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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谋夫记-叶梵-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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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莫非你不在船上。”
  我不由轻笑:“很直白。”
  “我们辽人说话做事一向直白。”
  “又来了,辽人直白不直白我不知道,你就不直白。”我笑,他若还叫直白,这世上就没有“心机深沉”和“转弯抹角”这种词儿了。
  “你知道么,从小他们就管我叫‘杂种’……现在他们不敢当面叫了,但有人背地里还是会这么叫。”张义淡淡道,虽然笑意还挂在唇边,但目光却冷了几分,“在西辽,我是杂种,在大奕,我一样是……”
  “不要说了!”我不忍再听下去,忙截断他的话,“对不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第一个听说我是辽人而没露出异色的汉人。”张义见我如此说,也住了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心中一动,这才是让他对我另眼相看的真正理由么?
  我刚要开口,他却道:“或许有人心机深沉,可以表面上装的无动于衷,但真心假意,我见得多了,总还是分得清的……”他忽然低低一叹,即而淡淡笑道,“你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但确是如此……当然你不喜欢听,我便不说了……”
  我心下略感难过,他的要求竟如此低微,看似风光气势的人,竟只要不露异色、真心实意的平等相待而已。这于我当然是正常不过,可于这个时代,却难逃其局限性。
  突然间,我感觉到身子一晃,马车缓了下来,却是阿呼尔隔着车板低声道:“王爷,遇到了边关守军的巡察……”
  “停下来做什么,继续走!”张义却突然冷喝,缓了下语气才又道,“到近前我下车。”
  我心中一惊,一路行来都无事,怎的此时会……遇到守军?
  车马缓步前行,隐约听到有人轻喝声,马车停了下来,听到阿呼尔似乎与人在说什么。
  我有点不安地看着张义,张义忽然轻按了下我的肩,笑了笑:“放心,有我。”说罢,他转身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那手很温暖,那目光中有安慰和镇定,“放心,有我”这四个字,好像春风直直沁入我的心底,我……忽然很安心!
  
  车外隐约传来对话声,听得不是很真切,我有些紧张,但张义说有他,于是我有意去忽略那些声音,环顾四周来分散注意力。猛地注意到桌上沾了血的绿色帕子,他也太不小心了吧,这要是被发现……
  忽然听得张义的声音略大了些:“车上是舍妹,身子不适,专门要赶到县城去瞧大夫,那里的张诚大夫远近闻名,但愿能治小妹的病,所以实在不方便……”
  我吓了一跳,拿了帕子满世界找地方藏,可是垫子下面太容易被发现,桌子抽屉拉起来动静太大。我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忙把那布巾藏到袖子里,车厢门几乎同时猛地被拉开,车外的光线有点刺目,我下意识半眯了眼,用手挡了下眼睛。
  “小人都说了,车中只有家妹,又身体不好,还望大人体谅家妹无法下车……”
  “我等也不是不通情理,你家妹子身子不好,又未出阁,自然不必让她抛头露面,只是这是上面的旨意,我们当差的也不能不办,万一出了问题总是我们要掉脑袋的……请姑娘把手拿下来,让我们看看,只要不是通辑的人犯,就放行了。”
  我听张义和对方如此说,显然通辑令上不是我和张义的画像(否则他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站在一旁),于是缓缓放下手,轻轻瞥了那位似乎是主事的守军一眼,见他手中举了张画像。我不敢与之对视,便忙半垂了眸,靠坐下来。反正相信以我现在的邋蹋程度和面色,只怕不用装就是病人了。
  那人的眼睛似乎在我面上逡巡了一阵了,方缓了口气向张义道:“既然不是要通辑的人犯,便快赶路去吧。眼见天色就快暗下来了,离凉州城还有十几里路呢……”说着他似乎一笑,“我家就是凉州城的,城里的张诚大夫的确是有名,论起来,他还是我表舅呢……”
  说罢转身离开。
  我忽然注意到张义说话的口音居然跟这位守军的口音非常相像。
  之前没有在意,似乎他跟我是在讲官话(作者插花:架空啊架空,表太掐我说的官话是啥话),而且说得很正宗,转眼跟萧战的契丹话也很地道的让我听不懂,而现在这不知道是哪处方言的口音竟也惟妙惟肖……这要搁现代,他也算是语言天才了吧。
  正乱想间,却见张义已经跳上了车,直盯着我笑,而马车也开始前行。
  我抬头不由道:“想不到这边关守军人还挺随和,真是难得……”我印象里的守军大都一脸横肉,呼三喝四,张口骂人,极是彪悍可怕。
  “有钱能使鬼推磨。”张义几个字瞬间粉碎我的好印象。
  “天下乌鸦一般黑。”我撇了撇嘴,却见张义依旧盯着我笑,笑得我有点发毛,不由嗔道,“你干嘛?”
  张义却指了指几案:“那条帕子呢?”
  我下意识就将那帕子从袖中取了出来:“你也太不小心了,匆匆忙忙就下了车,这种东西,就算有钱给你撑着,解释起来也很困难,万一让……”
  见他眼底的笑意,我不由住口,猛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帕子一把甩在地上:“你故意的!你在试我……你这混蛋!”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这条帕子我倒是不介意,就算你不藏,我也想好了办法能圆它,我是怕那守卫一拉开车门,你会指着我说……他是西辽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下面有读者留言,觉得“试卿心”这三个字更好,故改之~~




负君意

  “这条帕子我倒是不介意,就算你不藏,我也想好了办法能圆它,我是怕那守卫一拉开车门,你会指着我说……他是西辽人!”他缓缓开口,声音中虽然带了笑意,却让我莫名听出了紧张。
  这……我还真没想过!
  我当时只是担心他会被大奕朝守军识破,只想到我们是否能够平安的逃过这一次,却怎么忘记了,他是西辽人,他是要拿我当人质要胁姬暗河,甚至会做出对朱离不利的事来!
  心突然一紧。我不在意什么两国之争,什么江山社稷,我只在意我想在意的人!可是什么时候,我竟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来依靠和信赖,我竟会把守军当成我和他的敌人来看待?!
  一时间我忽然惶恐起来——他不是朋友,却能带给我朋友的关怀,他不是亲人,却能给我带来亲人的温暖,是他在我伤心绝望的时候给我希望,是他在我生死攸关的时刻给我重生,这种可怕的感情,看似充满希望却明明没有希望,看似生机无限,却终究只是死路一条!
  “咱们从死牢逃出来,我怕会被通辑……”我无力地笑道。
  “皇家丑闻,谁会再提?一了百了不是更好……你以为真会有人清点火场人数?”张义冷笑,“反正奸夫淫妇都已死了,活下来的是谁也与皇家无关了。”
  我怔了怔,虽然今日倾向于张义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我其实也提心吊胆怕再回死牢——那种经历我想起来都会觉得后怕。可如今听张义如此说,只怕也有几分道理。可若连这个原因都不成立,我又为什么会要跟他站在一条船上?难道我真的得了斯得哥尔摩综合症么?
  我一直不承认自己有这种情结,因为张义为我做的,远远超出了一个路人或者普通朋友能为我做的,有些事情只怕连最亲密的人,也不过如此。又或者……像我跟朱离一样的“夫妻”,不也同样大难来临各飞西东(我不想说落井下石,因为到现在我依然不相信是朱离无情的诉了我)?又或者,像我这个时代的“父亲”,关键时刻不也为了保全自己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可我如果不是得了斯得哥尔摩候症,那么……我忽然不敢想下去!
  我沉默无语,张义也不再开口。或许他也明白了自己说这话的含义让人无奈,也明白了挑明太多东西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
  车子颠跛在路上,我竟然不知道是希望这段路太长,赶紧到达目的地好,还是嫌这段路太短,永远到不了终点好!
  车子渐渐慢了下来,周围出现了嘈杂的人声。终于,马儿一声长嘶,车子停在了一家客栈前:“爷,白姑娘,到凉州城了。”
  见张义听闻阿呼尔的话却只坐着没动,我不由轻笑道:“这可是我这一路来,第一次清醒着自己走进客栈呢,张爷这是不习惯吧……”
  张义忽然抬头盯着我,我吓一跳。那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隐有见萧战时的气势。静了片刻,我有点盯不住那目光了,刚要别开眼,却听张义缓缓开口:“我姓萧……”
  我怔了下:“我知道啊!”随后恍然,“哦,不是‘张爷’,是‘萧爷’……”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由笑道,“萧姓在大奕朝也不多见吧,一听就知道您是‘非我族类’,何况一开始就‘张义’、‘张义’的叫,我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您这点小事就别跟我计较……”
  “我姓萧,我叫萧毅,毅力的‘毅’。”张义忽然打断我的话,清楚地开口。
  萧毅——我细细啄磨,竟只觉得这个名字还真配他。从他只言片语中大约也明白他的的身世和坎坷经历,只怕没有勇气毅力,也不可能有他的存在至今,他果然有毅力做打不死的小强!
  “‘义’字,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字,她觉得我既然有一半的汉人血统,就应该像汉人一样有字,有毅有义……真可惜了这个字,我这人一向随兴荒唐惯了,辜负先母心意……”张义忽然笑了笑,顿住了话,“既然习惯了这么叫,就这么叫吧……张义,我在大奕朝才会用这个名字,今后……只怕能这么叫的人,也不多了……”
  见他终于缓了面色,没那么强大的气势,我才微松了口气,总算能够正常思维了。这言外之意……我轻声叹息:“我们就快要到边境了吧……”
  张义抬眼看着我:“后日。”
  一时无语,我真不知道要说什么,难道要开口道谢,说“谢谢你一路照顾,终于可以把我送进火坑”?明知道我到边关,送到姬暗河手中只是死路一条,可他不得不为,我也无怨无悔,但想着终究心里不是滋味。
  静了良久,我还是笑道:“无论是张义,还是萧毅,我都会记得你的。”
  张义闭了闭眼,轻声道:“你走吧。”
  我一怔,走?他这是要我去哪儿?见他似下了决心的表情,我才猛的明白,他这是要……放过我?
  可是……天下之大,除了世子府,我哪都没地方去,可世子府也早已不再是我容身之所……心中没有了当初看到铜锁把门、人去楼空时的痛楚,只是挥之不去的茫然让我依旧失落。
  见我不语,张义又道:“答应我,两年之内,别回京城,别去边关!寻个僻静之处,你能活得很好。”说罢,他从几案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布袋,“里面的银票应该够你终生无虞……还有,你身上那些首饰不要随便典当……”
  我心中酸楚,却没接,只是笑道:“我是不是要改叫你‘张大善人’了?你费尽千辛万苦救我出来,就为了放了我,还倒贴钱……”
  “别再逼我。”张义忽然冷喝,一把拉住我的手臂,“你以为人人都值得我这么做?你非要我亲口承认我……”
  “别说你喜欢我!”我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缓缓开口,“我真很感谢你一路以来的关照,可是我知道你是胸怀天下有野心的人,不会被困于儿女情长当中,仅仅因为喜欢我,就可以放了我,放弃你想要的一切。所以,你当初救下我,肯定不仅仅是像你所说的,只是想用我来要胁姬暗河那么简单……我太笨,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因为姬暗河同样不是受困于感情的人,何况我到了他面前,只要一开口,立刻真相大白,我根本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张义静静盯着我,面色渐渐沉静,手却没有松开我,反而渐渐收紧:“接着说。”
  “没了。”我回望着他,神色平静,“我只想到这么多,其他的,你想告诉我我听,不想告诉我我也没办法。”
  反正人人都是这样拿我当炮灰的。
  张义不怒反笑:“还真低估了你的智商……”他的目光过于凌厉,我只觉得似乎要在我心上烧出两个大洞来一般,不敢与之对视。
  蓦地我下巴一紧,他一只手狠狠捏住我的下颔强迫我与之对视:“你说我是该夸你聪明呢,还是该骂你太笨呢?你不知道当面揭穿这一切要承担的后果么?”
  他下手极狠,我觉得下巴快要被捏碎一般的痛到心里,但我拼命忍住不吭一声。
  “你真的想知道?”他微眯了眼睛,一字一字地道,“你想知道就求我,你知道,这世上没有白来的东西……”
  这句话不久前他也曾说过,但那语气和表情,却再不相同。不知道为什么,我眼中微热,只觉得眼泪立刻就要流了出来。是痛,但我已分不清是身痛还是心痛。或许一切的痛都不及我心中的割舍否定来得痛。我当然知道他一路的照顾相护固然有算计在其中,但更多的是为了什么!
  我欠他已经太多太多,我不想连活着都是因为他的成全。
  他的谋划半年,他的九死一生,他的一路关照,他的种种野心抱负,如果都因为我而付之东流的话,我就算苟活着,又情何以堪!
  当初在世子府花园里,我曾感慨过“士为知己者死”的愚忠,可如今我恍然明白,当一个人除了命之外别无长物的话,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以死来相报的!
  我咬牙,狠狠将眼泪逼回去:“我……求你……萧王爷!”
  他的脸色蓦的微白,忽然松开我,仿佛自己握住的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与我拉开了距离。
  我只觉得下巴处火辣辣的痛,却只是盯着他:“求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救的我?”
  张义挑眉而笑:“你求我我就偏要告诉你?你知道我是个睚龇必报的人,给你机会你不要,既然如此,我又凭什么去当滥好人?”
  望着他猥琐得近似于无赖的嘴脸,我一时无言,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又戴回了面具么?是我亲手将他推回了壳子里!
  说罢他起身推车厢门,冷冷道:“把眼泪擦干了再下车,别让人看见了起疑心。”
  我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我抬手胡乱抹了眼泪,却不料触及了刚刚他掐到的伤处,痛入心扉——可是,没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声明:汗,我知道小白这章挺JJYY的,表怪人家,是她亲妈不好!你们看完这章,不许打人,打人不许打脸~~爬走!!!!




释旧怨

  凉州城虽是靠近边境的重镇,但毕竟远离京城,又加之经常会被战火波及,因此虽然热闹,但条件并不太好。说是城中最大的客栈,但相比京城还是十分简陋。
  晚饭时张义没有出现,他让店家小二给我送进房间些吃的。我倒也宁愿如此,否则见到张义我估计更加食不下咽。胡乱吃了点东西,我又让小二替我要了桶水来洗澡,小二微微犹豫了下说要准备一番,不过后来倒还是让人抬来了水。事后我才知道在凉州城水源并不富裕,用那么一大桶水来洗澡对于当地人来说实在算是过于奢侈的事了。
  月光透着窗棂映了进来,凄清而冰冷。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却睡不着,轻抚着腕间佛珠,唯有这个东西才能给我些许力量。可是今日似乎这串佛珠都不能带给我平静和勇气了。
  今日马车上对张义绝决拒绝的那一瞬间,我只想到了用命来偿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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