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面和花朵-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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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下子又明白了。我们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而傻的脑瓜。本来我们也知道这一点呀,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忘记了呢?我们只想到了我们的亲情而没有考虑我们的身份,我们只考虑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而忘记了对方。我们和姑姑的天壤之别在什么地方呢?换言之现在我们所以给她喊「姑姑」而她在我们眼里不再是寡妇或是地包天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不就是因为她比我们前进了一步成了合体的花草吗?所以她就带得了我们而我们带不了她,她离了我们能活而我们离了她就进入不了这个梦境了;没有我们这些单体人,这个合体人的舞会和狂欢照样存在;而如果没有她,我们还在单体的过去和现实的黑暗里摸索和乱撞呢。就好象我们过去在三国的现实生活中,我们为什么称老曹和老袁是自己的大叔我们给他们捏脚而他们对我们横加指责我们还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们走呢?不就是因为他们是「丞相」和「主公」而我们是他们的臣民和百姓吗?他们离了我们能活,而我们离了他们随时就有被砍头和出局的危险。所以他们才能躺在自己家的被子垛上问我们时刻在心里崇拜谁呢,我们当然回答崇拜曹大叔和袁主公了。当他们过了三国破落之后,当他们和我们的天壤之别已经不存在的时候,当他们破落得已经混同于我们也成了我们中间的一分子之后,我们对他们又怎么样呢?我们一块蹲在南墙根扪虱子,谁不是只关心自己的棉袄而又有谁主动关照过他们一次呢?民主和平等是一个好东西当然我们也能体会得到,但是民主和平等也能增加我们的势利呢。──当然,对于和我们有天壤之别的人,你认为他们就真的喜欢平等和民主么?当他们说民主和平等的时候,就是因为我们和他们不平等和不民主他们才这么说呢。说完之后他们照样要到戴维营的别墅里去度自己的假期,这个时候他们怎么不带上我们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还不如我们的姑姑寡妇.包天呢。她身为一个合体的花草,去参加自己合体人舞会和饭局的时候还没有忘记带上我们这群单体的孩子。倒是我们在那里忘乎所以地一下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下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和姑姑与我们存在的天壤之别了。我们真是太大意了。我们只记着她是我们的姑姑而忘记了她为什么是我们的姑姑。真是太对不起了姑姑。原谅我们的大意、无知和不知深浅吧。原谅我们的得寸进尺和忘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和自己每顿吃几碗干饭吧。忘乎所以起来我们就忘记了自己而只想着别人──只想着别人和我们的平等和亲情,而忘记了她和我们的区别与严肃,最后的严肃还要她给我们指出来──我们真是太不知趣了。我们忘记了这是梦里而不是现实,这是现在而不是过去,我们虽然在头脑里时刻提醒着这一点,但是一到关键时候我们又忘记了。我们哪里知道梦里的一切呢?我们哪里知道云有多高和雾有多厚呢?我们哪里知道山之巅在什么地方林之深又在什么地方呢?我们连到达那里的路怎么走都不知道我们就想一下子在那里玩耍了;我们正腔还没有唱好我们就想唱彩腔了;我们连走路都不会我们就想奔跑了;我们只记得梦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好玩而忘记了就是把一场游戏玩好也是不容易的。这个时候我们不但忘掉了现在和梦而且也忘记过去现实和历史的教训了──就是在过去的现实和历史里,当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还在玩着儿童游戏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的儿童却被我们逼得一个个像成年人一样严肃──我们到底玩得怎么样呢?我们毕其一生的精力不也照样玩得一塌糊涂吗?我们的老曹和老袁就玩好了吗?不是因为一个寡妇在那里玩来玩去就玩住了自己搞来搞去不是搞了别人而是搞了自己吗?不是玩来玩去就被玩掉和让别人给玩出局了吗?──这么深刻的历史教训,还是被我们转脸就忘到了脑后。惭愧呀惭愧──惭愧还不仅当我们面对着历史而是面对着和我们有天壤之别的合体花草的时候。当我们没有认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我们还在那里不知天高地厚地狂妄和张狂;当我们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的精神和冲劲一下就萎缩和蔫下来了。我们是一群犯了错误的孩子。我们简直想破碗破摔。不叫姑姑叫什么?你这面前的花草。我们无精打采得都有些鼓不起自己的勇气了。这时我们的合体姑姑又在那里「扑哧」一声笑了。她说:
「看你们那草鸡的样子。我所以要提醒你们和我的根本区别,并不是像过去现实中的总统一样是为了惩罚你们让你们今后懂一点礼貌,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然后才想起这对你们的提高也是有好处的;恰恰相反,我这样提醒你们对我自己一点都没有考虑而纯粹是从你们出发──这也是现在的合体的花草和以前的总统的根本区别。这也像我提醒你们和我的根本区别一样,现在我也提醒你们我和他们的根本区别。虽然这是多个层次的区别但它们在根本上又有异曲同工之妙呢。妙就妙在这里了。它们是九曲连环和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山梁梁和沟沟壑壑。这也是梦境和现实的区别。一下子跨越梦境和现实,其步伐不比一下子跨越生死之隔要小呢。生死之隔无非是一下子就去球了,谁也不知道谁了,不管你是姑姑还是叔叔,一去球你就什么也不是了。但是现在不是这样,现在不是死而是到了梦境,于是你们和我还都是存在的呀──你的灵魂和肉体还都是温乎的,你们还在各家的床上打着山响的呼噜;仅仅为了一个共同的梦境,你们走到一起来了。由于目标的相同,我们的大人要关心我们的小孩,我们的合体人要关心我们的单体人──特别你还是一个枝头上开着两朵花的合体花草呢。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才对你们提醒我和你们的身份和我们的天壤之别呢。只有通过这种提醒,你们接着才能认识到我为什么让你们参加假面舞会和让你们戴上这一个个的兽头和虚假的面具呢。──我的这一环环策划说起来纯粹是为了你们现在你们明白一点了吗?当然让你们一下子全明白就好象让你们明白刚才我提出的问题一样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你们不明白将来明白也可以,梦里不明白就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上班看报纸喝茶看着看着和喝着喝着突然悟出来也可以──哪怕你们在梦中是真胡涂呢。其实这个道理也非常简单呀,梦里的真理也和世界上的真理一样都是很朴素的呀。正因为让你们明白了你们和我的根本区别我是合体而你们是单体这个天壤和根本的区别,你们接着才能明白和清楚我为什么让你们戴假面呢。我的孩子,你们怎么就那么傻呢?正因为你们是单体──你们为什么是单体呢?不就是因为你们长着一个肉身肉身上只有一个脑袋吗?我们为什么是合体?不就是因为我们是两个身子和两个脑袋的合并过去一个是寡妇一个是地包天吗?花开两朵怎么能表一枝呢?──你们可能也知道当我们过去是一个寡妇和一个地包天分别各是各的时候我们分别是一个什么德行,除了因为我的容颜在历史上引起过一场战争和纠纷之外,别的还真没有什么好说的;而现在我是什么样子呢?是山之巅雾之中一棵含霜带露的花草,一群孩子围着我一个在叫『姑姑』──虽然你们给叫错了。这就是我们的区别。正因为有这个区别,你们到我的梦中就不知所措和束手无策了,每走一步道都是不对的,每说一句话也是不对的。如果我仅仅把你们带到舞会接着就不负责任地撒手不管了,那我就不如不把你们带来让你们在单体的黑暗中继续摸索呢──不带到舞会倒是在关心你们,带到舞会倒是在害你们了。但我不会这么半途而废,我不希望看到人仰马翻,我会帮人帮到底和救人救到彻。假面的原因和谜底是:正因为你们是一个个的单个人去参加合体人的梦境、舞会、饭局和大规模的洗澡活动,我才让你们戴上假面呢。──你们进来的时候是单体人,而现在姑姑让你们一人戴上一个假面,戴上一个兽头,你们不是马上就在表面上也成了一个合体人的模样了吗?本来是一个人,现在又增加了一个兽头,这不就成了人和生灵的合体了吗?甚至一下比姑姑还要领先一步和前进一个时代呢。姑姑不过是两个人的合体而成了花草,而你们一下又跨越阶段成了人和生灵的合体──起码从表和模样上是这样,你们不就一下与舞会的气氛相融洽了吗?你们不就一下开始自信和有希望了吗?你们不就一下再没有陌生人和陌生地的感觉而像到了自己的家吗?不就马上不再感觉是到了别人的梦境而像到了自己床上做了一场属于自己的梦吗?这么深刻的用意和做法你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我们没想到。我们一下就懵到了那里和傻到了那里──我们的姑姑,亲爱的姑姑──让我们先这么叫──等我们明白和清醒过来,开始欢呼和狂欢,还是十分钟之后的事呢。在这懵懂和化解的十分钟里,世界和梦在我们面前是一个空白。我们眼前立即开始放烟了。我们都僵在那里不动。一股一股和一层一层的烟在我们面前涌动、翻滚和弥漫。银幕上和舞台上云烟滚滚──我们的梦由此开始。刚才在梦里我们还没有睡熟还属于半睡非睡的浅层次,我们既想马上入睡又有些担心,眼看就要入睡了,我们又不放心地睁开眼睛,我们似乎看到了什么,其实我们什么也没看见;现在我们才完全睡熟了。这时你再让我们醒来我们又在梦里哭着喊着不同意──只要你让我留到梦中,你让我干什么都行;这时不要看我的睁眼和眨眼,这时的睁眼和眨眼和刚才的睁眼和眨眼可不一样;刚才的睁眼和眨眼是对过去的一种不放心,现在的睁眼和眨眼却是怕对梦中的未来的美好消受不起;就好象一场好戏马上就要开演我们总是不忍享受要故意在那里咳嗽两声一样,到了精彩的部分故意低头往两边看两眼一样,就像在洞房见到新娘我们故意不把盖头一下给揭开一样,还有的干脆说我本来就有睡觉睁眼的毛病──这也是人之一种,不睡觉的时候看他的眼睛在那里眯缝着,睡着了他倒大睁着两眼。──在我们进行讨论、狡辩和过渡的时候,我们是这么认为;但是多少年后回头再看,这仍是一种还没有真正进入梦境和在梦境中还没有找到感觉和忘我的表现呢。随着梦的越来越深入,我们才渐渐忘掉了自己。目前和过去才渐渐在我们的烟雾里随风而去。终于,新的太阳升起来了,世界已经成了一个新梦境过去的现实已经被全部冲刷和拋弃干净,这时我们的心显得多么地纯静呀,我们的心显得多么地安详啊,我们一下就站到了高山之巅和森林之秀,我们一下就看到了梦之路上的一排一排的红灯笼──它不是一盏两盏,它是一排排望不到边的延伸,它是一阵暴风骤雨之后明净和清亮的满天的繁星。世界和地球,都在我们的手中和脚下──现实中的地球一眼望不到天边只能看到太阳的起落,但是在这梦里,地球和太阳怎么就像是一个儿童足球一样在大海里忽上忽下地悬浮呢?这时我们还怕什么?姑姑,真有你的。你嘴上说一切的社会和人生,一切的舞、雾和梦境是不可跳跃的,但你在实际的梦境里,却一次次背着我们也背着上帝带着我们就跳了过去。最终白担心和白肤浅的倒是我们。就好象你带我们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我们一上岸担心的是您要把我们送到人市呢还是直接送到妓院呢,但是你交到我们手里的,却是一张五星级酒店的住房卡,接着又交给我们一张在这个国家取得长期居留权的绿卡,接着您又马上说,我已经给你们找到了工作,这个工作既不是到妓院和人市,也不是去餐馆刷盘子,而是到剧院去跳舞和到歌剧院去歌唱。我们觉得你能把我们这帮孩子领到您的梦里就够可以的了,我们明白我们和您的天壤之别虽然有时我们一激动就忘了这一点,但是谁能想到您一下就主动地自我牺牲把我们和您给扯平了呢?我们只知道戴上假面在现实中好玩或是趁着假面和灯黑能占到一些在正常面孔和光线下占不到的便宜,谁能想到凭着一个假面,我们一下就由过去我们自己也嫌弃、也惭愧、也到不得人跟前到不得人梦中一到人跟前和人梦中就露怯和手足无措的单体人,上升到丰富的温馨的合体人和我们亲爱的姑姑一模一样了呢?生灵的头上,戴着一朵鲜艳的花朵。十分钟的静止是我们思潮翻涌和激动得说不出话的时候,我们抚今摸昔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真是天上掉下来一个馅饼,这真是凭空来了一个林妹妹,这真是我们过去所说的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好日子,现在终于在梦里实现了。不明白和不清楚的时候我们在那里激动地颤抖着憋了十分钟,等我们明白过来,我们一下就再也不听姑姑接着说什么了──从心理上分析也有免得把幸福一下引申得和抻得过长我们的神经受不了,我们的幸福已经够满了,我们现在只记着「我们只要一戴上假面就是人和生灵的合体」也就行了。于是我们一下又像梦之前一样犯了老毛病忘了梦里的纪律发了一声喊,接着就撇下姑姑冲进化妆室开始争先恐后你争我夺地来抢剩下的假面、面具和头盔了。──事后我们的寡妇.包天在回忆录中说:虽然这种不讲礼貌地撇下她不等她讲完还不知接着她要发挥些什么大家就要去抢假面的局面当时看起来让人伤心,但在她心里和梦里,这种局面却正是她所盼望的呢。她已经看到自己的成果了,她已经看到我们进入她的圈套了,接着她还能说什么呢?她也和我们一样在那里开始高兴起来──虽然我们高兴和兴奋的方向不同──只不过她脸上不露声色罢了。从这个意义上讲,她可真是一头老奸巨滑的狐狸。──当然这些事后她在回忆录中讲到的东西,当时我们想都没有想到。我们只顾在那时拼命地抢夺所剩不多的头盔了。牛蝇抢了个马面,猪蛋抢了个驴头,白蚂蚁抢了个绿蟑螂,刘老孬抢了个大白羊,小蛤蟆抢了个披头士,脏人韩抢了个骷髅腔……谁被拉下可就赶不上这快乐的梦之车和梦之舟了。戴到头上我们就成了人和生灵的合体,戴上头面我们立即就可以和气氛融合地在那里载歌载舞和群魔乱舞。整个假面舞会和剧场里充满了我们的冲抢和横闹。脚下跳起的在梦里升起的灰尘已经遮蔽了天空。这个时候寡妇.包天姑姑倒是不见了──临走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们不叫她「姑姑」到底该称呼什么。倒是我们中间个别由于年老体衰在化妆室没有抢上假面和头面的人开始在舞场里嚎啕大哭,埋怨我们年轻人没有礼貌,不知道照顾老人──岂不知这种犯抢正是照顾了他他没抢上假面倒是他的福气呢?接着在下一章里我们还要由他来照顾我们呢?你说是谁照顾了谁?谁照顾在先谁又照顾在后呢?──但在当时我们并没有想那么多,我们就是戴上假面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乱蹦乱跳,早把老人的啼哭拋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们摇头晃脑,嘴里不知叫些什么,嘴里不知嚼些什么──也许这些我们都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们已经上了姑姑的当。我们以为我们戴上假面就真的成了合体人。──于是一个更大的阴谋又密布到我们面前。这时舞会已经结束了。接着我们该吃饭了。跳过舞就吃饭,我们是多么地愉快。我们的梦境马上就转到了餐厅。一桌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在等着我们。我们身上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