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路,为谁踏上"争"途 十三-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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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仍是说不出话,索性就按德妃娘娘的意思办了。我横了心,反正不是有那么句话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从御膳房回来,一路踩着料峭的寒风,我的心也越走越凉,感觉非常不对劲儿。于是我加紧脚步,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回永和宫。
顾不得什么礼节,我“哐啷”一声破门而入。只见德妃娘娘整个人像失了魂般跌坐在贵妃椅上,目光呆滞而不愿相信,眼底噙着的泪像是池中冰冷沉寂的秋水般波波烁烁。旁边垂手而立两个人,一个是内务府的小太监,另一个是……我仔细一看,是四阿哥府的管家高福儿!我的心立即“咯噔”一下,糟了,这下彻底糟了,难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真的出事了?!
我愣在门口,完全不知所措。只听那内务府的小太监一脸悲戚地道:“娘娘,您保重凤体要紧。小十八阿哥的事……万岁爷传旨定当好生安葬……”
天呐!小十八阿哥的事竟也是真的!年仅八岁的他竟然连自己的额娘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地就这样走了……可作为密嫔的知音,这又叫德妃娘娘怎么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她的风寒才刚好而已啊……我揪心地看向德妃娘娘,她显然是不能接受小十八阿哥突病身亡的残酷现实,整个人愣愣的,像被憋在一个闷罐子里,好像她自己都忘记了呼吸。
看她这样子,我也吓坏了,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昏过去。我冲上前去,管不了那么许多地就抱住了德妃娘娘,轻拍她颤抖的后背。直到我感觉到她的身子不再那么僵直,直到我看见她眼底憋着的泪终于涌了出来,我才放开她。
我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同样一脸悲戚的高福儿,真怕他再说出什么灾难性的话来。于是我故作镇定地说:“娘娘,让他们先回去吧,我给您沏杯安神茶,陪您说说话……”
可德妃娘娘却用帕子擦干了眼泪,坚定地道:“高福儿,该你说了。”
“娘娘,这……”高福儿此时也迟疑着不敢说了。
“无妨,说,你们家四爷怎么了?”德妃娘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四爷他……”高福儿停了半晌,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最后他仿佛下了多大决心般地终于开口,“不是四爷,是十三爷……”
第 29 章
听到十三阿哥的名字,我的脑袋“嗡”地一声,眼前的世界立即一片昏眩。我颤抖的唇齿间幽幽地飘出让自己也不寒而栗的呼吸。我用上齿死死地咬住下唇,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因为我要听到下文,我要听到十三阿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旁边的德妃娘娘,看得出来,她也是极其勉强地保持着冷静,但声音还是难以掩饰地微微颤抖着示意高福儿继续说下去。
高福儿都不敢抬头瞧德妃娘娘和我,只深低着头,以极小的声音道:“娘娘,您这次没跟着去,可能有些个事儿您还不知道。小十八阿哥病重之时,万岁爷极是忧心,可太子爷却说近日国疆多战乱,此番十八阿哥以己命换国家太平,也算是为国家做了贡献。万岁爷听了大怒,斥责太子爷不但不念手足之情,反而一番谬论。再加上在热河避暑期间的种种和太子爷素日里的行事作风,万岁爷盛怒之下忍无可忍,便召见群臣,商议废太子之事……”
德妃娘娘紧紧皱眉,声音中难掩惊愕:“废了太子?!”
高福儿把头更加深低下去,答道:“是,娘娘。可是在万岁爷还未做出最后决定之时,那日到围场狩猎近毕,忽然热河驻军首领凌普率领一大批人马前来,说是奉旨前来。可是万岁爷并未传下这样的旨意,便怀疑是太子得知自己即将被废,想趁机起兵谋逆……”
德妃娘娘一惊,紧问:“那皇上可有怎样?”
高福儿也赶紧答道:“娘娘放心,皇上安好。”
德妃娘娘微舒了一口气,可想了想,又皱起眉头问:“那太子是果真传了凌普来想要起兵的?”
高福儿顿了一下,道:“万岁爷是这么怀疑的,可是太子爷说他并未传过凌普……”
德妃娘娘紧张了,问:“难不成有人假传太子口谕?可查出是谁了?”
高福儿这次停顿得更久,半天才迟疑地道:“凌普向万岁爷呈上随身带来的调兵文书,其下落款是太子爷,可笔迹却是……十三爷……”
“十三?!”德妃娘娘难以置信,“你是说是十三假传了太子的旨意,命凌普带兵去了围场,企图谋反?”
高福儿没敢吭声,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我多希望他能再说些什么,说事实并不是这样的,说十三阿哥是被冤枉的,哪怕说皇上正在调查中……可是他这一个默默点头,什么可能也便成了既定事实不可推翻了!
德妃娘娘十分错杂地摇着头:“怎么可能……十三怎么……”而后又十分紧张地问高福儿,“那,那他们现在在哪?”
“回娘娘……万岁爷已决定将太子爷废黜,将其幽禁于咸安宫高墙之内,命大阿哥看守。十三爷……十三爷被锁拿于……宗人府……”高福儿吞吞吐吐地可算把最后一句话说完了。
听到“宗人府”三个字,我仿佛遭遇晴天霹雳,虽然没见识过,但光听名字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十三阿哥竟然被缉扣于宗人府,那是不是说明……天!
我顿时没了主意地看向德妃娘娘,企图寻找一丝慰藉,可从她的神情里,我看到的只有事态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无可挽回的严重性。
德妃娘娘声音哽咽地问:“那……皇上可说了预备怎样?”
高福儿的头已经低到不能再低,颤颤巍巍地道:“皇上要论罪行处……”
“论罪行处……”德妃娘娘身子一软,跌靠在贵妃椅的扶手上。我想上前去扶她,可此时的我竟也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漫长的寂静过后,德妃娘娘似又看到一丝希望般地突然直起身子,急急地问道:“那你们家四爷呢?四爷可有去向皇上求情?”
高福儿叹了口气,道:“娘娘,四爷何曾不想!可万岁爷怎能不知四爷和十三爷都是保着太子的?此番十三爷假传太子旨意之事还不知是真是假,可皇上见了那调兵文书上的字迹,认定了就是出自十三爷之手。而四爷又岂能脱得了干系?皇上八成认为是四爷和十三爷一块儿谋划的呢!虽未锁拿四爷,可这般时候,万岁爷又怎会听得进四爷的话?唉,娘娘,不瞒您说,四爷从回来就跟乾清宫门外头那大雪地里跪着,可万岁爷就是不肯见呐……”
德妃娘娘这回彻底地瘫倒在贵妃椅上了。是啊,她怎会不明白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关系,他们素日里都是保着太子的,太子有事,他们自是脱不了干系,何况此番十三阿哥还涉嫌伪造太子旨意,皇上自然会认定四阿哥也是局中之人,那么他们的处境……
我不敢再往下想,我的头快要炸开般疼痛欲裂。此时的我只想昏睡过去,哪怕睡它个三百年,好摆脱眼前这一切纷繁杂乱的混沌。可是我又不能,所谓“关心则乱”,我想即使我睡去了,我的心也断然不能够停下来。纵使我能回到三百年后的现代,可我的心却还会留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而那又正是因为眼前的这些人、这些事,和这一切纷繁杂乱的混沌。
终于,太子被废一事昭告天下,康熙帝后又亲自撰文,告天地、太庙、社稷。那一天,整个紫禁城一片肃穆,有人喜,有人叹,有人兔死狐悲,有人冷眼旁观。
接下来,皇上就准备查处跟太子有关联的若干人等,而无疑,十三阿哥首当其罪。我冷,很冷,望着苍茫天地间偌大个紫禁城,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片凄寒。
我在脑海里翻腾了好几个个儿,努力搜索着关于“一废太子”事件的历史。我只记得史书上写了关于康熙皇帝对太子的种种不满,而后废太子之时,十三阿哥因是太子党而受到牵连,不过如此而已。可当下,怎么可能是因十三阿哥伪造了调兵文书,蓄意谋反,而被论罪行处了呢?如果真是如此,谋反可是死罪啊!那十三阿哥岂不……
跳出历史,你可以旁观、客观、爱怎么观怎么观,可是身处历史,又叫我如何观?我顿时乱了思绪,慌了心智。不管是历史记载有误,还是当下出了什么差错,可事实摆在眼前,十三阿哥就要被皇上判处死刑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无法思考……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乾清宫,我也不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只知道这里有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可当我看见戒备森严,气势巍峨的乾清宫大门,我有些可笑地问自己,难道侍卫们会放我进去么?难道我可以说服皇上么?难道我可以左右事情的发展么?
不能!我什么都不能做!也许我能做的,只有看着这一切惨淡凄然地发生,而后有朝一日回到现代,去补写这段不为人知的史实……那也只是如果,我想若是十三阿哥真的就这样死了,那我也等不到如果的那一天了……
突然,我的手腕不知被谁抓起,我的身子就被扯向后边了。那人不说话,只是迅速地将我带离乾清宫。就这样在厚厚的大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好一会儿才来到一个僻静的假山后面。那人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我一看,原来竟是四阿哥。
四阿哥沉着脸,声音暗哑,略带愠怒地道:“你去乾清宫做什么!”
不知为什么,尽管四阿哥此时仍是冷峻凛厉的一张脸,但我却像碰见了亲人般,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我像找到了主心骨似地瞧着他,抽噎地叫了声:“四爷……”而后眼泪便更加止不住地直往外涌。
四阿哥见状,皱了皱眉。而后又朝我这边转了转身子,正对着我。他瞧了我半晌,欲言又止,抬起的手也终究放了下去。
我胡乱擦了把眼泪,抓起他的袖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着道:“四爷,您救救十三爷吧!您去求求皇上,您去求皇上查清楚!十三爷不会做那种事的对不对?对不对!”
四阿哥低头看了看被我扯得快零碎的袖口,并没有拿开,只凝重地叹了口气,而后又看向我。他一向老练沉稳的目光从未如此地无助无奈,他一向自信满满的神情从未如此地忧心忡忡,他一向胸有成竹的话语从未如此地无语栓塞。连四阿哥都如此……我的最后一丝希望也便被这残酷冷漠的现实熄灭了。
万念俱灰般,整个白色的雪世界顷刻间焚烧殆尽。我身子向旁边一歪,幸而有假山的支撑,让我感觉到自己还存在。我顺着假山坚硬冰冷的棱角慢慢滑下,最后跌坐在寒气逼人的雪地里。
我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在我失去知觉的前一秒,我隐约感到自己整个身子腾空而起,轻飘飘地浮游于空中,似梦非梦……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软厚实的床榻上,身上盖着轻柔却暖和的蚕丝被。我侧头一看,榻边一位清秀水灵的旗装女子正闪着一双纯净如水的眸子盯着我瞧。
我拄着沉沉的头,眯缝着眼睛看向她。
“你醒啦,蒖若姐姐。”听她叫我名字叫得亲切,难道是认识的人?声音也熟……
借着远处昏黄的烛光,我仔细一看,哟,这不是四爷府上的小侧福晋钮祜禄氏吗!上次见她是三年前的夏天,那时的她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没想到只这三年,她就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足见大家闺秀之气了。
小侧福晋见了我不但毫无生疏之感,反而仍是亲切地称呼我为姐姐,我心下一暖,赶紧起身道:“多日不见,小侧福晋可好?”
小侧福晋见我因头晕而龇牙咧嘴地硬撑着的样子,赶紧将我的头又重新按回到枕头上,柔声道:“躺着说话。”
我对她的知人情、达人意甚是感激,便躺下来回给她一个温馨的笑容。
小侧福晋也笑了,道:“你既醒了,我去叫爷过来瞧你。”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假山后的场景,连忙握住她的手,让她回来。我想了想,问道:“刚刚我是怎么来的?”
小侧福晋“扑哧”一下就笑出声来,道:“你都昏过去了,你说还能怎么来?咱们爷给你抱回来的呗。”
“四爷?”
“是呀,你且等着,爷说等你醒了就叫他来。”说罢,小侧福晋便起身出去了。
不大会儿,四阿哥进来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躺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说话也不是,不说更不是。
四阿哥倒从容,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道:“今儿晚了,就在这歇了吧。我已差人去永和宫跟额娘打过招呼了。”
“这……”我突然想起德妃娘娘瘫倒在贵妃椅上的憔悴模样,“不成,我得回去陪着德妃娘娘,她一个人……”说着我就要掀被子下地。
四阿哥走上前来按住我的肩,道:“我已让兰欣过去陪着额娘了。”
兰欣……这名字好熟。“您是说……四福晋?”
四阿哥点点头,道:“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刚才在雪地里怕是着凉了,好生歇着。”
四阿哥竟然为了我留下来休息,而让四福晋亲自去永和宫陪德妃娘娘,一来可见四阿哥的孝心,二来可见他对我的照顾非同一般。是因为十三阿哥么?还是因为……总之,这份情谊我记在心上。
想到十三阿哥,我的心又一紧。我求助似的地看着四阿哥:“四爷,十三爷他会不会有事……”
四阿哥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烛光下他的身影黯淡而冷伤。许久,他叹了口气,似下了什么决心般,冰冰地吐出四个字:“生死有命。”
望着四阿哥比平时略显仓促的背影,我的心也冻结了。是啊,生死有命,但是四阿哥就这么放弃了为十三阿哥争回性命的努力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被自己的父亲处死么?就这么束手无策地用“生死有命”来坐以待毙么?
我看向暗蓝色的夜幕,双手合起,十指紧扣。老天,如果生死有命,请让十三阿哥活下去。如果按那黑色曼陀罗花瓣所示的含义——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是指十三阿哥此次的遭遇的话,那么,请用我今生不能再获得的爱去挽救十三阿哥的死亡,抑或是,用我的生命……
第 30 章
泪上霜天,昨夜无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因睡不着便起来在院子里站着。清冷的晨风吹得我寒噤连连,但不知为什么,此时的我就是宁愿在瑟瑟袭人的冷风中呆呆地站着,也不愿回屋内接受片刻华而不实的温暖。或许……是因为我的内心深处想跟此时正被关于宗人府内的十三阿哥一同承受这个冬天不带半点仁慈的冷漠与凄寒么?
忽闻身后打破清晨寂静的脚步声,而后耳边低低地传来四阿哥的声音:“在风口里站着做什么,昨天着凉得还不够么!”
我转回身,看见灰蒙蒙的天色下衬着四阿哥暗沉的一张脸。我赶紧招呼道:“四爷……”可刚一开口,那周围的凉风就像事先约好了似的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直往我嗓子里灌,我便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开始是憋着,想过一会儿就好了,哪知越憋着越是咳得厉害,乃至后来直咳得透不过气来。我又着急跟四阿哥说话,可每每一张开嘴想发声,就变本加厉地咳嗽。
四阿哥扯动了下嘴角,走到我近前,道:“别说话。”而后朝旁边一伸手,管家高福儿边心领神会地递上来件褂子,交予四阿哥手中。四阿哥接过褂子,抖了抖,就不动声色地披在了我的后背上。我边捂着嘴咳嗽,边抬眼看向四阿哥。
“进屋。”说着,四阿哥就往给我住的那间屋子走去,我于是在后面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