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瓶-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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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小虎:“别哭,妹妹,这儿当街,离馆门又近。”他那哽咽的语音里也蘸饱了眼泪。
罗燕这才抬起脸来:“哥,这儿太险!。我只想看看你。让我再看看,你仍回到山里去!”
罗小虎回头看看春雪瓶。春雪瓶站在他身后也正在抹眼泪。
罗小虎又回过头来,伸手为罗燕抹去挂满脸上的泪水。他边抹边又说道:“别怕,妹妹。别为我担心。我既来得,也就去得。我要和你聚上几日。春姑娘已为我想好了安身之计。”
春雪瓶忙走上前来,说道:“这儿不是谈话之地,我们还是快进馆去吧!”她随即挨到罗燕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姑娘,别在脸上留下泪水!”
罗小虎向春雪瓶耳边递来一句:“你把自己的泪脸也擦抹干净。”
三人一道走进驿馆大门,来到院内。德幼铭听到三人脚步声。忙从房里迎了出来,和罗小虎打过照面,道了声:“一路辛苦”;便说道:“我爹已在厅里等候你多时了!”随着便将罗小虎领进厅里去了。
春雪瓶将罗燕的衣袖一拉:“让他们谈他们的马经去,我和姑姑休管他!”边说边拉着罗燕回到西厢房里。进房后,罗燕还是显得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对春雪瓶说道,你也不先和我商量一下,却突然让他假冒拉钦把他带来,他能应付得过去吗?”
春雪瓶成竹在胸地:“姑姑尽管放心,拉钦的事情罗大伯都知道,他也猜到德老前辈要向他打听什么事情。罗大伯.准能应付裕如,不会露出半点破绽来的。”
罗燕困惑而又不安地:“莫非我哥竟会知道驼铃公主的去向和下落?!我爹要向拉钦打听的是有关驼铃公主的情况啊!? ”
春雪瓶不再作声了。过了一会,才又淡淡地说道:“他兴许也是知道一些的。不然,他就不会来。”
罗燕不再说话了,只不时走到窗前向大厅那边望望,仍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
直至深夜,德幼铭才陪着罗小虎从厅里走出来,穿过庭院,把他领到西厢后面的一间耳房里去了。
春雪瓶忙对罗燕说道:“我先去问问罗大伯,看看他们谈话的情况如何,姑姑等有了抽身机会再来。”她随即跨出西厢,来到耳房。罗小虎见她来了,只向她露出会心的一笑,春雪瓶便早已明白他是闯过这一关了。
德幼铭在房里又陪着罗小虎闲聊几句,才道声“早些歇息”,退出耳旁,回到西厢去了。春雪瓶这才对罗小虎说遭:“姑姑为你担心,怕出破绽,急得什么似的?”
罗小虎伤感地一笑:“她这些年来过的都是担惊受怕的日子,也真太可怜了!”
春雪瓶赶忙把话拉开:“德老前辈是不是向你打听驼铃公主的下落?”
罗小虎直了点头。
春雪瓶:“他与驼铃公主何关?”
罗小虎:“他与驼铃公主并无瓜葛,是受王妃之托而打听的。”
罗小虎已准备把话打住,但当他看到春雪瓶那双惊奇的眼里正充满期待的神情时,便又说道:“驼铃公主原是王妃的妹妹,大约三十年前,姐妹俩在一次蒙古内部发生的叛乱中失散了。姐姐后来嫁给了铁贝勒王爷,就是现在的王妃,她派拉钦去四处找寻她的妹妹驼铃公主。拉钦后来在哈珠把驼铃公主找到了,他遵循王妃的旨意,把驼铃公主接来西疆,准备就在西疆定居下来。”罗小虎说到这里不觉又停了一停,才又说道,“王妃因久久得不到驼铃公主和拉钦的消息,趁德秀峰此番人疆之便,便托他代为打听来了。”
春雪瓶心里感到惊奇极了!似乎已从罗小虎的这番话里窥视到了母亲身世的一丝线索,但这一丝线索却又是时隐时现,若断若续,她沉吟了会,忽又问道:“八年前我母亲住在艾比湖时,别人叫 她驼铃公主,那时,拉钦大伯也住在那儿,不知我母亲是否就是王妃要找的那个驼铃公主?”
罗小虎犹豫了会说道:“也是,也不是。”
春雪瓶更是惑然不解了,忙又问道:“罗大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定告诉我才是。”
罗小虎无奈地:“他们要寻访的那个驼铃公主,从哈珠到西疆,在去艾比湖的路上被格桑头人杀害了。你母亲当时正怀抱着你找不到安身之所,才冒了驼铃公主这名儿去到艾比湖定居下来,又在那里整整住了近八年,才又带着你到天山去的。”
春雪瓶这才算明白了一半,但她更想知道的却是那一半的情况,便又伤心地问道:“我母亲那时怎会抱着我连个安身之所都找不到?也难道没有个家?我母亲的父亲又是谁呢?”
罗小虎慈详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道:“雪瓶,你就别再往下问了!这些事,你母亲将来自会告诉你的。”
春雪瓶知道问他也无用,只好强忍满心迷惑,不再吭声了。
一会儿,忽听窗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罗小虎不觉一怔。
春雪瓶忙低声说道:“定是罗燕姑姑来了。”说话问,门已推开,果见是罗燕身影,她闪身进入房里,说道:“幼铭和爹已回房安寝,我借口巡夜便到这里来了。”接着,她便问起了罗小虎一些别后情况,也谈了一些她在德家的情景,兄妹两人时而泪眼相看,唏嘘叹息,时而破涕为笑,鬃额相庆。春雪瓶在旁也是不由一一阵辛酸一阵甜,也陪尝了种种不同滋味。她怕自己久留房中会妨碍他兄妹尽情谈话,便借口到院内各处巡巡,退出房来,站立在西厢阶前注视着院罗燕在罗小虎房中,一直谈到午夜方才离去,和春雪瓶一道回西厢房就寝。
罗小虎被德秀峰留了下来,每遇军营送马来时,他便帮着去挑挑选选,无事便独自在房里很少出来。罗燕也只有乘德秀峰和德幼铭出外拜客或游玩之机,才去耳房和他聚叙。春雪瓶一天到晚总是静不下来,一会儿出城去集市逛逛,一会儿又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看去显得十分逍遥自在。
这天下午,军营里又派人牵来一匹枣红宛马,送马来的军校对德秀峰说,这是一匹马群中带头马,因它性子暴烈异常,没有人能驯服住它,所以一直不敢送来,又因连连送来几批德大人都挑选不上,这才将它送来,请德大人看是否中意?德秀峰已从送马来的那军校那番话里,听出了军营是心怀不满有意前来作难之意。他仔细打量着那匹枣红宛马,见它全身一片枣红,胸宽腰细,后腿弯曲如满弓,项上鬃须分拂,臀后尾长近地,竖耳怒目,见人即鬃奋蹄刨,侧目而视,状态凶暴,确是难犯,常人近它不得。德秀峰回头看看罗小虎,说道:“他们明知此马难制,却偏送来,不知是何意!”
罗小虎满不在乎地:“只有制不服的人,哪有制不服的马!就让我来制它一制!”他说完此话,一卷袖,又将带一紧,两步迈至军校身边,将他手中的鞭子接过手来,便向枣红宛马身旁走去,那马见他走过来,立即昂起头来,对着他转来旋去,忽而突然跃起双蹄向他面门踢来,忽而腾身直立向他头上猛扑,只不让他靠近。罗小虎左闪有躲,瞅着机会便向它狠狠抽去一鞭,每一鞭落,都在它身上留下一条深深的痕印。那马被激怒得发出声声嘶鸣,蹶蹄刨起的泥尘腾飞四进,好似飞沙走石。罗小虎趁那马跃起双蹄刚一落地之际,猛然贴拢它的腰身,随即腾身而起跨上马背。那马怒极,奋力猛然一跃,竞四蹄腾空足足窜了十余尺高,把德秀峰和那军校惊得往后直退。那马就在这一跃时将拴在桩上的缰绳挣断,它立即便如受伤野马,不顾死活地直向坝旁围墙冲去。罗小虎也不管它,只紧紧抓住它的鬃须,让它的头直端端地对准墙壁。那马在快触到围墙的一刹那间,又猛然向上一窜,只听一声巨响,它的四蹄和整个肚子都碰撞在墙上,随即便被弹了回来,翻仰在地。罗小虎就在它刚快落地的那一瞬间,一个横跃闪离了马背,站在它身旁,又狠狠地向它挥起几鞭,那马在地上翻了几翻才重又站起身来,罗小虎还不等它转身,一跃又跳到它的背上,紧抓鬃须,挥鞭直落,将马头对准墙壁,催赶它再向壁前奔去。那马只纵了两纵,在快近围墙时竟然停步下来,发出一声长长的悲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了。罗小虎抓住鬃须往后一带,它居然也顺着他意转过身来。从此,罗小虎带它向左它便向左,带它向右便向右。罗小虎这才跳下马,拍拍它的项脖,回头对德秀峰说道:“德大人,你看,这不还是被制住了吗!”
德秀峰连忙走上前来,不胜惊叹地说道:“真是好手段!实实令人佩服!有你这样的手段,休说制马,就是降龙伏虎也有余了。”
他又望着罗小虎出神片刻,说道:“我曾听王爷说过,他在王庄里过去也有个驯马手,十分了得!那人我想你也认识;只不知他现在何处!王爷每提起他,还有些念念不舍呢?”
罗小虎笑了笑:“认识,当然认识。他离开王庄后便杏无消息了”
德秀峰把马留下,送马来的军校怏怏网到军营去了。
晚上,德秀峰叫德幼铭去将罗小虎请来厅里,还特意命人给他端了一杯茶来,对他说道:“平日我对你多有简慢,望勿介意。今天我从你驯马的手段来看,才知你原是个很有功夫的人,我只把你当相马人看,这太委屈你了。”
罗小虎不禁暗吃一惊,说道:“我少年时是曾学过一些拳脚,谈不上功夫,大人休要过奖。”
德秀峰:“你休瞒我,我这双老眼还是识辨得出来。我德秀峰虽是官场中人,但亦结识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我和他们都是以弟兄相称,你如知道我德某的为人,叙谈起来就可以少些拘束,用不着挑言挑语了。”接着他便向罗小虎问了一些西疆的民情风俗,物产地理,罗小虎均一一作答,说的也极详尽。说着说着,德秀峰将话题一转,忽然问道:“你可认识马贼半天云?”
罗小虎略略一怔,随即坦然答道:“认识。”
德秀峰:“你认为半天云这人如何?”
罗小虎:“也算是个好人。”
德秀峰:“听说他几年来率领着他那帮马贼,一直在乌伦古湖一带抗击入侵的外寇,是否果有此事?”
罗小虎:“德大人只需亲自去乌伦古湖看看湖畔那一片坟墓,便自会明白。”
德秀峰:“一片什么坟墓?”
罗小虎:“几年来为了抗击入侵外寇而战死沙场的那两百个马贼弟兄的坟墓!”
德秀峰:“马贼弟兄?!”他略感惊讶地看了罗小虎一眼,忙又说道:“当然,你这样称呼他们也是合情合理的。”
罗小虎不动声色地端坐那儿,等他后话。
德秀峰沉吟片刻,才又说道:“如若一旦朝廷恩准半天云招抚,你看他会不会顺从?”
罗小虎犹豫了会,说道:“只要肖准兵权在手,孙礼贤尚在西疆,就难谈招抚二字。”
德秀峰一诧:“这是何故?”
罗小虎:“他二人是只计私仇,不以国家社稷为重的!”
德秀峰不觉站起身来,满目惊讶地将罗小虎熟视片刻;说道:
“我真没想到你竟有这等见识,我德某对你不仅简漫,而是太失敬了。”
罗小虎也站起身,说道.“我只信口说说,大人可勿介意。”说罢,便告退出厅,回到耳房去了。
德秀峰在厅里来回踱步,拈须沉吟,直至深夜方才回房就寝。
过了两天,肖准随带一名千总和十余骑校卫到驿馆来了。那十余骑校卫在馆门下马,紧随肖准一直走到内院门前方才停步,随即分列两旁,向院内张目凝神,惕然而立。肖准进得院来,右手紧紧握住腰间刀柄,一边迈步向着大厅走去,一边举目四顾,眼里闪露出疑戒的神色。千总随后一步一趋,两眼闪烁不定,显得惶惶不安。
春雪瓶正在西厢房里和罗燕叙话,听到庭外传来脚步声,忙到窗前向外望去,一见肖准神情有异,立即警觉起来。再看看紧跟他身后的那名千总,一下就认出是马骧来了。春雪瓶忙来到罗小虎身旁对他低声说道:“这肖准来得蹊跷,看他那张发青的面孔,就知他不怀好意!”
罗燕亦看出一些可疑的苗头来了,也不由低声说道:“肖准往来时身边从不带刀,今天不仅带刀进馆,脸上还隐隐露出杀气!”
她说着,身上忽地哆嚓一下,接着又从牙缝里进出一声:“我看他是冲着我哥来的!”
春雪瓶当即将她一拉,说道:“走,我们且到厅侧看看去!”
罗燕转身去到床头取刀,春雪瓶忙止住她,说:“先看看动静再说。事急时,对付他二人也无须用刀!”
二人随即走出房门,绕过大厅,躲到厅侧屏风后面,暗暗注视着厅里的动静。
这时,德秀峰已闻声来至大厅,和肖准寒暄几句之后,德幼铭也将茶送到厅里来了。他献过茶,便退立德秀峰身旁,腰上也挂上了单刀。德秀峰肃然端坐,脸上微露怒容;肖准双目炯炯,时而鹰视厅外,时而狼顾身后,德幼铭双手叉腰,昂首冷眼。马千总站立肖准身后,垂手茫然,显得心神不定。大厅里只沉默片刻,却更增浓了紧张气氛。
德秀峰见肖准久不说话,便先启口问道:“肖将军突然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肖准只摆手以示谦逊,随即说道:“我已调换塔城军营统领,特来告知你一声,并将新统领马骧带来见你一下。老先生回到京城,请代为王爷和兵部禀陈一下。”随即又回头吩咐马千总道:“快上前来参见德大人!”
德秀峰在马骧上前与他见礼时,忙站起身来一手将他拉着,说道:“不必多礼,我们已是老相识,不想又在这儿见面了。”
肖准又说道:“马骧是我旧部,他的马术刀法均有过人之处,也很勇敢善战。十日前,他在从昌吉去乌苏途中,突然和一帮从外界部落流窜来扰的游骑相遇,他上前盘诘,对方动起手来,马骧人少不敌,落到了他们手里,在被绑去的途中,他乘看押着他的两骑汉子不备,将他两人打落下马,夺过马匹逃回了乌苏。我喜他沉着机敏,正好这塔城军营也须一个这样的人来统领,所以就把他从昌吉调来,还望老先生回后,在兵部尚书大人面前多多替他美言几句,也让朝廷知我调他本意。”
春雪瓶听了肖准这番话,只是忍不住掩口而笑。罗燕却茫然不解地望着她,不知她为何如此忍俊不禁。
德秀峰听了肖准这番话后,说道:“伊犁将军衙署所辖各营,调动之权全在将军,呈报兵部,亦只例行公文。德某回京自当向兵部如实禀闻。”
肖准点了点头,向大厅四围环顾一遍,忽又回过头来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德秀峰猛然问道:“听说几天前你从外面找回一个相马的汉子,可有此事?”
德秀峰略略一诧:“确有此事。”
肖准冷冷地:“他是个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德秀峰也冷冷相对:“蒙古人,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