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雪-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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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呜咽着自他的怀中抬起头，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他的脸上，哽声道，“你憔悴了好多……”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脸上，眼眶泛红，“是！”
我眨眨眼，想要露出一抹笑，却不成功，眨落了泪珠一串，“记得当初分别的时候嘱咐你的话吗？”
“记得！”他点头，痴痴地看着我，“我说——会来接你！”
心一痛，我强自忍住想要扑入他怀中痛哭的冲动，强迫自己扯出一朵不算成功的笑，“我说，你是一个美男子呢，要小心在意自己得天独厚的样貌，好相貌不是用来糟蹋的！”
“呵——”他轻轻地笑了，拥住我，呢喃，“娃娃……”
我流泪，紧紧地握住他背上的衣服，哽咽，“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你这样……我……”会心痛啊！抱着他痛哭，泪怎么也忍不住！这一生，泪水有限，却总是在他的面前泛滥，原以为心无挂碍，却怎么也避不开为他心痛，为他流泪！
“娃娃……”他微笑着抱着我，“我没关系，我只要睡一觉就好了，你别太担心！”
我自他的怀中抬头，看他，哽声要求，“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他点头，轻轻地为我拭泪。
“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强调。
“是——”他应，细看我的面色，“你饿不饿？我去帮你端早膳——”看看外边的天色，改口道，“午膳过来！”
我摇头，拉下他，让他躺好，自己也在他的身边躺下来，“我困，你陪我睡一会儿！”
他微微一愣，以前，我们即使亲密，也从来没有同榻而眠过，细细地打量我，我也直直地与他对视，愣了一会儿，许是认为我因为体弱所以人也脆弱，微笑着拉过被子为我盖好，“也好，先睡一下，我再帮你准备食物！”
“嗯！”我将棉被也盖在他的身上，靠在他的怀里，静静地闭上眼，鼻子泛酸，我转个身，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他轻轻地拥住我，为我理好被子，感觉到他的目光盯在我的头上，我眼中的泪怎么也忍不住，轻轻地滑落着，感觉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在我的发上，我放匀呼吸，果然，他的手停下来，静静地躺着，几天来，他也累坏了，看到我醒过来，似乎也安心了，静静地睡去。
闭着眼，鼻间全是他温暖的气息，泪挂在睫上，我轻轻地抬头，痴痴地看着他熟睡的面容。
眉宇间的阴郁因为那一丝丝的放心与欣喜冲淡了些，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憔悴的样子，可以想见这几日来对他是怎么焦心的折磨！
要怎么做呢？去寻找那渺不可知的一线生机？若寻不到呢？让他面对我日渐衰弱，最后不可避免的就是死亡，他要怎么面对？
不管是三个月还是半年，都是一种时间的折磨，那会煎熬得他憔悴不堪的！
怎么忍心？又怎么可以？
我于死亡无惧，只是，若我的死亡是他的痛楚，那，怎么忍心？
对这里的一切，我本无眷恋，本无牵挂，这里的我，只是一个过客，从来不曾真正地涉入，活着，只是走一个过场，可，他这么焦虑，这么心痛，我怎能无视？
龙儿——
泪又涌落，模糊的视线里，他的面容也模糊，若死后，只是梦醒，那么，这里的一切是不是就如隔泪看过的世界，一片模糊？只是，若心也随之而痛呢？
不！不会的！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若死亡是回归，那么我——会让自己无牵无挂！我原本也——无牵无挂！
而，若死亡就是结束，那么，我是不是更不该将这痛楚留在他的面前，让他面对，让这些日子成折磨，让他心痛憔悴？
咬咬牙，缓缓将内力注入臂内，我模糊的泪眼执意不肯稍眨地看着那张清俊憔悴的睡颜，破碎地呢喃，“对不起……”
运足十成功力，缓缓地向他的睡穴点去，及到跟前，手剧烈的颤抖，我咬牙，用力眨掉眼中的泪珠，迅速地伸出手去，点下去！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泪如断线的珠子，溅落在他的脸上，他毫无知觉地沉睡黑甜乡，眉间那一抹放松还在……
“龙儿……”
看你最后一眼，这一眼，就是永别了！
我静静地坐在他的身侧，将被子为他盖妥。伸手拿过他放在枕头侧的小瓷瓶，与当初龙君澈的药瓶一模一样的瓶子，瓶内，装着我三个月的寿命，将这小小的瓷瓶揣进怀里，装好。下床，全身乏力，似乎有些站不稳，刚才勉强运气点他的穴道，将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我甚至连站起来都吃力，苦笑着，我扶着床沿。
门被推开，我抬眼看过去，是薛凝，她看到我，似乎愣了一下，“九姑娘，你醒了！”
我微微一笑，“嗯，这几日有劳薛姑娘了！”
她愣住，随即微笑了，“九月姑娘客气了！”看看床上，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异样，又恢复平静，“龙公子——”
“他累了！”我淡淡一笑，吃力地迈步向屋中间的桌子走去，她看我吃力的样子，迟疑了一下，过来扶住我，我对她微笑，“多谢！”
自己倒杯水喝过，暂解口中的苦涩感。抬头看她正怔怔地看着床上的方向，我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一涩，似乎又有血气涌上，轻咳一声，看她转过头来，我微笑，“薛姑娘，我有事要先回去一趟，龙儿醒时，烦你告诉一声！”
“回去？！”她惊讶地看着我，“九姑娘你身子尚虚，行走都是问题，能去哪里？”
“我店中有事！”我微笑着看着她。
“这——”她迟疑，看看我，又看看床上的龙儿，不知道思量着什么，似乎是不知道要不要答应我这个不理智的要求，微微蹙眉，她为难道，“九姑娘身体这样虚弱，下山是肯定不成的！”
“没关系的，”我微笑着坚持，“我离开这几天，我那些朋友肯定早就急坏了！”
她看着我，突然舒展了眉头，微笑，“既然九姑娘坚持，这样吧，我送姑娘下山，也好照应一下，这样，等龙公子醒来也好交待！”
她送我下山？这怎么行？我要做的不只是下山哪……
我在心里幽幽低叹，可就如她所说我身子尚虚，若没人送，我一个人，也是很难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山的吧！她送我下去，也是可以再打发回来的！
打定主意，我笑着向她颔首，“那就有劳薛姑娘了！”
强忍着不回头，却还是敌不住心里的渴望，回首望去，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正睡得香甜，只是那睫下的阴影也依旧笼罩，淡淡地，却化不开……
抬头，对着正静静地凝视着我的薛凝一笑，“走吧！”
靠着她的搀扶，走出门外，让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将影子抛在身后，一步一步，别却旧往！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各在天一涯，从此……莫相忆……
九月雪 九月雪 第三十六章 筵罢终须散
章节字数：4017 更新时间：08…09…16 09：49
四合居外，冬阳暖暖地照在店外的柳树上，冬残时节的垂柳还没有长出新芽，但看它们在阳光下舒展的枝条，就觉得生命的象征是那么明显，那么有希望。
静静地站在垂柳下，已经是午后了，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平静，似乎之前的繁忙都没有存在过，一切都静静地，时光也就这样静静地流淌而过，似乎眨眼间，就可以千年岁月弹指过。
“九姑娘？”薛凝看我顿住不动，轻轻地唤着。
我回神，对她微微一笑，“进去吧！”
迈动虚乏的步子，却被一声呼唤顿住脚步——
“九姑娘？”薛思儒面带惊喜地向我大步奔来，那样急切，全然不见平时温文稳重的样子。
“薛大夫！”我对着他微笑。
他站在我面前，目光扫过我身边的人，微微一凝，复又微笑，“好久不见，”看清我的脸色，笑容一敛，微蹙眉，“姑娘面色不好，可是病了？”
我微笑，“只是累了，无大碍！”
“不如由在下为姑娘把个脉吧！”他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我有些感动，向他微笑，“不劳烦薛大夫了，其实我就是这几日有些睡不好，没关系的，对了，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我，答道，“七天前与小豆姑娘约好今天来取药的，谁知今天等到晌午都不见来，我趁午后不忙，就过来看看！”
“这样——那一起进去吧！”
“我就不进去了，”薛凝向我说道，“九姑娘安全回来就好，我该告辞了！”
她要回去，这对我来说正是求之不得，微笑着向她道谢，“多谢薛姑娘了！也不敢再多烦扰姑娘，姑娘好走！”
“九姑娘说哪里话来！”她向我淡淡一笑，又向薛思儒轻轻颔首，说道，“告辞！”
“慢走！”我看她转身，慢慢地往回走去。回过去来，只见薛思儒轻皱的眉头也正看着薛凝离去的方向，见我看他，微愣，绽开一抹似是腼腆的笑，只是那双眼眸却带着一抹来不及收拾的我无法理解的微恼！
我一愣，怀疑自己是眼花了，这个温和儒雅的男人，怎么会出现那种神色？眨眨眼，果然又是平日熟悉的温文面容。
“那个——”我清清喉咙，暗暗告诉自己是因为毒伤之后太虚弱，所以眼花了，“薛大夫，咱们进去吧！”
“呃——”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我笑着，“我才想起来肖大爷要我午后过去为三夫人诊脉，就不进去了，九姑娘替我向小豆姑娘提醒一下就行了！”
“——也好！”我笑，“可别耽误了你看诊，你就去吧，我一定提醒小豆！”
看他略略抱歉一笑，快步离去！我笑容一顿，微微叹气，薛思儒，薛凝！薛！不管这里面有没有关联，都与我没有关系了，剩下的时间里，我并不想与任何是非有所牵扯！
深吸一口气，我步上台阶，迈进店门，店里冷清的气氛让我一愣，柜台后，没有小莫，也没有小豆，店里空荡荡，一点也没有往日忙碌过后的余韵！竟像是好久没有营业一样，空气中连酒菜残留的气味都没有！
“小莫！小豆！猫头！”捺下满腹的疑惑，我扬声叫道。
与后厨相连的门帘猛地被掀开，冲出来的人吓了我一跳。
“猫头？！”我愣愣地看着仅几日不见就一脸憔悴颓唐的少年，哪里还有平日开朗无拘的样子，“出了什么事？小莫与小豆呢？”
“月牙儿！”猫头红了眼眶，傻傻地看着我，“你回来了？”
“到底怎么了？”我被他的样子吓得一心里一凛，一把抓过他，却忍住咳了起来。
“月牙儿？”猫头回过神来，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扶住我，“你怎么了？”
“没事！”我摆手，顺着他的手劲，在桌边坐下，好容易顺过气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小豆与小莫呢？店里出了什么事？”
猫头的眼眶又红了，“我哪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五天前你夜半失踪，小莫就开始阴阳怪气，第二天早上，小莫跟小豆也不见了，我以为他们是去找你，也不敢出去，谁知道都四天过去了，他们一直没有回来！小豆的身子那么弱，不知道……”
他的语气又急又痛，满心的不解，满心的疑惑，也满心的担忧！
我却似是明白了什么，小莫，他发现了吧！或者，他早就预料了这一天！走了，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每个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这中间能有一段时光是彼此相伴的，就当是上苍的安排，怀一颗感恩的心吧！
我吃吃地笑了起来，猫头担心地看着我，“月牙儿？”
我拍拍他的肩，“我回房一下！”
吃力地爬上楼梯，身后跟着不放心的猫头，推开房门，走到床前，掀开床单，果然！
那晚放在床下的碎碗片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封书简，原来，小莫，竟什么都算到了吗？拿起来，又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
“月牙儿？”猫头看到那封书信，疑惑地看着我迳自笑，没有拆信的打算，伸手拿过来，刚要拆开，看着笑得溢出眼泪的我，却迟疑着没有动作。
我没办法对着他一无所知的眸子，转过身去，拭去溢出眼眶的泪珠，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他们走了！”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走了，”我平静地道，“而且不会再回来！”
“走了？不会回来？”他喃喃地重复。
“是！”我回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猫头，你该学着放下了！”不要将所有的寄托都放在我们这些无情之人身上，将一生的亲情、友情、手足情、甚至是对小豆的……
悲悯地笑，我不知道是笑他还是在笑自己。
“放下？”他突然愤怒了，“我要放下什么？他们走了？他们要走去哪里？小豆，小豆的身子还没有好！他们离开，小豆、小豆万一……”
身子就忽然颤抖了起来，抖索着撕开信封，快速地展开信纸，看着看着，脸色渐渐变成铁青，突然用力将信团成一团，一把丢出窗外，整个剧烈地喘息着，“我不信！我不信！”
“猫头？”我抬手轻搭上他肩，不知道那信上有什么让他这么愤怒，那该是小莫写给我的吧，为什么猫头会这么生气！
不过，我低叹一声，不管写什么，我都不打算去探究了，我的时间不多，我不知道那最后一丝功力能撑多长时间，龙儿——
“我也要走了！”我轻轻地说着。
“——什么？！”他忘了生气，怔怔地抬头。
“早该知道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我强迫自己对他微笑，却见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你也要走？！”他沙哑地问着，漆黑的眸深不见底，像一汪冰潭，那么冷！
“是！”我点头。
“你也要走！”他喃喃地重复，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走吧！都走吧！我应昊明本就是天生地养的流浪儿，无父母，无兄弟，无姊妹，还天真地妄想有人能够一起过日子，不会再孤单下去，哈哈哈，老天，你这是在嘲弄我？用这种方式来看我笑话吗？！”
“猫头——”我不忍地低唤。
“不要叫我！”他愤恨地瞪我，“既然要走，何必又要回来？何必回来？！”
“猫头……”这是他的最底限吧，我伤了他！我与小豆、小莫，这样重重地伤害了这个开朗的少年！我们用离开背离重创了这个一直来将伤痕隐藏得连他自己也遗忘了的少年，他这样痛苦，这样伤心，是我们将这伤造就，却要让他一个人背负！“对不起……”
“对不起？”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似的，哈哈哈地大笑，却泪流满面。
“猫头……”我不忍地上前抱住他，流泪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无数无数声对不起，也弥平不了我们带给他的伤，他的痛！
“用不着！”他用力地挣开我，“要走你就快走，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没有你们碍事，我会过得更好！”
“猫头……”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孤冷的神情，深吸一口气，“我们定一个约定吧！三年后，你将四合居经营到京城，到那里，我们四个人也许有重聚的一天！”
或许会重聚，但彼时我已经不在，可是，若你能与小莫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