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瓶-第5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王妃满怀欣慰地望着春雪瓶,说道:“难怪王爷那么夸你,果然是有胆有识,志气不凡!”
鸾英亦忙接口说道:“听玉玑说,吴超大人在他面前也把春姑娘大大夸赞了一番。说春姑娘不但武艺高超,而且智勇双全,只可惜是个女子,若是男子,定是栋梁之材!”
春雪瓶笑了笑,说道:“我要真是个男子,那位吴大人兴许又不会夸我是栋梁之材了!”
鸾英不解春雪瓶这话何意,正在玩味,王妃却也会意地一笑,说道:“春姑娘这句话,却也道出了许多世故人情。”
正在这时,宫女前来禀报:酒宴已经备齐。王妃随即起身离座,领着春雪瓶、鸾英、德五奶奶和众女眷,沿着来路向便殿走去。进入便殿,只见殿堂两端摆了两桌酒席,席上用的全是金杯牙筷,玉盘银碗;盘里碗里盛的也是海味山珍,豪奢已极。便殿中央另设小桌一张,桌上只摆一杯一筷,另仅设冷菜、糕点、水果数碟,这显然是王妃的席位。王妃站在殿中犹豫片刻,随即命人将殿中小桌撤去,顾谓众女眷道:“我适才便已说过了:今天是游园赏菊,不必拘礼,我与大家同席进食。”她随即转过身来,携着春雪瓶的手,并向鸾英和德五奶奶颔首示意,向南端席桌走去。王妃坐在上方,让春雪瓶紧靠在她身旁,鸾英坐在王妃右手,德五奶奶又紧靠鸾英身边。四人坐定之后,众女眷亦各选相知纷纷入席就座。席间,菜肴是丰盛的,气氛却是拘谨的。一道道端上桌来的美味珍馐,几乎是原样不动地又端了下去。那些女眷们,在王妃的相劝下,一个个都在举杯,也在举箸,可杯只沾了沾唇,箸只染了染舌,一切都只做到心领意会而已,谁也不肯多吃些下肚。春雪瓶看了这般情景,心里不禁想道:这哪里是在饮宴,简直是在祭庙,坐在席上这些人,全都成了活菩萨了。她几次想笑,却又怕失礼,只好尽力忍住。她也暗暗注意了下王妃,觉得王妃反而比那些女眷自然得多。她虽然也很少动筷,但只要一举箸,她却是在津津有味地吃,毫无娇揉造作之态。王妃每遇上她喜爱的菜肴,她除了自己吃上几箸外,总要给春雪瓶拈上一片一角。说也奇怪,凡是王妃喜吃的菜肴,也都很合春雪瓶的口味。她二人在席上谁也没有谈论及各自对食物的喜好,但二人似乎都早已了解了彼此口味的习性。这一点默默的相通,很奇妙地使她二人不知不觉地更加接近起来。在快终席时,宫女端来一个大银盘,盘里是一脔没有切碎的烤羊肉。烤得黄中带焦的羊肉上,插着一柄闪闪发光的小利刀。这盘菜刚一端上席来,女眷们都傻眼了,一个个既不知该如何动手,也无意品尝这种粗野而腥臊的食物。王妃回头含笑对春雪瓶说道:“春姑娘,这脔烤羊肉是我特意吩咐膳房给你作的。你尝尝看,像西疆烤羊肉的风味不?”
春雪瓶在烤羊脔刚一端上桌来的时候,便已经领悟到王妃的心意,一种感激之情亦已油然而生,加以那扑鼻而来的糊焦味和带着些儿松枝柏叶的芳香,更在她心里唤起一种乡恋之情,蓦然间,她好像已经回到了西疆,好像又见到了艾比湖畔那些亲人。极度的喜悦已使她忘了身在王府,故乡的风味又使她激起食欲!因此,她等王妃话音刚落,便一下站起身来,将袖一挽,伸手盘中,拔出利刀,割下一脔,插在刀尖上,递到王妃面前,说道:“王妃请。”王妃举起牙箸,接过肉去放在碟内。春雪瓶又挥动小刀割下一脔,也不举筷,也不用刀挑,却将刀插回肉上,随即顺手抓起羊肉,送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众女眷被她这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大睁双眼,愕然地张望着她,王妃显得兴致勃勃,也用手从碟里拈起那脔羊肉,和春雪瓶对吃起来。二人吃着吃着,脸上罩满了幸福的光彩,眼里充满了欢快的神情,庄严的便殿早已变成了辽阔的草原,众女眷在她二人眼里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这对王妃来说,该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境界,也是多么少有的时刻呀!对故土的深沉思念所引起的对童年生活再现的境界,很快过去了。当从容端庄的仪态重又回到王妃的身上来时,已是酒终宴罢,女眷们该告辞出府了。王妃等众人都一一退出便殿后,才携着春雪瓶的手,把她送到殿外玉石阶前,依依不舍地对她说道:“你别把我看作王妃,就把我看作是你的长辈,这样你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常来看我了。”
春雪瓶:“王妃话虽如此说,可我只要到了王府门前,看到府门上那些铜环铜包,看到站立在门前那两排带甲校卫,心里就感到不自在起来,总想赶快远远地离开才是。”
王妃:“我已派人给王府门前司阍知照过了:今后只要是春姑娘来府,不得阻拦,也无须通报,让你进来就是。”
春雪瓶:“好,既是这样,我会不时前来看望王妃的。”
王妃欣慰地点点头,随即从她的左手腕上退下一只碧绿的翡翠玉镯,拿在手里对春雪瓶说道:“这只翡翠玉镯乃是宫廷之物,原是皇后所赐,在我腕上已经戴了十七年了,恰好与你年龄相当,特以相赠,也算留个纪念。”她随即抓起春雪瓶的手来,将玉镯亲自给她戴在腕上。王妃刚一给她戴好玉镯,正在握着春雪瓶的手抚弄端详时,她的眼光突然落到春雪瓶手上那只闪烁着光芒的指环上面,王妃好像着魔似的,只呆呆地盯着那只指环,站在那儿不动了。
春雪瓶忙偷眼向王妃看去,只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也微微张着,只望着她手上的指环出神,胸前也在急剧的起伏。春雪瓶感到王妃神情有异,忙轻轻地问道:“王妃;您怎么啦?”
王妃抬起眼来望着她,眼里闪射出奇异的光芒。她紧紧抓着春雪瓶的手,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问道:“姑娘,你这指环是从哪儿得来的?”
春雪瓶不觉一怔,心里忽然闪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立即警觉起来,并不急于回答,却反问道:“怎么,王妃觉得这指环好看吗?”
王妃并不应话,只又紧紧地问了句:“你这指环来自何处?”
春雪瓶也不禁有些慌乱起来。她略略迟疑了下,索性将心一横,抬起眼来迎着王妃的目光,说:“是我母亲的旧物。”
王妃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突然闪起一道惊异而喜悦的光芒,忙又问道:“你母亲是谁?”
春雪瓶为难地低下眼去,带着几分稚气地低声说道:“我不能告诉你。”接着她又轻轻地补了句,“我也从来没有问起过母亲的名姓。”她声音里带着些委屈和伤感的意味,听去令人感到是十分真诚的。
王妃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她可能有些不愿向人倾吐的难言之隐,她回头看了看站在她二人身后不远,正在用带着几分惊奇的眼光注视着她二人谈话的鸾英和德五奶奶,犹豫片刻,脸上又慢慢恢复了平静的神情,显得十分泰然地问道:“你自称来自天山,过去你是否曾在艾比湖住过?”
春雪瓶只点了点头,没吭声。恰在这时,花园那边通向内殿的花岗石铺成的大道上,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春雪瓶不由举目望去,只见一群带甲校卫牵着马.簇拥着王爷,正迈步向内殿走去。一名宫女也匆匆从花园那边走来。她径直走到王妃面前,躬身曲膝禀报道:“王爷回府来了。”
春雪瓶忙趁此向王妃告辞。她正要转身走下石阶,王妃忙又将她叫住,问道:“你来京后一向在何处安身?”
春雪瓶:“有时住在德五老奶奶家中,平时多是住在虎幄北街‘四海春’客栈的刘掌柜家里。”
王妃点了点头,又对鸾英和德五奶奶二人说了句“你二位走好”!然后才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退出便殿去了。
春雪瓶随着鸾英和德五奶奶出了王府,在分手时,鸾英拉着春雪瓶的手,充满深情地说道:“我家也是住在虎幄街,离‘四海春’不远,蔡幺妹和我家已来往多年,春姑娘如不嫌弃,请抽空到我家来玩,我全家都会感到十分高兴的。”
春雪瓶对那座使她感到亲切而又神秘的“侯门帅府”,早就想进去看个究竟的了,没想到今天竟受到鸾英这般热情的邀请,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于是她立即爽然应道:“我知道啦,玉婶的家就住在门前有一对大石狮的那座府第里。我会来的,一定会来看望您的。”
鸾英见春雪瓶慨然答应了她的相邀,这才高高兴兴地上轿而去,春雪瓶也和德五奶奶坐上马车离开了王府。
马车穿过大街,不疾不慢地向虎幄街驶去。春雪瓶默默地坐在车里,回想着在王府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她做梦也没料到,在仅仅半天的时间里,她竟会遇上这么多奇巧的事情:自己身上所穿的一套衣裙,竟引起鸾英的悲思,从而证实了这乃是玉娇龙的旧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这衣服并非得自香姑,实是母亲箱中之物,按理而论,母亲就只能是玉娇龙了。可人们都说玉娇龙早于十八年前就已死去!而且据说她的坟墓就埋在西郊,一个已经死了而又埋了的人岂能复活!要说母亲不是玉娇龙,她又为何与玉帅有那么一些又多又深的渊源?又为何与香姑过去身世的关联和罗大伯十九年前大闹北京城的传闻那么吻合?春雪瓶在沉思中反复推敲,“母亲只能是玉娇龙”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越来越增强,以致竟渐渐凝成了一个固执的信念。最后剩下来的就只有“玉娇龙已死”这个谜了,只要能把这个谜一解开,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春雪瓶暗下决心,一定要解开这个谜底。她正凝神沉思间,突然感到有个好似包袱般的东西沉沉地落压到她肩上来了。她不由吃了一惊,忙回头侧眼望去,原来德五奶奶不耐困倦,在车里打起盹来,使得整个身子都倾斜过来,头正好垂到她的肩上,看样子已经熟睡过去了。春雪瓶也不去惊动她,让她稳稳靠在自己的肩上,又把思绪接回到指环的事情上去了;王妃见到她手上的指环时那异样的神情,以及对指环来历的一再追问,还向她探问起了母亲的姓名,这一切都使春雪瓶意识到了王妃也一定与这指环有关,她一定熟识曾经戴过这只指环的人。但那人又是否玉娇龙呢?春雪瓶忽又想起王妃曾经问她过去是否住过艾比湖的那句话来时,她又猛然闪起一念:这指环莫非原是驼铃公主之物?王妃追问的莫非就是公主驼铃?若真是如此,自己又该如何对她说去?是把自己已从罗大伯那儿听来的实情告知与她,还是为了护顾母亲将错就错,把真相含糊下去?春雪瓶在心里反复掂量,竟为一时拿不定主意而心慌意乱起来。
春雪瓶想着想着,马车忽然停下,她掀开车帘一看,已看到了“四海春”门前。她轻轻将仍睡靠在她肩上的德五奶奶摇醒,笑着对她说道:“老奶奶,我没有打断你的好梦吧!车已到了‘四海春’客栈,我该下车了。”
德五奶奶揉揉眼睛,也不禁笑了起来,说道:“人说‘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我怎越老瞌睡越多了!”
春雪瓶:“这也是一种福气,你老一定会长寿的。”
德五奶奶高兴得笑眯了眼,说道:“你说话真中听,我好像吃了付补药似的。”她等春雪瓶跳下车后,又掀开车帘对她说道,春姑娘,没有事便常到我家来走走,别见外,我们都把你当成是亲人了。”
春雪瓶迎着德五奶奶灿然一笑,说道:“我会来看望您的,老奶奶。我还要给您老送‘补药’来呢!”她随即又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然后才一转身,连蹦带跳地跑进客栈去了。春雪瓶回到内院,她感到自己满怀思绪还需要好好清理一下,便不去惊动蔡幺妹,径直回到西屋,掩上房门,换了衣服,独自坐到窗前,又将今天在王府发生的各种事情,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想着想着,她又站起身来,去到床前,把王爷赐给她的那柄宝剑从枕下取了出来,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着,回忆着。她没有认错,这柄剑确是八年前她母亲身边之物,然何王爷又说原是玉帅的故剑,并还说曾在玉帅身边佩带多年呢?是从玉帅身边落到母亲手里来的,还是从母亲身边落到玉帅手里去的?春雪瓶正在百思不解,蔡幺妹忽然推开房门跨进屋里来了。她一见春雪瓶便兴冲冲地说道:“我还以为德五奶奶又把你拉到她家去了呢,原来你却已经回来了。”
春雪瓶连忙站身起来,含笑说道:“我感到有些闷倦,没去惊动蔡姑,便回屋静静来了。”
蔡幺妹:“那王府虽然豪华,却也没甚好玩的,在那里只能使人感到闷倦,还不如我这小院自在。”她向春雪瓶正握在手里的宝剑看了一眼,略显惊异地问道:“怎么,又有谁要和你比试比试啦?”
春雪瓶:“哪里,我只是取来赏玩赏玩罢了。”
蔡幺妹随即把剑要了过去,反复看了一会,不禁十分慨叹的说道:“这剑也确是一柄好剑,只可惜玉帅一生荣贵也都是毁在这柄剑上。”
春雪瓶不由全身一震,说道:“我在西疆时也曾听德老前辈谈起过这事,说有人将玉帅身边宝剑窃去充作兵符,把落入官兵手里的半天云又从肖准手里赚了出去,玉帅也因此获罪,才被罢职回京的。只是不知那柄被人窃去充作兵符的宝剑,是否就是这柄宝剑?”
蔡幺妹:“定然就是这柄宝剑。”她见春雪瓶眼里流露着似仍未信的神色,忙又说道:“若不是这柄宝剑,然何又会到王爷手里!这正是当年玉帅的副将田项作为罪证送回京城来的。王爷是朝廷的军机大臣,主持各路兵马军务,皇上将玉帅失职的事情交他查办,这剑就一直作为证物留在王爷手里了。”
春雪瓶听了不禁俯首沉吟,心里仍然不解。她明明记得当她还在稍解事时便见母亲身旁带有此剑,然何又会是玉帅到了西疆才被丢失的呢!若它原是玉帅之物,那就应在十几年前便已落到母亲手里的了。母亲又是如何从玉帅身边得到这柄宝剑的呢?至于它被用去充作兵符从肖准手里救出罗大伯的事情,春雪瓶倒也想起来了,就在罗大伯在塔城被擒,她随母亲回到艾比湖不久,一天,香姑忽然带着哈里木、艾弥尔、乌都奈还有马强等人闯进她母亲的房里来了。只见他们一个个都面露惊惶之色,她正想听听他们要对母亲说些什么,母亲却把她支出房外去了。她只好独自去到木栅门前游玩。一会儿,当香姑等人又从她家里出来时,她曾看见马强手里拿着她母亲那柄宝剑。为此,她当时也曾问过母亲,母亲只说了句“这与你无关,休要多问”。过了几天母亲便带着她离开了艾比湖,并在古尔图以北的沙丘上看到罗大伯已被哈里木他们救了出来,正飞马向艾比湖驰去,从此,她便再也没有在她母亲身旁见到过这柄剑了。春雪瓶回想起这段情景,心里便已经认定,那次马强将剑从母亲身边带去,定然就是为救罗大伯将剑充作兵符用的,春雪瓶由此又联想起她随着母亲在雪地上驰救玉帅的那幕情景,在她心里曾经产生过的“母亲只能是玉娇龙”的想法,立即又闪了起来。同时,与这柄宝剑的渊源也就有了关联,也就使人易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