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夫记-叶梵-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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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今天才死里逃生,明日是便身首异处,或者今天我被人算计得惨不忍睹,明日我还继续往火坑里跳,可我还是瞧不透!
二十多年的价值观哪能说改就改,我此时能够跟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张义“和平共处”对我来说,已经是到了这个时代的进步了。
张义见我神色,倒也不为难于我:“我着店小二去给你买了衣服,估计也差不多送过来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一早启程。”说罢转身欲走。
他一下变得淡漠有礼我还真有点不习惯,特别是顶着这付皮相——不过这人的面具跟水清扬有一拼,我都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我犹豫了下,眼见他要出门,还是相问:“我们去哪儿?”
我以为他不会说,却不料他顿了顿步子,轻声开口:“边关。”
我一怔——边关?如今这个朝代三国鼎立,中为大奕,西为西辽,北为北金,他要带我去的,是哪一个边关?
而无论哪个边关,都离朱离太远。我想活下来,只想亲口听他说真相,原来这……竟也那么难!
突然我一个机灵,全身汗乍立:“你是……姬暗河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人,我就会身上恶寒。如果当初张义的“奸情”只会让我觉得是被疯狗咬的话,那么每每想到姬暗河冰冷的手,阴鸷的眼,冷凝的气质,却总让我有种毒蛇爬过身体的感觉。
不过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不对,如果他真是姬家的人,太后杀我,他岂能救我?退一万步说,就算姬暗河对“我”有情,违背太后的意愿命人偷偷救我,张义早已看出我不是白晴,又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带个赝品回去复命?
张义转身,刚要开口,却见我摇头否定自己的话,不由笑道:“你能猜出是去辽奕边关,已是难得。”
这话不置可否。
我叹息,其实二选一,猜对了也不算什么,何况最近大奕朝与西边边关原本就不太平,听说开战再即,可是……我猛地抬头:“你是……西辽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颈椎病和肩周炎都犯了,所以更新缓慢,各位见谅~~~
尘归尘
“你是……西辽人!”
我的一句话,让张义原本行至门口的身子复又折回来,一双眼虽然带着笑,却仿佛闪着冷芒,他挑眉望着我:“哦?”
我心中一凛,下意识往床里面挪了一下。他说不拿之前与白晴的奸情折辱我,但并没承诺别的,我想这种连自己性命都可以不顾的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虽然我对他来说有用,但和他身上的秘密相比,不知道孰轻孰重。
“你害怕了?”他不否认就是承认,但他把我的害怕当成另一种害怕。
我叹息:“人都是人,你见过金发碧眼的么?在我眼中却没有什么不同,我曾经有那样的朋友……”我知道,这个年代的人,特别是自诩为中原根正苗红的汉族人,对异族十分敏感排斥,在他们眼中异族都是茹毛饮血、冷狠无情(虽然张义也冷狠无情,但我认识那跟性格有关,跟种族无关),而我的时代早已经世界大同,辽人又算得什么!
“人和人……没什么不同?”他喃喃自语,“人和人怎么会……没不同?有些人……”他忽然扯着唇角冷笑起来,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直盯得我心里发毛,“不过我果然一直小觑了你。”
他心里有痛有秘密,但我无意揭穿,于是苦笑:“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不是件好事。”
“你放心,我救了你,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让你死。”他亦恢复淡淡神色,“你死……也不应该死在我手上。”
原来他竟也明白我的心思——这算是对我的安慰?告诉我再怎么得瑟他也不会杀了我?我再苦笑:“我知道自己命不长,不用你老在我耳边提醒我——你救我一命,你爱怎么着都成,到时候你若真能动手,给我个痛快我作鬼都会感谢你。”
横竖都是死,我只求痛快的。
他又是笑:“没见过你这么悲观的。”
我瞪他(既然他说了不杀我,我心中稍微找回点勇气):“我倒不想悲观,麻烦你给我指条活路?”
见我有点耍赖的意思,他也不由一怔,似乎真是认真想了想:“还真是没活路。”
我再叹息就成麻雀了,他分明是故意气我,于是我干脆不再理他。他忽然缓缓开口:“姬暗河待你有几分真心,我看他未必会让你死。”
我心中一惊。他果然是要带我去见姬暗河——一时间心思不由控制般翻腾起来,他是西辽国的人,自然不可能与姬暗河是朋友,而他拼却了性命非要救下我去见姬暗河,这安的又是什么心?我出现在姬暗河面前,又会让张义得了什么好处?何况姬暗河若知道我是假冒的,能饶得了我?我现在也总算明白了张义刚开始那句“反正我也需要你这个身份”的真正意义。
他此时这话,也不过是无力的敷衍与安慰——不过至少肯安慰,我很感激。
我不语,他也不语。他在世子府潜伏那么久,肯定比我沉得住气。恰好店小二敲门,说是送衣服送水,张义忽然看了我一眼,抬手放下我床边的帐子,才淡淡道:“进来吧。”
隔着半透明的纱帐我见小二带人送来了热水和衣服,忽然我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这般的场景如此熟悉,我为他准备热水新衣,我为他拭背沐浴,我为他疗伤换药,他偶尔会在我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时轻轻握着我的手,他也会在我的不经意间回眸看我一眼,那眼中竟是比氤氲水汽更温柔的笑——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拼命摇头,我不信!
于是,张义掀开帐子时,正看到我哭得一塌糊涂的狼狈。他似乎一怔,却只是沉默。
我随手抹了把脸,反正我比这更狼狈的样子他都见过,我怕什么。再说了,把我往姬暗河手里送,估计我离死也不远了,现在我倒真成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见他杵在我床边也不说话,我再抹把脸,才道:“出去!”
感觉身边人气势一沉,我瞪着他,有种你杀了我啊,我倒巴不得呢——费了那么大劲又是作戏又是舍命的,就怕你舍不得给我痛快!
估计他是没想到我变脸如翻书,刚才还怕他怕得要死,这会儿就敢跟他横,不由怔了下,脸上忽然浮现出张义惯有的猥琐与欠扁的表情。我开始恶寒,这人深谙我心,知道我最恶心什么,他是说过不拿过去的事折辱我,可是他的文字游戏玩得实在是太高明了。
我刚要开口,却听他缓缓到:“既然夫人不需要小人服侍,那小人只好……回避了。”
他如愿地看到了我面色渐变,才满意地哈哈一笑,掸掸衣袖出了门。
我心中微微叹息,方才的悲伤因为张义的恶作而冲淡不少——谁又说他猥琐冷狠之下,藏着的不是一颗敏感的心……只可惜,人人都有他的坚持,不得不为之的坚持,谁对谁错,无是无非!
* * * *
天气越来越暖,所以天亮得也越来越早。估计现在也就是不到六点,天色已经几乎大亮。
能够听到街道两侧犬相吠的声音,能够听到早起铺子摘挂门板的声音,能够看到贤良的主妇去街道尽头的井边提水,能够看到炊烟袅袅升起在布局错落有致的青瓦屋顶,还有吆喝声、车轮声、洗脸漱口声、婴儿的啼哭声……原来平凡的日子天下都是一般的碌碌却温馨。
我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如此的真实,却又如此的不真实——真实的是他们的世界,不真实的是我的人生。
从天堂,到地狱,再到人间,我的人生如戏。
“吱呀——”身后的门板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我下意识地一躲,躲过了门内泼出的……不明液体!
“啊……啊,对不起,这位……姑娘,我不知道外面有人。”门内的人揉揉惺松睡眼,向我笑得无辜。
“是我不好,吓到你了。”我客气的回礼,这才注意到我停下来的地方竟是一间客栈侧门。铺面看起来不大,门板褪了原本的颜色蒙上蛛灰有些老旧,远不及昨晚我住的那间。
那门内之人大约二十来岁,看着应该是店内伙计之类的装扮,我原本立于街道一旁,见忙忙碌碌的男女老少,正不知道如何寻人开口,眼见他踱出了门,忙道,“这位小哥,麻烦你件事……”
“哎,借钱求宿蹭饭的,免开尊口,不过,”他上下打量于我,“我看姑娘一身装扮,应该不至于吧……”
果然是市侩人,不过大早晨的站在人家门口,也怪不得人家这么想。
我不由微笑,庆幸张义待我还算不错,这身衣服虽然不及世子夫人的衣着华贵,但却也算体面:“我只想问路。”
“问路可以,姑娘一看就是外乡人,初来这京兆之地,找不到路也是正常的。”
“请问小哥可知道静王世子府怎么走?”我认路应该还算不错,可是毕竟来到这里,我只出过那一次门就被人关进大牢,而且从马车上,我只记得经过过这条路,所以只好站在这条路上碰碰运气。
“静王世子府?”小伙计微微皱眉,一双眼又开始打量我。
我心中一沉,希望他别告诉我这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座府,那非得吓死我不可,不是哪里都上演《雷雨》,但也不能上演《聊斋》不是……
“姑娘这是去世子府……”
八卦之心古今同。我忙道:“我家远房的一个婶婶在世子府做工……”(很恶俗的理由,后面由得小二哥自行YY。)
果然,店小二点头,然后压低声音道:“要说咱们都是平头小百姓,不敢议论天家大事,但姑娘既然是来寻亲的,那我也说多说一两句,我听好多人说……世子府前几天出了件大事,咱们大奕朝的第一公子被他老婆给虐死了……”
我一抖。这谣言传的……怎么没传说他老婆让他给害死了,怎么反而他倒先“死”了呢?
见我的表情,估计店小二以为我是害怕,于是又道:“后来那位夫人也给大理寺关天牢里了……但世子府一夜之间就大门紧闭,再没人气了……”说着他同情地望了我一眼,“这世子府中之事,我看姑娘能避还是……”
我苦笑,一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除了小二说的“那位夫人也给大理寺关天牢里”之外,其它我一句也没信,于是我道:“谢谢小二哥,不知道这儿离世子府怎么走?”
小二也是伶俐人,见我坚持,便道:“总还有半个多时辰的路,出了这条街向左,过两个巷子再……”
我心中一动,顺手褪了腕间的一个镯子:“出来的匆忙,银两留在客栈了,小二哥看看这个镯子能不能帮我雇辆车,你也知道,我一个女子这样招摇过市实在是不大方便……”
虽然此时女子不怎么抛头露面,但我还是怕有人会认出我来,毕竟这是天子脚下,万一有相熟的人见到免不了是惊世骇俗,我都已经死过一回了,不想那么快就再死第二回。
可是……摘镯子时却碰到了那串佛珠,让我心中又痛了几分——物是人非,却不能回避。是的,我不想回避,就像此次半夜偷偷从客栈遛出来一般,也许真相伤人,但我却想知道!
小二盯着我手上的镯子却不敢接:“姑娘这镯子太值钱,我……”
我塞进他手里:“原本应该是自己去当铺的,可这么早当铺没开门,我又急着去,就麻烦小二哥了,剩下的钱当成小二哥跑腿的钱吧……”
小二犹豫着:“那我给姑娘做个活当,姑娘若手头上有闲钱就记得来把车钱还了就行,余下的银子我替姑娘先收着……我叫莫小言,三个月之内活当都可以赎的,姑娘只管来找我便是……”
“好,谢谢莫小哥,我若三个月之后不来,这笔钱小哥就善用吧,自己做个小生意也是不错的。”我含笑望着他,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这世上究竟好心人多,且不说三个月之后我在哪里,还活没活着,但这市井小民却比庙堂高雅风流之徒更有人情的味道。
马车停在静王世子府前。
我打发车夫先走了,然后才一步一步迈上那高高的台阶。
府前的红灯依旧鲜亮,门上的铜钉也闪闪发光,甚至阶前也没有什么落叶尘土——然而,我与朱离,却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果然如莫小言所说,世子府前,乌铜大锁,早已人去楼空……
别旧梦
世子府在我印象里一直很大。但有多大,我一直没有走全过。
于是,我开始绕着高高的青石墙壁转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味了吧!我涩涩苦笑,其实心里还是不甘心,非要确定所有的旁门都锁得严严实实才死心么?
真的好大——才转了一半多,我已经觉得有点吃不住劲了。这几日在大牢里根本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加之前天半夜从火场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今天凌晨又从客栈偷偷逃了出来,其实我的体力早已严重透支,要不是凭着心里这股执念,也许早就晕倒了。
可如今,就连心里这股执念竟也无处落脚,我竟真的……无处可去!
朱离,你在哪里?那温存的笑,深情的眼,那信誓旦旦的承诺哪里去了?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谎言算计么?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利用骗局么?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靠在墙上,身体缓缓下滑,终是瑟缩在墙角,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其实我知道自己挺没出息的,我自从来了这个世界,所有的重心全在朱离身上,因怜而爱,以为他会明白我的心意,以为他能成为我依靠一生的人,如今没了这份依靠,我竟惶恐和害怕起来。
我知道的穿越女们都有迎难而上的勇气,都可以双臂一振活出别样人生,都可以在这个时代混得风生水起,可我到头来竟只个依靠别人生活的可怜虫而已!偏偏这只可怜虫到如今还不醒悟,还在想着,朱离是不是被皇上算计了,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是不是有什么身不由己的理由,才弃我而不顾!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却直哭到声音嘶哑,泣不成声。忽然,我觉得有一方黑影遮在我的前面,我若有所觉的抬头,却一黑衣人,头戴竹笠,竹笠周围垂着黑纱,遮去他本来的面目,他亦不说话,只是居高临下看着我。
“滚开,你干嘛老阴魂不散的跟着我,你让我安静一会儿行不行!”我怒骂,你蒙着脸我也知道你是谁——他每回都出现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又或者他每回出现我都会格外狼狈!
“说好天一亮就出发的,为你耽误了两个时辰。”隔着纱帘看不到张义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地道。
我把头埋回双腿中,不去理他。
谁知下一刻,他竟然一弯腰双手将我打横抱了起来,直直向前方走去。
“你……”我惊怒交加,“你……这混蛋,放开我!”
“你叫得再大声点儿吧,朱离无端失踪,你以为这世子府周围没有皇上太后大理寺和其他居心叵测之人的眼线?正好,让人知道咱俩都没死成,再抓回牢里去吧,这回保证咱们一定能做同命鸳鸯。”张义在我耳边冷笑,难怪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估计就是怕被人认出来吧。
我果然不敢开口,死倒是不怕,可我不想和他一起死。
没几步路就是一辆马车,车边有车夫立在一旁,见张义过来,忙掀了帘,张义一把将我丢进马车,自己也闪身进来。
这王八蛋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直摔得我全身都疼。
“走。”张义冷喝,只听鞭子一响,马儿长鸣一声,撒了蹄子飞奔而行。
我却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