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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张啸林秘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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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公子少爷也上地摊赌?”    
     “赌,只要是有得赌,不管地摊、屋角还是大厅,也不论 押宝、牌九、麻将,统统都来的,白天黑夜没命地赌,赌得昏 天黑地。嗜赌如命。”    
     “得让他由赌丧命!”    
     “那少奶奶是田长胜的媳妇,膝下的是她的女儿,我没打 听名字……”    
     “要问清这女孩子名字,以后有用。”    
     “好的。”    
     第二天,田家午饭的时候,门口长工送进一封拜帖。    
     田观林一边用洋火梗剔着牙缝,一边用两个指头拈起帖 子,漫不经心地眯起老花眼瞧瞧,眼前是一方大红烫金的礼 帖,来头不小,决非本乡本上派头,便马上丢开火柴梗,双手 捧着端详起来。只见帖上恭楷书着:    
    谨呈    
     田老先生观林启    
    晚生    
    田春林拜谒    
    


第一章 横行乡里,摆出纨裤子弟的派头四、家仇新恨,各为知己报深仇(2)

     “这田春林是何许人也?长胜你识得么?”田观林搔着头皮问儿 子    
    正在吃饭的儿子,嘴里塞满了红烧肉,无法开口,只是摇 了摇头,充当回答,可是两只眼乌珠向老头子手上扫了扫,也 忙着站起来,头颈一伸,努力将肉块咽下,呜咽着发表自己的 看法:    
     “从这帖式来看,来人不是上海名板,便是杭州客。爸, 怠慢不得哩!还是会会他吧!看什么来头。”    
     “快请客厅坐!”田观林吩咐长工。    
     张啸林与李弥子被让进客厅。    
     “贵客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田家父子双 双拱手,迎了出来。老头子摆摆手,四人分宾主坐下,姨太太 亲自送上茶来。少奶奶与小女孩,掀起门帘一角,偷偷窥视。    
     不等气氛冷却,张啸林便开口恭维:“田老先生是杭嘉湖 一带名人,晚生在上海,在杭州时时听人谈起,如雷贯耳,今 日一会,三生有幸!”    
     “岂敢,岂敢!”田老头被几顶高帽子一戴,不禁飘飘然 起来,“只是老朽与两位素昧平生,从未晤面……”    
     “冒昧,实在冒昧,”张啸林侃侃而谈,“晚生祖籍浙东慈 溪,姓田,名春林。祖上在杭州竹斋街开有酒坊,积了几两银 子,想到此宝地——嘉兴再开一爿小酒坊。临行之时,家父再 三嘱咐,到此地后定要先拜访您这位德高望重的田老先生。念 在五百年前是同宗的份上,请老先生指点提携一二。”    
     说到此,向坐在下手的李弥子一摆手。李弥子忙从身边的 细篾提篮里取出两包东西,恭恭敬敬地放在田老头面前。张啸 林趋上几步,先打开纸包,现出一只竹盒子。揭开盖,一阵异 香散满一室,再见盒内是一寸见方的小块,样子像驴皮胶。田 家父子是识货人,先闻那袭人的香气,再睹这乌黑发亮的块 块,便不约而同地惊叹:“哗,地道的云土!”老头子手捋着 山羊胡子,嘴里不住地咽口水,喉结处一上一下,真想马上打 成烟泡,抽它几筒。张见老头如此一副馋痨相,差点笑出声 来。他使劲咬住嘴唇,再打开第二个纸包,那是一只仿红木长 方匣子。揭开匣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副楠竹镶牛骨的一百 四十四只麻将牌。田长胜过来,用手轻轻抚摸着牌面,如摸着 姑娘的大腿,立刻有一种消魂的感觉浮上心头。    
     “这包云土,请田老先生尝尝味道;这副麻将牌,供长胜 公子闲来消遣消遣!不成敬意,望两位笑纳。”张啸林文绉绉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这位是我的管帐,叫姜之充。”    
     完成拜访送礼任务以后,两人立刻告退。    
     父子俩送出大门,千谢万谢这份重礼,并要求留下住址, 以便日后过从。这一切正中张、李下怀。自田家接待这两个不 速之客后,茶余饭后,谈个不休,连两个女眷亦认为两个相貌 堂堂,谈吐不俗,出手大方,确是大码头来的人。姨太太还提 出建议:人家看得起咱们,咱们在礼数上可不能缺,也请人家 来家吃顿饭才是。还是老头子慎重,让儿子先去摸摸底,再 说。    
     第二天傍晚,田长胜来到张啸林住处回访。见面后便大谈 赌经,谈得投机后,自然上桌赌起来。半夜下来,田公子赢得 许多龙洋,兴高采烈地归来,将龙洋哗啦一散撒到红缎被面子 上。少奶奶正想埋怨他一去不回,见了白花花的大洋,责备的 话语冲到喉咙头又咽了下去,急着伸手拣银洋。从这以后,张 啸林与田家老少你来我往的,打得十分热呼。再加上两个女人 各自收到两段高级的旗袍衣料,眉开眼笑,亲热非凡。男女聚 在一起也不必回避了。老头子的小孙女,也分到一只银项圈, 套在小脖子上,哄得孩子伯伯叔叔叫个不停。    
     有一天,张啸林带着李弥子来到田家,一通寒暄之后,取 出一封银子五十两,交给田观林,托他在南湖边上买十来亩水 田,准备来年全数种上糯稻,酿酒用。    
     “晚生到此客地,人生地不熟,买田难免上当,拜托老先 生代理。这大注铜钿银子,放在身边亦不安全,存在府上最牢 靠的。“这一席话,又托又捧。田家的人听了,又甜又鲜。田 老头让姨太太把银子抱进自己的卧房去藏了,且不准少奶奶他 们经手,气得年轻媳妇嘟起小嘴来,可挂个酒瓶子。    
     等张李一走,一家人聚在一起共商大事。    
     姨太太首先发话,主张拿田家在南湖边上的水田卖掉十亩 扣下这五十两银子。田虽然卖给别人,可他们带不走,还得由 田家来种,到明年秋后,随便交几担糯谷搪塞一下就行。这桩 买卖上算,可不能让旁人沾光。少奶奶对卖田无所谓,只是这 卖来的银子,要分一些到手。田长胜自然与媳妇一样心肠。老 头子想得深一层,他同意卖田,不过要将南湖口上经常遭水淹 的八亩田号称十亩卖掉。于是阖家上下一致称颂老爷子高明。 第二天,老头派姨太太装作去小巷取乌烟为幌子,探探对方买 田的口气,让她见机放些田家正要出卖十多亩南湖水田的空 气。姨太太尝到过旗袍料子的甜头,自然欣然从命。她临走 时,老头子还面授机宜,要她不可性急,不能直说,谈话时多 绕些弯子,在那儿多呆会儿不妨的。    
    姨太太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搽得香喷喷的,扭着屁股来到小巷里。    
     敲门进去,张啸林与李弥子正在一五一十地数银子洋钿: 铜板、角子、龙洋散满一桌子,一个在数,另一个把数好的一 摞摞,用牛皮纸卷筒起来,封扎好。    
     “啊唷,这么多钱呀,两介头关起门来要数半天哩!”她 嘴上说,眼睛不住地往桌子上瞄,“我那死老头子又断‘粮’ 了,求了我半天,我才肯来田春林兄弟处取几两大土。又来打 扰了,真不好意思!”    
     “夫人说到哪里去了,您能来这儿,我们就很高兴了。不 过有点不巧,带的几包乌烟已弄光了。”    
     听到乌烟光了,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回要空手而归 了,自己也等着吸几口呢!正这么想的时候,又听对方说:    
     “夫人亲自来取,小侄总不好让您空手归去呀!这样吧, 之充,你跑一趟,把我存在那儿的云土再取回五两。之充这一 去一回,恐怕要一个多时辰。夫人有事,不便久等,请先回, 小侄送到府上……”    
     “不,不不,我没什么事。陪你说说话,个把时辰一歇歇 时光。只是让之充跑一趟,不好意思!”姨太太爽快地表态。    
     张向李使了个眼色,李匆匆走了。    
     这婆娘虽是六十老头的姨太,年纪却不大,仅三十四、 五。她看着张啸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心里早就喜欢上了。 如今一男一女独处一室,自然心驰神往,想入非非的了。张啸 林却装作莫知莫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元关紧要的闲话。后 来似乎突然想到她也喜欢抽几筒乌烟的,便轻描淡写地问:    
     “我这儿还有剩下的几只烟泡,夫人要不要香几筒……”    
     “好呀,你这个鬼东西,怎么不早说?”她更加来劲了。    
    


第一章 横行乡里,摆出纨裤子弟的派头四、家仇新恨,各为知己报深仇(3)

    于是两个同入里间,一齐躺到床上,面对面地向着烟灯, 就着灯头,烧起鸦片来。几筒烟一抽,姨太太红光满面,全身 亢奋,有意拿话来挑逗:“哎,现在又没有旁人在,你就甭夫 人夫人的叫,让人听起来多别扭啊!”    
     “那我称啥?”张啸林用眼斜了斜她!    
     “就叫我小名阿宝好了。”这女人娇娇欲滴。    
     “阿宝?”    
     “唉!她甜甜地答了一声。    
     “那我明天到府上,在田老先生面前也可以这么叫吗?”    
     “你呀,真坏!老头子原是个醋坛子,如今不中用了,醋 里掺上水。”说着,哈哈地笑了。    
     她乜斜着眼,看着张手上的一枚戒指。张故意装作难为 情,别转脸去。她可忍不住了,干脆把当中的烟灯挪开,解开 自己上衣,露出雪白的酥胸。把张的头扳转来。张也转身,一 把抱住她,亲嘴,双手不停地动作。他忽然停住手,接着拉过 被子盖住她身子。自己背过身脸去,自言自语:“不能,不能 越礼。不能害你,也不可害我自己。”    
     她可耐不住了,伸出藕段般白嫩的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脖 子,闭着眼睛不住地喃喃请求着:“快上来吧,快呀!”    
     他知道火候到了,便问:“阿宝,你真要同我做夫妻?”    
     她点头如捣蒜。    
     “老头怎办?”    
     “慢慢想法子打发了。”    
     “你不可哄我。”    
     “要是哄你,天诛地灭!”    
     就这样,一个紧,一个慢。一个难熬,一个却迟迟不动。 当然,最后还是两人合在一起,如愿以偿。他问她那五十两 银子可保管好,不要让长胜与他的媳妇偷了去。她说不会的, 银子锁在眠床柜里,加了两道锁,万无一失的。接着又把阖家 一致同意卖田的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话讲完了,事也干完了。    
     他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套在她的指上。    
     这回,妇人捞回喷喷香香的三两云土,又戴归一枚金戒指 ——到家门口,把戒指退下塞进裤裆袋里藏好。从此,这妇人 吃里扒外,恨不得田老头早些死掉,而老头子还蒙在鼓里。    
     田家少爷田长胜,在张啸林的小巷里赢了几盘,赌瘾大 发,每天晚上必到。先是麻将,后来推牌九,接着干脆押宝。 花样时时换,手气每下愈况,赢少输多。后来赌红了眼,一夜 工夫输掉五十两。几个赌棍围着他,剥掉了他的丝棉袍子,还 不让回家。时令已交小雪,穿着单布衫冻得嗦嗦发抖,跑到里 房,向正在呼呼大睡的张啸林求救。睡眼惺忪的张,装着关怀 口吻责骂了他一通,低头想了老半天,勉强地说:    
     “你这个人啊,我叫你早点歇手,就是不听。外间这些 人,你得罪得起吗?我手头银子倒有五十两,只是不能借……”    
     听到银子有,田长胜如落水人抓到毛竹杠子,又听得不能 借,身子凉了半截,手里的毛竹变成了稻草。到了这个田地, 也顾不了什么身份与体面,扑通一声跪在张的床前,不起来。    
     “哎,”张叹了口气,“真正是碰到冤家了。勿是不肯借, 实话告诉你吧,这五十两是杭州一个寺院托我在此间买田用 的,并非是我自个的钱,可以随便作主。”    
     田长胜眼珠子骨碌一转,自家在烟雨楼后边不是有十亩水 田吗,何不卖了它抵这赌帐,躲过这难关,以后再设法捞本买 回来。经不起田长胜的哀求苦缠,张啸林只好答应。当下由卖 方亲笔写下田契,画了押。外间三个赌棍作了中人,也在田契 上画了押。于是四个赌客,各得其所。    
     田长胜临走时,再三关照张,卖田事暂不透露给老头子, 不然,家里闹成天翻地覆。    
     几经周折,用了些银子,终于打探到娄的下落。    
     打从楼外楼失身以后,娄丽琴被藏在清波门内仓桥边上一 个临河的独家单院里。起先,两个打手守住门口,后来见娄丽 琴对钱彪百依百顺,钱觉得这小娘们已经归心,防范不怎么严 了,只派一个崩牙女人监视。安插了个厨子,既烧饭做菜又兼 看守。她像关在樊笼里的金丝鸟,有翅难飞。娄丽琴是个聪慧 的女人,她自知身陷虎窝,阿虎又生死不明,一时也难以脱 身,不如装作衷心归顺的模样,慢慢思量脱身复仇的计策。    
     她对钱彪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生米已成熟饭,你要 怎的,我都依你。只是一件,我求你。在床上,别一夜来几 次,我真的吃勿消。”    
     钱彪听了哈哈大笑,“别的女人来一场不过瘾不解渴,怎 么你嫌多?”    
     “我身子弱,受不了。”    
     “你甭担心,到老子搞厌了,一夜一场也保不稳哩!”    
     娄丽琴讲的是真话,钱彪真使她受不了。第二天起床后, 用热毛巾捂上刻把钟,兴许消肿解痛。后来干脆老着脸皮,仰 躺着叉开两腿,命崩牙女人捂热毛巾服侍,想以此气走她。    
     却说李弥子得到这么个大好消息,便变着法子打扮成串街 走巷的货郎,摇着拨浪鼓,一路吆喝着:    
    哎——    
    货郎送货到门庭,    
    胭脂香粉绣花针;    
    五色丝线玻璃镜;    
    玉镯银簪货色真!    
    咚咚咚!    
     李弥子拿腔拿调地叫卖了几天,院子里毫无反应。到第三 天晌午时分,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崩牙女人探出头来 喊:“老货郎,有绣花鞋样没有?”    
     “有,有有。”    
     “你等一下,有人要看看纸花样。”说完,崩牙缩进头, 门又关上。    
    过了会儿,门又开了,崩牙引着娄丽琴到门口。李弥子 从挑箩里取出一叠剪纸花样,递给崩牙,同时取下头上的毡 帽,当扇子扇着。跟在崩牙身后的娄丽琴见到丈夫的把兄 弟,眼睛一亮,鼻子发酸,眼窝生潮。但她随即咬牙忍住, 向对方眨了几下眼,示意他当心别引起崩牙的注意。随机应 变地说了句“嫂子代我捡一双纸样吧”,便低头看货郎担上 的丝线。    
     “洋红的有吗?”    
     “洋红丝线抢手货,刚卖完。要是小姐买,我明早送来。”    
    


第一章 横行乡里,摆出纨裤子弟的派头四、家仇新恨,各为知己报深仇(4)

    “明早来,代我买把张小泉百年老店的剪刀,大号的,剪 厚布头用。”娄丽琴关照。    
     “好来!”    
     李弥子趁找还纸花样钱的当儿,将一个小纸团塞在娄丽琴的 手心里,转身挑起货担,摇着拨浪鼓,咚咚咚,拉长吆喝声,走了。    
     他边走边想:她要张小泉大号剪刀干啥?莫非用它来自 尽?看她气色,不会。她看了我的纸团,更不会。    
     照着吩咐的老时光,李弥子送货上门。自然又是崩牙盯在 身边,娄丽琴捏起锋快的大剪刀比试了一下,点头满意;再接 过洋红丝线,略瞧了瞧,交给崩牙收着。从丝棉袄里掏出两块 龙洋,丢在货担上。    
     “小姐,我们小本生意,这龙洋找不开。一共是一块三, 还您一块,再给我三只角子吧!”李弥子变着法子找单独说话 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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