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户对(好事近系列)[叶迷]-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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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胥接口道:“而你果然沉不住气,出现了。但是你还是留了一手,假扮成了黑衣人,迦洛没能拦下你。”
“但是你我相交二十年,何等熟悉,即使你以黑巾蒙脸,我又岂会辨认不出?”迦洛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悲哀,“事后你再以柳舒眉进屋来时,我希望你能够坦白以告,但是你没有。”
“所以你就故意说你看出那人是卞胥,以此来降低我的防备和戒心?”
“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迦洛直视着柳舒眉,目光如水,“只要你就此收手,甚至今晚不要尾随卞胥来此企图杀他,我们没有证据,这件事即成疑案。你,还是碧澜山庄的少主。”
柳舒眉苦笑了一下:“但我还是中计了,还是来了,还是亲口说出了一切计划和罪行。”
“是的,事到如今,你逃不掉了。”
柳舒眉低叹道:“很多年前慕枫就曾说过,我们三个中你最具智慧,我当时并不服气,我觉得你能做到的,我也同样能够。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他说的是对的。我的确不如你,此次交手就足以证明。”
“这次识穿你的人不是我。”迦洛看上去并不比柳舒眉好受,“你知道我有个很大的弱点,我从不怀疑我的朋友,更何况这个朋友是你。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怀疑到你身上去。”
柳舒眉抬眉,看到了卞胥,这个身穿青衫的少年,荏弱的风一吹就能飘走,然而就是他,破坏了他的全盘计划,使一切功亏一篑!
“是你?”
“是我。”卞胥的脸上没有表情,“是我第一个认出了你的真面目,是我让师父去找随歌救下他,是我设计了今晚的请君如瓮之计,是我告诉迦洛让他配合我演这出戏,也是我假装中毒引你把事实一点点的说出来。一切都是我干的。”
柳舒眉不怒反笑,大笑道:“好,我真是看走眼了,你真是个人物!”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说?我还能说些什么?谁不知道——”说到一半,柳舒眉突然纵身一扑,一把扣住了卞胥的咽喉。
迦洛急声道:“柳兄,切勿一错再错!”
卞胥虽被他所擒,却面不改色:“柳舒眉,你逃不掉的,你身份已经曝光,当朝皇帝,和风丞相都不会放过你,即使你杀了我,也不能改变这一切!”
柳舒眉疯笑道:“是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毁了,包括我的黄金眼,我们柳家的碧澜绸庄,通通都毁在了你这小子的手里!我若死了,你也休想活!”说着手上用力,就欲将卞胥击毙掌下。
迦洛高声吟道:“慕叶流云,鸿飞处,自有啼金。携三成任性,七分顽劣,狂歌笑我行。莫将从容顾,诗酒啸生平!”
柳舒眉整个人一颤,所有的动作止于一刹那。
迦洛沉声道:“你我曾在青砚台结义,今生今世,永远是好朋友。”
“是,我们是好朋友。”柳舒眉的目光开始飘的很远。
“十六岁时,关东一行,途经青峰岭,我为关东四霸所困,是你舍命救我出来,为此你挨了他们三刀,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才能行走。”
柳舒眉的眉毛慢慢拧在了一起。
“十八岁时,我们第一次去西域,在沙漠上迷了路找不到水源。你把最后一壶水留给了我和慕枫,自己连夜策马离开。靠着那壶水,我们支持到了商旅经过。而等我们找到你时,你已虚脱的不成人形了。”
柳舒眉没有说话。
“冀周达殷三城叛乱之事,你明知我的行为是在破坏黄金眼精心策划了十年的计划,可你还是选择帮我,殷桑派了杀手杀我,也被你暗中拦下。”
“不要说了!”柳舒眉大喝一声,“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迦洛看着他,眼眸深深,一直看到他的心里去:“舒眉,我们是朋友,是曾经患难于共生死相同的朋友啊!你为什么会是黄金眼的头脑之一?你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崎岖的路走?你本可以过的很好,你富甲一方,名动天下,你本来可以过的很好很好……”
“你也曾是侯爷之子,曾荣宠一时,你又为什么要放弃那样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宁可游走天下饱经风霜?又为什么甘愿舍弃倾国之资自己落魄的连个住所都没有?”柳舒眉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应该懂的,你应该懂的迦洛,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信仰,你要的信仰是自由,我要的是报仇!”
“报仇?”
“我不姓柳,我复姓慕容,先祖慕容皝,是大燕国的皇帝。这天下本是我们家的,你现在明白了吗?”
迦洛和卞胥都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我们慕容一脉大都死于战乱,到了我这一代,仅剩下我一个人。先父临终有言,一定要复兴燕国,身为家族最后一个子孙我别无选择。”柳舒眉的眼中泪光闪烁,“迦洛,我别无选择。”
两人相对而视,竟是悲然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柳舒眉忽然松开手放了卞胥:“罢了罢了,你说的对,我何苦一错再错,你走吧。”
卞胥回转身看着他,眼眸幽黑。柳舒眉盯着那双黑眼睛,道:“卞胥,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绝顶深不可测的人,输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说完微微一笑,背过身去。
卞胥怔了半天,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惊呼:“柳舒眉,你——”
只见柳舒眉的身子摇了几摇,软软的倒了下来。
他的唇已黑透,眼睛里,鼻子里,和嘴里都渗出了血丝。
迦洛飞奔过来握住他的手,急声道:“舒眉!你,你,你这是何必!”
柳舒眉的目光从他脸上转到卞胥脸上,再从卞胥脸上转回他脸上,依旧在笑:“我不能被送官查办,对慕容家来说那是奇耻大辱。我也知道你会很为难,所以我还是自行了断了吧。别人都说我茶道最精,其实我最擅长的是毒药,我现在服下的这款毒药叫红尘一笑,不要看我的样子很恐怖,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痛苦。”
迦洛的眼泪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迦洛,我杀了这么多人,你会原谅我吗?”
“我们是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柳舒眉微笑道:“好。见到慕枫帮我告诉他,我先走一步了。如果他的病能好起来,那是最好,如果实在不成,告诉他别怕,有我在地下等他,等他一起来喝酒论剑游闯天下。到时候我不用再担负复兴亡国的重任,就能真正的过的逍遥了。”
“好,我一定告诉他。”
柳舒眉脸上的血越流越多,几将整张脸浸没:“迦洛,我们是好朋友吧?”
“是。”
“好朋友,好朋友……慕叶流云,鸿飞处,自有啼金。携三成任性,七分顽劣,狂歌笑我行。莫将从容顾,诗酒啸生平……”
声音越来越低,终不复可闻。
迦洛握着柳舒眉的手,卞胥扶着他的头,两人维持着那个姿势,维持了很久,很久。
第九章
桃叶纷飞,雨花落,浮生如梦。
“柳舒眉死了,殷桑离开了,黄金眼应该算是彻底结束了吧?”林木疏疏,泥土芬芳,两人负手徐徐而行。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的一个念头,竟引来这么一场血雨腥风,本以为是财势惑人,却原来各有苦衷。”
“你为什么不说话?一路上都是我在说,好生尴尬。”卞胥忽然止步,停下来看着一言不发的迦洛。
迦洛的目光闪烁了几下,低声道:“他是我的好朋友,他曾经舍命救过我,他是那种明知自己会渴死也会把最后一壶水让给朋友的人,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最后逼死他的人是我。”
“是他自己逼死了自己。我们给过他机会的。”卞胥停了一下,悠悠道,“而且,所有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他什么身份什么理由,做错了就是错了。这话是你当初对我说的,不是吗?”
迦洛失笑,目光转为清明:“原来你还记得那句话。”
“我不但记得那句话,你说的所有话我都记得。”卞胥眨了眨眼睛,显得说不出的俏皮。
迦洛心中一动:“卞……”
“我不叫卞胥,叫我的真名,你早知道了,不是吗?”
晨曦下,碧林中,那眉眼清丽,巧笑嫣然,尘世烦恼就在他一笑中悠悠淡去。
此时微风轻拂而过,吹得他额际的几缕发丝散了下来,迦洛忍不住伸手上前轻轻一挽——
动作似刻意放慢的画面,而那画面中只见双眸璀璨,目似秋水,其他一切再不复存在。
“迦,迦兄!”
突如其来的惊呼声摧破旖旎震醒梦中人。两人双双转头看去,便看到了一脸愕然的叶琪枫。
失态的两人倒没什么,反而叶琪枫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尴尬莫名。
卞胥咬着唇偷偷的笑,咳嗽一声道:“叶兄,有什么事么?”
“呃……呃……”清弱少年愣了半天才想起他此来的目的,忙道,“对了,我是来告诉你们,世子醒了!”
“不错啊,比我们原先预料的提早了几个时辰呢。”卞胥望向迦洛,“那么,我们一起去看他吧。”说着眼珠一转,非常不怀好意的伸出手,当着叶琪枫的面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拉着迦洛往前走去。
身后的叶琪枫果然再次被震住,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相牵的手,一直没再跟上来。
“你——”迦洛有些惊讶。
卞胥拉紧了他,低的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要是现在敢挣脱,我就一辈子都找你麻烦!”
迦洛的目光一闪,也低声道:“我若不挣脱呢?”
卞胥仰起头,对他甜甜一笑:“你若不挣脱,我们就这样手牵手的过一辈子吧。”说的看似好生自在,其实心中却是莫名紧张,若他拒绝,若他拒绝……
随歌凝视着她:“卞……”
“叫我真名,我不叫卞胥。”
然而没等迦洛叫出来,随歌的客舍已到,卞胥松开他的手先自一步掠了过去,却又不进门,只是蹑手蹑脚的将窗子拉开一线,偷偷向里观看。
又来了,他这偷窥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迦洛正要上前阻止,卞胥回头对他比了个禁声的动作,接着房内传出了随歌的声音。
“这么多天了,我都醒了,为什么你还没有醒?欧前辈说你的毒早已解了,之所以还不醒,是因为你自己不愿醒,为什么?玲珑。”
卞胥撇了撇嘴,低声啐道:“到现在还不知道哪错了,真不该救你!”
“玲珑,其实一直以来,我不是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是我们之间的阻碍太多,多到让我根本看不清我们的未来。”
卞胥开始咬牙:“这是人话吗?懦弱就是懦弱,还找这些许借口!”
“但是,这次死里逃生,柳舒眉的刀向我劈落时,我脑海里想的不是畏惧不是逃开,而是你。是你幽怨的眼睛,是你倔强的唇角,是你冷冷的表情。玲珑,你是我的玲珑,这么多年风雨相依生死与共,你我二人早已融汇一体纠缠至深,我怎么能够舍下你?又怎么舍得离开你?我真是愚昧,太愚昧……”
“这还像人话。”卞胥开始微笑。
“还有什么比和自己心爱之人长世相守更幸福?更重要?所以玲珑,我决定了——”随歌深吸口气,一字一字的说道,“我不娶钱三小姐了,玲珑,我要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都在一起,富贵皇权北静王的虚号,都通通一边去吧!玲珑,我只和你在一起。”
卞胥手指轻扬,一道白线袅袅的从窗缝里吹了进去。
迦洛一惊,以为他又在玩什么花样时,卞胥已返过身来拉着他跑开。
“你刚才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哦,没什么,季玲珑迟迟不醒,随歌世子这么一番惊天地泣鬼神感人至深的肺腑之言爱情告白岂非就失去了意义?所以我好心的帮帮他们两个,加了一点醒音雾进去。”
“醒音雾?”迦洛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难道你……”
卞胥睁大了眼睛,显得又天真又无辜:“对哦,我还忘了告诉你,季玲珑之所以迟迟不醒其实不是因为她自个儿不想醒过来,而是我给她下了点药。不这样的话,随歌怎么会着急?怎么会发现自己的真心呢?”
迦洛凝视着他,表情有点高深莫测。
卞胥咬了咬唇,不再嬉皮笑脸,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没有恶意,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所有人都得到幸福……”
话未说完,迦洛已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微微而笑:“我怎么会不明白呢?其实这些天来我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甚至不敢相信竟然真的让我遇见了你,竟让我真的能够遇见一个我一直渴慕而没有遇到的心仪之人,我自小就渴望的自由在你身上清晰而见。把每件沉重的事情变得轻松,让悲剧转为欢喜,你的智慧充满神奇。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会有你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存在?我不是在做梦?”
“迦洛……”
一向口齿伶俐的卞胥到了这一刻,反而变得完全不知所措。这情感来的太汹涌,而且远非他的智慧所能辨析。只能接受它,溶解它,得到它。
不知过了多久,短短一瞬在有情人眼中都可成为千年,更何况此时此刻,两情相悦?
卞胥的脸红了起来,他将头靠到了迦洛怀中,声音低低:“怎么办?风七少和柳舒眉死了,随歌有了季姑娘,而叶琪枫又是个完全没长大的孩子,这几个人都没戏了,我该嫁给谁呢?”
“你忘了还有一个人吗?”
卞胥的眼睛变得晶晶亮,还带了些许羞涩:“谁啊?”
迦洛学他之前的样子眨眨眼睛:“五个候选佳婿去了四个,还剩一个,你怎的忘记了?此人姓卞名胥,虽然有点好色,偷看我表妹洗澡,还有点无赖,喜欢听人壁脚,但没其他更大的缺点了,你考虑考虑?”
卞胥知道被他耍了,当下怒道:“迦洛!”
迦洛大笑着向后一掠,转身就跑。于是卞胥便一边跺脚一边追了上去:“你别跑!你敢这样耍我,要是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桃叶纷飞,雨花落,情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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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廿一,钱老夫人大寿。
从一早起,钱府大门前就车水马龙,前来拜寿的人只有三十个,但同行的随从侍卫却不少,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北静王世子随歌、舞柳城小公子叶琪枫一同抵达,两人车马到得门前时,引起不少人仰首围观。
只见二人一个高大俊朗,一个清雅秀气,当真是人中龙凤,钱家选婿果然好眼光!然而于此繁华中,却不免又有几分惋惜,若是没出那场变故,五位候选女婿一齐出场岂非更加风光?
诸人等了半天,也没见到最神秘的那位候选者卞胥,到得设宴厅,也只有随歌和叶琪枫两人坐在席上,不禁纷纷猜揣起来。
其实不只他们,随歌与叶琪枫也是颇感奇怪,随歌看了四周一眼,低声问道:“奇怪,卞公子去哪了?”
“不知道,昨儿个还看见他的,今天一早起来就没见过。”叶琪枫微微皱起了眉,“他不会又闯什么祸去了吧?”
立在随歌身后浅红衫子打扮的季玲珑道:“我看见卞公子昨天晚上跟着迦洛公子走了,说是去龙门向他表妹做个交代。该不会是龙姑娘为难他,不放他回来吧?”
“原来如此。”随歌淡淡一笑,“也该去龙门解释清楚,否则麻烦无穷。”
叶琪枫垂下头,喃喃道:“他和迦兄一起离开的啊……”心里莫来由的就不高兴了。这种情绪掩藏已久,自昨天早上在桃林里看见卞胥和迦洛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的样子时就开始滋长,搅和的他心绪不宁。
内堂传来佩环声响,厅中诸人纷纷站起身来恭迎寿星大驾。
只见两个锦服少女搀扶着一老妇人缓步走出,另有七个中年妇人紧跟其后,衣饰华丽,容颜俱都不俗。
而那老妇人虽是满脸皱纹,却不显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