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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5390-明亮的疤痕-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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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求求你啦,别因此而折磨我。”她又说:“反正我们已经做了,再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只要你洗干净就行。现在做是最安全的,至少我不会怀孕。”她说得相当在理,现在,他除了一味顺从还能怎么样呢?对他而言只有顺从这一点是无人能与之相比的,这是他如今存在的唯一的意义和品质。若是说到责任或权威的建立恐怕为时已晚,弄不好的话还会闹出笑话来。他想起那幕“渐进”的闹剧,那时候他们已经狂交滥媾了半个多月,突然他感到了重新开始的必要。李红兵可不想重蹈覆辙,自取其辱,说到信心和责任你早干什么去了?他非常悲哀地想:到了这一步我已是一个没有自信可言的人了,除了百依百顺已毫无价值。当然我也不想苟活,除了陪她同归于尽已别无出路,好在我宁愿如此。于是他再次进入了她的伤口,鲜血淋漓,就像杀人或自杀一样的痛快和绝望。    
    毛洁流产后的半个月里是他们狂热做爱的第二个高峰期,李红兵无条件的顺从终于让对方感到了恐慌,在一定程度上也抑制了毛洁自毁的热情。看来他比她垮得更厉害,不仅行事毫无原则一任她的摆布,甚至反应也变得迟钝了。现在他的脸上时常出现某种暧昧不清的笑意,说话时声音颤抖欲言又止。当他在厨房里摸索锅碗瓢盆的声音更加细碎,有时打坏一只杯子(如今他常常失手)也要向她赔半天的不是。“这是你的杯子,你的家。”她提醒他说。“干吗要向我道歉呢?甚至连我也是你的。”她竟然这样对他说了,出于怜悯或是其他。现在,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也会说出“我爱你”这样的话来,震惊之余李红兵真是百感交集。是他的顺从感动了她?他不敢仔细去想。表面上,他一如既往地做着一切令她高兴讨她欢心的事,而内心深处那压抑已久的委屈之情却翻腾起来了。他经常流泪,当然是背着她的。他觉得自己已不像当初那样的诚实和信任对方,他的顺从和软弱越来越像是争取她的一种手段。他远没有像她和自己认为的那样已经“死透了”,仅仅一句“我爱你”就点燃了他的全部希望。他为自己的下贱和可耻而热泪盈眶了。随后眼泪弄湿了枕头,通过枕头而让她面孔的皮肤感觉到了。她可不喜欢他这样,成天抽抽搭搭的,于是便转过脸去不再理睬他。


《明亮的疤痕》 第三部分障 碍(6)

    他极为机械地做着她所需要的一切,买菜做饭,和她上床,洗涤她血污的内裤,跑她爱看的录像带……他是那么的准确无误和及时,看起来就像是因生活的需要设计出的某种装置。对她来说,他是那么的好用和顺手,甚至比自己的肢体用起来还要便当。她和他分享着本属于他的身体功能,这或许能使她暂时忘却自己备受摧残的身体。他们合用着一个身体,步调逐渐趋于一致,当然这是以合用一个灵魂为代价的。在他们之间,对抗已不复存在,这里只有一个灵魂,一个意志和一个自我。那个灵魂或自我显然是毛洁的,只能由她提供,她必须对此负责。这就像瞎子背着瘸子走路,其结合必定是天然而紧密的。一段时间以来他们相处得如此和谐与默契,似乎那最后的毁灭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两周以后毛洁已能由李红兵陪着来到室外散步。她去指导老师那里露了一下面。目送毛洁的身影进入教学楼,李红兵来到车棚前的一棵树下点上了一支烟。他在外面等了她约半小时,直到她平安无事地出来。他们在环境优美的校园里继续漫步了半小时,毛洁的左手紧紧地抓着他,右手同时伸进袖管里抚摸着他光裸的肩膀。她几乎是吊在他的胳膊上的,然而李红兵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是他们第一次公开亮相,沿途至少碰见了她的三个熟人,毛洁极其活泼地和他们打招呼。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们不免吃惊。李红兵思忖道:如果她的身边是朱原,情形恐怕会自然很多。当年她定然以同样的姿势依偎着他,并走过了三年的漫漫长路,他们(她和朱原)才是一对名副其实的校园情侣呢!出了校门他才感到少许放松。回家以前他们路经了菜场。当他与小贩们讨价还价的时候,毛洁被安顿在一家小吃摊上吃一碗鸭血汤。后来他把她背上楼去,短暂的旅行暂告结束。    
    自此以后他们每天都要出门活动。与毛洁流产前相比上街逛商店的时候少了,他们更多地来到公园、郊外。十月的北方,秋高气爽,自然界的朴素风光与他们动荡后的和平心境协调一致,更重要的是李红兵的那笔小小的存款也将消耗殆尽,他们不可能再无节制地挥霍了。    
    这天,他们来到附近的农村,毛洁径直走向路边的一幢灰色平房。李红兵跟随着她,竟毫无预感,只是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奇怪。恍惚间她用钥匙开了门,在招呼他进去,就像到了家一样。他们来到一间完全陌生的房子里,李红兵不禁有些紧张。毛洁解释道:这是她和朱原合租的房子,她已经有很久没来过这里了,本来她也许不会再来了,因为这次消耗体力的散步,既然来了何不在此休息一下再走呢?她说得入情入理,但言不由衷,李红兵有理由认为这次意外的造访实际上是她有意安排的。这是他们(她和朱原)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他们曾在这里做爱,她委身于他,通过长达三年的摸索就是在这里他们结束了童男与处女的历史。以往暧昧不明的想象变得真切,李红兵甚至都不敢应对方的要求在那张唯一的床上坐下去。如今,一切还保持着原样:一张简易的书架,墙边的桌子,那上面的煤油炉和炒菜锅,几棵萎缩变黑的白菜──日常而琐碎的事物刺激着他。当然也免不了那些女孩子喜欢的小摆设小挂件,充斥和点缀着这简陋的栖身之所。墙上贴着的港台影星照片说明了她某一时期的欣赏趣味或者他们的共同爱好,对此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在李红兵看来,贫穷的生活和平庸的审美此刻却有着无穷的魅力,他真愿意在她完全成熟以前就遇见她。毛洁微笑着,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她为他置身其间表现出的孤立和僵硬姿态而在怜悯他,向他赔着不是(此行没有向他事先通告)。她告诉他:实际上他们在这里并没有住多久,大约一个月吧,朱原就和她分手了。一个月而不是他想象中的三年。朱原走后毛洁继续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直到遇见了李红兵,然后这间房子就一直空着。当时他们预交了半年的房租。遗憾的是事情的发展与人们的预想往往相去甚远,要不是那意外的分手他们至今还住在这里呢。当小屋里逐渐黑暗下来时李红兵发现有一点红光在墙角闪烁,原来是一只充电器。那红色的闪光既神秘又活跃,就像是某种有生命的东西。为避免情绪的过分沉浸毛洁拧亮了桌上的一盏台灯,她不无讨好地说:“实际上我早就知道你了。”一面说一面拉开抽屉翻弄一些磁带。她找出一盘磁带卡入床头的随身听。那随身听接有两只小音箱,随即乐声就流泻而出了。这是他的磁带,他的歌,他的演唱,但那无限的哀伤和悲痛却是属于她的。他试图用她的耳朵与心灵去听他的歌,想象着朱原离去后它们带给她的辛酸与慰藉。他站在那里代替她倾听和落泪,甚至在旋律之外他听见了四周乡野的安静和寂寞。这里不仅是他们相爱盟誓的地方,更是她怀念与抚慰自己的所在。朱原离开后她仍在小屋里住了两个多月,怀念着他为他流泪,一遍遍地听着那些歌,摆弄着她的随身听。    
    只要我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你,    
    因此我多么怕,怕,怕那夜晚,    
    我多么怕,怕,怕睡觉的床,    
    我多么怕,怕,多么怕睡觉。    
    只要我睁开眼睛,你就会消失,    
    因此我怕,怕,怕朗朗的白昼,    
    我多么怕,怕,怕这是做梦,    
    多么怕,怕……怕我就醒来。    
    她向他推荐自己喜欢的歌,忙着在抽屉里翻找,吱吱地倒带,其热情程度一点也不亚于看那些黄色录像。她总是这样的匆忙和投入,不放过任何一个极端,绝对纯洁的爱情以及绝对下流的肉欲的沉浸,面对二者时,她的态度总是一如既往的认真。而他李红兵本质上说来是一个平庸的人,习惯于中和的事物。就像他与她做爱时需要爱情的表达一样,此刻,在一支伤感的爱情曲的进行中他提出与毛洁做爱。就在这里,这张床上。他的要求遭到对方严厉拒绝。他们认识以后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他主动提出与她做爱,第一次她满怀厌恶地抗拒着他。她对他说:“你要是再不停止我就喊救命了。”“为什么不做?”他掐着她的脖子问。“为什么不做!为什么不做!”让他不能理解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为什么不和我做爱?为什么你提出来我就要和你做?为什么我提出来你就不和我做?为什么不能是现在?不能是在这张床上?为什么你能和他在这里做,和我就不能在这里做?为什么你要把我领到这里来?”她拼命挣扎,眼泪汩汩而出,李红兵不禁问道:“这眼泪是为谁流的?”后来她安静下来,不再反抗,他无须用很大的力气就能控制住她。他在她的上面喘着气,而她寂静得连一点声息都没有。她只是瞪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不断涌出的泪水装饰着她的凝视,在灯光的反射下她的眼睛就像两块昂贵的宝石。她让他感到了自己的粗鄙和恶劣。现在,他很容易地就能剥去她的衣服,然而他无法那样去做,她那无欲的裸体将闪耀出更加炫目的光芒,是他所不能面对的。李红兵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被动。当他拒绝她的时候感到自己就是一具尸体,而她纹丝不动时却那么的高贵、神圣和不可侵犯。他趴在她的身上惶惑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体面地离开?为时已晚。继续下去?也已经无此可能。他的热情随对方反抗的停止而急遽减退,他明白某些事情只有在对抗争斗之中才能得以完成,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有好几分钟,他们保持姿势不变(他压在她的身上,掐着她的脖子,当然已不再用力,只是一个姿态,手指围绕在她脖子的四周。而她双臂展开,手心朝上地平放在床上),屏息凝神,像是在听音乐。后来磁带到头了,毛洁借故换面将他推下床去,给了李红兵一个台阶。突然降临的静谧中两人分别整理着衣服,腰带附近发出金属磕碰的叮叮声。毛洁在灯下缓缓地梳头,看情形就像他们真的干过了什么似的。


《明亮的疤痕》 第三部分障 碍(7)

    回去的路上有很长一段他们没有说话,因为没有说话的必要。冲突使他们倍感疲倦,即便是一次投入的性生活也不过如此。同时,某种类似于做爱后的虚无向他们袭来,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李红兵不再感到尴尬狼狈了,夜色笼罩下的泥路、徐徐而来的阵风甚至使他感到了一些惬意。某种空虚、无力、孤独和被排斥的感觉在他的周围凝成了一个外壳。毛洁过来拉着他的手,这并不能使他感到任何激动。她在他的耳边说:“空气真好啊!”“是。”他答道,仅此而已。“我饿了,你呢?”她问他。“还好。”他说。    
    现在他们来到了城乡结合部,路上的车辆多了起来。他们走进一家小饭馆去吃饭,桌上李红兵仍然显得很沉默。他吃得不多,表情木讷但态度温和。毛洁问他:“你在想什么啊?”“我没在想什么。”他说。不长的时间里这样的对话反复了多次。毛洁一点也没有因此责怪对方的意思,笑容里反倒包含歉意。她对他说:“别担心,我是爱你的。”    
    也许是吃饱了,也许,她的温存给了他很大的鼓励,当最后一次她问他“你在想什么呀?能告诉我吗?”他说:“我在想朱原,这家伙真不是一个东西。”毛洁继续微笑着,鼓励着他。店堂内油腻的灯光下李红兵的表情稍稍变得生动,他说:“这家伙真不是一个东西,本质上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他对你不好,很残忍。他怎么能这么做呢?你们好了三年,一旦为了自己的利益……当然他对自己也够狠的。他仍然爱着你,你也爱他,并不是感情到了头,他竟然能够从中抽身真够可以的。这样的人太可怕了,能够对自己残忍的人太可怕了,能够对自己残忍的人当然不会把别人放在心上。但是他没有理由对你残忍,分不分手是双方的事情,他怎么可以单方面作出决定呢?他可以对自己残忍,这谁也管不着,但他没有理由对你这样。这样的人在感情上一点也不纯粹……他怎么能做得出来的?真是无法想象。反正我不是这样的人,对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一点也不能理解。并且我恨他,因为他伤害了你。这样的人伤害你是早晚的事,即便你们还没有分手,将来一旦他觉得有分手的必要也会毫无顾忌的,他是不会考虑你的感受的。这样的人很可怕,完全不值得留恋。爱一个人就是觉得对方比自己更重要,他怎么能不为你考虑呢?可见他并不真正爱你,没爱你到那个份上。你之所以旧情难忘恰恰是因为他对你足够残忍,他的残忍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你难以忘怀。他越是坚定地离你而去你就越觉得自己离不开他,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最值得追求的,越是得不到就越有魅力。人就是这么下贱。如果你能做到不在乎对方,情况就会倒过来,他就会很在乎你,使你觉得自己很有吸引力。不在乎的一方总是很牛逼的,占尽上风和主动,即便分手了也能做到心安理得,最多有一点点内疚和遗憾而已。而被抛弃的一方就惨了,他是被动的,自我感觉自然十分不好。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平等相互的爱,那是一个神话。我们要么是主动的要么是被动的,问题在于你愿意掌握主动避免自己受到伤害,或者将主动权交到对方手上把受伤害的可能留给自己?如果你爱一个人,爱得纯粹和深入,怎么可能顾及到自己而让对方冒受伤害的危险呢?但一旦你这样做了,他就会不再在乎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事根本就没有。恰恰相反,女人总是爱流氓。朱原就是一个流氓,精神上的流氓。当然我也是一个流氓,对很多女人来说的确是这样。但在你面前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流氓。感谢你给了我一个机会,使我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李红兵滔滔不绝,一吐为快。毛洁频频点头,表示赞同。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终于可以反败为胜了。在与朱原的较量中唯有一点是优于对方的,那就是现在他和毛洁在一起,并且不打算抛弃她。“除非你离开我,我是不可能抛弃你的。”他表白道,并就其一点向朱原发起猛攻,大有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希望再次从心中升起,他变得活跃而放肆,当然勇气部分来自于酒精的支持──高谈阔论间李红兵三瓶啤酒下肚,脸上泛出一层红润的油光。但在内心深处他仍然保持着一丝警惕,因此常常停下酒杯察看毛洁的反应。对方一直在微笑,既温柔又得体,那迷人的笑容里除了鼓励仍有什么让李红兵感到困惑。他曾因自己的自以为是而陷入尴尬的境地(他不禁想起那愚蠢的渐进游戏),此刻在这里自说自话,自以为得计,难道又是一个错误?毛洁只是微笑着,并不附和他,使李红兵越发吃不准了。    
    从饭馆里出来,她将身体贴过去,脑袋靠在他的肩窝处,他们就这么相互依偎着向前走去。虽说如此,他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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