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如海-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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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的名作雅器,末了还有高煜亲作的一幅《瓜鼠图》。“如何?朕之画作与他们也不遑多让吧,呵呵,此画乃朕之心愿,你一定明白的。”
瓜鼠皆是多子之物,霄碧自然明白他心所希。可是心中越是清明,越是焦灼,若陷无间炼狱,生撕活扯着她,她渐渐品出了滋味,虽然不晓得究竟,虽然没有机会再问,可是隐约感到了绝望,自己也许错过了此生都不可重来的机会。她错了,错了,而今的一切只令她厌弃……高煜也瞧出了她的不对劲,挥退众人,“怎么了?”
霄碧看着高煜,不知怎地就是觉得嘲弄,“千金买笑,倾城而出,臣妾也是一件博得君上欢心的玩器吧?比起她人来略微名贵一些。”
“碧儿!”高煜皱起眉头,刚要解释,却听见霄碧冲口而出,“臣妾心中根本就不喜这些,绕藤女萝、牵石蒲草,臣妾从来就不愿如此。便是这孩子,臣妾……”下半截话硬生生地打住了。高煜笑容尽退,逼上前问了一句,“如何?”
霄碧已知失言,避开高煜的目光,环顾左右,只得道,“臣妾也觉他可怜,不幸生在帝王家,他怎地投胎于此,不知将来又会如何?”
高煜这才释然,只道霄碧初为人母不免感慨多些,便笑着安慰她,言词间也颇有些踟蹰,自己也叹了口气,想想便携着霄碧相向坐下,“其实朕早有一个打算,一直没有和你说过。今日不妨告诉你,免得你担心。朕打算立爱妃之子为储君。”
什么?霄碧讶然,随即便是急辞,“万万不可,皇后有嫡子……”
“你别急,听朕说。”高煜斟字酌句慢慢道来,“一则,朕是为你后半生打算。当日母后曾说你归于朕,是委屈了你。朕一直记得这话,定要给你一个妥善安置,不会让你屈于妃嫱之列,但是也不能罔顾了皇后,毕竟她与朕有结发之谊;二则,做帝王者要善于平衡权势,驾驭群臣,当日先帝说得极有道理,党派之争,不可做大了一方。如今后戚甚众,日渐势大,若是培儿为储,只怕朝中今后只得一家声言,朝廷要用的可是天下贤士;三则,撤藩以后,宗族王权尽削,叔伯子侄心怀畏惮。目下是士子当政,清议主朝,对朕之王权自是有利。不过依然是那句话,不可偏颇了一边。那些人说到底仍然是朕的宗亲手足,不是外人,立了威还得施恩。碧儿,你比起她人来与他们要近些,是先帝钦封的郡主。若是你的儿子为君,宗族必定乐见其果。碧儿,在朕看来,你没有背景便是最好的背景。”
这一番帝王术听得霄碧越发胆寒,这就是朝廷宫闱,早年她便看透了、害怕了、寒心了,一意避之,却是避无可避。权力倾轧向来是骨肉无情,角逐构陷回回都是生死较量,她害怕这些,如若为了腹中孩子着想,她倒希望他生来就庸碌无为。当下益发力拒,“臣妾只愿他做个太平贤王,断无他求。何况名不正则言不顺,我朝是以先朝理学为根基,讲究立嫡立长,切不可冒礼法之不韪,落人非议不说,更会种下后世祸患。”
“立嫡立长?朕当初之储位不正是因着碧儿你的一句‘立贤’而固吗?先帝的圣旨说得很明白,先祖先皇皆是因着‘贤’而考虑的。你方才说到根基,嗯,皇子就叫瞻基如何?不然就瞻塬?或者瞻埴”
“皇上——”霄碧急得欲再辨说,却见高煜笑着岔开话题不再与她理论了。这几件事情都非同小可,万千头绪,波诡曲折,走到如今,该如何自处,如何决断?恰巧这时传来奏报,高煜叮嘱了两句,起身离去。
傍晚,坤宁宫的郭后也被素月报来的消息所震惊,“当真如此说的?”素月点了点头,郭后只觉腿膝酸软,难以立稳,忙伸出手撑住素月,小腿微微颤抖连手心都觉得发软。她闭上眼睛慢慢整理思绪,好半响才渐渐平复。
“素月。”她睁开眼睛,目光坚定,神情直灼,“你去一趟大老爷府上,通知四爷,让他一定要留住静安侯,而且晚上要多邀几个人与他在一处。”
“是,可是……”素月想询问却被郭后打住。
“另外,你传他来见我。”
深宫如海 尾声 东君不与花为主
章节字数:5415 更新时间:07…11…06 13:42
如霜见霄碧烦躁了大半日,怕她激出病来,就劝她出去走动一下。霄碧领着一干宫人在廊下绕弯儿、说话。月色昏暗不明,冷风瑟瑟,吹在身上只觉得心里越发燥热,她打发了各人,回到屋里。桌上还搁着一卷《内训》,这些日子以来她时时读一些,读不下去时,索性一笔一笔誊录。上好的洒金笺,簪花小楷,精帧素札别是一种韵味。这女范是字字醒言,只是心之驰缰,岂是两章《事君》可以绑缚的?
霄碧看了一眼如霜,她正在赶做小孩袍服,刘海戏金蟾的绣活鲜亮夺目,这会儿她把一股丝线劈成两分,黛青墨绿合为一股,细细密密地做起荷叶脉络。霄碧只觉羡慕,无思无暇,少生多少烦恼?“如霜。”
“是。”如霜抬头看向霄碧,却见她站着发愣,不知看见了什么,“主子?”
哦,霄碧慌忙回眸,掩饰地笑了笑,“你们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这个留下,让我也做几针。”
如霜留下绣活,依言退下。
霄碧眼见她们关上门,这才转过身来。朝着云绢霞帷深处,轻叹了一声,“是谁,快出来吧。”应声从幔后步出一人,倒头拜下,“卑职是领班扈卫钱兆勇,见过娘娘。”
霄碧微讶,此人就是前番从柳星雨剑下救了自己而被高煜擢升为领班的扈卫。“你为何躲在此处?你本就是我这里的人,见我容易,何需如此?”
“娘娘恕罪。卑职如此,只为着事有关碍。”钱兆勇俯首回奏,“娘娘不知,卑职原是皇上当年派驻江淮刺探淮王动静的人,与世子早年一起共过患难,度过生死。”
“你?”
“是,世子曾说“生死兄弟”,卑职不敢高攀,只愿追随于左右,甘效犬马。奈何英雄豪杰多命?,世子……唉,早年卑职来此处扈卫,也是为了报答世子恩情。”
“你今日所为何事?”
“娘娘。”钱兆勇突然抬头看向霄碧,“世子明日就要离京了,此一去山高水远再无见期。娘娘这些年的苦守,难道就这样蹉跎了吗?”
霄碧打量着钱兆勇,人如其名,勇者无畏,一番慷慨中竟带着些悲恸决然,倒似个忠直的血性汉子。
“当年卑职追随世子在江南,世子的心,卑职明白。娘娘也当明白,世子决不是那等背信弃义的人,必有苦衷。今日世子上表辞行,我等兄弟前去送他,可怜当年狂放洒脱的英雄男儿,竟一夜憔悴成那样,我等兄弟都不忍卒睹。”
钱兆勇停了停,只见霄碧背转过身,隐在灯影之下,看不清楚面上神情,他想想还是说下去,“世子说了句话,白云寺我等着她。”
霄碧肩头恸了一下,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默着,罩纱灯噼里啪啦爆过一个烛花,在这静夜里是如此清晰。霄碧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钱兆勇,电光火石的瞬间她想起了很多人,如雨、如雪、皇后、慧妃……“你知道说这话该当何罪嘛?”
“卑职不怕,卑职愿为世子肝脑涂地。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交待给卑职……”
“可是我怕!”
钱兆勇显然没有料到霄碧会这样打断他的话,他死死地盯着她,诧异、失望、不屑……看到最后竟不是厌恶了,反而有一些坦荡释然,“你竟是这样的人……好吧,人各有志,算卑职白来一遭。”
“等等。”
可是等不了了,高煜的銮驾已经进了琅琊。一干宫人已经跪迎圣驾,钱兆勇要想从门窗出去已是不可能了。霄碧没料到如此突然,背上沁出了一阵微汗,她刚准备迎出门去拖延一二,却见钱兆勇吱嘎一声推开临湖面的窗子,一个翻身跃出去,先攀着窗棱,勾住水榭下面桩木后,方才松了手。
“……主子说气闷,没怎么进膳,后头说累了,要一个人歇会,奴婢这就给您去报。”这是如霜的声音,外间门已经打开。
“不用了,朕去瞧瞧你们主子。”高煜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霄碧赶紧关上窗户,一转身他已经进来了。一时间她愣在那儿,不晓得他看见了多少?
高煜披着黑貂脊肩大耄,配着同色的帽子,帽子正中镶着一方和田白玉,想是外面冷,屋子里热,进来就带了一阵寒意,他跺了跺脚,呵了口气,见霄碧站在窗下,便笑道,“别站在那儿,窗缝里钻风最是容易受凉。”又看看四周,“这屋子暖和,气闷嘛也是有些。对了,朕记得你们几个从前老是将橘子皮混在炭里烧,满室橘香,倒是醒神净气的。明儿我让小桂子去寻寻,看各府进贡的果品里还有没有,送些过来。呵呵,那法子好像是五弟先弄出来的是吧?你们几个啊——”
霄碧定定神,迎上前,替他宽下衣服,淡淡道,“都是些旧年的事,早就不做了。费这些个周章做甚?”
高煜闻听笑笑,眼神一转便岔开话题,笑道,“你看看朕给你带了什么?你这一向胃口不大开,问你总没个想吃的东西,这些原是你从前爱吃的。”
一边立刻有奴才捧上食盒,如霜等人上前接过,一一打开,原来是些羹汤小点。赤豆元宵、红枣银耳、挂粉汤圆,另有各式糕饼,或圆或方,或桃或梅,总共八件。再看最后一个食盒,放着一碗桂花糖粥。霄碧看见这些,微微有些恍惚。
“这些是朕命静安侯府做的,朕猜想你会喜欢。”高煜盯着她,又补了一句,“他们明日便走了。不再进宫辞行。”
霄碧勉强笑了笑,拈起一块梅花糕饼,“这是用枣泥山药做的,臣妾儿时最喜这个,有一回险些吃坏了肚子,皇上尝尝?”
“好!”高煜见状颇喜,刚要接过,却听见水榭下扑通一声,似有重物落水。“什么声音?”
霄碧心里咯噔了一下,嘴上支吾不知怎生回答。
“来人啊,去看一看。”高煜吩咐下去,拍拍霄碧说,“可是吓着你了,别怕。原想着水榭总是安静清亮的,合你脾气。怎地最近总似不太平?”
霄碧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一双耳朵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一干侍卫拿着火把将小院四下围住,有什么也都该看见了吧?高煜专心品着糕饼,其实眼风却是瞟向霄碧,打量着她的神情,她为了何事心不在焉呢?是这个糕饼触景伤情了?
好半响外头来回话,到处查过,没有什么东西,想是风吹落了什么落到浮冰上的声音。高煜还要再追问,却被霄碧拦住,“皇上做什么?左不过是风啊,冰啊的,寒冬腊月的,这么晚,倒扰得大家不得安生。您听,现在不是一切如常。”
高煜细想也是没有什么,当下便叮嘱下头加强守卫。经过方才这么一场虚惊,霄碧似乎也放松了些,劝着高煜用膳,亲自布置起来。高煜点了挂粉汤圆,霄碧选了桂花糖粥。
“朕也想吃这个!”吃到一半,高煜突然开玩笑道,笑眯眯地看着霄碧。
“只此一份,臣妾已然用过,进上则为不恭。”霄碧恭敬答道,“此粥倒也平常,不若让臣妾吩咐小厨房重新给皇上做,如何?”
高煜却笑不出来了,听霄碧的回答心中有一些怅然。他方才是想到了早年的光景,那日在坤宁宫高炬处几人一处吃喝谈笑的模样,着实令人羡慕。“唉,你终是对朕有几许生分,朕到底是比不上……”想想又咽下了下面的话。抬头正好看见霄碧略带惊疑的目光,便赶紧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你用吧,天不早了,朕不扰你了,得空再来看你。”
“恭送皇上。“霄碧起身相送。高煜执意要走走,没坐銮驾。霄碧倚门看着玉带桥上顶风而行的高煜,寒夜中背影渐远渐稀,竟生了一点恍惚,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他也有着一些无可奈何。
腊月二十三
逊炜一早来给魏妃请安,昨日郭府设宴,逊炜应邀,席间与太傅、郭氏兄弟、薛暄等人把酒畅谈,直到起更后方才回来,有些事情还未来得及说,“母亲,孩儿打算在京城多留几日。”
“炜儿,这是为何?”魏妃讶异,看看外头压低了声音,“你当知道‘依香’这事,我们不能久留。”
“孩儿知道。孩儿想请母亲和舅舅先走。”
“你——”魏妃气得指着他,“你还没有死心嘛?诚然碧儿有情,可事到如今,你还能做什么?”
“孩儿认输了,不争了。”逊炜低低地说,“只是想再留几日,拜会一下京中的几位大人,为了复爵的事情而已。”
“当真?”
“嗯”
“既如此,那咱们也不走了,等你几日,与你一同离去。”
“母亲。”逊炜想出言劝阻,看见魏妃的目光又止住了,低下头说了个“是”
高煜日前颁旨,今年二十四便下朝,早早预备年节,普天同庆。故而今日是听朝理政的最后一日,六部衙门奏事格外多些。高煜回到南书房,看着一摞折子,心想今日怕是没有功夫去琅琊消磨了,好在明日便闲了,就是天天待着也无妨。不过早上听报皇后感染时症病了,倒是要抽空去看望一下。
高煜正准备起驾,外头报太傅、太保、几位尚书并静安侯求见。高煜忙命人一起传进,几位大臣各有公务,朝上君臣不及细说的,在这儿倒是可以说透一些。至于太傅、静安侯等人,一则为静安侯夫人抱恙在身,奏请暂缓离京,二则便为复爵一事。
高煜沉吟着,打量着逊炜,这是他们分别几年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相对。往昔的纠葛,心中的隐恨,已然理不清楚孰是孰非,一度高煜一提到这个名字就会大为光火,于是宫中也有了不成文的规矩,所有与侯爷有关的话都是忌讳。便是这次逊炜进京,高煜也只是在朝堂上意思了一下,一概都没有召见。方才听报,自己想也没想就宣了,待到逊炜进来,待到看着他俯首自己脚下,高煜突然就释怀了。无论怎样,总是自己赢了!江山美人都由自己,那一段年岁便象旧梦一样黯淡缥缈,久远得彷佛前世一般。
“呵呵,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高煜笑着走下御座,亲手搀扶起逊炜,似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飘来,“杏郎,朕一直虚位以待,便是为着今日,朕信你必不会令朕失望的。还记得咱们少时的抱负嘛?君臣一心,我朝中兴。各位爱卿,朕与你们一同开创这宣德盛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高煜大笑,两手虚虚一托,扶起太傅和逊炜,那股颇为熟悉的香味又有一丝飘过来,高煜不禁回头看看屏风、看看帷幔,并无身影,自己想来也觉得好笑,当下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众人告退。
逊炜回府后立刻就见了魏妃,说了朝中的情形。魏妃频频点头,末了,指着逊炜袍角上一块斑迹说,“怎地这么不当心,面圣失仪,还好皇上没有怪罪。”
“刚进宫撞着个小太监,沾了一点在身上,也来不及更衣了。”逊炜漫不经心地说,拈起袍角细看,“啊呀,是什么东西这么香。我说嘛,老是隐隐约约闻见,只道是皇上喜薰香,南书房里熏得什么,原来是这个。啊呀,换掉换掉。”
逊炜素来是不喜这些的,便是熏衣服也是能免则免。魏妃见状颇感有趣。
众臣离开后,高煜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