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龙生与死 作者:权赤延-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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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和程砚秋是朋友,多次去看望程砚秋,程砚秋也多次来我家看望父亲贺龙。
交往多了,谈话也深了。有次,父亲推心置腹地问:“程先生,你说真心话,共产党怎么样?”
程砚秋说:“讲心里话,我这一生最服那句话: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共产党英明,伟大。”
“那你为什么不加入共产党?”贺龙率直地问。
“我怎么不想加入啊?”程砚秋说着,又摇摇头,“我不过是有自知之明。我这人一生经历复杂,参加共产党我不够格,也没那个条件啊。”
“听你说的,讲复杂你还能复杂过我贺龙啊?只要真正站到人民一边,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你就可以参加共产党。”
程砚秋望着贺龙,眼圈湿了,大约是受贺龙坦诚性格的影响,他说话也变得十分坦诚:“老总啊,没见过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李逵式的人物,见了面才感到误会了,你应该属靠背武生,相交久了,才发现你还不全是靠背武生,你其实是统帅人物。你把话讲到我心里了,我一定百倍努力,争取早日加入共产党。”
程砚秋经过努力,终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入党介绍人就是周恩来与贺龙。
在父亲贺龙英武豪侠的性格中,确实还同时存在着一种感人至深的柔情。他喜欢白玉兰,每当玉兰花开,必要弄个碟子,放上水,转圈摆满玉兰花,一边观赏一边深深地嗅。走路也要带几朵在身上。他说:“我喜欢这种清香。”
贺龙还喜欢夜来香、桂花、茶花。喜欢果树。我家的院子里,栽满了苹果和桃、梨。
我至今鲜明地记得那一幕:父亲在院子里散步,正好桃花开了。他拿个拐棍,双手拄拐仰面桃花,久久地一动不动,看得那么入神入情,仿佛要领悟这天地造化、日月精华,完全将自己融入了这大自然的结晶中……
除了读书看戏的户内活动,父亲还喜爱钓鱼打猎的户外活动。
说起钓鱼,父亲贺龙还真算得上历史悠久。少年时他就喜爱钓鱼,投身革命,参加北伐,战事繁忙,便放弃了这项爱好。他曾说:“钓鱼浪费时间,对革命无益,以后军人不许钓鱼。”
然而,红军战争时候,他又拾起了钓竿。那是在洪湖斗争中,由于“左”倾路线占了统治地位,仗打得不顺,贺龙心情烦躁,休息时,跑湖边看一位老渔民垂钓。浮标开始沉落,贺龙脱口一声:“上钩了!”
话声才落,那浮标又漂起来不动了。
“谁这么没静气?”老渔民头也不回地问。
“对不起,我多嘴了。”贺龙道歉。
老渔民朝后瞟一眼,继续望住浮标问:“看你的胡子,是贺老总吧?”
“是我。”贺龙点点头。
“钓鱼和你打仗一样,要有静气。”老渔民慢条斯理地说,“最忌浮躁。浮则错,躁则昏,又错又昏,哪有不败之理?”
贺龙心动,连称:“有学问,有学问!”不由得俯下身去虚声请教。老渔民指指筐里的不同鱼饵,讲了一番垂钓的道理,然后说:“鱼儿百种,钓法不同;千篇一律,两手空空。你们打仗不也是这个道理吗?”
从此,贺龙便又拿起了钓竿。他钓鱼钓出了大名,长征快结束时,胡宗南给部队发下材料,说贺龙有三个特点:一是八字胡,二是爱钓鱼,三是骑枣红马。命令骑兵在草地边缘巡弋,说贺龙正率部走出草地,悬重赏让骑兵根据这三个特点设法捕杀贺龙。
这个情报被贺龙得到了,是部队抓来的一名俘虏供出的。贺龙将计就计,把枣红马拴在水边,只带警卫唐云清一道坐在石头上钓鱼。一下午钓了满满一桶大青鱼,傍晚果然“钓”来了胡宗南的骑兵,预先埋伏在附近的大军立刻将敌人围住,干净利落地全部歼灭。
建国后,父亲几乎每月都要去钓鱼。钓鱼处有记录,每月父亲去结一次帐,按市价付款。他带回家的都是小鱼,我们笑他钓不到大鱼,他笑眯眯说:“大鱼都送人了,不信你们问聂帅,问陈帅,问罗帅。”
我们没有问,都笑着喊:“爸爸就会吹牛。”
父亲只是笑,并不解释。后来父亲钓鱼的本事有口皆碑,中央领导们聊天总要提起父亲钓鱼一钓就是大鱼,我们才知道父亲讲的都是实话。
有一次父亲去山东济南,和罗瑞卿大将一起垂钓大明湖。两人坐的位置不远,就那么怪,父亲贺龙一会儿钓一条,一会儿钓一条,罗瑞卿那边却没有鱼咬钩。罗瑞卿气得一个劲骂。他腮部负过重伤,说话时,人们常以为他是咬着牙说。越骂鱼越不上钓。
终于,贺龙笑眯眯地说了一句:“钓鱼和打仗一样,要有静气。”
父亲打猎可不像钓鱼那么有本事。他教会我们兄妹瞄准射击,我们兄妹都练出一手好枪法。手枪、步枪、冲锋枪,打得都很准。前几年我去一军采访,碰上他们打靶,我也参加进去,出手便打个优秀。军长笑道:“想不到你还能打优秀。”我说:“哎,我可是十三年不打枪了,过去我打得要更准呢。”
父亲教会我们打枪,他自己从不打枪,我们兄妹谁也没见他打过枪。他打猎,与其说是打猎,不如说是看猎,因为他自己从不开枪。
那时,我还没有小口径步枪高,射击时,枪不能顶在肩窝,顶肩窝手就够不到板机了,只能将枪托扛在肩上打。父亲将一块土圪垃放树权上,教我三点一线瞄准,教我轻而柔地勾动扳机。叭!土圪垃应声碎落。我笑,父亲也笑。我说:“爸爸,你也打枪。”父亲一手抓起枪,掂一掂,又放下了。说:“不行,我老了,眼花。”我说:“没事,又没外人,打不准也没人看见。”他笑了笑,悠悠地说:“爸爸英雄一世,名声在外,该退就退,不能放空枪。”
可是,苏联专家团的专家都喜欢郊游打猎。他们久闻贺龙神枪,一定拉他同去行猎,要一赌胜负。带了酒水干粮,在河滩上野餐,举杯祝贺龙打猎成功。
一行人各自埋坑隐蔽,准备猎雁。哥哥鹏飞与副官埋伏在一个坑里,寒气袭人,工夫大了,鹏飞不无忧虑:“哎呀,这么等下去不行,非把老父冻坏了不成。”
副官点头,爬到另一个坑,只见贺龙抱了枪已然睡着了。他忙摇醒贺龙,劝说:“老总,你年岁大了,这样非冻病不可。你回去吧,我给你找个借口打发那些专家。”
“行,你去办吧,我先走一步。”父亲便先行一步回去了。副官向专家们解释:“中央有会,老总回去参加会议,下次再跟你赌胜。”
这一天,专家们在坑里冻一天也没打着一只雁。
父亲好胜心强,心里放不下这场赌猎,二次再来,他带了一名优秀射击运动员。
“元帅谋略,将军动武。”父亲观察一番地形,小声说,“不能这么打,这个位置不行,到那边去,那边准定有雁,而且好打。”
贺龙选的地点果然好,工夫不大就有雁飞起,从头上掠过。贺龙小声下令,射击运动员应声瞄准射击,一枪打落一只。远处的苏联专家紧跟着乱枪齐放,却雁毛也不曾打落一根。
拾回那只落雁,苏联专家都惊得目瞪口呆。子弹准准地打在头上。便惊诧地叫起来:“怎么能打住头?”
父亲笑眯眯地吸燃雪茄,慢条斯理地说:“不打头还打身子呀?打身子怎么吃?”
苏联专家还想看贺龙打雁,但是父亲笑着摆摆手:“对不起,今天不行了,我得赶紧走,中央还要开会。”
赌猎便以贺龙获胜而告终。
父亲贺龙还喜欢下棋打牌。他这一生,大胜吴佩孚,大胜张作霖,大胜国民党蒋介石,大胜日本侵略军。战场上赢惯了,下棋打牌也从不愿输。
贺龙下棋也是“渊远流长”。大凡习文练武之人,没有几个不喜棋。贺龙先人喜棋,贺龙也喜棋;在家下,赶马帮下,北伐下,就是红军长征那样大险大难之中仍然不丢棋子,有点空儿还要下。
中美建交后,对外友协来人,对母亲薛明说:美国访华团里有名成员叫史密斯,再三要求见见贺龙的亲属,见见薛明。因他父亲老史密斯曾在中国当传教士,被红军抓住,随红军长征,与贺龙有过一段时间交往。小史密斯来中国访问,老史密斯反复叮嘱儿子:一定要设法见到贺龙亲属,并致问候。
母亲同意了,在北京饭店见面。小史密斯很高兴,说他就生在庐山妇产医院,对中国感情深。他拿出一份美国报纸,30年代的,上面报道老史密斯被贺龙领导的红军抓走,可能没命了。他又拿出一张贺龙当澧州镇专使时的照片,说:“老史密斯没命的报导出来后,马上有另一位医生给我家送来这张照片,说他曾经被土匪绑架,后被贺龙救出来。说贺龙完全懂得西方文明对中国进步有积极意义的一面,他反帝反封,但决不盲目排外,是会分清‘洋人’里的敌友。老史密斯肯定不会死。”不久,老史密斯果然回来了。
小史密斯在这次见面,特别讲了一段下棋的故事。
老史密斯是个中国通,喜爱中国文化,对中国象棋有研究,下得很好,号称没有失败纪录。贺龙听说后,便向老史密斯发出挑战,要在棋盘上决胜负。
老史密斯一边走棋,心里一边犯嘀咕:这棋怎么下?如果我赢了,贺龙会不会发火杀了我?如果我输了,贺龙会不会因此瞧不起我,连命也一起输掉?
这一嘀咕不要紧,棋盘上的形势已经全变,老史密斯即便想不输也回天乏力了。
贺龙立起身,老史密斯的心也跟着提起,不知输棋会不会输命?贺龙抓起一个棋子,望着老史密斯:“你懂这是什么意思?”
老史密斯小心翼翼瞟一眼举棋望着他的贺龙,没应声。
“这叫举棋不定。”贺龙忽然笑了,“你本可以不输,举棋不定就非输不可。”
于是,老史密斯也笑了。他从贺龙的眼里找到了理解宽容,也找到了友好的表示。
建国后,贺龙一直喜爱下棋打牌,特别是年岁大以后。建国初,他更多的是游泳、骑马、打网球。人老都是从腿脚开始老,到60年代中期,有轻微的眼底出血,我们常陪他散步聊天,尽力把他从繁忙的工作中拖出来,多休息一点是一点,支持他下棋、打牌。老警卫员说:“我跟老总十几年,下棋打牌没赢过一次。”
当然,这里有相让的成份。所以,下棋打牌不叫贺龙与朱德对手,他们都属于一心想赢,怕他俩争起来。下棋不当对手,打麻将、打扑克,就让这两位老总打对家,两个人可以公开换牌,我们一边说他俩赖、一边笑得开心。只要两位老帅得到休息和愉快,我们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使我宽慰的是,父亲在战场上一直是赢家,在棋盘和牌桌上,也从来没有输过。
贺龙生与死都是元帅的孩子
都是元帅的孩子
父亲贺龙在我眼中,除了他为国家和人民所建树的丰功伟绩,他的另一个最高荣誉便是爱。我们也只能通过爱才能真正与他接近。
父亲的爱常是通过笑来表达,或无声地笑,或哈哈大笑,有时甚至一边笑一边用两个拇指轮替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我们考试成绩好,他笑;我们打枪打的准,他笑;我们在运动会上拿到名次,他笑;我们游泳超过他,他也笑。他笑起来时,眉眼和嘴巴都成细细的月牙形,那种只属于父亲的慈爱之情便从“月牙”里一泄而出……
有几件事留给我印象很深。
父亲特别喜欢女孩子留长发,梳辫子;他很懂辫子,三股辫,四股辫,脱三股,脱四股,因为清朝时老人们都梳过辫子。我和妹妹小时候都留长辫子,后来岁数大些了,我实在想剪头发,父亲不答应:“别剪,不要剪,女孩子留辫子好看。”
我又想剪头发,又怕父亲不高兴,决定和父亲开个玩笑,先试探试探父亲的反应。我把辫子折上去用带子一扎,从正面看不见辫子了。我从屋里出来,见父亲站在门外,双手叉腰笑。
“爸爸,我剪辫子了。”
“我看看你怎么剪的?”父亲走过来,不等我避开,那只大手已经探到我脑后,从发根往上一捋,辫子垂下来,一切都露馅子。
父亲笑得好开心,甜甜的,于是,我便不忍心剪头发了。我也曾试过把辫子拆开,扎成马尾巴。父亲仍然摇头。我说:“爸爸,我这么梳不好看吗?”
“哎,这么梳也挺好看啊,”父亲勉强说,“进步了。”
我知道父亲还是喜欢辫子。从此再不作剪辫子的打算。
父爱不只是对自己的子女,而是对着整个后一代。星期六,一个侄儿回来说,北京航空学院一位学生偷馒头吃,被抓住了,准备开批判会。父亲贺龙本是极憎恶偷盗,这次却不唱高调了,皱起眉说:“困难时期,他是饿的么,你告诉学校,不要批判了,还是孩子,下面教育几句就行,不要抓住兔子尾巴当老虎打,那样不好。”
他的司机开车,和一辆马车相蹭,出了交通事故,被停止开车。他听到消息,马上散步到司机班看望司机,批评几句安尉几句鼓励几句。回家后对我们说:“人家出了事,正需要关心,我能不去吗?”再说了,我要不去看看,他以后还能开车吗?”
在怀仁常看话剧《青年一代》,我坐过道边,恰好刘少奇也坐过道边。剧中萧继业念母亲在狱中留下的遗书时,我发现少奇同志哭了,掏出手绢,不停地擦泪。再看父亲,也在用拇指擦眼角。剧终散场,父亲对我们说:“老一代对你们青年一代,就一个愿望啊,接好革命班,把祖国建成真正繁荣富强的社会主义国家。”
然而,最能体现贺龙那种伟大父爱的故事还不是这些,那故事开始于解放之初,发生在四川重庆市,至今为许多知情者传诵着。
一天,我们家的门口,摇摇晃晃走来个小脚老太太。她是土家族的打扮:头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厚厚的黑布,身上穿着镶边的黑布衣,身边簇拥着四五个小孩子,身后还跟着一溜。面对卫兵的盘问,她表现出一般农村老太太所没有的从容和大度,不慌不忙说:“你去告诉贺龙,就说桑植一个姓钟的穷老太太看他来了,有事想求他。”
卫兵打量这位脸孔黧黑,饱经风霜的老太太,又打量那群衣衫褴楼,面呈饥困之色的孩子们,心里有了几分明白:“你们是贺老总家乡来的?”
“对头,你告诉他一声。”
“来这么多……孩子。”卫兵略一犹豫,还是向里面通报了。胜利后,共产党的许多高级干部都面临了一个问题,就是亲友找上门要求帮助和照顾。在这个问题上,毛主席讲过话,并且作出榜样,一律不能搞特殊……
卫兵不及多想,里面已经传来声音:“快让他们进来!”
钟老太太领着孩子们走进院子,贺龙已经从屋里匆匆迎出来,喊一声:“二姐!”
母亲薛明跟在父亲贺龙身后,虽不认识这位老太太,但她知道贺龙的祖母和母亲都是土家族,想必是有亲缘关系,便也跟着叫二姐。
不过,一下子发现这位二姐身边簇拥了那么一大群孩子,我的父亲母亲还是愣住了。
钟老太并不在意贺龙发怔,轻轻拍着孩子们的头:“跪下,跪下磕头,都给老爷爷磕头。”
呼喇喇,孩子们跪下一片,齐给贺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