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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两江湖之琵琶误_歌舒唱_明月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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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唯一的出口。”
   看来她是咬死不松口了。
   哥舒唱仰起头,头顶一方星幕,看起来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就那么站着,星光仅仅够在洞口,在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消逝,洞中黑沉沉,明月珰碧绿的眸子隐约可见,谁也不知道那里面在想什么。
   半晌,哥舒唱忽然脱下自己的外袍,目光向她望过来,她倒不吃惊,笑道:“喂,你不会想……”
   他抽下她的腰带,红缎滚边的袍子散开,他待要把袍子从她身上扯下来,她咬牙一声闷哼。
   “你放心。”他冷冷道,一面去扯那件被挂在她手臂上的外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声音蓦然止住,隐约星光下,看到她疼得发白的脸,艳红的唇也已经失去颜色。
   她的手臂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曲折着。
   哥舒唱动作一滞,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能地方才摔下来的时候,她的手臂脱了臼。
   他一用力,撕开她的袖子,沉声道:“忍着点。”摸索到手臂,“咔啦”一声,把脱臼的地方接上,明月珰一声闷哼,换着平常女子,早已痛得晕死过去。
   明月阿隆的女儿,明月苍的妹妹,拥有飞月银梭的家族后人,怎么可能是平常女子?
   然而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一个,一点内力也没有的女人。想到刚才自己在她已经脱臼的手臂上使出分筋错骨手,哥舒唱的心里不知怎么滑过一丝极异样的滋味,他道:“你为什么不说?”
   明月珰喘息着,挣扎着坐起来,分明极狼狈,她笑得却愉快:“我没有想到你会帮敌人疗伤……看来我该收回那句话,做男人,你也是尽职的。”
   哥舒唱低低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话,转而把脱下来的两件衣服撕成条。
   明月珰眼睛一亮:“你想用这个出去?”
   将布条接成细绳,他隐约记得落下来的时候,旁边有棵大树,现在,就指望他没有记错。
   明月珰圆睁着眼睛看他手臂一抖,那么长的绳子,居然被抖得笔直,直接往外洞外飞去。
   “好厉害……”她不由自主地说。
   绳子那端显然缚住了什么,哥舒唱拉着试了试力道,回首望向明月珰,道:“明月小姐,抱歉,我要先走一步了。”说着,封了她的哑穴,足尖在石壁上借力,借着旋转的力量将绳子一圈圈绕在身上,缩短自己和洞顶的距离。
   离洞底越来越远,明月珰的身影看上去越来越小。
   夜晚如此寒冷,而她只穿单衣。
   她的手臂刚刚脱臼。
   还承受了他的分筋错骨手。
   哑穴被封,她甚至不能出声求救。
   一个个念头涌上心头,绳子上升的速度一分分下降。
   星光已然照在头顶,他想起她的琵琶和歌声。
   不管怎么样……她毕竟只是个女孩子……
   而他的敌人,是明月苍。
   是月氏。
   不是这样一个弹着琵琶唱着情歌的女孩子。
   绳子上升的去势止住了,他反着旋身,绳子一圈圈自腰间松开,身子落下去。
   洞底的明月珰悄然地站住,看着他旋着身子下来,如同天神降临。  
   他的足尖轻轻点地,落在她面前。
   向她伸出手。
   只穿单衣的她看上去纤瘦单薄,目光却异常明亮。
   “我带你出去。”哥舒唱道,“作为报答,你必须带我找到莫行南。否则,我会杀了你。”
   她没有去握他的手,直接上前,轻轻地、不容置疑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整个人靠在他胸前。
   他的胸膛这样宽阔,仿佛自成天地。
   借着旋的力道,绳子一圈圈缚在两人身上,两人贴得那么紧,就好像是一个人。
   星光隐隐洒下来,满头都是璀璨的星子。
   她微微闭着眼,头搁在他的肩上,感觉到星光洒满全身。
   自洞底到洞顶,五丈高的距离,时光这样缓慢又这样迅疾,心神恍惚,又莫名坚定。
   星光照耀她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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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子轻轻一顿,落地。
   哥舒唱解开她的哑穴,“莫行南到底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
   哥舒唱眼中寒光一闪。
   “哥哥根本没有把他带过来,他半路自己逃了。”她说着,忽然一笑,“对不起啦,让你白跑一趟。”
   哥舒唱看着她,衡量她的话里有几成可信。
   “不相信的话,我每个屋子都带你看一遍吧。”她说着,往前面的屋子去,大大方方地把一间间房门推开,“喏,你看。”
   里面空无一人。
   她继续带着他往前走,路上碰到下人,向她躬身行礼,她仰首走过。
   偌大的将军府,绝大部分的屋子是空着的。
   “我本来有六个哥哥,都死了。”她很轻松很随意地说,“他们都是战死的……打仗除了死人,一点用途也没有。”
   “你错了,他们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大多数人的平安。”哥舒唱道,“死在沙场的战士,都是英雄。”
   “是吗?”她笑,“我却觉得他们很傻。”回过头来,碧绿眼眸看着他,“你也是傻子之一。”
   不等他回答,她道:“这是我母亲的屋子,她怕冷,屋子很暖和,要不要进去暖和一下?”
   大漠的夜晚的确十分寒冷,两人在冷夜里走过了大半个将军府,哥舒唱还好,但看得出明月珰已经抵不住了,他点点头。
   隐约有种感觉,自己一直被这个女孩子牵着鼻子走。没有找到莫行南,甚至不能肯定莫行南在不在这里,他要么独自找下去,要么赶快在明月苍发觉他之前离开,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迈进屋子。
   屋子果然暖和,热气扑面而来。
   明月珰让下人们退开,自己倒了两杯热茶,递一杯到他面前。
   “你母亲?”
   “死了。”她说得仍旧轻松随意。
   真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她在意的。
   她忽然抬头看他:“想知道我母亲的故事吗?”
   “我没有兴趣。”
   “哎,那就算了。”她去衣橱里找出一件外衣穿上,看了看哥舒唱,道,“帮我把那个箱子搬下来好吗?”
   那是橱柜顶上的一只木箱,哥舒唱搬下来,明月珰打开来。
   一箱子的汉人男子衣衫,里衣,单衣,夹衣,外袍,袄,鞋,袜,应有尽有。
   明月珰找出一件外袍,扔给他,手指抚过这些针线,忽然叹了口气,“母亲,我打开它,你不会生气吧?我没有照你说的烧掉它……怎么能烧掉?这是你一辈子的心血……”
   她的声音低低的,目光迷离如梦,灯光照着她的雪肤碧眸,艳丽中别有一股凄清。
   凄艳。
   这是哥舒唱第一次看到她忧伤的样子。
   她忽地偏过头,嘴上已经带上了一丝笑意,“知道吗?这一箱子衣服,就是我母亲全部的故事。”
   没有等哥舒唱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在家乡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惜父母嫌他家贫,把她许配给了另一户人家。她跑去找他,告诉他她愿意跟他一起私奔。然而那个人一句话都没有给她。她绝望地离开了他的家门,也离开了自己的家门——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她开始流浪,像浮萍一样,靠卖唱为生,流到哪里是哪里。有一天她到了大晏的边城,有人听她唱歌,给得赏钱很高。那个人每天都来,无论刮风下雨,从来没有停止过一天。”
   说到这里,她向哥舒唱眨眨眼:“猜到了吗?那就是我的父亲,明月阿隆将军。最后母亲嫁给了他。因为他真心对她好,也因为她太累了,虽然知道他已经有许多妻妾,还是嫁给了他。然后,就生下了我和我哥。可是母亲是汉人,在家里没有地位。好在,后来几位哥哥都死了,于是我哥继承了飞月银梭,那,母亲才过了两天好日子,可惜,不久就死了。”
   “在活着的时候,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拿来做这些衣裳。这衣裳的尺寸不是我父亲的,而是她当年的青梅竹马。”
   这就是她母亲的一生,看得出来,她很依恋她的母亲,然而她脸上仍然是一付毫不在意的神气。
   是不是因为在意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所以,才对什么东西都不在意?
   哥舒唱默默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明月珰忽然凑到他面前:“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哥舒唱不说话。
   她托着腮坐在他面前。他黑发黑眉黑眸,五官轮廓有逼人的英武,但这样静静地坐着,却又有股说不出来的优雅,她碧绿的眸子悄然变作浓绿,缓缓伸出手,指尖抵住他的下巴, 低声道
 
 
 

《琵琶误》第五章 故人
   晕眩。
   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然而转即恢复成空白一片。
   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琵琶声仍然在响,弹的是《昭君怨》。
   珰珰撑住头,看了看被茶水泼湿一片的裙子,站起身下楼。
   街道依然热闹,她的心头却很怅然。
   那些失落的过往,一定有什么事情曾经发生。她一个异族女子怎么流落到了大晏?她的父亲?母亲?她有兄弟姐妹吗?
   他们在哪里?
   她早已告诉自己不去想这些,然而一切却被琵琶勾起来。
   她会弹琵琶。
   这是过去给她留下的唯一印记。
   她托和婶去买了一把琵琶。
   琵琶搁在漆上,手指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拨子批扒丝弦,曲调水一样流了出来,那样顺畅自然。
   她吟唱起来。
   陌生的语言,附在曲调里,如同两股水交流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一个个奇异的发言,从未听过却又无比熟悉,她清晰地了解它们表达了一个女人痴痴地等待,她又重新用汉话唱了一遍:
   “太阳下呀,风尘沙呀,谁曾看见风中的玫瑰花?
   那野刺荆棘,是他为我摘下,
   他把它轻轻插在我的发,
   他说要带我回他远方的老家,
   他说世上只有我这一朵开在风里的花,
   我记得他,我记得他,
   眉呀眼呀永不忘他,
   可他怎么还不来,还不来迎我回家?
   难道他忘了吗我在这里等着他?”
   一曲终了,风过庭院,寂寂无声。
   耳畔却遥遥地响起商市的繁华,小贩的叫小卖。
   奇异的乡音。
   她整个人都陷进里面,隐约有种惨烈的悲壮,明明有眷恋,却毅然地割舍。
   那像是她的前世,隐约可恋,琵琶成为唯一的依凭,她反复地弹着那首曲子,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和婶以为她中了邪祟,还特别去庙里求了两张符贴在门上,但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直到哥舒唱的马蹄声响起在门外,珰珰才从这首曲子里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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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舒唱看上去有些疲倦,满身都是风尘,马鞭扔给下人,却在抬脚进门的一刹愣住。
   琵琶声。
   歌声。
   恍惚是个巨大的梦境,扬翅扑来,他一下子就被淹没。
   然而珰珰看见了他,停下手,碧绿的眼眸望向他。
   她的眼里含着泪,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等待他去抚慰,然而他没有办法挪动脚步,怔怔地站在门口。
   他脸上的神色奇怪极了,有不敢相信的诧异,有不知身地何地何夕的迷离,甚至,还有一丝恐慌,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
   珰珰起身走向他。
   他竟倒退一步。
   他向来是很沉得住气的人,现在看上去居然像是方寸大乱,珰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唱,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句话出口,珰珰明显感觉到哥舒唱身子一颤,他握住她的肩,力道大得令珰珰有些吃惊,他颤声问:“你、你没有……”
   珰珰着看他。
   他没有说下去,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抱得那样紧,她好像快要窒息。
   “唱……怎么了?”
   “没什么。”他的声音低低的,“你弹得很好听。”
   “我会弹琵琶……”她有些惶恐又有些悲伤,“我从没有弹过,现在却会了……唱,我很想知道我从前是什么人,很想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
   “珰珰,一切随其自然,好吗?”哥舒唱的声音始终低沉得很,漆黑的眸子像深潭水。“记得起来就记起来,记不起来就算了。我们应该想的是未来,对不对?”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记不得从前,总觉得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发现他这一次的神情特别憔悴,眼角隐隐有血丝,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唱,是不是皇帝不让你辞官?”
   “不要管那些。”哥舒唱重新将她拥在自己胸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些事,由我来。”
   他的心跳得忽快忽慢,心里波涛汹涌吧?是有事,而她却没有能力为他分担。珰珰叹了口气,让和婶准备洗澡水,帮哥舒唱洗洗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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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汽腾腾,他的肌肤湿漉漉地,他闭着眼,眉头微微皱着。
   珰珰坐在浴桶边替他把头发擦干。
   “珰珰……”
   “嗯?”
   哥舒唱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那得看什么事了……你要是喜欢上了别的人,我绝不原谅。”
   “不是。”
   “那就原谅吧!”
   哥舒唱的手自浴桶里伸出来,握住她的手,他的眼睛睁开来,头靠在桶沿,仰视她,乌黑的眸子,深潭一样。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珰珰俯下脸来,嘴角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是不是……你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哥舒唱没有说话,手攀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唇压下来。
   热气氤氲,模糊了人的视线,水汽吸进胸肺里,昏昏然喘不过气来,这滋味像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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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夜晚很安详。
   珰珰躺在哥舒唱的臂弯里,睡得很熟。
   只要有他,仿佛就可以填补生命里所有的空缺。
   哥舒唱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女子。
   他的眼睛像深潭,又平静又深沉。
   “珰珰……”他低低地唤这个名字,声音轻不可闻,“你想起什么了吗?”
   熟睡的她当然听不到,他也不想要答案。
   他希望这个答案永远都不要来。
   就这样吧,珰珰,请你,求你,就这样吧。从前种种,恍如前世,让我们都忘了吧。
   不要记起。
   请不要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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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的相聚,时间比前几次都要短,只有三天。
   “只能呆三天?你在路上就要花两三天。”珰珰大是心疼,“既然没有空,为什么要来得这么急?”
   “你忘了吗?我们曾经说过,五月廿三是你的生辰。”哥舒唱道,眼里有细细的柔情,“今天已经是五月廿二。”
   “我忘了。”珰珰坦白地说,“哎,‘珰珰’是我的名字,五月廿三是我的生辰,唱,什么都是你给我的。”
   哥舒唱没有答话,喝了口茶,问:“你想要什么寿礼?”
   “没什么啦。”她的手绕着他的脖子,“你都把自己送过来啦。”
   “我陪你逛街好吗?”
   “真的?!我没有听错吧?”珰珰又惊又喜,“我可以出门吗?不用担心被人注意吗?”
   哥舒唱低了低头,握住她的手,有点忧伤:“我是说晚上。”
   “晚上也行啦!”能够光明正大地同唱逛街,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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