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鬼蛇神-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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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还有什么不满足吗?大元自己说不上。
但是在小花走进他的生活之前,他一生的最低谷那段日子,他曾经相当厌世,想什么事也不提劲,做什么事也懒得做。生命中那些曾经的诱惑都离他而去,看书,旅游,探险,写作,恋爱,性事,吃喝,谈天说地,所有这些都不再对他有任何吸引力。
儿子远在柏林,在身边的只有徒弟姚吴。
大元也曾试想过,即使儿子在身边,自己会不会把厌世的心情说给儿子?应该不会,儿子还小,还有长长的未来,他不能对儿子如此不负责任。
但是对徒弟会不一样。首先姚吴已经是??,2007年他25岁。其次他对徒弟有深切了解,他知道他不会因为自己的颓丧而产生同样的心态。还有一点,徒弟的成长他只是比较次要的监护人,绝对排在他自己的父母之后;大元知道自己这么想很自私,徒弟日后的生命轨迹不由他来掌控。但是他希望自己能掌控儿子。
这些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也许一切都将事与愿违。
徒弟就是在那时候说了那番话,“师父,你是不是该结婚生孩子啦?你现在不必对任何人负责任,可是有了老婆孩子会不一样,有不止一个人百分百需要你,你必得对他们负责,你必得全力以赴。也许那样你就不会觉得对什么都没兴趣,不会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也许那时候你会觉得去菜场买菜都是很提劲的事。”
姚吴这家伙人小鬼大,他凭什么一下子就看到了真谛呢?
所以大元在已经开始了新生活的时候,这个新字还缺内容。老婆有了,孩子还没有来,问题的核心就在这里。
当然那也只是时间问题,有青山在当然不怕没柴烧。根据小儿子出生时间倒推,怀孕应该开始于举行婚礼的那个生理月份。小儿子的降生给这个新家庭带来了无限的欢愉,特别是他的出生日,居然与他爸他妈的结婚日在同一天。这无论如何也太巧了。
生命之奇妙,经常以这种不可思议的巧合给当事人以惊喜。
小花是第一次做母亲,她的开心和激动当然无以复加。打从儿子落地,她的整个生命全部投放到儿子身上。对她而言,自己的辛苦劳累以及全部付出都可以忽略不计,只要儿子好。儿子大便,她会觉得自己格外舒服通畅;儿子发烧,她会浑身疼痛难耐;她已经完全把儿子的生理感受转化为自己的。
大儿子儿时的一切,大元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因为都是以姥姥(外婆)为主。大儿子的幼年和童年都不在自己父母身边。所以小花问到有关小孩子的任何问题,大元都不能给她有经验有自信的回答。小花温柔的责备让他深深觉到对大儿子的歉疚。
现在小儿子在他身边,一天一天长大,一天一天发生变化,他熟知每一个细节。他因此感慨于做母亲的不容易,每天二十四小时,事无巨细,从吃喝拉撒到气温变化带来的保温取暖,从睁开眼的一举一动到睡了之后的蹬被盖被,从名目繁多的防疫针注射到头疼脑热拉肚子的跑医院打针吃药,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妈妈的眼里和手上。儿子还要玩。从襁褓中的伸胳膊蹬腿,到蹒跚学步;从牙齿一对一对长出来,再到踩着自己的小车疯狂地东突西蹿;孩子一动妈妈的心就提起来,眼就睁得老大,盯紧儿子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任何危险降临。
大元给小花讲,北大有个大学问家季羡林。季羡林在电视采访里被问到父亲,他说他根本不记得父亲了,说父亲没什么好记的,他只记得母亲。季羡林将近一百岁,如果父亲离世较早,也许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了,不记得也在情理之中。但其实季羡林说的是,父亲在孩子的生命当中远没有母亲重要。母亲做了一切,好的父亲也只是帮衬而已;做得差的几乎就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付出。所以他说的记不住有两层意思,一是印象淡漠记忆无多,二是于情于理都不值得记忆。
大元讲这个,一部分是出于自责,另一部分也在于感恩。小花为孩子的全情投入和无保留的付出,令他对她心存感激。
人们经常会感慨时光的流逝,成年人彼此之间几乎看不出明显的变化,可是看孩子每每让大人惊讶。无论是大元看小花,还是小花看大元。她都还是他的新娘,他刚认识的那个小花;他也都还是她的新郎,她刚认识的那个大元。
可是孩子已经两岁零九个月了,已经可以说很复杂的话表达很复杂的意思,已经会心疼爸爸妈妈,已经学会若干种人生的小伎俩以对付长辈或其他小朋友,已经知道如何逗大人开心或故意违逆大人的指令。一句话,小儿子的长大充分展示了时间的伟力。
在海口的生活有一个固定内容就是去海边,海甸岛的白沙门海滩是他们去得最多的地方。小花之所以要带孩子去看海,首要的原因是海边有沙,沙滩是小孩子的最爱,同时又是所有母亲最放心的场所(因为不会摔伤磕破)。孩子们到了沙滩上会格外兴奋,会跑来跑去大喊大叫,仿佛沙子里含有兴奋剂。
现下许多公共公园和私家公园都专为孩子们备了沙坑,公园的设计者已经发现了沙子的魔力。同样的造园理念还被引入了大都会的那些商业核心区的娱乐场所,商家为了赚小孩子的钱,也会在奢华的商场中建一些规模有限的儿童乐园,而且一定会备一个沙坑。他们只需建一个围栏,拉上几车沙子,就可以在最热闹最奢华的场所中坐收高价,等着富庶之家的孩子们来消费了。
是像小花一样的妈妈们发现了沙子的魔力,发现了沙子对孩子的非凡的价值。
大元有时候要工作,没有那么多时间跟老婆孩子一道去沙滩,但是他知道小花经常会骑着单车,用结实的布袋塑料袋专门跑海边,装些沙子回来给孩子玩。只要他不那么忙,他一定会主动带老婆孩子一道去海滩。他有时只是半躺半倚在沙堆上,用棒球帽遮住脸,在帽檐下看着老婆孩子那么开心的在沙地上舞蹈和追逐;那种时候,每每小儿子会喊他加入,他会一手拉着老婆一手拉着小儿子,如马蒂斯的绘画一般,一家三口人在大海边舞蹈。
大龙二龙兄弟是他家乡的挚友,他俩两度力邀大元到北京帮他们在地产项目上掌眼,帮他们在决策上给予一些个人的建议。大元把在白沙门海滩体悟到的关于沙子的奥秘贡献在楼盘项目中,在他看来一个大宅除了花园大房子大以外,一定要有一个不小的沙坑来配套。他的观点是大宅子不可能只住那种三口之家的小家庭,一定上有老下有小,一定有司机保姆园丁和管家,老少三代或许四代也说不定,一定要有人气。也许喷水池是聚敛人气的一个理想的配套设施,那么沙坑也一定是,也许会更受欢迎。一片绿色之中有一池碧水固然好,有一坑黄沙会格外添彩。
大元的想法得到同伴和建筑师的首肯,他非常之开心。他的沙坑已经上了那个豪宅小区的设计图纸,他企望能够在最终建好的每家每户的院子里亲眼看到它们,让理想成为现实。
不行,在已经享有了海甸岛那般惬意的生活之后,在北京公司里每天朝九晚七的格局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他去了一次,几个月后回来;又去了第二次,同样几个月后回来。
事不过三。这是汉人行事不成文的法则,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已经重新布局日后的生活,在海甸岛碧海大道旁侧为他的新生活选了新址,作为他永久的居留地,最后的家园。新家距离白沙门公园更近,那里有永恒的海浪和沙滩,也是他小儿子永远的玩沙的地方。
0关于创造与破坏
我们能看到,人与其它动物最大的不同是创造和破坏。
特质一,人一直在模仿自己的造物主上帝,一直在造物。科学,艺术,宗教,技术,其结果莫不如此;
其它物种几乎没有这个行为。人在地球上通过自己的脑、心和手成就了无穷无尽的造物,给地球带来无法计数的改变。
特质二,人始终不渝在屠戮异类众生。
约略四千年的可考历史过程,人消灭了所有的陆路大动物。而且这种行为并不完全是为了生计;人类把所有潜在的明的暗的异己尽可能都排除掉了。所有异类都是我的敌人,因而不能与之共存;这就要排除异己;
而其它动物的杀戮主要是源于生存所必须;
人类不能容忍它类和我一起在地球上共存共荣。人不满足如《创世记》所说——仅仅是管理众生;人还要建立一统霸权,让众生不是臣服而是消失蒸发。直接的外在表现便是杀戮;
其它生物与我不同。人类的杀戮和其他生物的杀戮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最终人类的确建立了霸权,建立了一己天下,统领了陆上海上的所有空间。其结果就是令其它大动物都无法生存,除非人类刻意建立的保留区——比如自然保护区,比如野生动物园;
而饲养的数量庞大的动物,则是人类的食物工厂,与面包房无异。所有这些饲养场牧场都不过是另一种面包房;
人类不满足于圣经里神给自己的定位——吃素食,以果蔬果腹,管理众生。我们为自己重新定位:与神一般无二——造物并主宰。
特质三,非常奇怪,人类有强烈的创造和破坏的能力和欲望。但是人类在做了这种种之后,有一种反省自我的能力。
这也奇怪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比如我们知道的宗教、艺术、道德意识,实际上都在做反省这个事情。人形成了一整个反省的机能;
近几十年,人谈的最多的话题是环境。实在是人把地球母亲戕害得太过严重了。把地下水都几乎抽空了,华北这个地方,前些时间媒体报道,地下就有两千亿立方的空洞;又在这个脆弱的地壳之上增加了无数的建筑物,无数的负重。对环境的反省,是眼下的命题;
但事实上,人从自身的婴儿期开始就一直有道德体系,有宗教信仰,有艺术的创造与欣赏,这个全过程事实上都发生在那么多创造和破坏的同时。在反省,这是向内的力量;
创造和破坏都是向外的力量,在向外的力量一轮一波地爆炸的同时,人类还拥有向内的力量。人类拥有这种力量,在我们见到的其它所有物种中看不到这种力量;
创造与破坏同时显示了人类的伟力和局限,最大的伟力和最大的局限。
人类对地球母亲的改造一定是最大的,白蚁对地球也有一定改造,蜜蜂也有改造,但是它们的改造与人相比就微乎其微,简直不存在。所以生物集体对地球的改造都远不如人类改造的亿万分之一。
人对地球改造最大,伤害也最大。四千年里将资源几乎耗尽。接下来人类怎么面对,我们也不知道。
同时一个巨大的悖论,人如此有力量,但人也是物种如此之丰富的地球上,存在或过往寿命(时间)最短的。
霍金是个举世公认的大科学家,他近日的言论让世界震骇,他说人类剩下的时间不超过两百年。相对于地球的寿数,有人存在的四千年都可以忽略不计,这两百年完全是个瞬间,一个再短不过的瞬间。
霍金作为天体物理学家,从一个当今最具权威话语权的科学家的立场说两百年,实际上和说的两年两天又多大差别?没有差别。说两百年两年两天,同样无异于说随时随地。
我这么说不是耸人听闻。著名的哥本哈根会议,美国不参加,全世界都认为美国在耍滑头,拒绝承担责任拒绝掏钱。事实上美国也解释了原因——这一轮人类带来的影响和破坏并不如舆论所描述的那般耸人听闻。
按照时任美国总统小布什的说法,美国的科学家研究认为,新一轮的地质灾难已经临近,而证据就是全球地质并气候灾难频发,而且不是一处一地。冰岛的火山灰,印尼的大海啸,中国的汶川大地震,玉树大地震,之后是更为毁灭性的日本福岛海啸。所有的关于厄尔尼诺和拉尼娜的气候灾难……一切的一切,实际是新一轮的地质活跃期到来了。
也许地球在这新一轮活跃期,每一个瞬间都可能出现远比之前若干大的文明经历的地质、气候灾难更严重的新的灾难。一切迹象都指向这一点。
尽管全世界人都不愿意接受这样一种立场,但我以为也许这正是事实——一切都将于事无补。
所以眼前我们说到的所谓保护环境,向地球偿还欠债,这些都只不过是我前面说到人类反省自我的能力的一种外化而已。真正严重的事情也许跟人类做的所有事情都并无关系。
在人类的道德体系里,我们把道德体系中的善恶归结为是非,似乎善即是,恶即非。把真假也归于是非,真即是,假即非。还有美丑也做同样的规定,都二元对立起来。
按照日本人的物哀说,有善有恶并相互交织,此乃与生俱来;压根这就不是某种规定和体系,一切都是在自然状态下形成和发展和爆发,最后归于毁灭的。
所有的事物都遵循这样一个不成文的法则。
再说我们是谁的时候,回望人类四千年里做过的一切,人类所有的痕迹归结到一起,我们会很沮丧。
我们会惊异于我们的创造,但也会悲哀于我们的破坏。
我们会发现,我们一直寻找的魔鬼其实就是我们自己。我们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毁灭地球并自我毁灭的道路上加速度,再加速度。拼命做的一切都是在走向毁灭。
人类的末日到底在哪一天,我们并不真的清楚,但我当真认定它离我们很近了。
在我的少年时期,所有的“末日说”都是作为歪理邪说来对待的。世纪末对人类心理产生的暗示是“末日说“存在的土壤。
通常一个人一生只能赶上一次世纪末,活过一整个世纪的人已经不是人了。我们刚好赶上的这一次,让我深切体会到了“末日说”在千年世纪末的甚嚣尘上;它在这个世纪末,比在其它别的世纪末都更有杀伤力。正常情况下,新的世纪开始了一段时间之后,“末日说”自然会逐步蒸发销声匿迹。
可是然后,事物违反了它一贯的轨迹,出现了反常。即使过了世纪末,已经过了十年,“末日说”却又一次袭扰我们!
比如2012的预言;
那以后是还在世的我们公认最伟大的智者霍金,居然在他几乎不能与我们正常交谈的时候,仍然用他的方式告诉我们:末日不足两百年!
所有这一切,就是让人类在回望自己走过的四千年时,会特别庆幸特别自豪,同时也特别沮丧。
当然,我一点也不悲哀,我在二十世纪中叶出生,我已经走到了二十一世纪最初的十年。
我在今天,怀着特别松弛的心情,瞻望最后一个命题——
我们往哪里去?
这个命题之下只有一句话——
还有必要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么?
第0章 琼州海峡日志
3 风来浪也白头
2011年11月23日 星期三
风和日丽。海水在船舷下轻荡。水手长姚吴在甲板上清洗船锚,他分明看到我在船桅上方穿帆缆。姚吴展开双臂,“世界真大呀!生活多美好!我是一个孤独的人!”
姚吴有理由如此开心,我们的船已经经历了雨雪风霜的激荡,已经只剩下一整个视线的距离。我们即将看到终点。
2009年6月1日 星期一
夜里刚刚下过大暴雨,天亮时已经放晴。
小儿子的第一个儿童节,刚好也是他的百岁。约好了与大儿子视频。前些日子天气很差,家里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