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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春雪瓶-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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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心着母亲的…呼一吸,后来,她终因连日奔驰过劳,渐渐地也就沉睡过去了。等她一觉醒来,大约已是半夜,屋里一片漆黑,她身旁却是空荡荡的。再一细听,屋里也无动静。她不觉一怔,心想:外面这么寒冷,母亲何事出屋去了?她迅即披衣下铺,走出门外,见靠墙角那边的马棚里亮着灯光,她轻轻走到墙角,探头向马棚里望去,见母亲正在给大红马添喂夜料。那大红马一边吃着草料,一边不住伸过它那长长的面颊去挨擦她母亲,显得亲热万分。她母亲也用手不停的抚拍着它,似乎还在喃喃地和它说话。春雪瓶把这一异乎寻常的情景看在眼里,她心里的那团迷雾不但并未因此而加厚起来,却似乎还在渐渐散开。她至少已经看出来了,母亲这般钟爱大红马,肯定与大红马的过去有关。这又牵连到罗小虎身上去了。春雪瓶心里又多了一点依据:母亲和罗小虎定有着一种极不寻常的关系。她只是还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罢了。 
      春雪瓶既然已经明白了她母亲和这匹大红马之间藏有一种秘密,她感到自己也不便再在这儿偷看下去了,便忙退回屋去,睡在铺上,并装着熟睡的样子。一会儿,玉娇龙提着灯回到屋里来了。 
           她又在铺上坐了很久才和衣睡去。  
      自从那夜以后,一连许多天,照料马匹的事都由春雪瓶一人去做,玉娇龙却毫不过问,她甚至连马棚都未曾去过。尽管如此,春雪瓶还是感觉出来了:母亲越不接近大红马,却越是惦着大红马,她的心已被大红马搅乱了。春雪瓶突然开始抱怨和可怜起母亲来。她不明白这中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母亲又何苦要这般折磨自己!凭着她那一身本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要恨谁就恨谁,要护着谁就护着谁,哪用得着把苦埋在心里!她突然下定决心,要搬开压在母亲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把积在母亲心头的苦水全倒出来!母亲如再不表说,便找罗小虎去。 
      吃晚饭时,母女二人对坐桌前,春雪瓶默不作声,埋头只顾吃着饼和菜,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玉娇龙惊诧地问道:“瓶儿,你今晚怎么啦?心里好像装着什么事?” 
           春雪瓶抬起头来盯着她突然问道:“母亲,那位罗小虎,我该怎样称呼他才对?” 
           玉娇龙猛然一怔,不觉停下箸来,惊讶地望着她:“你怎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来?” 
           春雪瓶一鼓作气地:“有人说我至少该称他一声罗大伯。我究竟该称他什么呢?” 
           玉娇龙将箸子往桌上一放:“是谁这样对你说的?” 
           春雪瓶:“马强。” 
           玉娇龙不禁怒恼起来:“我已猜出是他了!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春雪瓶见母亲已有怒容,忙低下头去,含怯带屈地说道:“他要我把这刀和马亲自给罗……罗大伯送去。还说,罗大伯时时都在惦挂着我,要是他能见到我,准比他重得刀马还高兴。” 
           玉娇龙默然不语了。  
      春雪瓶向母亲偷偷瞟去一眼,她从母亲脸上隐隐看到一种不胜凄楚的神色,春雪瓶的心也不觉酸涩起来。木屋里陷入一片寂静,能听到的只是她母亲的喘息和她自己的心跳声。一瞬间,春雪瓶也不禁为母亲和自己这迷离的身世伤悲起来。她起身走到母亲身旁,蹲下身去,伏在母亲膝上,仰起头来充满虔诚地问道:“母亲,我的父亲是不是罗大伯?” 
      玉娇龙埋头看着她,脸上既未露惊诧之色,怒容亦已消失,她充满悲悯而又庄严地对她说道:“几年前你就曾这样问起过我,我亦已告诉过你了:他不是你的父亲。但他曾对你有恩,对母亲有义,你应该敬重他,就像对你的父辈一样。” 
           春雪瓶:“那我的父亲又是谁呢?” 
           玉娇龙默然片刻:“他已经遗弃了你,你也不用再提他了。” 
           春雪瓶感到伤心,但更感到愤懑。她又冷冷地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玉娇龙只含糊应道:“仕途中人。” 
      春雪瓶也隐隐懂得了母亲所说的“仕途”大约就是读书做官的人。她不觉冷冷地“哼”了一声,口里虽没说出,心里却想:“这样的人还不如马贼!”她怕引起母亲伤心,忙又把话拉开,仰起面来望着母亲说道:“我和姚游击对刀赌胜,原是为给罗大伯夺回这刀和马,我又答应了要给罗大伯送去的。我想等母亲病体康安后,就动身给他送去。” 
           玉娇龙:“你罗大伯现在何处?” 
      春雪瓶:“在乌伦古湖一带。”她见母亲嘴边隐隐挂上一丝欣慰的笑容,便又兴冲冲地说道:“听说他在乌伦古湖聚集了很多人马,专门抗击从异邦入境来犯的那些部落,不久前还打了一仗,几乎杀得他们片甲不回,那一带的牧民们都很爱戴他,称他的队伍为铁骑。”  
           玉娇龙听得不禁动容了,脸上也闪起了光彩。她瞅着春雪瓶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春雪瓶:“山下有人的地方都在谈说他的事,我听得可多啦!” 
           玉娇龙:“我怎从未听你谈起过?!” 
           春雪瓶故意把头一偏:“他们都与你无关,提他作甚!何况又都是些马贼,就更没有提的必要了!” 
           玉娇龙宽容地笑了笑,说道:“你这丫头,也从山下学会滑舌了!” 
           春雪瓶将脸贴靠在母亲的膝盖上,温顺地说道:“只要母亲喜爱听,以后我把听来的都讲给你听。” 
      玉娇龙没有吭声,只抬起头来望着挂在墙上的那柄短刀出了会神,才又满怀深情地说道:“这刀和马已随他闯荡多年,确是他心爱之物,目前他也许正需要它们,过几天你就给他送去吧!”接着她又喃喃地说了句,“他失去的东西已经是够多的了。” 
           春雪瓶高兴地:“我等母亲病体好了就上路。” 
           玉娇龙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从这儿到乌伦古湖,迢迢千里,一路颇多险阻,他们那里又人杂言繁易生是非,你去还得依我三戒才行。” 
           春雪瓶:“哪三戒?请母亲说来!” 
           玉娇龙:“一、沿途不得生事,更不要去惹犯官兵;二、不准将我的行踪近况泄露给任何外人;三、不准将这里的住处告诉你罗大伯。” 
           春雪瓶听后,略一思忖,点头应道:“母亲所说,我都依从就是了。” 
      过了不几天,一日早上,春雪瓶从树林里练功回来,刚一走上斜坡,便见母亲坐在木屋前整理马鞍,身旁还放着已经装好衣物的皮囊包裹。她心里感到有些诧异,心想:母亲病还未好,难道竟要下山?忙快步走到母亲面前,问道:“母亲,你整理马鞍何用?” 
           玉娇龙:“送你登程。” 
           春雪瓶:“下山何事?” 
           玉娇龙:“给你罗大伯送还刀、马去。” 
           春雪瓶:“几时走?” 
           玉娇龙:“立刻动身。”  
           春雪瓶意外已极,一下竟愣住了。 
           玉娇龙还不等她发话,便又说道:“我服药后,病势已大大减轻,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一切都不妨事了,你就放心地去吧。” 
春雪瓶一下扑到母亲身上,嗔怪地说道:“母亲,你在说谎,昨晚半夜你还咳得那么厉害,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还不能去,要去,也得等你痊愈再去不迟。” 
      玉娇龙拥着她,充满深情地说道:“这事本也不用这么急,只是连日来大红马老向着北方悲嘶,它准是为恋旧主恋得揪心了。这畜牲情也可悯,你就成全它吧!再说,我让你早去,也是为了你早回。”  
      春雪瓶被母亲的这几句话触动了,心里不禁涌起一片凄楚之情,只是引起她满怀凄楚的倒不是大红马,而是她的母亲。玉娇龙也不再等春雪瓶回话,起身抱着马鞍走进马棚去了。一会儿,她已将备好鞍镫的大红马牵了出来,春雪瓶见母亲主意已定,知说也无用,便辞过母亲,上马登程了。 
      春雪瓶飞马驰下天山,眼看已快进河谷,她不禁回过头来向自己长年居处的天山深处望去,只见高高的雪峰顶上,隐隐立着个人影,正在向她嘹望。她知道那是母亲。那儿又只剩下她母亲一个人了!春雪瓶的眼睛不禁朦胧起来,她赶忙一催马驰进了河谷。   
      第四回 古道扬威拳惊少妇 草原纵马声震游骑 
      六月的西疆虽还只算初夏,可中午的太阳却已是火辣辣的了。这日时近中午,在玛纳斯河畔的大道上,来了一行人马,前后共约十骑。走在前面的是位年约四十六七的中年汉子,头戴青纱阳笠帽,身穿蓝绸暗花长袍,一张紫铜色的脸上,朗目微须,额上鼻旁露出几道深深的皱纹。这汉子端坐马上,挺直身腰,不时左顾右看,那神态是:庄严中带有一半儿随和,机警中露出几分悠然。紧跟在他身后的两骑是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三十左右。身旁各佩一把单刀。那男的中等身材,一张白皙瘦长的脸上,长着一双有神却似不甚灵活的眼睛,看去给人以老成持重的感觉。那女的上穿绛色湖绉扎袖短衫,下穿蓝布滚边长裤,圆盘脸上,一对圆圆的大眼,眼里不时闪射出冷厉的光辉,好似时刻都在戒备着什么的神气;一张微闭着的似笑非笑的嘴唇,又给她那冷峻的脸上添了几分秀气。在他们两骑后约三四十步远之处,还跟随着七骑官兵。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轻武官,从他坐在码上那顺盼自雄和睥睨一切的神态里,确也显得别有一番气概。 
      走在最前面的那位中年汉子,姓德名秀峰,原是京城吏部衙署里的一个官儿,论官阶虽也算个四品,但办的却多是一些呈上转下、督查拟稿之类的例行公务。因他为人干练,广交游,重义气,在京城里也颇有声名,因此,深受铁贝勒王爷的器重。因西疆边境邻部连年犯界入侵,在乌伦古湖一带大肆扰掠之事,已被朝廷所闻,圣上传旨,责成铁贝勒王爷派员查实奏闻,以便谋断对策。铁贝勒王爷素知德秀峰办事练达,应变机警,有方有圆,又颇具胆识,因此,便将他从吏部要去,派他前来西疆,稽查犯界因果,了解塔城一带驻兵情况,如实回报,以便奏闻。德秀峰在离京来疆之前,铁贝勒王妃曾派人将他请入府去,暗暗托他借这次来疆之便,为她访查一下她妹妹驼铃公主的下落。王妃曾流着眼泪告诉他说:八年前拉钦曾给她传来信息,说他已将驼铃公主接到西疆,并已在艾比湖定居下来。可自那以后,不但再没有得到过有关驼铃公主的消息,就连拉钦的消息也如石沉大海,音迹杳无。德秀峰这番来疆,正是受王爷的公差和王妃的私托而来。此时,他正是在向塔城进发。 
      紧跟在德秀峰身后的那一男一女,乃是他的儿子幼铭和儿媳罗燕。罗燕曾拜俞秀莲为师,并从俞秀莲那里磨出一身好武艺,学得一手好刀法。这番德秀峰奉命入疆,因他深知西疆地处荒漠,民风慓悍,巴依、伯克互为狼狈,官兵与盗贼难分,路途定多险阻,已是坎坷难行,况他此番人疆,所稽所查之事,事关重大,难免遭人疑忌,引来阴谋暗算,为防范计,决定将幼铭随带身边,万一遇上不测,也好有个护卫。至于罗燕,德秀峰原是不拟带她来的。因她久已听人传说西疆出了个马贼半天云,专和官家、头人作对,是如何英勇,如何了得,她心里明白,知道这半天云就是她哥哥罗小虎。 
      最近又听人说,西疆邻部犯境,官兵们贪生怕死,龟缩不出,全赖半天云率部抗击,方保得边陲一带数万牧民的乐业安宁。罗燕既伤感哥哥之流落异域,又钦佩哥哥之义勇壮烈,想亲至西疆,相机打探一下有关哥哥的消息。因此,她一再要求公公德秀峰,让她随同前往,一路上也多个照应。德秀峰见她苦苦要求,又知她武艺刀法都强过幼铭,还认为她是出自一片孝心,终于欣然同意,将她带到西疆来了。 
      那位年轻武官,姓马名骧,原是肖准身边一名校卫,因他身手矫健过人,善于骑射,又习得一身马下拳脚功夫,深得肖准宠信。肖准升为伊犁将军后,将他提为千总,驻守昌吉。这番德秀峰入疆,虽为王爷所差,实同王命所遣,沿途自应派兵护送。马千总因是肖准心腹,他亲自出马护送德秀峰,明示尊重,暗存监视之意。 
      再说德秀峰一行十骑,沿着河畔大道一路向北驰去,眼看时已中午,头上一轮红日晒得人火辣辣的,大道上被马蹄卷起的尘沙,也呛得人透不过气来。德幼铭担心他爹爹受热中暑,正想寻个荫凉去处,劝他爹爹下马歇息。恰在这时,只见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十来户人家的村庄,家家门前都种有成荫的柳树,叫人一见便觉心中生起了凉意,真是再好不过的歇脚之地了。幼铭忙催马上前对他爹爹说道:“爹爹,我们且到那村里歇息,等日斜再走如何?” 
           德秀峰这时也感有些饥渴,便点头应允。  
      他们来到村里一家酒店门前下马,将马拴在道旁的柳树下,德秀峰便同幼铭、罗燕进到店内,选了一张洁净当风的桌子坐下,要来酒菜面点,一边进食,一边乘凉。马千总却和几名军校,从鞍旁取出随身备带的干粮,各自坐到树下吃了起来。 
      村里静悄悄的,酒店也只坐了三四位过客,大家都因又倦又热,谁也无心闲聊,酒过饭饱,便不觉思困起来。德秀峰毕竟久历江湖,时怀警惕,虽然也感昏然欲睡,但他还是强打精神,注视着店外动静。他正闷坐无聊问,忽听店外大道上传来一串清脆的马蹄声,那蹄声有如玉杵击铎,悦耳醒神。德秀峰正惊诧问,但见一匹神骏如龙的大红马已来到门前,马上骑着一位姑娘,还不等马停蹄,便翻身一跃跳了马来,顺手把马往树上一拴,拍拍它的项脖说道:“辛苦你了。你就忍着点吧,等到了晚上,我再好好喂你一顿!” 
           说完一转身,就连跨带跳地进店来了。她举目将店内环顾一遍,随即用马鞍往桌上一敲,高声呼道:“店家,有什么可吃的,快与我拿来。” 
      德秀峰见姑娘这般情性,不禁诧异万分:说她性野,却与她那秀丽的面容、端庄的顾盼毫不相称;说她娴静,却又动止粗犷、旁若无人!这时,坐在他身旁的罗燕也在惊疑地注视着她。罗燕俯下身来,轻声对幼铭说道:“这姑娘准有一身功夫。”德秀峰又抬头去打量那姑娘,见姑娘忽地转过脸去盯着店外,眼里闪现出警惕的神色。德秀峰也跟着放眼看去,见马千总正带着他那几名军校向大红马走去。他走到大红马面前,将大红马打量一番后,指着它对那几名军校说道:“没错!这的确是姚大人那匹坐骑。” 
           这校们也附和着,惊诧着。 
           马千总又惊疑不解地叨念道:“这马怎会到这里来了?!”他边说边迈步走进店来,将店内诸人打量一遍,问道:“店外那大红马是谁骑来的?” 
           春雪瓶瞟了马千总一眼:“我骑来的!” 
           马千总又盯着春雪瓶上下打量一番后,问道:“这马你从哪里得来?” 
           春雪瓶:“姚游击那儿。” 
           马千总迟疑片刻,闪烁地问道:“请问,姑娘是姚大人什么人?” 
           春雪瓶:“毫无瓜葛。” 
           马千总:“那马怎会到你手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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