本能。
  只要人在经历过某个时期之后,都能够认同,所谓情感存在于自己内心的事实。然而他却无法做到,或许是孩提时代的某个契机致使他产生这样的结果,抑或许该促使他产生转变的契机没有发生,才让他始终维持这样的心理状态。总而言之,这般扭曲的结果,使他不明就里地希望能够“理解”情感这种事情而非接受它,却始终无法如愿。
  由于这种扭曲的心理状态,让他代偿性地学习到如何观察他人行为表象底下潜藏的思绪。
  就因为无法理解,所以使得他对别人的情感有了极大的兴趣。
  不过最讽刺的是,他越是想要理解感情这种事,便使他距离自己的感情越远。
  ——不,如果要说讽刺的话,这世上没有比我的存在更能够代表这个词汇的事物存在了。
  澪面对着相坂心里暗自解嘲。
  “谢谢你,已经够了。”
  “……”
  澪口中的一句话让相坂身体忽然颤了一下,此时少女脸上表现出了些许的满足感和深深的懊悔,一股无以名状的虚无同时在她心里萌生。
  “怎么样?感觉好吗?不管怎么说,我可是个刚出厂的处女呢,你觉得满足吗?”
  她的话中带着无与伦比的攻击性,与她自残时一样。一阵虚无的透明感从心里退潮,取而代之的便是这般强烈的情绪化表现,她为了让自己忘却那般虚无感而自残——然后周而复始。
  “今天谢谢你的帮忙。如果哪天我又希望自己受伤的话,我会再找你的。【你一定会很乐意伤害我吧】?”
  相坂屏息的表情足以让澪觉得受伤,这种疼痛比起她被相坂的股间贯穿的那一刻,更显得剧烈而鲜明,甚至比起刀刃划伤的痛楚更为深邃。
  “……澪,我……”
  因悲苦而扭曲的脸庞,在他身上刻画出了过去从未有过的情感。
  少年究竟是为何而悲、为何而苦呢?究竟是什么样的问题在苛责他的心灵?
  是他情人变调的性格?
  是眼前可怜的人偶?
  是终于揭晓的事实?
  是眼前无法理解的异样生物?
  还是西周澪——这个仰仗科学成像,宛如恶梦般呈现在他眼前的化身?
  “从今天起就是暑假了呢,这天真是太美好了,今后你想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过来,不过我不敢跟你保证,随时都是由‘我’来迎接你就是了。”
  少年觉得自己的脸仿佛开了一处窟穴,脸上的肌肉顿时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思考还飘浮在半空中。
  他低头握紧了拳头,终于转身背向少女。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与澪的双眼短暂地四目交会,那对眼眸仿佛昆虫的复眼。
  门外的足音远去,直到玄关的门被大声关上,澪便捂住了嘴,屈身蹲下。强烈的恶心感袭上她的心头,咽喉跟眼皮不断痉挛抽搐。
  这情况真是何其悲哀,让澪不由得笑了出来。
  眼泪因生理反应夺眶而出,挂在她的脸颊上,此时她觉得那一串泪珠就好像自己的分身一般。
  待宛如烧焦味一般的恶心感缓和之后,澪静静地站起身子。
  她一边环抱着残留在股间的痛楚,一边穿上内衣,然后用一袭洋装将自己包装起来。此时她将目光移到插在房间角落里的那把登山刀,看了一会儿之后没有任何反应地走出了房间。现在的她不需要那把登山刀,血,依旧没有止住。
  她带着宛如幽灵一般飘渺的身段走下台阶。台阶彼方没有任何光源而显得朦胧,好比通过一只野兽的食道,或者无底的沼泽,这个景象让人联想到死者走在通往黄泉异界的斜坡上。对澪来说,如果得以就此坠入无比深渊,也许反而是种解脱。然而事实上,她终究只是踩在现实世界里的一小段阶梯上头而已,十五阶之后,澪来到了一楼。
  她套上凉鞋,打开了玄关的铁门,一阵凉风灌进屋内。风中冰冷的温度让人有种得以从仲夏夜里抽身的错觉。然而这阵晚风尽管能够抚平身体上的厌恶感,却反而更加深了澪心理上的不安,毕竟这不是这个季节的季节风。门外显得一片昏暗,任谁看到此刻满布乌云的天空,都会觉得前一刻鲜艳的夕阳仿佛只是个美丽的谎言。大雨骤降只是迟早的事,拂在身上的凉风也只是豪雨的序曲。她没有打伞便走出了家门,她觉得与其待在屋里,倒不如任由风吹雨打来得好过得多。
  离开家后,澪很快便因为温度骤降而感到不安。即便她过去一直想变成一把散发着无机质感的刀刃,然而一旦实际接触到低于常温的温度,却也不免听到自己的心里传出纠结的苦涩。
  她开始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
  既无法让自己充满人情味,也无法让自己变得冷淡无情,果真如此,她至少希望自己像个冰点下恒温的金属人偶,却也终究无法如愿。
  此时的澪就好像一个幽灵或者梦游症患者,失去得以依附的现实依据,孤苦伶仃地走在街上。她不知该何去何从,因此只能顺应这四个月的日常生活中培养出的习惯,一路朝着学校走去。
  ——日常生活。
  这对澪来说是个难以承受的词汇。一旦沉浸在所谓日常生活的世界里,她便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跟这个世界究竟是何等疏离。
  这也是促使她割腕自残的原因。
  她在自己身上刻画出异教者的烙印,并且为了确认这个烙印,同时让它变得更为醒目,这便是促使她让自己浸淫在“日常生活”之中的原因。
  这个词汇对她来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不知何时开始,日常生活带给她的痛楚逐渐变得和缓,然后消失。这毫无疑问便是那名少年带给她的影响。
  起初他只是她证明自己异教者身份的道具罢了。面对这名第一印象极为普通的少年,她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让少年对她感到绝望,最后离她而去,如此一来她便可以确立自己异质的身份。然而少年最终只是不发一语地坐在她的身边,不论他俩交往多久,少年始终只是默默坐在少女身边念着自己的书,直到两人结束当日的会面,始终没有交谈。
  双方僵持不下的结果,澪的意志终究败下阵来。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因而小声向他攀谈。少年答了腔,终于开始叙述自己的事。不知不觉间,少年不济事且令人讨厌的言词,不断流入了少女的耳中。
  她就此陷入少年为她成就的、可以包容异教者存在的日常生活之中。两人之间极其普通的生活不断蓄积,为她在心里沉淀一层安逸而稳固的基石。然而,平稳而安逸的生活却也为她带来了强烈的反动情绪——恐惧,她打从心底害怕这个属于她的日常生活崩解。
  那是一种深层的恐惧。
  因为过去,真实始终未曾戳破这个看似正常的谎言。一旦她身为异端的本质被戳破——真正成为孤苦无依的一个人时,这次她绝对无法承受,要是现在早已遍体鳞伤的她,再次受到挫折,那么她便一无所有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
  因为真实已然浮现。它好比午后乍到的骤雨一般唐突、宛如暴风一般凶猛,将属于澪的日常生活毫不留情地吞噬、粉碎。
  于是她终于无法将伤害的冲动只留在自己身上,连陪她一路走来的少年也成了刺伤的对象。
  这种行为何其卑鄙,又何其丑陋?
  ——沉痛。留在心里的伤口,比起过去任何创伤都来得深邃。
  她走在干涸的柏油路上,忽然一滴水珠从天空掉了下来,紧接着地上出现一滴水渍,斗大的雨滴接二连三地从云端滚落,转眼间便掩盖了整个路面,是一场又急又凶猛的豪雨。浑圆而饱满的水珠,宛如来自天空的猛烈炮火不断地轰炸大地,不但表现出夏日午后阵雨那般独特的豪迈气质,同时也直接煽动着人们心里的不安情绪。然后这一切又被连续的骤雨给冲刷殆尽,将世界变成暧昧不清的存在。
  澪的衣服、发丝、脸颊,无一不在数秒间便遭到雨水强行浸润。她抬起头,火烫的眼眶在大雨之中稍稍得以降温。圆睁的双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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