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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故乡面和花朵-第142章

小说: 故乡面和花朵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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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你们是没有文彩的。但是,我要说的文彩,和刚才姥爷的文彩还有区别。──姥爷,请原谅,我不是纯粹为了在文彩上跟你争一个高下。──姥爷的文彩虽然华丽但只是感性的,我的文彩虽然有些灰色但却是有理论作指导的。文彩从哪里来呢?是从我们的学问来吗?是从我们的内心来吗?当然也从我们的学问和我们的内心来──就像姥爷一样,但更重要的内涵,却是从我们的夜晚而不是白天来呢,是从时间而不是从生命来呢。再有学问的人,白天说的话、在课堂上说的话也平淡如水,但是到了晚上呢?没有学问的人,也变得格外的有灵感说出的话就有超水平发挥了。夜间是语言成长的季节。夜里生长的语言的枝条和充塞于白天的言词是不一样的。白天我们这么说话,但到了理想的夜晚,我们就不那样说了。白天是用于交流,夜里却是用来总结。如果我们把自己的总结和回顾放到这个时候,我们的总结和回顾不就显得出色和富有个性了吗?白天的语言分不出你我,但是到了晚上,我们每个人都和另外的人不一样呢。一句话,白天的语言是定型的和静止的,夜晚的语言是生长的和抽芽的,是雨后『吱吱』作叫的抽长的高梁节和青滕上眼见着抽出、生长和盘旋的枝条。枝条在舞动和疯狂。白天的语言清楚明朗言义相及,夜晚的语言神出鬼没和捉摸不定。处于向上的生命,如果不让它生长,那只有让它灭亡;我们不想让它灭亡,我们只好让它生长。我们用不着夜晚的时候,我们重视的是白天,但是当我们不在生活而在总结和回顾生活时候,我们就得把日月和天地倒个个儿来过。对于事情的正常我们无法总结,但是我们对黑白颠倒的日月,却往往能一语中的。就让我们把白天当作夜晚吧,就让夜里生长的语言奔腾不歇吧,于是它就充满着一股不但我们自己就是连它本身也把握不住的隐秘的激情,我们就在这激情的洪流中顺水推舟吧。它奔跑跳跃,虽然它前途不明。但我们用它不是首先来考虑我们的前途而是总结和打量我们的过去,于是我们就不会为它的疯狂而担心了。夜里生长的语言在奔跑跳跃,有些捕风捉影,有些不着边际,有些幽深,有些晦涩,有些隐痛,有些欢乐──于是它就特别适合于我们对不着边际的过去和前两卷做总结。这就是当我看着你们对前两卷和你们的过去着急和发愁本来我也是傻呵呵直到现在在我还一身的腥臭没有搓泥和打肥皂呢,但我突然想通这一点就一边走一边让身上自动掉泥──这本身也是一种夜里的举动和语言──地赶到了课堂,我要现身说法地给你们做个榜样。大家不信白天,大家总是出现在似是而非的清晨当然主要是夜晚。大家不见宏钟大吕和柔情似水,大家浑身迸裂出不绝于缕的弦外之音。我就是这样的人,我马上就用夜晚的语言来总结我们的过去和白天。如果你们也想这样做其实也十分简单,那就是我说一声黑,你们赶紧捂住眼也就是了。」 
  等小刘儿说完,小刘儿刚才的温顺也没有了,代之而起的就是他得理不让人的本相──甚至把他姥爷也盖住了。一个夜晚生长的枝条就这样救了他的白天吗?不总结过去的时候我们对他满腹牢骚,一总结过去的时候倒是让他一下占住了夜晚。夜晚是我们忽略的一个空白吗?一头狡猾的狐狸。他现在一说天黑就让我们捂眼,在狐狸面前我们就没有别的的办法了吗?看来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变成一群土狼。你不是说你的语言是在夜里生长吗?现在我们在夜里就闪亮着我们幽幽的来回晃动的一盏盏眼睛。这倒是小刘儿和他姥爷都没有想到的,这倒一下把他们爷俩吓了一跳。我们漫山遍野的幽幽晃动的眼睛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进。还有一批眼睛已经越过他们向前走去。终于一下把孩子从梦中给惊醒了。「姥爷,我怕!」他一把搂住了床上的姥爷。接着就发现他尿了一裤子。本来他对过去和白天的总结是: 
  「我原来以为是孤独,到头来才知道是苦恼。」 
  现在他哭泣着嘤嘤地说: 
  「姥爷,我是多么地盼着天亮和白天呀。」 
  土狼们都张开嘴哈哈地大笑了。两个小土拨鼠,就这样和土狼们一起翻看着小刘儿的前两卷。里面是不是土狼们的形象呢?说的、写的和画的准不准确呢?他的写作用的是白天的语言还是夜晚的语言呢?土狼们「咔吧」「咔吧」像吃地瓜一样吃着和嚼着这书,嘴角处涌出来地瓜一样的渣块和汁液。不就是一句话吗?放到人是困难的,放到土狼就容易多了。多么光滑的毛皮呀。多么平整厚重的脑门呀。多么尖翘的耳朵和多么像扫帚一样的大尾巴呀。用它做一个围巾和前领是多么温暖。吃出一点味道了吗?和平常你所想象的味道有什么差别吗?它概括和描绘得准确吗?你不等小刘儿像教授一样说出他对自己的概括和总结就开始收拾他们了吗?但是这个时候你就是让小刘儿抖露他的总结和夜晚也来不及了,他开始在清晨的床上发抖了。他已经提前用上了白天的语言而不是夜晚的语言了。他的语言已经不再生长了。他的语言已经碰到铜墙铁壁而自动拐弯了。看到这群土狼,小刘儿才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语言是多么地幼稚和肤浅,用白天的语言或是夜晚的语言对于自己和它们没有任何区别。语言枝条的疯狂生长和泛滥倒头来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长也是白长了。长的和聪明的不是地方。或者,长还不如不长呢。同时,过去和两卷并不重要,它不过只是正式演奏之前的一个练习曲。不过只是开场之前的一个过门。离正文还远着呢。是严肃之前的一个玩笑。它顶多能起到调节气氛的作用。它只是熬药之前的把药引子而不砂锅中形形色色和林林总总的几十种本来互不搭界现在要相互搀杂和熬煮的各色草叶和花朵。是饭前的一碟小菜而不是正餐,是饭前的开胃酒而不是碰杯的麦爹利。是随便吃着玩玩的而不能当真。是萍水相逢而不能历史悠久。是后娘养的孩子是庶出而不是正根。是一种背后提示而不能当作正经的一篇报告在大会上举手通过。是一群人的临时组合而不是领导我们的核心力量。我们是随便翻翻的呀,我们并没有把它当作经典和名著。我们只是一块结伴出去玩玩的呀,还远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这只是一处浅湾而不是大海,这只是井口之上的一块天空而不是蔚蓝广大的宇宙。这只是一块蒸熟的白薯而不是青藤绿叶甩手无边的红薯地。这只叔叔大爷们的一个缩影而远不是他们的人生。这只是故乡的一个牛屋和打麦场而远不是他乡。这只是孬妗和前孬妗的一个片段而不是她们的盖棺论定。这只是夜晚的一瞬而不是夜晚和白天的交接。这只一抹彩霞而不是挂在天边的彩虹。这只我们的絮絮叨叨而不是我们和上帝的契约。这只是我们的嘴动而不是我们的说话──因为最准确的话语是说不出来的只要我们一说出来就显得片面了、走味了和走形了。换言之,从对大家、故乡包括对小刘儿负责的角度来讲,前面的两卷根本就不能算数,这只是我们谈笑之间的一个前言。是两人闲谈之间摆上的一碟土豆片,并不是非吃不可的正餐。──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前奏、前提、前夕、小吃和前言,为了正文和正餐,为蓝天和白云,为了红薯地和彩虹,为爱情和契约,我们还是要对这过门和小曲,对这井底和一块歪歪扭扭的白薯,对这萍水相蓬和偶尔的天边的一朵流云和一抹晚霞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总结些什么、评价些什么和怀恨些什么。它到底是不是你呢?正戏还开演不开演呢?这就和小刘儿刚才的认真殊途同归了。说我没有从梦中醒来,那你们从戏里醒没醒过来呢?小刘儿也为此感到愤怒。连聪明理智的刘全玉教授这时也裹了进去,开始站在众人的立场上对这过门进行另一层次的追究。大家都像搅一堆马粪一样开始把千万双不同种族和肤色的男男女女和非男非女非人非生灵和非生灵非人的手插了进去。说吧,对前两卷中你们单薄的身影满意不满意呢?做出你们的评价吧。教授又一次兴奋起来,开始把这无意的收获当成了他的另一层阴谋──好象早就等着这一天和这一张张嘴呢──做出了收网的架式──接着他就可以从每一句话里挑出来它们的不准确和不概括的地方而洋洋自得。他掌握着最后的评判权和最后的解释权。一个灰色的教授和田野上夜晚里的一群土狼。你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面镜子,镜里是我呢还是镜外是我呢?异性关系时代是我呢还是同性关系时代是我呢?生灵关系时代是我呢还是灵生关系时代是我呢?每一种心思和念头就像流云一样从我们的心头飘过,现在我们要捕捉到哪一朵和哪一丝放在我们心头去呵护、照顾和养大呢?捕捉哪一条和哪一丝都不是我们的目的,难免要挂一漏万,把哪一丝和哪一朵养大都不是我们的原形。镜子里面我们还是个人,镜子外面我们怎么就成了成了一群土狼呢?镜子里边是外边呢还是镜子外边是里边呢?这时不但小刘儿苦恼,就是这帮成群结队的土狼,也对着镜子苦恼得禁不住仰起面孔对天「嗥嗥」大叫了。这是我们对天地和对我们自己的控诉。这是我们对小刘儿和对镜子的控拆。我们本来是一群天真可爱的孩子和小狼崽,你们不该把我们养大和让我们这么苦恼。我们恨不得把这面无形的镜子给摔得粉碎。我们恨不得把我们舞台折了、剁了和烧了。我们恨不得把这天地搅得周天寒彻。我们恨不得把故乡一下抹为平地和稀泥。我们恨不得在打麦场上把小刘儿剁成肉酱。我们幽幽的如豆的绿眼睛里,闪亮着我们的愤怒。我们愤怒的嗥声里,已经包含着我们对过去的全部苦恼和忧怨。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嗥──」 
  ………… 
  「好!」 
  一声震堂木拍在我们的课桌上。刘教授在讲台上兴奋地说: 
  「这就是用一句话对前两卷的最好的总结!」 
  这结果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刘教授不说这句话和把我们的嗥叫归结到这里,我们还要继续肤浅地嗥叫下去;当我们明白无意之中入了他无意的圈套,现在歪打正着竟中了世界的靶心的时候,我们却怯怯生生地停止了我们的声音。但等我们回头思索和品味的时候,我们也不禁兴奋起来了:这嗥叫对于我们过去的总结,竟是这样出人意料地准确呀。蝴蝶低飞,你不是一个有真情的人。就好象我们对小刘儿怎么也概括不准确,突然冒出一句「狗娘养的」,我们一下就找了我们的感觉一样。原来准确的描摹和概括都是无意之中得来的。不在感性或是理性,不在白天或是夜晚。土狼们马上安静下来。不用再嗥叫什么了,不用再逼迫自己什么了。我们本来以为这路是走不到尽头的,谁知无意之中竟到达了目的地。大喜过望之后,我们不禁要说,教授,有你的,你还真是一个讲究课堂艺术、领导艺术和职业道德的人。当我们不懂的时候跟着你走以为是暗无天日和一条道走到黑了,现在到了目的地和制高点当我们回首、回忆和写回忆录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跟着你条条道路通罗马。通天一声吼,过去的一切都说明白了,过去的一切都交待清楚了──既然这样,我的教授,前两卷就可以翻过去了吧?我们接着就可以朝下走和往后发展了吧?还有什么可说的和好说的呢?嘴里的白薯渣可以吐出来了吗?我们可以离开这红薯地到一片葵花地里跳舞了吧?昨天终于过去了,我们终于可以开始和迈向明天了。我们怎么看我们的昨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对我们的昨天做了总结和嗥叫出来了。当我们明白我们的昨天就像路边的白杨树一排排和一棵棵地往后飞速退去的时候,我们坐在时代的列车上就可以开始我们的明天和下两卷了。当我们明白了我们动机的时候,你们就可以讲出我们的结果了。当我们明白我们恩怨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对你们进行制裁了。「哗啦」「哗啦」的翻书声,已经响彻在田野和教室。这时刘全玉教授又伸出一只手来制止大伙: 
  「慢!」 
  又把我们吓了一跳。我们不知哪里又出了毛病。好好的进程又要中断了吗?刚才说的一切又不算了吗?总结和嗥叫又出现什么问题了吗?土狼们一个个又仰起了头,提高警惕,瞪起来回晃动的眼睛。灯盖又打开了。探照灯一盏盏又闪亮了。如果刚才说的不算,接着该说什么呢?田野和教室里的空气陡然又紧张起来。这时教授慌忙摆了摆他的手: 
  「不要紧张,不要误会。刚才总结的一切和你们嗥叫的一切都还是算数的。你们『哗啦』『哗啦』的翻书声也还是正确的。你们是没有什么错误的,你们已经过关了。我用我的人格保证我是会永远坚持这个结论的。我现在所说的已经和你们没有关系了,我担心的仅仅是我自己。你们已经嗥叫过和总结过了,那么我呢?和你们的一声嗥叫相比──那里含着多少千言万语呀,我刚才对自己的总结,又显得狗屁不值了。文白相间的话,越发显得直白甚至有些造作了。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了呢?我能不能再重新总结一次呢?就像小刘儿刚才所说的一样,我好赖也是一个当事人吧?现在你们都总结完了走向了葵花和彩虹,就把我一个人留在黑暗和不上不下的地步吗?学生都做完了作业和答完了考卷,就把老师一个人晾在讲台上了吗?你们嗥叫一声是如此深刻,我能人云亦云也跟着你们嗥叫一声就完事了吗?学生有出人意料的创造,老师就不能独辟蹊径吗?我是一个认真的人吶,我还得说出我的和你们相适应的一句话,才能显出我的聪明才智和露出我与你们的不同。不然我在总结过去上不如你们,我今后的人生又该如何开始呢?我在前两卷不如你们,到了后两卷让小刘儿怎么塑造呢?老师不如学生,今后的课还如何教呢?我接着要做的,恰恰就是要撇开你们另一条大路──如果你们是随意挂在天边的一朵流云,我就要凝重和深思起来──我要弄起一团乌云;如果你们是小鸟我就是天空;如果你们是群鸡我就是牢笼;如果你们是土狼我就是猎手;如果你们是老师和教授我就是校长──我横不能跟着你们走,哪怕声音多么微小,我也得说出我独特的见解和嗥出我自己的声音。这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将来和我们大家。现在你们嗥完了,该把整个世界和天空让给我了!」 
  说完,教授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了讲台上。我们松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个。土狼们都「吃吃」地笑起来。这个老不死的,世上的教授政治原来就是这样一个操形。说我们在那里比赛,现在你也加入了。说学生在那里答考卷,现在你也急眼了。说是给我们设的圈套,现在你自己也钻进来了。这不是就更加人戏不分了吗?于是一个个不在意地挥了挥自己的前爪: 
  「你说,你说。何必生气呢?」 
  「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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