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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5390-明亮的疤痕-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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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感冒了。张寅说:我知道。还有一次,他一进门就指着我的喉管说:这两天你这里不好。的确如此,那两天白天我还没事,一到晚上睡觉身体放松下来就感到气管发痒,随后咳嗽不止,往往弄得彻夜难眠。我问张寅是怎么知道的,他说是在做气功的时候看见的。    
    我对他们说:张寅很可能现在在练功,没准他能知道我要找他呢。我说我得去阳台上呼唤他一下,把我要找他人的信号更集中地发出去。我撂下五张牌,提了一张塑料小凳子就到阳台上去了。我的做法虽说荒唐但是真诚,他们没有阻止我。    
    此后的二十分钟里我当真就坐在老齐家的阳台上,闭着眼睛。我呼唤张寅,默念我有急事找他,让他尽快与我联系。身后是老齐的卧室,灭了灯,电视却是开着的,声音调得很小。正在播的那部新加坡电视连续剧若在平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情况下老齐一定躺在床上在看呢;这会儿他只得放弃,留在厅里与赵新奇说话。    
    他们开始谈论莫测高深的飞碟问题。老齐是坚定的飞碟信仰者。赵新奇毕业于工科大学,自认为比别人更懂得科学。他嘲笑飞碟迷们人手一册的杂志《飞碟探索》,说那是野鸡性质的。老齐则抱怨赵新奇冥顽不化,没有想象力。他突然来了灵感,说钱玫没准是被外星人劫持了。既然各种现实原因都不可能,那只能是飞碟。飞碟掠过城市上空,无影无形,瞬间就于人喊马嘶的繁华地段掳走了两名少女。老齐告诉唐爱云不应感到悲伤,应该觉得荣耀才对。被外星人劫持和遇上拐子完全是两码事,做母亲的反应当然也不该是一样的,否则就是愚蠢。要是能轮到他老齐还巴不得呢。那样一来远走高飞也不必为工作吃饭什么的操心了。    
    要是你儿子被劫走了呢?──唐爱云冷不丁问。老齐半天无语。后来他说我愿意是愿意,不过得确信一点:是被外星人劫走了,而不是被人贩子拐卖到山沟里给人当儿子去了。    
    顺着这一思路老齐越想越开心。要是跟外星人走了,到了外星,那里的文明程度比地球上肯定是高得太多了,连美国都远远不及。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到了外星,蝎子座什么的不比出国强多了?中国之于美国是乡下,美国之于外星至少也是乡下啊。做父母的没有不深明大义的。老齐他们当年上山下乡父母就当是生死离别,伤心得不得了;可要是他们出国去欧洲日本欢喜还来不及呢。要是能去蝎子座上待一阵,就是永世不得再见也是值得的。赵新奇在说老齐喝多了。唐爱云让他们小点声,说我正在入静呢。显然她相信气功甚于相信飞碟。    
    又过了三五分钟,我觉得没有希望了就带着凳子回到客厅里。我说我没练过功,要是两个练功的人之间就好办了。赵新奇说不急,张寅收到你的信号再找地方打电话来需要一段时间。    
    我们陪唐爱云下楼打了当天的最后一个电话。钱玫爷爷说钱玫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新消息。    
    由于兴奋我失眠了,快天亮的时候才蒙眬睡去。大约九点钟我的电话响了,是张寅打来的。他对我说昨天回去很迟所以没给我回电话。今天一早老齐就给他挂了电话,唐爱云女儿丢了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刚才他给看了一下,唐爱云的女儿没事,位置大概在他们单位的西北方向,不是太远,至于到底多远还要进一步看。目前另一个小女孩仍和她在一起。开始他只能看到这些。张寅让我告诉老齐,叫唐爱云放心。    
    于是我匆匆洗漱了一下,早饭也顾不得吃就奔了老齐家。出租车很难打,我在街边站了约有一刻钟,终于到了四平路。我爬上老齐家的顶楼,居然没有人。新的一天开始时他们肯定又出门去找孩子了。我下楼想买一点吃的,到处没有,早过时间了。我打算回去,反正老齐有我的电话,他会打过来的。在街边等车时我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正对一所小学校。课间休息时对面三层楼上的孩子都拥到走廊里来了;设在外面的楼梯上孩子们上上下下。他们居高临下地看我,不禁感到奇怪:尘土飞扬的马路上,一个失眠又饿着肚子的人,皱着眉头,满脸焦虑,处在过于强烈的阳光的照耀下。我没有等到出租车。后来来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夫的年纪至少已经七十三岁了。我上了车,老人拉我往前走,在此之前我与他还讨价还价了一番。这样干的时候我在楼上孩子的密切注视之下。我想我给他们的印象一定非常不好。但我并不十分难过。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自己的孩子,我觉得孩子的世界和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在我看来孩子即意味着麻烦。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不想丢掉自己的孩子的话,最好你就不要有孩子。如果你没有孩子,他还会丢掉吗?他不会丢掉你也就不必为此烦恼了。    
    下午张寅去了钱玫爷爷家。他说小孩没事,是去了南京,位置大约在南京浦口。上午他说在西北方向也没有错,那是前天的信息,小孩是从明塘坐船走的。我十分惊讶,张寅居然能看得那么准。他的话基本没有余地,看来一定是极有把握,否则不是很不策略吗?    
    他说得如此肯定更增加了我们对他的信心,我对此事加倍地感兴趣起来。后来我问张寅去钱玫爷爷家的情形,他说他们家好像特别复杂,气很不好。一伙人在那里说说笑笑的,很不像样,就唐爱云一个还着急一些。张寅说钱玫很恨这个家,恨她母亲,是她自己要走的,而且早有预谋;两个小孩中钱玫是主谋。    
    我听后连连点头,因为和我们昨天晚上的分析完全一致。唐爱云的教育有明显问题,钱玫一直处于压抑状态中。    
    张寅又说目前另一个小孩想回家了,如果她能影响钱玫,四五天内她们就能回来。如果影响不了,恐怕要一个多月小孩才能回来。肯定是要回来的,这没有问题,但是要吃一些苦。唐爱云一再追问:要吃什么样的苦?张寅说那就不知道了。唐爱云问是不是没有饭吃?张寅回答饭肯定是有的吃的。“那到底是受什么样的苦呢?”唐爱云为此惴惴而不安。    
    送张寅下楼时她仍在追问,说有什么就告诉我吧,反正也到了这个地步了,我知道了总比不知道的好。张寅笑而不答。唐爱云又问有没有别人和她们在一起?张寅说有的。“男的还是女的?”“一个女人。”唐爱云真正想问的是女儿的贞洁,张寅自然明白,但他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钱玫要受人欺负。什么样的欺负?打骂也是一种欺负啊,但不一定就是打骂。    
    他一再强调的是这个家有问题,气场很不利于小孩。由于牵扯到唐爱云母女的感情问题,张寅说的时候才有点犹豫不决,并不是说钱玫就碰上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我很欣赏张寅的谨慎。他把他所知道的告诉了我,再由我去告诉老齐。至于老齐告不告诉唐爱云那是他的事了。我们每个人做得都没错,关键程序是对头的。如果需要告诉唐爱云什么严酷的事实那也得由老齐来,由他来决定并承担一切后果。    
    唐爱云本能地觉得张寅有什么话没有对她说。她相信他会对我说的,因为张寅首先是我的朋友。而从我这知道得由老齐出面,她唐爱云要想知道真相只能是从老齐那里。这个顺序她知道得很清楚。所以我到老齐家时他们正关着门吵架。    
    我问:又吵什么?老齐说唐爱云认为张寅向她隐瞒了情况。因为有唐爱云在场,我也不好说,就说我见过张寅了,他也没说什么呀。钱玫在南京,人会回来的,也就是这些了。


《明亮的疤痕》 第二部分前面的老太婆(5)

    唐爱云看起来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样子,和昨天相比反而更忧愁了。老齐敲边鼓说:她关心的就是钱玫的贞操,是死是活倒没有什么。要是张寅能肯定钱玫回来的时候仍是一个处女那就没事了,哪怕断一条腿也在所不惜。    
    我问唐爱云他们上午到哪里去了?唐爱云说现在的女孩真不得了,钱玫瞒着她去过两次长乐舞厅。唐爱云说: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舞厅的门是朝哪边开的呢,钱玫才多大呀!    
    上午她去访问了舞厅,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地方,最后经她妹妹指点才找到“长乐”的。她妹妹也就是钱玫的小姨是个舞迷。听说钱玫去过那种地方她大吃一惊,说等钱玫回来一定要把她的腿打断。“那种地方什么人没有?”    
    她领着她姐姐找去了,大白天,里面黑呼呼的。唐爱云平生第一次进到这种地方,吓了一跳。她数了数那里至少有二十个中学生,有的还穿着校服呢,真太不像话了。那些成熟的女人更是把她吓死了。    
    唐爱云借口给钱玫玫爷爷打电话,回避出去,她知道这样我有话才会对老齐说。我对老齐说了张寅对唐爱云母女关系的判断,我特意提醒他知道就行了,没有必要再对唐爱云说。老齐来了精神,说干吗不对她说?怕她伤心?她的心早就该伤了!我早就对她说过,她就是不听;钱玫恨她绝对是正确的。我有一种感觉:张寅的判断及权威成了老齐打击唐爱云的一件有力武器。    
    唐爱云带了菜上来,要留我吃饭,我说我吃过了。她搬了一把椅子坐过来,也没有做饭这回事了,好像除了我她和老齐都是不需要吃饭的。老齐摸出一瓶啤酒,开始喝。唐爱云说难道钱玫不知道家里人会着急吗?为什么连一个电话都不给家里打?要是她回来了,这次我也不打她,也不说她;这几天我在本子上写,把家里怎么找她的,我心里是怎么急的都写下来了,到时候让她自己看;我让她爷爷也写;到时候不打她也不骂她,就让她看,大人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我说这样的方式不太好,会给小孩精神上带来负担,弄不好她以后还会跑。我说关键不是钱玫跑不跑,而是你要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为了什么。要是绝对禁止她外出,她真的跑出去了也不会告诉你。    
    唐爱云说她打算辞了工作去南京找女儿,我和老齐都持反对意见。说南京那么大,小孩又是活的,会到处乱走,上哪去找呢?我的意见是登寻人启事,在《扬子晚报》上登。这张报纸的发行量大,覆盖面积广,特别是南京以及附近地区都能看到。老齐说那还不如上电视,电视不识字的人也看,而且不管你想不想看,只要打开电视你就必须看。读报则不同,不仅需要认字,而且你还得想看。如今那种一字不漏把一张报纸从头读到尾的人已经不多了。况且报纸也不比从前只有一张,一份八到十六版,人家要不是自个儿的孩子也丢了谁会特意去看寻人启事栏呢?    
    老齐说得在理。唐爱云说那就两样全来,既登报纸又上电视,事已至此她不怕花钱。唐爱云的姐姐也就是钱玫的大姨在南京,下午唐爱云已经打电话去了,但没有谈到登报的事。    
    “那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唐爱云说她姐一听说钱玫跑了就说:要是她敢来南京找我,我非替你打断她的腿不可!    
    怎么这姐妹仨都这么说呢?众口一词,就好像除了打断钱玫的腿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也可以拧断她的胳膊或干脆掐断她的脖子啊?”老齐抓住这点不放,他问唐爱云:是不是小时候你妈老这么威胁你们?唐爱云说:还真的打断她的腿不成?不过说说气话罢了。    
    我劝他们别争了,还是办正经事要紧。接着我们开始拟寻人启事,老齐执笔,我措词。    
    钱玫,女,十三岁,身高一米六○,圆脸。头发,应该怎么说?“童花头”。老齐问什么是童花头?他怎么没有听说过?是不是方言?我说不太清楚,同时为老齐不知道何为童花头感到奇怪。唐爱云当然知道,点头赞同我,她说钱玫的那种头发就是童花头,不过也有人把它叫成娃娃头的。我说干脆就写成短发吧,免得混淆不清。老齐在信纸上写下短发二字,后面括号娃娃头。他毫不犹豫地就把童花头抛弃了。    
    下面是钱玫出走时的穿戴。一件毛线衣,黑色的,是纯羊毛的吗?──老齐问。如果是,他就可以写上羊毛衫了。是否纯羊毛,唐爱云不敢肯定,这年头假货太多了,若从价钱上考虑应该说不是纯羊毛的,是否一点羊毛也不含?那也肯定是不会的。问题在于含多少百分比的羊毛才能叫羊毛衫。为措词的准确性,避免误会,最后老齐使用了毛线衣一词。    
    钱玫下穿红颜色的裤子,但并不是那种十分红的红颜色。紫红?粉红?水红?或者是砖红?荧红?唐爱云也说不清。接着是裤子的样式,牛仔?奔裤?踩脚或是直筒、喇叭、西裤的样式?唐爱云倾向于牛仔裤,但什么是牛仔裤她也说不清楚。    
    然后是鞋,一双皮鞋,系带子咖啡色的。关于鞋子老齐和我都没有什么异议。    
    但就老齐已经写到纸上的这些来看,的确是太普遍、正常而缺少特征了。这样的女孩子多得是,圆脸的多得是,短发的多得是,穿毛线衣和皮鞋的多得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几乎都是这样的穿着,能不能有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呢?唐爱云最反对女儿的就是与众不同,这时方感到这样坚持的不妥来了。    
    “你倒是说说你女儿和别的女孩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老齐和我启发唐爱云,半小时后仍一无所获。她是不是讲明州话?她不讲明州话,从小就讲普通话,而且一点口音也没有。那她的脸上有没有什么痣?瘊子也行,雀斑也好,实在没有的话,青春痘也可以啊。唐爱云使劲想了想,最后摇头说没有,钱玫的脸上除了眼睛鼻子嘴巴和眉毛什么都没有。老齐和我显然很失望。    
    我问:那她背的包、用的表或脖子上挂的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吗?唐爱云终于想起来了,钱玫的脖子上这阵子挂着一串珠子。是什么质料的?木头?玻璃?植物的种子?或是玉石的?或是菩提子或是胡桃核?唐爱云一概说不上来,只知道不是男孩送给钱玫的。    
    大约三天后老齐打电话给我,说钱玫回来了。我马上问:是不是像张寅说的那样到南京去了?老齐说:有点误差,具体情况以后再说吧。    
    由于事态的严重和所受的恶性刺激,详细情况她们很难说得清楚。加上某些可以理解的禁忌(人们生活的隐私以及出于侦破需要的保密条例),窥见真相就变得愈加困难了。就拿唐爱云来说,老齐的描绘很能说明问题:小孩丢了以后她恨不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无比热烈地找人谈论,让他们出谋划策,希望得到安慰,可钱玫一回来她就沉默了。不仅如此竟怪罪老齐和他那么多的朋友谈论了此事。所以,要知道孩子失踪的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真是障碍重重。我们的困难如下:一、孩子本身的记忆缺损(由于深受刺激)。二、大人为保护孩子而三缄其口,他们极有节制的谈论很可能还包括了有利于孩子的虚假成分。三、公安机关的保密习惯。由于这三道防线的阻碍,我们目前所知的情况只能通过道听途说加上主观猜测和想象,只能是只言片语和大概脉络了。


《明亮的疤痕》 第二部分前面的老太婆(6)

    她们肯定不是跟一个女人走的,更不是自动出走。那天下午钱玫和杨君与另两个女孩在钟楼分手后就准备回家了。她们在一起凑过钱。本来带的钱就不多,买了一些零食吃回家就没有钱坐车了。当时钱玫和杨君身上一共只有七毛钱,不够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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