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田大介]+cutting+伤痕01+case+of+mio-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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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话要说。”
“什么话?”
他抬起头,脸上清楚地留下了两道泪痕。
凡事总有先后顺序,这次换我低头对澪的父亲行礼。
“抱歉,其实我之前一直怀疑您。”
我坦率地道出了我的歉意,对方也正确无误地读出了我语中的意涵。
“你以为我跟内人是促使澪割腕自残的原因?”
“是的,具有自残倾向的患者多半都是由于父母加诸己身有形无形的压力所致。他们会将这些无理的要求错以为是最理所当然的行为,并且当作安定自己精神的手段持续伤害自己。”
人类这种动物一旦心理状况出现不正常的偏移,就会依循过去的习惯或撷取就近的榜样,反复操作借以抚平自己的情绪,这是极其正常且适用于所有人身上的反应。
那么对我们来说,最靠近自己、也最具有影响力的榜样究竟是什么呢?这个答案毫无疑问就是我们的父母亲——或者说是父母给我们的教育。对于某个时期的孩子来说,他的双亲所代表的就是整个世界。他最初接收到的学习经验就是父母亲的道德教育。换句话说,父母亲的言行举止造就了孩子的个性基础。
从这点来看,如果孩子们从父母亲方面接受到适切的教育当然最好。不过如果他从父母亲身上得到了过当的体罚——也就是虐待——并且以极其频繁的情况出现在他的日常生活之中,那么这会对孩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孩子会学习自己的父母亲,并且将虐待行径当成是最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加以理解。换句话说,一旦孩子从父母亲身上接受到最为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行为,是这种过当的虐待跟痛楚,那么一旦他们的心理状况失去平衡,他们便会补足自己这方面的不足,借以换得心理上的安定作用。这就是具有自残倾向的患者主要的致病因素。
事实上,具有自残倾向或厌食症的患者,几乎都是在幼儿期遭到亲人虐待,或者在类似环境下长大(当然,幼年受虐的孩子长大之后,不见得都会成为具有自残倾向的精神疾病患者)。
“看来我的揣测是错的,真是抱歉,至少我可以确定澪并没有遭到两位虐待。不过在我数小时之内的观察之中——也许以我一介懵懂的高中生得出来的结论有些肤浅——澪的问题尽管不是出在双亲离了婚的单亲家庭问题上,不过……”
“不过?”
“我虽然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不过我从两位的态度之中可以看出,你们对澪抱持着相当程度的内疚心理。”
——我忆起了今天乍到澪家发生的状况。
——也忆起了澪将所有生活的必备品都放到自己房里,尽可能避免与家人接触的意图。
——忆起了她那位不敢接触到自己的女儿,永远保持一步以上的距离,带着沉痛目光看着自己女儿的父亲。
——也忆起了那位满怀歉意,即便强忍着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也努力试着用她不熟稔的方式跟女儿接触的母亲。
看来澪的双亲真的亏欠澪许多,这点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像我这样一个小高中生,初次见面就对您说这种自以为是的话,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再次向澪的父亲鞠了躬。
“不,你不用道歉。小女有一位像你这样关心她的朋友,对我而言已经是一种救赎了,而且——你的揣测跟事实并没有相去太远。”
我抬起头,只见对方百般无奈地摇首表现自己心里的怅惘。
“小女会变成今天这种个性,到头来原因还是出在我们身上,我们自作主张强加在她身上的一切,对她来说却成了一种难以谅解的行为。一想到这里,就会希望澪将这口气直接出在我们身上,那么我们也许还会觉得好过一些……”
澪的父亲蹙着眉头强忍心里沉痛的感受。他低头紧闭着双眼紧咬着下唇,让他原本比我高出一个头的身形在我面前看来极其无助,像极了一个被斥责或嘲笑淹没的孩子一般——不,实际上也许就是如此。此刻他脑内的意识,或许正承受着自己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无情咒骂,并且始终没有停歇。
“…………”
我没有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眼前这名男性表露出来的惭愧与懊悔,让我怎么也无法将这句话脱口而出,这种景象实在令人感到不忍。
他宛如一具人偶,在丝线牵引下无力地抬起头来。其脸上的表情因煎熬着自己内心的苦楚和悲伤而扭曲,早先那般充满知性与沉着气质的双眸,此时只剩下刑囚眼中渴望获得救赎的眼泪。
“……和也同学,请容我再次向你道谢。虽然这是像我这样一个愚昧难堪的父亲提出来的请求,不过我希望你今后也能跟小女保持今日这般的友谊。”
Inter cut
月儿不发一语安静地停伫在夜空当中。
孱弱的月光透过遍及整面墙幅的落地窗照进了室内,成为这个昏暗空间底下唯一的光源。因天体运行而呈现出来的下弦月此时只剩下微微泛红的色泽,洒在宽阔室内的一套桌椅上,同时也映出了两名男子的身影。
“——以上就是整件事情的经过。”
其中一位迈入中年的男子直挺挺地站在桌边,悉听椅子上的年轻男子提出简报。
站着的中年人身着一袭黑西装,散发出一流企业高级干部的威严气魄。然而他的额头却藏不住与他身份矛盾的紧张汗水。
相较之下,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他轻松地靠在椅背上,任凭手脚自然伸展,同时有恃无恐地抬头望着顶上的天花板。他戴着一副眼镜,脸上露出了带着让人有莫名厌恶感的微笑,就连那名看似一流企业的中年高级干部,也成了他揶揄的对象。
两相对照之下,也许任谁都会觉得那名中年男子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然而,若以当下的氛围来看,反而肯定是年轻男子掌握了绝对性的优势。
“……我知道了。”
听到年轻男子如是开口说道,一旁的中年男子也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接着只见年轻男子目光瞟向了一旁的部属,以一副丝毫不带个人情感的语调交待今后的指示:
“接下来我们要将接触程度压抑在三种状况以内,并且尽快追查实验体零零四的下落,同时不要忽略零零五,加派人员严密监视——现在监视人员的安排是什么情况?”
“我们现在是以两人一组的方式,由十人下去轮替。”
“那么把总执行人数加倍,并且让实际执行监视工作的人员尽可能处在四人彼此相互协助的方式下进行。除此之外,市内的交通机关也要加强留意。要派多少人手执行这个任务就由你们自行判断。”
“请问,如果零零四跟零零五之间有所接触,那么我们该如何加以应对呢?”
“一样,即便其中一方陷入二次死亡的危机,我们该做的也只是持续观察而已。如果实验体二次死亡时,请你们注意一定要遵照实验的原则下去处理。”
年轻男子说完便将自己的视线再次移回天花板上。也许他此时正专注地思考着什么,不过从旁边看过去却只像个茫然发呆的酒客一样,没有任何动作。
“其他还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实验体零零五在这三个月内定期检查的结果——神经晶片收集到的情报之中产生错误的比率,维持在零点零零二个百分比,相当安定。对于情报复原方面没有任何障碍,精神方面也处于过去从未出现过的安定状态。根据定期检查的结果,虽然还有偏移的状况,不过日趋恶化的自残行为近来有和缓的趋势。”
年轻男子接过部属递上来的报告浏览了一遍。
“哦?原来如此……这可值得玩味了。”
他说着说着呲牙裂嘴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了,那么接下来就请你们遵照指示办理。”
这名中年男子接到命令之后,随即带着生锈的机械一般生硬的动作,向年轻男子行礼,接着便安静地快步离去。从他急促的步伐看来,这个房间对他来说感觉就像是某个足以致命的龙潭虎穴。
“…………”
待部属离开,这间房间的主人嘴角即刻扬起带有轻蔑意味的狞笑。随后便看到他翻开放置桌上的文件,撕下其中一张浮贴在上头的照片。这张照片夹在年轻男子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照片上映出了一名黑色长发的美丽少女,和看似其恋人的少年。
“……就这样放着不管也是不坏,不过这么一来整个状况倒是朝让我抱持期待的方向发展了,搞不好这个麻烦会连带引出有趣的结果呢。”
男子说着发出了冷笑。
几乎不流露情绪的阴险狞笑,化为回声响彻在这个昏暗的房间。
——此时月儿依旧不发一语,安静地高挂在夜空当中……
仿佛一名虔诚教徒,屈身将前额触及脚指的殷勤礼拜。
3rd Cut 伤害
1
每到了月底,澪的手腕总会缠上绷带。
她的自残行为就好像浪潮一般,一个月一次。其中以月底为多,而且偶尔会有血渍从层层绷带里面渗出来的情况。
两人一起念书的状况,当我多去过她家里几次之后——其实多半都是在我家——我原以为她能对我多卸下一些心防,然而在月底这段期间她总会变得异常紧张,也会将自己禁锢在异常坚硬而冰冷的躯壳之中,我们之间的交谈也会因此变得一、两句话就收尾,而且多半都是忽然就无疾而终。因此,像月底这种时候,我们又会回到刚交往时的模样,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彼此身边看自己的书。
这样的情况会持续一段时间,然后我必须等她再度开口跟我说话。这种情况之间的循环交替,成了我俩对于彼此相处节奏上的默契。
“——哇,这样交往你不觉得无聊呀?”
明说话的同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都已经是高中生了,结果你们之间却什么进一步的接触都没有吗?每天一边读书、一边聊天,彼此也常常到对方家里去,却连接吻都没有?我说你呀,身为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不是被你丢到哪里去了你自己都不晓得呀?”
我们说话的时间是在期末考结束的放学以后。尽管考试的成绩悬在那儿好一阵子,不过两个礼拜不到我们便将迎接暑假的到来。不论学生或老师们全都结束考验彼此心脏的长期抗战,纷纷坦率地放开心胸,迎接这个轻松的时刻。整座校园此时已经被解放与期待的兴奋感所笼罩,变得极度不安分。
在这样的喧噪之中,正当我打算如往常般坐到澪身旁的位子上看书时,却被一旁的明强行拉走。我们穿过四周成群面带希望的学生人墙来到走廊边缘,就这么交头接耳展开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此时的我觉得自己仿佛鲁宾逊漂流记里的主角,身陷在孤岛之中。
“拜托,我也不想跟你这种臭男人讲悄悄话呀。”
明撇起了嘴又叹了一口气。
“好啦,其实我有一个让你这种晚熟的处男麻雀变凤凰的魔法哦。”
他说着说着便从口袋里取出了两张票券。纸张的表面涂上了鲜艳的色彩还有文字,我想那应该是电影票才对。
“那是什么?”
“暑假第一天上映的《海角天涯》电影预售票。”
我知道这部电影,它是这阵子广告打得厉害的科幻风爱情故事。
“你要我就特别让给你吧,一张原价一千二,现在两张算你两千块。”
“你什么时候开始干起黄牛啦。”
我的视线在明的脸庞跟电影票间来回瞟来瞟去。
我这位挚友的个性基本上是个不拘小节、及时行乐的人。不过麻烦的是,这家伙一点也不笨。他总是精于算计,而且没有松懈的时候,从他口中提出来的建议或提案背后总是事出必有因。说得更清楚一点,这些隐藏在建议或提案背后的原因,也总会被他巧妙地跟自己的利益连结在一起。
“好了,说正经的吧。”
“我跟一班的佐伯告白结果被发卡了。本来我是打算约她看这部电影的,结果都被拒绝了还去看,只会徒然让自己的处境更为凄凉而已。虽然我不想要这两张票了,不过要是这钱就这么白花了我也不甘心,就当你帮我一个忙,把它买下来吧?”
这家伙带着没有任何愧疚的神色,直言这钱白花了却要我帮他换现金回来,不过我可没这么简单就相信他。这家伙伴装要把电影票推给我的模样,实际上一定还有什么其他内幕。
“不对,不是这么回事吧?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啥?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明表现出一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模样,然而他额头上不小心冒出一丝汗水的破绽,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早就摸透这个喜欢耍心机的朋友惯用的思考逻辑了。
“对了,有件事你应该知道才对,我跟澪交往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大家赌博的对象。”
“……不会吧?”
“我是在偶然间听到别人交头接耳在说的。大家都在打赌我们的恋情究竟会破局还是会变得更亲密,现在的赔率好像是五比五的样子。”
“是六比四。”
“哦,对了,是六比四,真不愧是精通各种小道消息的明,你很清楚嘛。”
“……”
他被我逼得说不出话来了。身为一个精通各种小道消息的人,明完全无法忍受自己耳边听到错误的情报,所以要戳破他再容易不过了。
“而且全校对这场赌局的关注程度相当高呢。好像有百分之七十的学生参与了是吧?”
“……是百分之七十二。”
他的眼神游移,又一次无法克制地出言纠正我的错误情报。
“你知道得还真是清楚呀。我问你,你知道组头是谁吗?我是不会对他怎样啦,不过听到别人拿自己的事情当成赌博的对象,心情总是会有点不爽的。”
“……不知道,我的情报没有灵通到这种程度。”
“是吗?如果那位组头没有干涉赌局的结果,那我也可以当作没这同事。不过如果他为了让自己处在优势而出面干涉,那我就得好好考虑该怎么整他了,唉,这种事情应该不难办到吧。毕竟他如果有那种小动作而被下注的人知道了……哇,想到就觉得可怕。你知道吧?澳门一些大规模的械斗都跟赌博有关呢,河里许多身份不明的浮尸,甚至多到连中国政府都觉得厌烦了。”
“………”
“话说,你是赌哪一边?”
“唉,别这么说嘛,和也。我像是那种会把自己的亲友,当成轮盘上那颗小钢珠的人吗?”
“这样啊,说得也对。抱歉,我误会你了,你刚刚说那两张票要多少钱?”
“唉,不用钱啦。反正这两张票对我来说也没有用了,如果对你有用处就直接拿走吧,这么一来这两张电影票也会觉得比较安慰吧!”
他说着说着便将电影票塞到我的手上,然后三步并成两步飞快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还搞不过你吗?”
我将明塞给我的票收到了口袋,一边想着该怎么约澪,一边往教室走去。
2
“我出门了。”
我半眯着眼睛,带着不悦的神色瞟了一眼一齐出来为我送行的家人们。
“路上小心哦,哥~”
良雨说话时的语气,仿佛今天就要跟我生离死别一般大惊小怪。
“虽然作妹妹的我有点不甘心,不过对方长得这么漂亮也没办法嘛……哥,你也长大了呢。”
“……”
“唉,这还真是可喜可贺呀。”
母亲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