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外传-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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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简略数言,我已知回纥国在两日间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阿布汗是芙晴的丈夫,他既然已死,芙晴却又怎样?
我只觉全身冰凉,问道:“永平郡主呢?她现在何处?”
他轻声道:“她已在营中,朕前些时日曾经允诺你保全永平郡主,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回纥王并未伤害她,她本是大唐郡主,朕怎会弃她不顾?”
我心中稍稍安定,看来阿布汗对芙晴仍有夫妻之情,并不要她为自己殉葬。
我说道:“茉儿想见永平郡主,望皇上恩准。”
他断然拒绝道:“不可,你先将身体养好,朕方准她前来见你。你与她多年未见,若是再情绪激动,朕怎能放心得下?”我知道此时他定然不会允许芙晴前来见我,便不再坚持,况且芙晴已在军中,安全无忧,过几日再见她也是一样。
而且,我确实如他一般珍惜我腹中的孩子,若有闪失,我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我轻轻点头道:“请皇上放心,茉儿会照顾好自己和皇儿的。”
他此时才略有笑意说道:“你如今是真的懂事了。”
唐军大批兵马已开始回拔,他先行带我回京都,路途中处处小心谨慎,深恐我有所闪失,但直至我返回京都宫苑中,他始终都不让我见芙晴一面。
回宫之日,贤妃率众嫔妃前来跪迎圣驾,他昂然抱我出御辇,似乎已不在意昔日钦天监之言和朝臣非议。贤妃家族中耳目众多,在大军凯旋途中定有人走漏消息,知道我在他身边,今日如此毫无顾忌,众人皆已明白。
回至太极殿中,贤妃对他说道:“臣妾闻听皇上大破回纥敌兵,皇上之英明神武,大唐子民无不佩服。”
他并无太多表示,淡淡说道:“贤妃在京都主持六宫之事,也劳碌辛苦了。”
贤妃视我一眼,方才凛然说道:“臣妾有一言相谏,请皇上勿怪臣妾多事。”
我与他心中皆知贤妃会有何等说辞,我本是被削去贵妃封号贬居冷宫不祥之人,如今不但身怀龙胎,且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回京都宫苑,他如此作为极为不妥。
他说道:“贤妃尽管明言。”
贤妃虽明知他语气冷淡,仍是坚持说道:“皇上应知天象所显本是天意,如今带才人妹妹回京都来,恐会损伤国体,招致朝野讥评。”
他早已料知贤妃会有此一说,挑眉说道:“如今她已怀有朕的子嗣,贤妃可是觉得朕该舍弃她们母子于冷宫之中?还是不该让她留着朕的血脉?”
贤妃忙跪地说道:“皇上恐是误会了臣妾之意,臣妾怎敢劝谏皇上舍弃皇嗣?只是妹妹回到京都终有不妥,请皇上三思为是。”她眼圈微红,似有无限委屈。
他不欲再言,冷冷道:“朕已知贤妃之意,若是无事便回宫歇着,宫中之事若有外臣议论,朕恐要追究贤妃执掌六宫疏忽之责了。”他此言分明是警告贤妃不得将我之消息透漏给宫外朝臣。
贤妃不敢再言,告退而去。
我在他怀抱之中说道:“贤妃姐姐的确是为皇上打算方有此言,茉儿并不贪恋京都宫苑之繁华,皇上不必顾虑,若是要我出宫,茉儿亦无怨言。”
他眼中神色爱怜无比,说道:“朕怎会如此待你?朕要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你,直至你平安生下皇儿,到时朕定会重新赐予你名份,决不下于贵妃。”
我心中一惊,贵妃之位已经足够尊贵,淑妃已故,为避讳他定不会再将我封为淑妃。
他似乎已有立我为皇后之意。
立后不比封妃,可谓国之大事,朝臣皆要参与,以我之身份到时势必引起他与朝臣之矛盾。而且我若生下皇子,他恐会真的废掉太子李诵改立幼子,到时之局面必将纷乱无比,无端增加他之烦恼。
他应该会料到日后之事,却仍然予我如此承诺。
我说道:“皇上对茉儿好,茉儿自然知道。但是我真的不在乎名份,我所生的孩子只要他能健康长大、人品端正即可,并不需要尊贵地位。”
他道:“你是不在乎,但在朕在乎。朕只愿将皇位交给朕最爱的孩子,朕要他一生一世权倾天下,可以得到自己喜欢的任何东西。”
我见他如此执着,实在无法再忍,含泪说道:“皇上如今贵为天子,可能做到万事遂心所欲么?”
他竟似被人说中了长久以来隐藏的心事一般,喟然叹道:“朕的确不能。朕有几件遗憾之事,如今你在朕身边,即将为朕生下皇儿,朕总算可以消除一件憾事,多年来朕诏告天下寻访母后踪迹,仍是毫无结果,实在枉为人子。”
我知道他思念自己母亲沈后,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只是默默注视着他,他回过神来,轻吻我道:“茉儿你如今不须想得太多,万事皆有朕替你安排担当,决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半点委屈。明日朕便宣永平郡主前来见你。”
他终于肯让我见芙晴了,我欣慰不已。
我回宫之后仍旧回到天香水阁居住,毕竟太极殿系他之居所,我在此多有不便。
天香水阁风景依然,蓝笺青樱却已在此,少了她二人的笑语之声,我只觉格外冷清,但是他心意已决,一定不会再要她们回到我身边来。新派在我身边的两名侍女微雨、轻寒,皆乖巧机灵,事事小心谨慎,却无法了解我心事。
我斜靠于锦榻之上,只听李齐运传报道:“永平郡主前来觐见娘娘。”
我抬头只见一名宫妆女子缓缓行进阁中,人尚未站定,已娇唤道:“姐姐!”正是妹妹芙晴。
她依然如昔日一般美丽,但是早已不是当年那柔如弱柳的少女,面上透出成熟坚毅之色,回纥本是民风强悍之族,芙晴在那里生活多年,竟改变了许多。
一别已是四载有余,我们相对而视,无语凝噎。
我正欲起身去迎接她,她却早已行至我榻前,眼中泛起泪光,扶住我说道:“姐姐不可轻易行动,此时期至关紧要,姐姐务必保重。”我闻她之言似乎经历过一般,有些诧异,她早已接着说道:“妹妹在回纥已与汗王生育了一双儿女。”
我数年来不闻她之音讯,此时突然得知芙晴已有子女,自己有一对外甥,甚是高兴,问她道:“他们一定是机灵可爱,现在何处?长得可与你相似么?”
芙晴面上神情冷漠,眼中射出一缕仇怨的目光说道:“他们的确既可爱又聪明,与他们父汗一模一样,如今应是在他们叔父身边。”
我拉住她的手道:“你在回纥数年来过得可好么?回纥王待你如何?”此问萦绕我已久,终于有机会问她了。
她眼睛里雾气迷蒙,说道:“汗王待我真的很好,我们真心相爱,却不料……”
我知道牟羽可汗已归降大唐,但是芙晴为何会如此怨恨牟羽?莫非阿布汗之死与其弟有所关联?
芙晴在回纥应该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美满的生活,却因唐军来袭,所有的幸福毁于一旦。
亲手摧毁她幸福之人,正是我腹中胎儿的父亲。
四年前是他将芙晴送往了回纥,四年后仍是他将芙晴自回纥带回。但是芙晴不是物品,她与阿布汗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那里是她的家园。
和亲女子本已足够不幸,更不幸的是阴错阳差之下,放弃与韩王之恋的芙晴,竟然与阿布汗真心相爱,却不得不被两国交兵的战乱所拆散,阿布汗饮恨自刎,芙晴被强行带回京都。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本来是我。
我悲泣道:“都是姐姐害你如此,姐姐万死难孰其罪。”
芙晴垂首道:“姐姐可还记得妹妹昔日辞别姐姐时所言?恐是我命中注定有此劫数,怎会怨怪他人?我本要随汗王而去,但是汗王嘱咐我定要将一双儿女养育长成,只恐我那可怜的孩子……”说至此处,我已见到她的眼泪滴落在衣襟之上。
天下所有的母亲,爱子之心一般无二,她此时此刻定是万分担忧想念自己远在回纥的儿女,那两个孩子都不会超过三岁,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大唐的郡主。
皇帝将她带回京都,到底是对是错?
我问道:“那皇上如何安排你将来之事?”
芙晴凄然道:“皇上他将我欲将赐予韩王,我已婉言拒绝。韩王在军中曾见我一面,但过去之事我早已忘记,怎能辜负汗王待我之情意?”
皇帝本有玉成韩王与芙晴之事,却不料芙晴竟如此坚决。
我缓缓点头道:“你自己如何打算?尽管对姐姐说出来,姐姐一定相求皇上应允。”
她眼中闪现一丝欣慰,说道:“我如今只不过是勉强度日,待完成汗王之托付,他们兄妹二人长大成人之时再相从汗王于地下。”
我视她说道:“你可愿意再去回纥么?
她思忖片刻,坚定无比的点头。
皇帝已经将芙晴送往回纥,赐予公主尊号,牟羽畏惧大唐,自然不敢慢待他们母子三人。
芙晴此去,便是一生一世,她决不会再回头。那里有她最关心亲近之人,有她生命的延续和对爱人的承诺。
这路本是她自己抉择。
所谓爱情,原来如此简单。
但恐红尘虚白首
皇帝亲征大胜回朝,国事更加纷繁复杂,我腹中胎儿渐渐长大,他似乎不再忌惮后宫诸人言辞,将我仍旧迁移回天香水阁居住。
回宫不及一月,我正凝神遥望湖面风景,却听外面一阵喧嚷纷乱之声,正在诧异,李齐运进来回禀道:“明月楼突然失火,皇上移驾前往,请娘娘勿怕。”
明月楼中有许多先帝代宗手书遗迹,天干物燥若是火势蔓延,遗迹必然尽毁,这火是天灾?还是人祸?
无论如何,这并非吉祥之兆。
水阁中寂静无声,将近午时,宫人似乎都在合眸打盹身后一阵微风掠起,我惊觉回头,居然看到了卢杞。
他久久凝视着我宽大的袍服,眼中流露出的温柔和关爱之色,与皇帝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怔立许久,才缓缓靠近我,声音无比沉痛悔恨,说道:“茉儿,我让你承受如此苦痛,却不能陪在你身旁,你惩罚我吧。”
我并不看他,冷冷说道:“看来今日明月楼那场火并非天灾,是有人故意为之了。丞相本是朝臣,擅闯后宫,不知该当何罪?皇上即刻便会归来,请丞相速离此地。”
卢杞眼中神色极为古怪,说不出是怨恨还是痛楚,说道:“茉儿你猜得不错,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来见你一面,只为问你一句话,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腹中孩子……是谁的?他果然是皇上的亲生骨肉么?”
我整个人几乎要接近崩溃,卢杞在怀疑我腹中胎儿的真实身份,他若是有心推测我的孕期,一定会有所怀疑。
我迎向他期待质疑的目光,语气坚决道:“他当然是皇上的亲生骨肉,丞相关心皇上子嗣之心,似乎太过分了些。”
卢杞似乎为之一震,视我的眼神仍是无限怀疑,沉声说道:“茉儿,你为何不告诉我实情?为何要独自承受这一切?你在他身边这些年并没有为他生下儿女,怎会突然有?错的人本就是我,对你亏欠的人也是我,你骗不了我的。你可以欺瞒所有的人,但是你不可以欺瞒我,你一定要对我如此残忍么?”
他眼中居然闪烁着泪光。
我从未见到过卢杞如此失态过,他那淡然从容的态度仿佛不会为世间任何事情而改变。
我摇头说道:“丞相疑心过重,自然会如此想像,但是这个孩子真的是皇上的亲生骨肉,与丞相毫无关系!”
他应道:“好,我相信你所言就是。我今日来此,只为明白此事真相,还要带你出宫去。”
我只觉震撼,问道:“我不知道丞相此言何意?为何要出宫?”
他神情突变,说道:“茉儿,我日后再向你解释,机会来之不易,我一定要带你走。”
我只觉身后一阵微风掠起,卢杞抱起我时,我已失去知觉。
我醒来时,发觉自己所在之处是一间陈设简洁的卧房,卢杞就在床前,凝视着我,说道:“茉儿,机会来之不易,宫中情形危险,你在那里我怎能放心?只有出此下策。”
我听他言及“宫中情形危险”,略有震惊。
皇帝倘若发现我突然失踪,不可能这样毫无声息不寻找我,以他之精明,只要将四门封锁,全城搜查,一定会找到,除非是皇宫里发生了极大的变故,或者是他有意外发生。
我看着卢杞的眼睛,问道:“请你告诉我,皇上在何处?宫中这几天发生了何事?”
卢杞温柔地看着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要激动,也不要难过,有什么事情我都会替你承担。纵使从今以后你做不了贵妃,只要有我在,一定能够保护你周全。”
眼前的卢杞,不再是那个手持玉箫、颔首微笑的白衣少年,这个意气风发大权在握的卢丞相,现在只让我感觉无比陌生。
我望着他轻点了下头,说道:“我明白,你说吧。”
卢杞告诉我的事实是泾原兵变。
淮西招讨使李勉发兵三万,围攻河南襄城,皇帝从西北抽调泾原兵马去救援襄城,泾原节度使朱泚带了五千人马途经京都,适逢天降大雨,泾原兵士全身湿透冻得发抖,朱泚趁机蛊惑泾原兵士叛乱反抗朝廷,激动的泾原兵士哗变鼓噪攻入京都,乱军入城冲击皇宫,皇宫的禁卫军无法抵抗,泾原兵士随即进入了宫苑。
当晚,皇帝他在情形危急之下带着诸妃和皇子在御林军的护卫下去了奉天,朱泚自知事已至此,无法再置身事外,趁机进京接管了长安兵权,自称楚帝,占据了大明宫。
事实竟然如此残酷。
但是我依然相信,他一定不会逃走,其中定有内情。
我注视着卢杞道:“丞相提前知觉此事,为何不提醒皇上小心提防?丞相莫要忘记,丞相的母亲安宜长公主是谁家子孙,当今皇上又是丞相何人?朱泚本是乱臣贼子,丞相如此作为,不知日后如何拜祭长公主?”
卢杞似乎早有准备,说道:“茉儿,我知道你心中感念他对你之情,你要怨我骂我都随你。若非天意,此事怎能成功?我提醒他亦于事无补。”
我摇头道:“我觉得并非天意,皇上他决不会抛弃宫苑逃走。”
卢杞定定看了我半晌,才道:“皇上当晚确实不在宫苑中。”
我更加觉得可疑,追问道:“那他在何处?”
卢杞回避我的目光,幽幽说道:“他出宫四处找你,一直都不肯回宫,御林军苦苦跪地哀求,他才去了奉天。”
原来如此。
是我害了他。
如此多的巧合,天降大雨,卢杞的一时冲动,他的思虑不周,造成了泾原兵变的发生。
一个皇帝一生中最耻辱的事情莫过于此,背上了为叛军所逼逃离京都的名声,即使他做出了再多的功绩,都抹不去一个昏君的骂名。
李适的一世英名,就断送在我的手中。
那些钦天监都是枉死,他们所言并非毁谤,我的确是祸害紫微的妖邪灾星。
我从此刻远远地离开他,或许能保佑他以后的国运安宁。
我轻轻合上双眸。
忍住心中的泪水,忍住对他的思念,我心中暗自发誓,从此决不再回到他的身边。
让他恨茉儿吧。
让他痛恨我对他的背叛吧。
只有让他恨我,才能彻底斩断他对我的爱恋;只有让他死心放弃我,才能让我永远地离开他。
只要他能够挽回曾经失去的一切,我愿意用自己的所有来赎罪。
我轻轻点了点头,对卢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