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如海-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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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说高煜还没有反映,惠贵人忍不住就讥讽起来,“妹妹只是雅致人,什么时候都不忘记风花雪月的,这一个人悄悄出去,有没有‘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啊”
一言即出,霄碧心中吃了一惊,再看高煜正盯着自己,想必也被这话愣住,便尴尬道,“姐姐说笑了。”
“惠姐姐难得掉句文,还说得不应景,妹妹别往心上去。”宁妃笑着来打圆场,一个劲地使眼色给惠贵人。高煜在一旁看得真切,霄碧有一些惊惶,心不在焉,惠贵人倒似理直气壮,却又被宁妃拦住,这两句诗是说男女密会,真的是不懂乱说,还是确有其事?惠贵人一向没读过什么书,竟能掉出这个文来?当下盯着几人,不动声色走到她几人中间,笑道,“惠儿如今也读书了,这两句念得有些味道,还读了什么?”
惠贵人闻听此语颇有些得意,瞅了一眼宁妃,又瞟了一眼霄碧,笑道,“臣妾也没有读什么,不过白听了几句学嘴罢了,还有一句就是‘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说着拿眼狠狠地盯着霄碧。
霄碧霎时脸色煞白,手足冰凉,浑如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批得体无完肤,只觉无地自容。眼前宫灯摇摇,人影晃晃,衬得人心发慌。
高煜不解地看看惠贵人,看看霄碧。宁妃嘴角隐隐挂着些笑,低着头一副不敢与闻的模样,远处的郭后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只管陪着太后听戏,装作未闻。
此时正好一曲唱罢了,满堂喝彩。叮当铜锣声中有人奏报——给老祖宗、皇上献艺,杂耍《百鸟朝凤》。霄碧嘴唇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就向楼外看去。远处传来人声嘈杂,接着似有一个烟花爆竹掠过,不是献艺的声音。咚咚咚咚,紧接着有人快步跑上楼梯,霄碧的心一下子抽紧了,上来一个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报道,“启禀皇上,有刺客,跑到春晖堂去了。”
“围起来,抓活的。”高煜一声断喝。
随即听见咕咚一声,身后的霄碧一头栽了过去。
深宫如海 卷五:缘散 醒时空对烛花红
章节字数:6575 更新时间:07…11…06 13:42
逊炜在房中踱来踱去,心急如焚,宫中的戏码该演完了,怎地人还没有出来呢?看看母亲和舅舅,也是陪坐一旁,一筹莫展。三人正自忧心,忽听家人来报,戏班子回府了,还有宫里的公公来传旨。
三人一惊,忙开中门迎驾。圣旨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说“尔等孝心可嘉、慈颜甚悦,朕感宽慰,特赏……”,恩赐得颇为丰厚,三人也不知因由,谢了恩,摒退了众人,单留了个侍女下来回话。
“怎么?你们没有机会互换?”逊炜甫一关上门,脱口而出,声音有些微微地颤抖。刚才他满怀激动地迎来了这名女子,可仔细一打量后,一颗心渐凉渐冷……
“我不动不说话你也能看出我们的差别?我以为……”那名女子带着些许伤感抹了一下脸庞,一张面具随手而下,露出柳星雨的本来面目,“她根本就没来,来得是她的宫女。后头跟着一群大内侍卫、太监宫人,将春晖堂上下翻了个遍,每一个男子都盘查再三,眼见得是要找你。”
“什么?”三人均感诧异,不敢置信。
“你约她在那里还有谁知道?没人了吧。顷刻之间有人就发了讯号,分明就是设好了埋伏在等你。”柳星雨想起方才的情形还觉寒心,“还要我再扮嘛?只怕她扮得比我们谁都好呢。”
“不可能,不可能。”逊炜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样的结果,“她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不可能……”
正说着下头家丁来报,太医院的张大人求见侯爷,来给夫人送药。
“快请!”逊炜彷佛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一叠声吩咐下去。可看见张翁全面色凝重,一股不祥之感涌上了心头。“张兄——”
张翁全看了逊炜一眼,沉吟了片刻平静道来,“侯爷恕罪,原本应早些过来给夫人送药的,因着宫中急召,耽误了些时辰,侯爷明鉴,下官还担着几位娘娘诊脉的差使。”
逊炜愣了愣,左右看看,强制镇定,泰然示意上座,“张大人太客气了,劳您记挂内子,本侯感激不尽。不敢耽误了张大人的差使。这宫中差使想必办得顺利?”
“承侯爷吉言,今日确是有喜无忧。当今柔妃娘娘喜脉,皇上龙心大悦,恩赏无数……”
下面话也不用再说了,只见逊炜一下跌坐在椅子中,面如土色。
入更后,霄碧才悠悠醒转,一屋子的奴才都高兴不已,殷勤探问。他们的主子时来运转,又如此争气地有了身孕,皇上大喜过望,连带着他们都觉得面上有光。一边早有人报与高煜。“碧儿,你醒了。”高煜兴冲冲地走来,坐到床前,拉着霄碧的手,“方才真是吓坏朕了,天幸你们母子平安无恙。”
霄碧一脸惊惶看着高煜,似还未清醒,未几便用眼光搜索四周。高煜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以为她一时没会意便笑道,“你也不知道吧,真正还是个孩子。告诉你,适才两位太医已经确诊,明年秋天你就要做娘亲了,咱们的儿子就要出生了,哈哈哈……”
下头的奴才立刻识趣跪下道喜,山呼连连,直贺得高煜心花怒放,一叠声说,“好,赏,人人都有赏。”
霄碧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高煜的笑脸在眼前模模糊糊,耳旁的嘈杂人声仿佛隔着云端,听得不那么真切。
“碧儿,你怎么了?”高煜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热,凉津津地还有些冷汗,“定是累了,这些日子你太操劳了些,太医说你脉象不稳,要好生保养,宜静勿动。你好生歇息着,朕不扰你。想要什么只管差人去六局一司取来,明儿朕再来看你。”
“如霜呢?”霄碧终于开口相问。
“是了,你习惯如霜伺候,去传。她正在外头给你煎药呢。”高煜笑着起身,又似想起什么,“哦,朕已经替你重赏了戏班子,连同侯爷府上在内。”
霄碧恍惚地应了一声,只是拿眼看着门口,等待着如霜。高煜只道她精神不济,浑不计较,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如霜进来服侍霄碧服了汤药,安顿好霄碧,派好各人差使,掩上门窗,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人,霄碧一把拉过她的手,“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霜看着霄碧,松过她的手,替她掖好被子,柔声问道,“主子,你是怎么回事?”
霄碧转眸,闭口不答。
如霜暗暗叹气,还是把过程一五一十告诉了霄碧。当时如霜披着斗篷刚进春晖堂,就见一个女子迎上来,才要问话,就见那女子死命地盯着她,问她是否是柔妃的宫人。如霜奇怪,答了个是。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听见外头一声长啸,有人高喊“捉刺客”,一拨人涌进来,领头的竟然是咸福宫的周公公,随后不大功夫一群乾清宫侍卫就进来了。把里头搜了个遍……
霄碧打了个哆嗦,“搜出什么来了?”
“能搜出什么来?”如霜反问了一句,见霄碧依然不答,便继续说下去,“自然是没有刺客的。所有人都盘查了一通,挖地三尺也没找到什么。奴婢瞧着周公公倒似失望得很。至于奴婢,原没什么可惧的,见了皇上如实回话。那会皇上没心思理论这些,后来太医的脉案出来,皇上只顾着高兴了,一概人等都没有追究。”
如霜静静地看着霄碧,她彷佛松了口气,可是却丝毫不见喜色,面向床里转过身去再不说话。
这一刻长春宫也颇热闹,咸福宫的惠贵人深夜悄悄来此,这会儿急得团团乱转,“怎么办,妹妹,春晖堂怎么会没人呢?这下可如何是好?若是皇上追究起来可怎么办?”
“她明明没去,怎么你的奴才就放了信号出来?”宁妃也在一边嗔怪她。
“谁知道她让如霜披了她的斗篷去。天黑,周公公也看不真切。可是她那会的确下楼了,去哪里呢?会不会是其他地方,妹妹你会错意了?”
“不可能。”宁妃蹙眉细想了一遍,又摇头否定,“不会。姐姐你说那日她只听到画堂、碧桃、红杏这几个字,后来那位夜里跑去哭了一场。那就没错,一定是他,一定是这两句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再说,那位回来后不会无缘无故去春晖堂,后头不会这么巧,就送了戏班子进来,今儿也不会让如霜去,咱们试探了几番,她都显露出来,事情不会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咱们不知道。姐姐,你想啊,你念出那几句诗,那位脸色都变了,后来听说有刺客,都吓晕了,肯定是心里有鬼。”
“那又如何?”惠贵人没有心思听宁妃在这儿细细分析,只是惶恐眼前,“咱们什么也没抓住,倒弄得沸沸扬扬。她倒好,一倒一晕,皇上就慌了,什么都不问了。如今又有了身孕,皇上就更是当宝了,回头要是想起我说的话,怪罪下来,我可怎么办啊?”想到高煜的冷酷,想到日后的处境,惠贵人不禁掩面哭泣。
“姐——姐!”宁妃实在瞧不上她这副当不了大事的模样,不禁冷笑,“所以说啊,事到如今,只有一不做、二不休,做实了那件事情才成。”
啊?惠贵人止住悲声,抬眼看向宁妃,只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眉眼弯弯,温柔娇弱的眼神中竟带出一股怨毒阴辣,惠贵人心中不禁也打了个哆嗦。
宁妃笑了笑,依然轻声慢语,“我这可都是为姐姐自保,姐姐要是没胆气,就等着人来作践吧。你瞧着吧,怀了龙钟,如今可是她的天下,皇上、太后不知道要怎么个疼呢,将来一旦生下个皇子,怕不被捧到天上去,别说你的均儿,只怕连皇后的嫡子也没有可瞧的了,日后在这个宫里,咱们可就得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了。你前番为了如雪那个丫头得罪了她,此番又抓住了她的把柄,你说她以后会怎么待你?”
这番话让惠贵人生生打了个寒战,顷刻她便拿定了主意,“一切但请妹妹设法。”
“你放心,还有个笨丫头可以挡在前面呢。”宁妃轻笑着附耳道来,惠贵人不住点头,听罢又有些疑惑,“可是万一她抵死不认,哀求皇上,皇上一准心软,咱们……”
“以她的性情受了这等大辱怎肯屈从,她那骨子里的傲气我算是看得很明白。”宁妃哼哼冷笑,“曲意承欢?她若会这个,又怎能到今日?”
腊月二十二,艳阳高照。
太后和皇后都有懿命,霄碧安心休息不必循例请安了,各自都赏了物件。各宫妃嫔也来凑趣,约着到琅琊小筑道贺,宁妃和惠贵人自不例外,两人带了丰厚的贺礼不说,还坐着亲亲热热说了一通怀胎生养的体己话。高煜子嗣稀薄,宫里除了皇后,也只有她们俩育有皇嗣,说起这等经验自是头头是道,听得旁人艳慕不已。
霄碧心里暗暗打量着惠贵人,不住揣摩,对她们的话也不做多评。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和平泰然。众人说了一阵也没什么意思,正巧这时有人来报“代王太妃来给娘娘道喜”,众人一听忙起身离去。
霄碧离座,慢慢迎了上去却愣在门口,众人簇拥着一位命妇而来,九?四凤的冠冕,文彩辉煌的霞帔,竟是如此隆重?霄碧的嘴喘懦了一下,竟不敢去看来人的神情。
“孩子,你比从前可瘦多了。”
这一声发自心底的叹息恍若一股热流淌过霄碧心底,她抬眼看向太妃,面貌如旧,关爱依然,舔犊之情溢于言表。霄碧再也忍不住,疾走两步上前紧紧地搂住了太妃,双目一合,两行清泪翩然而下。
太妃轻轻地拍着霄碧的后背,“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
霄碧缓缓地摇着头,咬着嘴唇,深恐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情绪,弄到大家难堪的地步。
“我一直就把你当自己女孩一样,不管怎样,只要你过得好,就好了。”太妃看她这个样子,心中也是难受。家里那个也是,反锁于房中不肯见人,离京的事情也搁置着,太妃无奈只好前来探探消息,可到了这里,环顾左右,思前想后,唉,也只有这句话了。
霄碧定了定神,抹尽眼泪,拉着太妃坐下,自己则依靠在她肩头,轻声道,“您待我的好,我都知道。是我没有福气,不能叫您一声娘。”
“傻孩子,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孩子。”太妃抚着霄碧的秀发,强笑道,“你若愿意,就给我做女儿吧,那年在大同府我就有这个打算的。”
“娘——”
“哎——”
两人深吸了口气,都不愿悲伤流露,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霄碧幽幽问道,“姐姐好嘛?什么时候娘带她进宫说说话儿。”
太妃愣了一愣,方才明白霄碧所指,口中支吾着答了个嗯。
“听说也是极好的人,三哥选中的,必不会错的,有她承欢膝下,娘以后自有享不尽的福气。女儿便也放心了……”
“孩子!”太妃一时忍不住悲泣。
“怎么了?”霄碧坐正,回看太妃,她摇摇手,拭了拭眼角恢复常态。
霄碧四下看看,黯然叹了口气,“女儿竟忘了这里是哪里?是非地里还说这些,娘早些回去吧。只要娘——,你们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太妃看着她的柔顺模样心酸不已,替她轻轻掠平鬓发,“你要好好保重。我就走了,不日我们就离京了。”
霄碧心有凄凄然,上前再一次抱住太妃,“娘——”
“嗯?”
“若是有来生,我一定要紧紧跟着他,不给他有改变的机会。”
“孩子。”太妃也紧紧地抱住霄碧,“他岂是轻易移志的人,只不过想重施江南故技罢了。”
啊?——
恍若半空中打了一个惊雷,霄碧只觉耳旁轰鸣一片,呜呜回声不断。痴痴傻傻看着太妃松手,说了些什么话,转身离去……
“碧儿,怎么了?”高煜看见霄碧在发呆,走到近前挥了挥手,却发现她脸上犹挂着泪痕,皱了皱眉头,抬手替她抹去。
霄碧一惊,才发现眼前站的人是高煜,“太妃呢?”
“哦,刚才朕过来了,她就走了,你在做什么呢?两个大活人一进一出都不知道。”高煜觉得好笑,“难道在做梦不成?”
“是啊,一个美梦。”霄碧惶惶然朝房内走去。
“嗯?说来给朕听听。”高煜上前环抱住她,却被她挣脱,霄碧独自歪在一张湘妃榻上,掂量着方才那话,彷佛一口嚼烂了个槟榔,翻来覆去,滋味横漾。
高煜只道她身体疲累,也不在意,笑着坐到她身边,一抬眼看见旁边桌上堆着满满的绫罗绸缎、金器玉环,“这些都是哪儿来的?太后赏的?旁人送的?听说今儿她们都来给你贺喜了。”
“嗯。”
“呵呵,过年的时节只怕贺喜的人更多呢。朕也送你一样东西,你想要什么?”
霄碧摇了摇头。
“朕知道金玉俗器你不稀罕,穷尽人力的你也不高兴,必定要那又雅致又有趣儿的东西才行,你瞧瞧朕带来的,”说着高煜一示意,小柱子领着一干太监鱼贯而入,每人皆捧着抬盒,上头摆着古尊奇器、文房清玩、墨刻法帖等物,一溜排站着富贵逼人,霄碧却是瞧都不想瞧一眼。
高煜兴致勃勃拉着她一一道来,什么宋徽宗《秋鹰》、铜雀台瓦砚、翡翠云子白玉枰……皆是难得稀罕、穷尽富贵的名作雅器,末了还有高煜亲作的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