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征宫词-薄慕颜-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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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被找到,刺客却当场以口中毒药自杀如此死法让皇帝大为震怒。然恰逢佳节之期,为安抚的人心之故却不便发作,因此近几日脸色愈加难看。
“皇上,蝶姬传到。”
“唔,怎么又想起她了?”明帝瞥了王伏顺一眼,含笑道:“从不见你对人如此热心肠,难道中间得了什么好处不成?”
王伏顺忙陪笑道:“皇上说笑,老奴可万万不敢如此。”
明帝瞧他神色惶恐,不由笑道:“说笑而已,让蝶姬到后殿的侧堂等着。”又起身对杜守谦说道:“说了一早上朝事,太傅也去听曲解解闷罢。”
杜守谦忙道:“是,谢皇上垂怜。”
天禧宫乃是皇帝的寝宫,没有临幸妃嫔的时候便会宿于此,却因殿内少有女子的身影而有些清冷,后殿的沁香斋更是个清静雅致之所。侧堂琵琶声袅袅传过来,带着些许秋意的肃清,好似僻静地方有名女子在喃喃自语,散发着一缕淡淡的哀愁。明帝有些勾起心事,突然笑道:“朕很想知道,这普天之下,到底有多少人想取朕的性命?”
此言一出,那边琵琶声不由略顿一下。杜守谦神色倒是平静,问道:“皇上,还在为天清江刺客的事烦心?”
“在朕这个位置上,一路何止杀过成千上万的人?”明帝面含微笑平静说着,看不出眼内究竟是何等情绪,“那么,这些人又该有多少妻儿子女?他们是否将朕恨到骨子里去,是否暗里盘算着如何谋取朕的性命?呵,说什么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子民,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话罢了。”
杜守谦略微沉吟片刻,回道:“皇上,我朝和霍连国纠葛多年、互存怨愤,既然知道刺客乃是霍连人,又何必太过惊怒?国中皆为我大燕子民,自然都仰望着皇上龙体安康,咱们只需多加防范就是。”
明帝神色稍缓,含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朕想得太多了?也罢,说好不谈国事的,咱们还是好生听曲。”
二人静默下来,窃窃嘈嘈的琵琶声更是越发清晰,见杜守谦微微蹙眉,明帝不由问道:“怎么?这琵琶弹得不好?”
“此女琵琶声犹如珠玉落盘,不论弹奏技法、琴音雅意,都不能不说皆为精妙,然其人却怕是有些心术不正。”杜守谦略处顿了顿,笑道:“微臣并不认识此女,不过闻其音便知其心,所谓音从心生不过如此。”
“哦?”明帝侧首往蝶姬去的方向瞥了一眼,轻声失笑道:“你的这个说法,朕还是头一次听闻,倒是十分有趣。”
…
中秋的热闹自然是在晚上,小宫女们都坐在连廊上等着落日西坠,直到天色逐渐暗下去,月光终于悄无声息的笼罩住整个皇城。香陶支着下巴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繁星如织的夜空,转身问小宫女道:“怎么如此磨蹭?叫底下的人赶紧些,再耽误下去,雪团又该饿的不安分了。”
小宫女还未来得及下去,却见双痕进来说道:“赶紧把雪团抱到大殿去,宴席就要开始,先不用给它喂食了。”
香陶诧异道:“做什么如此着急?”
“多嘴!”双痕轻轻喝斥一句,却似懒怠与香陶慢慢解释,自己俯身抱起雪狸就往外走,回头道:“娘娘吩咐,让你今夜在殿内照看着,不用到前头去。”也不理会香陶在后面嘟嘴,赶着脚步回到椒香殿。
慕毓芫已经装束完毕,身着节日特制的绛红色夔龙团纹吉服,暗金线织出繁复细密的牡丹花样,正对镜轻扶侧鬓的双凤衔珠金翅步摇,让六缕金线宝珠尾坠恰到好处的垂在发髻侧旁。因中秋喜庆之故,宫妃们都有在点眉心的旧例,因此还特意在眉心描上细碎的金盏宝莲花纹,以取年年岁岁皆有团圆之意。
双痕抱着雪狸回道:“娘娘,雪团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走罢,那边该等了。”慕毓芫起身接过雪狸,细细抚摸着方才让其安静下来,深深吸了口气道:“今夜之事非同寻常,咱们兵行险招需多加仔细,吩咐底下的人一步也不可以出错,切记!”
双痕垂首道:“是,奴婢明白。”
待赶到未初堂正殿,嫔妃们早已经花团锦簇的等候多时,只余下皇帝还没到座,因此也是热热闹闹的满了一屋子。熹妃也不似从前那般爱拖延,见到慕毓芫便推大公主过来问安,自己也跟着点头互相致意,落后便就是沉默无语。余下惠嫔等人都站起身来请安,只有朱贵人因身孕之故,一早便被双痕摁在座上不用行礼。
明帝出来时脸上带着笑意,嫔妃们虽对朝堂上的事略有耳闻,不过大喜的日子谁也不敢流出疑惑,都笑吟吟的起身请安,小太监便宣唱道:“吉时到,开宴。”
“中秋佳节,大家都好生乐一乐。”明帝照例说了些场面上的话,底下便开始挨次上节目,那些象征性的歌舞甚是乏味。侧首看到雪团,笑道:“这可人的小东西,也就秋冬搂着合适,夏日里放在怀中倒是毛躁得很。”
慕毓芫指上的金甲套划过雪狸的皮毛,掩隐的一双素手越发纤细,微笑回道:“夜里秋风寒凉,搂着雪团就当是天然的手炉,它身上的温度刚刚好呢。”
明帝点头笑道:“等会朕赏它吃点好的,算是慰劳。”
底下是妃子们的娇声软语,一片热闹。朱贵人身形臃肿,缓缓举酒站起身来,朝明帝笑请道:“皇上,今日乃是团圆的佳节。臣妾愿以手中的清酒一杯,敬祝皇上身体安康、事事遂心,年年都是如此团圆美满。”
明帝忙让人扶住她,笑道:“佩柔最近越发娴淑,渐渐也有些你姐姐的气度了。难得你如此有心,朕就且饮此杯。”
不知死活!慕毓芫看着微露得意的朱贵人轻叹,手上璀璨夺目的金甲用力一合,雪狸被锐器划伤,剧痛之下受惊不轻,“嗖”的一下,冲着正前方的朱贵人急窜出去。
“啊呀”朱贵人不防陡生变故,吃惊之余一松手,自己虽被宫人扶着站住,手中的酒杯骨碌碌滚到一旁。
慕毓芫起身喝道:“来人,快瞧瞧朱贵人摔伤没有?”
众嫔妃都惊呼起来,却没闹清楚到底发生什么状况,吴连贵趁乱冲上前去,悄无声息掩走酒杯,上前扶住朱贵人道:“贵人,不碍事吧?”
朱贵人忍痛站起身来,委屈的哭道:“宸妃娘娘,嫔妾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帝喝道:“只是意外,不要胡说。”
朱贵人见明帝俨然护着慕毓芫,越发哽咽得厉害,抽抽咽咽道:“是,皇上既然说臣妾是胡说,那定然是臣妾冤枉宸妃娘娘了。”
“你”明帝有些下不来台,朝旁边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带着朱贵人带下去验伤,若是贵人和胎儿因此有半点闪失,朕唯你们是问?!”
众嫔妃都忙劝皇帝息怒,慕毓芫歉意道:“皇上,都怪臣妾没有抱住雪团”话未说完,却见双痕慌慌张张跑上来,“启禀皇上、娘娘,七皇子方才不知何故吐奶,现下正哭得厉害,奶娘她们怎么也哄劝不住。”
“大喜的日子,怎么如此没有规矩?”慕毓芫嘴里喝斥着,却上前抓住朱贵人的手,朝明帝请道:“今天是团圆佳节,皇上还是跟姐妹们在此庆贺,方才不扰大家的兴。不如让臣妾先回去一趟,正好陪着朱贵人让太医瞧瞧,片刻就一起回来。”
明帝略微有些踌躇,点头道:“也好,有事就赶紧过来回。”
慕毓芫不顾朱贵人挣扎,与双痕等人架着她火速赶回泛秀宫,进到内殿方才松手问道:“够了,你先别急着哭!本宫且问你,方才在你端给皇上的酒杯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朱贵人大骇之余止住哭声,抬头惊道:“没,没有什么……”
“怎么,难道想不起来了么?”慕毓芫抚着胸口轻咳几声,用丝绢掩着嘴道:“俞幼安那边查出来没有?要快,不能耽误!”
俞幼安闻声奉着方才的酒杯进来,用尽量平静语气回道:“启禀娘娘,经过微臣的仔细确认,酒杯内的残酒被人放有生黑术,此乃无色无味的剧毒。常人若是食之一星半点便可毒毙,更莫说用酒散发过后的药性了。”
朱贵人吓得瘫软在地上,颤声道:“不,这不可能……”
“带蝶姬上来!”慕毓芫并不对她做任何解释,双痕忙将朱贵人扶到屏风后面,不刻蝶姬便被带到,想来今夜晚些还有歌舞要去上演,还穿着银线织珠的霓裳羽装,翩翩然上前行礼请安。
慕毓芫看着她细长的眉目,冷笑道:“你也算是本宫这出来的人,不用多礼了。眼下本宫只是想知道一件事,你为何要挑唆朱贵人给皇上敬献毒酒?”
蝶姬纤弱的身形带着柔弱,诧异道:“奴婢不明白,娘娘何出此言?”
慕毓芫不去看她,淡声道:“吴连贵,你来替蝶姬说。”
“是,奴才不知她如何蒙蔽朱贵人,不过是自己揣测。”吴连贵走到蝶姬身旁,静声说道:“皇上的饮食皆有内臣检验,平时想要下手可谓难上加难,唯有在节庆之时方才有机可趁。朱贵人是皇上疼爱的妃子,任谁也想不到贵人会有叵测之心,况且中秋之夜是大喜的日子,皇上当着众人也不便拒绝,所以便有此一石二鸟之计。若是朱贵人献酒成功自然不必说,即便是朱贵人被人识破,也会因此而掀起悍然大波,嫔妃设计毒害君王必然要被株连九族,此计不可不谓阴狠毒辣。”
蝶姬强自笑道:“这都是些什么话,奴婢听不懂。”
慕毓芫也不生气,微笑道:“呵,本宫让你见个人就懂了。”
吴连贵赶忙下去,带上来的却是个三、四岁的幼童,脸上犹自残留着泪痕,嘴里哭嚷着:“娘亲,娘亲……黎儿要见娘亲……”
“黎儿?你们”蝶姬终于看懂慕毓芫嘴角的微笑,原来自己步步为营,却不过是在别人的算计之下,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你们到底从何处找到他?他,他果真是我的弟弟薛黎?”
“灵儿”侧殿有中年女子含泪奔出来,任她辗转劳苦多年,那与蝶姬相似无二的容颜却仍然清晰,上前抱住她痛哭道:“不是为娘的狠心,黎儿是咱们薛家唯一的骨血,娘求求你,无论如何都要保全他的性命……”
杳无音讯的亲人突然出现在面前,蝶姬在大悲大喜交集下凄然落泪,多年来因复仇而坚硬的心肠一霎那轰塌,“既然计谋不如人反被算计,也没什么可说的,你以黎儿威胁我,想要知道什么只管问。”她垂下头顿了顿,悲声吼道:“我自知终究难逃一死,只是,叫我如何相信你会放过黎儿?”
“如今的情形你还有选择么?只要消息透露半点,不论本宫将会牵连到什么,你们薛氏后人却绝对不会还有命在,更别说那些痴人之想了。”慕毓芫吩咐宫人将薛黎母子带下去,叹道:“你为报满门含冤之仇,不惜放弃自己身家性命,竟然勾结梁人欲图谋刺皇上”
“那又如何?”蝶姬冷冷打断她,恨声反问道:“我只知薛家自太祖爷起,一直尽心尽力为皇族保平安,岂料却落得不忠不孝的罪名。既然世事早已经黑白颠倒,再也做不成忠臣良士,我为什么不能报此大仇?我只是恨,没能亲手将仇人刃于刀下!”
吴连贵在旁边提醒道:“娘娘,时辰不能再耽误了。”
慕毓芫情知此话不假,眼下的情形仍旧是悬于一发,遂起身整理衣襟道:“留下朱贵人在琉璃馆静养,皇上那边本宫自会解释。”朝下淡淡扫了蝶姬一眼,朝吴连贵吩咐道:“你赶紧将蝶姬带下去,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想来定然不会不明白的。”
第十三章 惊梦
待到回到宴席上,正赶上众妃贺酒的热闹场面,慕毓芫便趁着热闹悄声坐回自己的位置,含笑斟酒随着众妃庆贺。明帝自然按例说了几句,又吩咐众妃各自取用食物,方才腾出空来,侧首低声问道:“后面怎么样,朱贵人和祉儿可都还好?”
慕毓芫端着酒盏浅饮一口,朝明帝笑道:“皇上不用担心,祉儿只是有些懒怠吃奶而已,都是底下的人大惊小怪闹得。佩柔也没什么事,正在里面休息着,所以臣妾让她不用出来了。”
“唔,既然没事就好。”明帝闻言放下心来,想了想又补充道:“佩柔终究还是一团孩子气,算起来比敏珊还小一岁,方才那些气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呵,皇上还怕臣妾欺负她不成?”
“朕明明是替你说话。”明帝正在哭笑不得,只听下面妃子们一众惊呼起来,原来是海陵王兴冲冲的步进来,不由斥道:“真是越发没规矩,还当自己是先头没成婚哪会儿?下次进来记得着人通报,别乱闯一气。”年轻的嫔妃们都纷纷举袖掩面,熹妃等人从前常见海陵王,虽然没那么拘束,也各自垂首吃菜饮酒避视。
海陵王不屑的“嗤”了一声,朝上笑道:“皇兄先别生气,外面的臣子们正等着给皇上祝酒,等会臣弟多饮几杯赔罪就是。”
明帝微微笑着摇头,道:“到时辰自然会出去的,你着急什么?朕现在就去瞧瞧,到底是谁怂恿的你颠三倒四的,叫人打折他的腿。”
海陵王笑嘻嘻道:“皇兄,出去便知道了。”
明帝嘱咐慕毓芫领着诸妃喝酒,自己便跟海陵王乘辇而去,因外臣的宴席设在东南书恩殿,故而路上小花一炷香的功夫才到。群臣都站起来恭贺,明帝居中央朝下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一名青年将官身上,问道:“朕看着面生,难道从前都没有见过?”
那人身着从三品的官服,墨青色的锦袍绣着苍鹰盘云的花样,一双鹰眼散着锐利的光芒,气势破云而出,透出屹立于千军万马中的华严气象。听得皇帝出声询问,并未有丝毫拘束紧张,朗然行礼道:“微臣青州旌旗左将军凤翼,皇上前些日子下诏授职,还没来得及被召见过。”
明帝瞧他人物出众、干净洒脱,不由先在心里叫声好,甚至闪出一丝想到沙场一展身手的念头,颔首微笑道:“原来是云琅的师兄,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好一派意气风发的神武将军之采。”
凤翼从容一笑,道:“微臣多谢皇上的盛赞。”
明帝抬手让他入座,海陵王在旁边凑趣笑道:“皇兄也觉得凤翼不错吧?嘿嘿,臣弟今日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竟然有人能胜出云琅许多。”
明帝看着他一笑,道:“难得有人让你服气,怪不得着急叫朕出来呢。”
海陵王给明帝斟酒递过去,自己拣了凤翼旁边的位置坐下,把酒笑道:“皇兄说得不错,臣弟还打算让凤将军多留几日,得空到王府上指点一二。”
明帝心情甚好,笑道:“好,准了。”
底下丝竹之音响起,一群婀娜多姿的舞姬翩然而入。为首的女子身着羽蓝色银线织珠的霓裳装,满头青丝绾成高高的望仙髻,双眉细长如画,眼眸澄澈明净,特别是眼角那颗蓝莹莹的坠泪痣,更是透着种脉脉含水的妩媚风情。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已经有人在下窃窃低语笑道:“听说这个美人,便是皇上新赐名的蝶姬……”
明帝对底下的议论充耳不闻,忽而想起杜守谦早上说的话,心下觉得饶有趣味,不由往蝶姬身上多看了几眼。舞曲之音渐拔渐高,蝶姬舞动着宽广的云袖灵巧转身,纤细的腰肢仿佛无骨一般,任她娉娉婷婷幻化出千百动作,象极了游曳在春日百花丛中的一叶彩蝶,有文臣低声赞道:“啧啧,果然舞姿精妙、翩然若蝶,怪不得会被皇上亲赐一个‘蝶’字。”
场中气氛变得热闹起来,明帝正在凝目赏舞,却听“哐当”一声脆响,竟然从蝶姬的身上掉下一柄亮呈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