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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故乡面和花朵-第10章

小说: 故乡面和花朵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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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指头点着我:  「从潜意识上讲,你还是嫉妒。」 
  又说:  「你也忒性急,急功近利,半年都等不得!」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为了掩盖我刚才的尴尬,我只好象有些小女子一样,这时用矫情的样子,来冲淡刚才的气氛,我噘着我的小嘴说:  「我就是等不得,我就是等不得。」 
  又像小女子在另一种情形下的样子了。瞎鹿被我的样子逗笑了。于是我们又握手言和,开始共同讨论孬妗和电影、女人和艺术的双重大计和它们的发展前景。谈着谈着,双方又兴奋了。这时感到把两种事情掺和到一起讨论、两种肉食放到一个锅里来煮也不是不可以。女人和艺术在有些方面不但不冲突,甚至还有相互启发和共通的地方。与孬妗谈恋爱可以找到片子中新的艺术感觉,当作生活体验;而在片子中的影帝感觉带到孬妗面前,有助于瞎鹿增强他的自信。没有出现相互拆台和相互抵牾的局面,倒是出现了交相辉映和相得益彰的火锅效果。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最终走到了一起;火锅鼎沸了,我们最终尿到了一个壶里。我们哈哈大笑,对未来充满信心。但正在这时,有人在外面重重地敲咖啡厅的玻璃,我扭头一看,是我座下那头还没有归还孬舅的恢复礼义与廉耻委员会的小草驴,她在用她的一只前蹄向我打招呼。她来干什么?在下边等着就不行吗?没看我这里正在忙着吗?自从上次丽晶时代广场与孬舅分别,这头小毛驴我一直留着自用。孬舅看我在广场对付同性关系者有功,又觉得小毛驴反正是公家的,就没有跟我要。我个人装备不起毛驴,现在逮着了公家的,能骑一天是一天,抓紧骑,多骑,有时夜里没事也到街上溜达一圈,弄得小草驴倒是有些不高兴。但一个毛驴还不好对付?别看是恢委会的小毛驴,觉悟比我们民间平庸的成群的毛驴高不到哪里去,塞给她两把白糖,也就把她的嘴给堵住了;发给她两粒甜枣,也就把她给噎住了。不过骑着这种贵族的毛驴在平民中行走,感觉还是大不一样。它是我身份提高、混成大腕和进了贵族圈的标志。礼义廉耻的毛驴,在他的屁股下面──我马上就得到了贵族和平民阶层的双重承认。靠着它,我还忙里偷闲多拍了几个女苍蝇。总体上说,我与这头贵族的小毛驴处得还不错。我在饭店跟人谈话,她能在下边等着我,一般不要求跟上来。但她今天怎么上来了?我对瞎鹿说了一声「对不起」,走到咖啡厅外。走路的时候,我一脸严肃;但一到玻璃外,我马上学着大人物对待自己下人那和蔼但不失威严的腔调问:  「怎么回事?在下边寂寞了?还是少了你的误餐费?」 
  小毛驴见我这么说,倒是她有些不满意。她做出这些惯例她早已知道,用不着我瞎关心的样子,皱了皱眉说: 
  「我上来不是为了我的事情,是为了你。这里有你一份传真!」 
  我问:  「传真?谁的传真?我以前很少收到传真!」 
  小毛驴看不起地瞪我一眼:  「知道你很少收到传真,这次是秘书长打来的!」 
  说着,从屁股后的粪兜里掏出一卷传真纸,交给我,然后转过身,踏着高跟鞋,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我尴尬地摇头一笑,拿着传真回了咖啡屋。不过一到咖啡屋,我摇身一变,又变成经常接收传真的样子,将身子仰在沙发上,对瞎鹿置之不理,舒舒服服地在那里一个人看传真。倒是瞎鹿有些沉不住气,问:  「谁来的传真?」 
  我故作不在意地答:  「秘书长。他也是人一老就啰嗦,开始磨人了;不管芝麻西瓜,遇事就和我商量;长此以住,我哪里受得了哟!一打还这么厚,谁耐烦看?」 
  瞎鹿被我的话震慑住,忙闭上嘴不说话,让我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看传真。可等我把一卷传真看完,我马上傻在那里。这个传真不是一般的传真,它要了我的命。瞎鹿见我突然看了传真就变傻,非常奇怪,忙从我手中抢过传真看。可等他看完传真,他也傻在那里。这份传真也要了他的命。 
  这是一份什么样的传真呢?这是一份变卦的传真,这是一份否定的传真,这是一份风云突变和大雨将至的传真,而这一切都与我和瞎鹿有关系,可我和瞎鹿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出门时没有吩咐小孩他娘带雨伞,这时就突如其来地被浇了个落汤鸡。由于孬舅这份传真,我与影帝瞎鹿刚才所讨论的一切,顷刻间就化为大雨中的一个泡影。孬舅在这份传真中,重新回顾了历史,重新否定了过去,否定了我在丽晶时代广场对付同性关系者的做法,他自己理出了一个新的思路。这个新的思路与我过去的思路背道而驰、风马牛不相及。他说,他不想用我与人针锋相对的老思路和老办法,他要出奇制胜,他要以毒攻毒,他夜里看书学习,找到了对付同性关系者的好办法。这个办法的核心就是:解放同性关系者,给他们提供家园。这就使我与瞎鹿爱情和艺术的讨论,失去了伏码驮载和语言幻想的基础;基础都被大水冲走了,就剩下光秃秃的几根椽子;出头的椽子先烂,我们就成了这样被暴露的椽子。我们正在上一幢大楼,我们上了电梯,关了门,按了电钮;电梯上升了,我们非常高兴,马上就要见到我们的亲人或情人了,马上就有好吃的,好看的,好摸的和好玩的了,一切都很顺利,这时,停电了,电梯失去了动力,我们被卡在22层和23层之间。我们不但没见着情人,还在这里被关了一夜──一夜不回家,又被家人发现了。本来我们想一举两得一根甘蔗让它两头发甜,谁知到头来这根甘蔗的两头都发生了病变。同性关系者有了家园,就没有瞎鹿的戏唱;没有瞎鹿的戏唱,就没有我的戏唱。恋爱和艺术,如同剃头挑子两头的热水罐,一个从担子上被打破了,另一个也要从担子上滑落下来碎到地上。传真的口气都变了。我尴尬地一笑,瞎鹿也尴尬地一笑。这时瞎鹿说了一句绝的,直到几十年后,在瞎鹿决定自杀,我看着他在那里慌乱地有求于我时,又想起当年他在我们人生最尴尬的时候说的这句话。他从容不迫地说:  「既然是这样,我就没有必要替你付咖啡账了,我们还是实行AA制,各人付各人的算了。」 
  那时我说:「你自杀也别用我的裤腰带,各人用各人的好了。」

3、孬舅发给我的传真全文
小刘儿贤甥: 
  近来一切都好吧?家里也好吧?你爹好吧?甥媳妇、重外甥和重外甥女都好吧?记得你小时候我怎么教你写信的开头吗?那次我可是便宜了你。为了测验你的智力,本来我想给你把题出得难一些,出一个中国式的考题:空空的白卷上,只印着一个似是而非的题目,让你根据你的理解去做──你的理解并不一定是我的理解;你挖掘得越深,你就走得越远;或者给你出个问答题,而我手里掌握着标准答案,而这道题恰好你又忘记了,看着你像热锅里的蚂蚁在那里爬;后来看你惶恐不安,我题目还没出,你就急出了一身痱子,家里又来了曹成、袁哨、六指、白蚂蚁等几位大叔,害怕众人面前扫了你的面子,于是给你出了个美国式的选择题:答案提供给你,让你在后边划对勾──给平辈写信称呼是用亲爱的或是用敬爱的,给长辈写信称呼是用敬爱的或是用亲爱的?在我的启发下,你都答对了。曹成、六指、白蚂蚁都夸了你,你当时多么风光。惟有袁哨醋意大发,说他一千多年前的儿子袁尚,也这么聪明,三岁就能分辨驴和骡子的公母。我当时就给了他一个脖儿拐,说知子莫如父,看子也看父,你儿子既然那么聪明,当初你结婚的时候,怎么显得那么愚笨呢?你老丈人看你傻,闺女上轿之前,还给你出了一道算术题,测验你的智力:一只扁嘴(扁嘴即鸭子)两条腿,三只扁嘴几条腿?你硬是给答成了五条。你说有这事没有?弄了袁哨一个大红脸。我说这个不是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不管他是谁,任何时候,都别想往你孬舅眼里揉沙子。我要不是明察秋毫,一眼能看穿人心,我最后也不会当到礼义廉耻恢委会的秘书长,早让人半道给卖了。谁想卖我谁知道,谁想卖我我也知道;想把我当傻瓜、苦瓜、软瓜、流汤的瓜、处理瓜来处理,那就是瞎了他的眼窝,最好他自己先上秤约一约他的斤两。上当只是一时,上当只有一次,不要玩火,不要玩蛇,不要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不要耍小聪明,要搞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我在恢委会的会议屡次这么说;因为搞阴谋的人到头来都是蛇钻竹筒和火烧眉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在这里正告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如果他在我面前挖陷井,我就在他挖井之前先恢复一个口号:不行挖个坑埋了他! 
  当然,我说这个没有别的意思,你也不必紧张,先不要对号入座,像在亚洲大饭店看你孬妗模特表演一样。我只是一种提醒、一种吹风,不妨先把它当作一副清醒剂或一碗醒酒汤。非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我们没办法,就让他砸去,见去,玩去,玩蛋去;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一个教育和挽救的问题;不怕犯错误,就怕执迷不悟;改了就是好同志;我们期待着。我们不一棒子打死。我们充满了善意。我们在人生的歧路上,时刻张着双臂,在等着欢迎那些迷途知返的羔羊。回来吧,孩子。虽然你回来之后也是无家可归,但我们可以满足你暮色中想要归家的心情。姑娘,你在婆家受了气,可以挽个小包袱气冲冲返回娘家;虽然你知道娘家的娘也是一个毒如蛇蝎的后母,从小就掐你拧你,往你肚脐眼上扎大钉,但你还是坚决而冷静地回了娘家。起码你路上可以满足成年了仍有家可回的心理,同时你还可以借此回想你那面目已经模糊从小就失去的亲娘,洒下两把辛酸又舒畅、感动自己又感动别人的少妇之泪。──虽然你也隐约地听说,你亲娘活着的时候,她呀,也是个腰肢如杨柳、见人就脱裤的惹祸之人,但你还是在心目中把她当作这个世界上最最疼你、只关心他人,唯独不关心她自己的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在并不存在的她的面前,丈夫只是一个无赖和虫豸。我是虫豸,好吗?你屡次让丈夫这么说。或者你让丈夫说他是蜎,蜎是什么呢?这就透着学问了,它就是孑孓。 
  话儿扯远了。当然,说它远,它就远;说它近,也没什么可以顾忌和左顾右盼的地方。我历来就是这样,话说了也就说了,吐口唾沫就是钉。但题外的话、可说可不说的话、非驴非马、或指鹿为马的话,我从来不说,点到为止──接着就看你的理解了。下边我接着往下写传真: 
  小刘儿贤侄,今去传真不为别事,为舅有三件事和你相商。三件什么事?三件事如何排列?谁搁前边谁搁后边?就好象我召开各国礼义廉耻首脑会议排列他们的座位一样为难。说的通俗一点,就好象足球比赛一样,种子队不一定能夺冠,说不定就会杀出一个非洲黑马。你不能保证他们中间谁会在这次会议上突然语惊四座,提出一个在道义和宗教上重新划分世界或瓜分世界的新理论,成为这次会议的焦点人物。你不知道哪个秃顶的人或大腹便便的人将会对你更有利。他们都板着脸或笑着脸,含而不露。座位排列起来就困难了。不是有一句在我们贵族阶层常常说的话吗?──你把握不了世界。指的就是这种时候。当然这句话在平民、市民阶层也同样流传,动不动也有人脱口而出,但这里的世界就不是道义和宗教了,而是把握一只煮没煮熟的猪蹄或一块变没变馊的豆腐了。记得有一篇和《羊脂球》不相上下的世界名著叫《一地鸡毛》,不知你看过没有?如果看过了,那就对了;如果还没看,要抓紧看。你总是说你工作忙,再忙能忙过我吗?我就看了。看了以后很受启发。那里就提出一个对于所有人特别是劳动人民至关重要的问题:怎样去把握世界也就是怎样去把握一块馊了的豆腐。这块馊了的豆腐稍有不慎把握不住,就可能引起世界的混乱和整个动物界生物界大海高山及天空臭氧层的平衡。到底是大手笔,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看了以后,对我处理恢委会的许多事情都有帮助。你说也奇怪,也就四万多字,但它就是能囊括整个世界。倒是我的一个据说还是爱好文学的副秘书长看了这篇小说后说,这篇东西不好把握。我讪笑,原谅了他的肤浅。如果你连这篇作品还把握不住,你日常怎么生活呢?你还怎么把握世界和恢委会呢?下次我们恢委会的芭蕾舞团如果出现空缺,我准备把《一地鸡毛》的作者调到芭蕾舞团去当副团长。那个副秘书长,倒是在下次恢委会组班子时,要考虑他的去留问题。我不喜欢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他连《一地鸡毛》都不会把握,他一定是一个无趣的人。《一地鸡毛》的作者,肯定是个有趣的可爱的孩子。 
  现在,为舅要给你说的三个问题,我们也不妨把它们当作三根鸡毛──也像有趣的鸡毛一样来困难地排列一下。有趣不等于不困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趣往往更困难,和困难成正比;越是有趣的东西,越是需要我们作出艰苦的努力。放弃这种努力,当然有趣就变成无趣了,就变成那个副秘书长了。各国首脑的座位排列非常困难,但正是因为困难,我排列起它们的时候,虽然煞费苦心,但也像儿童做游戏一样觉得它有了吸引力、磁力、磁场于是就更加人了精神头。我玩得忘乎所以。就好象我们知道这是一个糜烂和无所事事的通宵Party,我们告诫自己不要去,纯粹是浪费时间和青春,但一到夜里12点,我们还是违心地身不由己地去了。问题的症结在于:我们不到这里,我们又到哪里去呢?这时我们简直有些自怜了。在这种情绪下,我们心安理得地加入到我们熟悉的圈子、氛围、昏暗的灯光和男女混杂的气味中去了。打着响呗,跳起了我们的踢踏舞。张开我们的翅膀吧,堕落吧,我们顿着啤酒瓶子,这么对自己喊叫着。这时我们感觉到了世界的实在。这时我们感觉到了「现在」,感觉到了对世界的脱离,现在我们什么都不是,我既不是秘书长,也不是冯.大美眼的丈夫,既不是你的舅,也不是你的外甥,我就是我,自在,自由,我的身与我的心,两条影子完全重合在了一起。我与另外的女的或男的搂着跳舞,我酗酒我抽大麻,不关任何人的事。这就是一地鸡毛的飞升。说把握不住鸡毛的副秘书长们,你们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呢?──这些也就不说它了,我们还是来排列我们现实中的三根鸡毛吧。这三根鸡毛所以难排列,难分先后,难分仲伯,除了跟各国首脑的座位难排列有相似之处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困难,那就是三个事情相互牵涉,相互渗透,难分难解,像一碗没有煮透的元宵,个个难以消化;过去大荒之年俺娘卖孩子时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十指连心,你说我先顾谁好呢?这话说得有理。国与国之间如同一盘散落的沙子,这三根鸡毛却如同一个连体婴儿;从严格意义上讲,就是一个怪胎;做起手术来,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险,不是伤着这个就是伤着那个。你可以这么说,随便吧,我不在乎。但你不在乎,并不能保证其它人也不在乎;也不说明不在乎的就好,在乎的就觉悟低,也许人家是捍卫人权呢?不说是开批评会,就大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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