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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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我的脑海里都叠印着梅若素飘飘的长发,纯净、安祥、沉静的面孔,眼睛里似乎深藏着许多内容,举手投足实在不像一
个大一的新生,而是那么成熟,有一种迷人的韵味。
她能让你心情平和,像清风抚平你心头的褶皱。但她又有几分忧郁、柔弱,忍不住叫人去呵护。
晚自习后,我到学校的商店,买了这本日记本。邵刚说我中邪了。
我是中邪了,就像徐志摩当年迷上陆小曼一样。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写日记,题目就叫《爱梅小札》。
梅若素用颤抖的手,翻过那一页。后面的每一页都写着她的名字。
1995年9月28日 晴
爱情为何物?是一种感觉,心跳的感觉。有人说,不在大学里谈场恋爱,似乎太亏待了自己。也有人说,在大学不谈恋爱,就不
像上了大学。可能,心跳的感觉是一种流行病,校园流行病。
在遇到梅若素之前,我从未为任何女孩心跳过。不是我冷漠,也不是我矜持。因为我信奉一个观点,人的一生当中,真正的爱情
只有一次。幸运的是,在大学的最后一年,我遇见了她。
上个星期四,我和几个同学走进学校阅览室,有人轻声地说:“看,长袖美女在那儿。”我抬起头,一眼看到梅若素坐在靠窗的
角落,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很专注、很投入的样子。她好像只在乎蓝天、白云——望去一切是那么平静,那么茫然,
像一潭秋水,很和谐,很美。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得了一个“长袖美女”的绰号,却知道,在学校里对她有好感的男生绝不只我一个。
中午回到寝室,几个男生在一起谈论学校的哪个女生最漂亮。我没有作声,保持着往日对女孩的那份冷漠和孤僻。有的说是新任
的文艺部长,有的说是我们系里的系花,还有的说外语系的,终于我听到了“梅若素”的名字。发言的是有“政法系才子”之称
的张文渊:“她天生丽质,又有一种神秘、忧郁的气质。一段伤春,都在眉间。如果她能成为我的女朋友,我今生无憾。”
“什么一段伤春,都在眉间。得了吧,张文渊!就凭你这副酸不溜秋的样子,也能让那个冷美人动心?别自不量力了。”邵刚戏
谑地说。
张文渊不过是口头说说而已,邵刚的轻视让他胀红了脸,大声说道:“就凭我又怎么样?”
邵刚他们几个相视着眨眨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如果你能让那个长袖美女成为你的女朋友,从今往后,我们几个人唯你是
从,否则,你就自认服输吧。”
于是,他们和张文渊便依照所说的,订下了赌约,并立字为据。
打赌后的几天,张文渊茶饭不思,一直在苦苦思谋着怎样向梅若素表白。邵刚见他还没有什么具体行动,开始挤眉弄眼地嘲笑起
来。张文渊被他们逼上梁山,便跑到图书馆借了一本情书大全,又熬了一个通宵,给梅若素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情书。昨天一早
把它扔进了邮箱里。
那封情书,张文渊给我看过。他不愧为政法系的才子,里面那些灼热滚烫的语言,连我看了都脸红心跳。不知梅若素怎么对待这
封情书。这两天,我和张文渊一样紧张,感觉度日如年。
1995年10月13日 晴转阴
两个星期过去了,梅若素没有对那封情书做出任何回应。张文渊本来就对自己在赌约情况下写出的情书,没抱多大的希望,现在
更是彻彻底底地失望了。
这次伟大的求爱行动,不过成了邵刚他们的一次笑料而已。张文渊对我说,他有些后悔,不该贸然地打赌,不该自以为是地写情
书。
我却觉得他比我勇敢,起码他有勇气向自己欣赏的女生求爱,而我……与其说是一种冷漠,不如说是自卑,或者懦弱。
每天上课下课,我都借故绕道艺术系,只为了看她一眼。可她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我。邵刚说,她不是不注意我,她眼里根本没有
任何男生。“这是个针都刺不出血来的冷美人。有张文渊的前车之鉴,惟凯,你就算了吧!”
我也想算了,可是,谁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忘掉她——这个让我第一次心动的女孩?
1995年11月5日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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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梅若素成为学校男生公开追逐的对象。很多人对她彬彬有礼,大献殷勤。听艺术系的男生说,她的课桌上时不时会出现一
些很别致、精美的礼物,还有情书、玫瑰花,而她对于这一切显得不屑一顾,看完后只是淡淡一笑,而后又恢复了那份平静,那
份矜持。
她至今没有男朋友,我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怅惘。难道,她真如邵刚所说的,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冷美人?
我发现,对她的感情越来越让我迷茫、徘徊,并渐渐成了一种病苦。
1995年11月17日 晴
下午,邵刚偷偷告诉我,每天吃过晚饭后,梅若素都会到艺术系的钢琴室去弹钢琴。
“你知道,艺术系坐落在学校最偏僻的山坡上,那会儿没有什么人。女孩子最胆小了,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吓得尖叫,你何不来
个英雄救美?”
这家伙在讥笑我“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我还是决定晚上去钢琴室看看。
傍晚时分,学校广播里放着流行歌曲。我拿了一本法律方面的书,往宿舍后面的山坡上走。顺着长长的阶梯,我一直走到了艺术
系。那时,太阳已经西沉,秋风萧瑟,树影在月光下摇曳,很寂静,也很荒凉。
我以为今晚梅若素不会来。一个女孩子独自到这儿来练琴,确实需要一点勇气。
还没走到钢琴室,就听到了琴声。我悄悄地走到门口,果然是她!
她坐在靠墙的一架钢琴前,手指在黑色的键盘上跳动。乌黑的长发从额头披泻下来,遮住了她美丽而忧伤的脸。
我没有走进去,怕了惊扰她。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手。那双没涂指甲油的红润的手,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透露出小布
尔乔亚式的高贵和典雅。
纤纤素手,皓腕如玉。我忽然想到了这样两句话。在那圆润白皙的手腕上,我又看见了那个深蓝色的刺青。
“凌霄”,到底有什么含义呢?
今晚,我倚着门,听着她的琴声,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有人到艺术系来上晚自习,我才匆匆地离开。
自始至终,她都没发现我的存在。
……
1995年12月8日 阴雨
今晚我又去了艺术系的钢琴室。像往常一样,梅若素仍旧没有发现我。我不知道是自己的藏身功夫很好,还是她根本就心不在焉
。
她在弹琴的时候,是真正的全神贯注,周围的一切都不在她的眼里。
她像一位温香软玉的贵族女儿,那种高贵、冷漠的气质,是要有良好的家境做底子的。我好奇她的父母是什么人,更好奇她曾经
历过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忧郁?尤其是弹钢琴的时候。也只有她,会把贝多芬的《命运》弹得像哀乐,把抒情王子理查德·克莱
德曼的成名曲弹得那般凄婉、忧伤。
可是,除了名字和系别之外,我对她根本一无所知。
1996年1月24日 晴
放寒假了。很久都没有见到梅若素,我发疯般地想她。
怎么可以这样想她?在日里,在夜里,在每个恍惚的瞬间!
好像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从起床那一刻起,我就满脑子都是她!我算计着每时每刻她在做什么,像个傻瓜一样对着窗外发呆。理
智命令我不可以想她。毕业后的去向,考研……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可是她的倩影总是在我脑海里蹦出来,不思量,自难忘!
想她每个沉思的表情,想她每个忧郁的眼神,想她……太多太多!
我很想见见她,即使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只是见见她也好!起风了,她添衣了吗?夜深了,她入梦了吗?
哦,素素,(我呼唤着她的名字。我喜欢这样叫她,带着一点点宠溺和怜惜。)我怎么会这么为你倾心?哦,素素,请给我多一
点信心,多一点勇气,多一点力量!
这样刻骨的相思,让我更看清楚了自己的感情。一阵冲动之下,我竟然重蹈张文渊的覆辙,给她写了一封情书,引用的是周华健
《孤枕难眠》里的歌词:“想着你的夜晚,想着你的容颜,反反复复孤枕难眠。告诉我,你一样不成眠。告诉我,梦一定会实现
……”
我没有张文渊那么好的文采,却和他一样多情。
不知道梅若素的家庭住址,我把信直接寄到了学校。盼望着开学的第一天,就能看见她如花的笑靥。
梅若素不记得自己收到过这样一封信。不,很有可能是她收到了,却连信封都没拆,就把它当废纸,扔进了垃圾箱。
那时候,年少轻狂的她,从不把别人的爱恋当一回事。不知道尊重,更不懂得珍惜。
原来他是知道的
要怎样的深情,才会让一个男人,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藏着别的男人?
1996年2月14日 阴
很久没写日记了。
我的那封情书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心里还是有些微微的苦涩。我一直在犹豫,《爱梅小札》还要
不要坚持下去。但,今天是情人节,我又看见她了。
情人节是爱神的节日,对我们这些情场失意的人来说,只有借酒浇愁。正好张文渊拿了一笔数目可观的稿费,邵刚闹着要他请客
。同寝室的人都去了,只有高渤缺席。他和中文系的女友正在热恋之中。
酒至半酣,张文渊忽然敲敲桌子,说:“看哪,又有人向我们的长袖美女献殷勤了!”
我从餐厅二楼的窗子望下去,果然看见梅若素穿一件雪青色的宽袖毛衣,脖子上挂着精致的木制项链,像一个童话中的仙子,缓
缓飘进昏暗而狭长的女生宿舍楼道。她身后,一个看上去挺稚气的男生很窘迫地站在台阶上,脸比手上的玫瑰还要红。
看到她,我的心温柔地伤感起来。
邵刚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连忙推推张文渊,满脸轻蔑的神情:“得了吧,人家根本不睬你,你还想着她!”
张文渊把脸转向我,说:“今天是情人节,我们几个人却坐在这儿喝闷酒。其他人也就算了,只有惟凯太不可思议!我敢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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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学校起码有一半以上的女生暗恋你。都要毕业了,你怎么还不交女朋友?”
他的话使我心里更加苦涩。我借着酒意,拍拍他的肩膀,说:“咱们是同病相连!”
“连?”张文渊的舌头有些打结,“我又穷又酸没人要,你是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我们怎么连?”
邵刚赶紧打哈哈:“你哪里能跟惟凯比?人家是选择的对象太多,都不知道挑哪个好。”
“不!”我打断他的话,看着一桌的人,说:“你们听过那首歌没有?叫《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爱我的人对我痴心一片,我
却为我爱的人,甘心一生伤悲……”
这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我走在校园里,独饮着那份孤独和落寞,哼上一首忧郁而苍白的歌!
看着这些文字,梅若素深深地被触动。
大学四年,看着校园里俪影双双,同寝室的女孩儿有人在旁嘘寒问暖,她不是不羡慕的。但为了所爱的人,她和林惟凯一样固守
着那份寂寞。
而那时的白凌霄,却在千里之外的另一所大学,精心地扮演着另一个爱情故事的男主角。故事的女主角,正是他的前妻——一个
家境优越、美貌出众的女子。
1996年2月23日 晴
昨天吃过晚饭,我照例到钢琴室去,却没有看到梅若素。她今天怎么没来练琴?是不是生病了?整晚我都想着这事,心里忐忑不
安。
晚自习后,我又去了一趟艺术系,迎面碰上几个声乐班的女生,正七手八脚地拖着梅若素上楼。她面色潮红,满身酒气,已醉得
不省人事。
不行,这样会烧坏胃的!顾不得其它,我拦腰抱起梅若素直奔校医院。那几个女生认得我,都跟了上来。
到了校医院,医生说要马上输液。挂上输液瓶,梅若素清醒过来,睁眼看到我,她惊惶失措,发疯般地捶打我,嚷着要我走开。
我吃痛,但并不躲闪,依旧牢牢地扶住她。这是第一次我离她这么近,怎么舍得放手?
结果,她在我怀中吐得一塌糊涂。我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吐得更舒服些。
整整一夜,我紧紧握着梅若素冰冷的手,陪她战胜不断袭来的痛苦。
天放亮时,痛苦的潮水退了。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仿佛风雪过后一朵素白的梅花,清馨而又美丽。
她没有问我是谁,我也没作自我介绍。和她们班的几个女生打过招呼后,我准备离开。
“等等!”其中一个女孩叫住我,要我把溅满秽物的外衣脱下来,拿给她洗。
我多希望说这话的是梅若素。她却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强抑着心中的失落感,我对那个好心的女生说:“不用了,我自己会洗。”
邵刚得知我夜不归宿的原因,大大地奚落了我一顿:“像她那样的人,就像歌词里唱的,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你这又是何苦?
”
“不,冷漠不过是她的伪装;也许她是最多情的人。”昨晚,我听见梅若素在昏睡中不停地叫“凌霄”,凭直觉,我知道那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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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名字。
今晚,我又去了钢琴室。梅若素披着一条缀着长流苏的黑色披肩,独自一人坐在那儿弹琴。我看到她的脸惨白惨白的,黑眸里的
忧伤深不见底。
这是一个有心事有沧桑的女孩。为什么我早没发现?
1996年3月12日 阴
中午,我刚吃完饭回到寝室,就听见值班的大爷在楼下喊:“林惟凯,有人找!”
我从窗口探出头去,看见一个苗条的身影站在大爷的身边,披着一肩长发。高渤正好从楼下上来,朝我挤眉弄眼道:“是个很漂
亮的女生,艺术系的。”
我的心不知怎么跳得快了。会是她吗?我期待着,匆匆地跑下了楼。
“你好!我是艺术系声乐班的曹蕾,我们见过面。”那女孩自我介绍道。
我认出来,她是那天那个热心的女生,不禁隐隐有些失望。
“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我们班要出几期黑板报,是关于法律方面的,想请你多多指教。”
看得出,这个叫曹蕾的女孩对我有好感。这样的情形我不是第一次碰到,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她。但想到这也许是我接近梅若
素的唯一方法,我有些心动,说:“好吧,我试试看!”
曹蕾没料到我会答应,满脸惊喜,笑得很柔美很妩媚。看到她的笑容,我觉得自己很卑鄙。
1996年3月29日 小雨
从曹蕾口中,我终于弄清楚:2月23日那天下午,梅若素在收到一封从外地寄来的信后,便握紧信纸,冲出了寝室。等曹蕾他们
在校外的小酒店找到她时,她已经喝醉了。
信是那个叫“凌霄”的男生写的吗?他一定伤了她的心!
我问曹蕾:“写那封信的是不是她男朋友?”
曹蕾摇摇头:“从没听说她有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又会是什么人?
我多想了解,在冰肌玉骨下,她有着怎样一颗精致而敏感的心!
1996年5月8日 晴
一个多月了,曹蕾天天来找我,商量出黑板报的事。校园里竟然有人传言,说她是我的女朋友。我觉得应该和她说清楚,澄清这
个误会。
我还没开口,就收到曹蕾送我的生日礼物——一盒蛋糕和一条名牌领带。我有点意外,她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当你在乎一个人时,一定会千方百计打听他的生日,并记住这个有意义的日子。”曹蕾看着我,双颊晕红,眼中柔情似水。
勿庸置疑,她是在婉转向我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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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佩服她的勇气,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谢谢你的蛋糕。不过,这条领带我不能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