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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海阔天空-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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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莞尔一笑:“九现神龙,九现神龙,你大概真的有九条命吧。可如今,那多出来的八条也该耗尽了,现在的我若要杀你,已是不费吹灰之力。”

顾惜朝眼光移向布兜,袋中小斧的形状若隐若现,他长叹一声:“可是我却找不到理由来杀你。我说过,我本不想杀你,是相爷要我杀你。”

戚少商翻了个身,将身上被子蹬掉。顾惜朝目色温柔如水,伸手把被子替他盖上:“那一夜……”他顿了顿,终于平静地说出那两个字:“青楼那一夜,我想了很多。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是世人负我,但其实,是我自己负了自己。所以我看透了,没有眷恋,也没有埋怨。我来,是因为从没有人肯像你那样看我,就连晚晴,她眼中的那个,也不是真的我。这世上就只有你,只有你肯承认我。呵,你说你是不是很傻?偏偏要相信一个没有人相信的家伙。”

顾惜朝声音低了:“而我,一定比你更傻。我竟要亲手除掉这世上唯一看得起我的人……”

顾惜朝吸了一下鼻子,可眼前还是蒙了一层雾:“我这一生都在错过。幸好,唯一没有错过的,是你。”

他下了决心似的,将绿色的葫芦揣进怀里,走出帐外。睡梦中的戚少商在朦胧中似听到什么声响,睁开眼来,却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他擦了擦眼角,那湿润的,是自己的泪水吗?刚才究竟是做了什么梦,为什么明明不记得,却感觉如此忧伤?

霹雳堂雷家庄现任当家雷展到达赫连将军大营的时候,才刚刚入夜。他们正巧在附近办事,接到赫连春水的通知,知晓戚少商出事,便马不停蹄赶来。更何况赫连春水在信中还给他们带了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他们自然是走马飞尘,心甘情愿了。

“戚少商,你怎么了?”雷展一撩帐帘,大步流星地走来。

戚少商刚恢复视力,发现不见了顾惜朝,正在怀疑,乍一见故人,心里想到的却是顾惜朝此刻最好不要出来,不然遇上了霹雳堂雷家庄,可就性命难保了。

“听说你受九幽魔功影响,白天看不见东西。霹雳堂的兄弟们听说帮得上忙,就赶来了。”雷展说得热情,倒叫戚少商为方才的心思惭愧起来。

“现在顾惜朝那奸贼即将伏诛,雷家庄大仇得报,你功不可没,兄弟们为你做些事也是应该的。”雷展见戚少商不好意思,便拍了拍他肩道。

“什么?顾惜朝伏诛?”戚少商几乎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雷展奇道:“听说是今天早上投的案,明天就该赴斩了。人不正是你抓住的么?”

“我?”戚少商来不及解释,拔腿冲向赫连春水的大帐,他要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错,是我让他去投案的。他死了,或许就可以保你一命。顾惜朝也没有反对。你该是了解他的,他若不想,没人可以强迫得了他。”赫连春水斥退了帐内其他人,放下手中正在研究的地图,从桌后走出来道。

“可是铁手对晚晴小姐承诺了保他不死。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放他走?”戚少商声量渐大,竟是十分恼怒。

“那是铁手的承诺,与你我何干?”赫连春水轻笑一声。

戚少商踟蹰片刻,声音还是透出心虚:“这……承诺既然存在,就不能说与你我无干。”

“你为什么总是不想杀顾惜朝?”赫连春水并不放过他,戚少商对顾惜朝的手下留情早已让他不满。

“我没有不想,只是不能。”戚少商退了一步,忽然觉得自己这话答得太快,太顺,就像一早给自己找好的盾牌,一到危机时刻就拿出来挡驾,没有一丝诚意。

“戚少商,有时我觉得你真够婆妈的。”赫连春水拿过架子上的银枪,摆弄片刻,忽的一刺,端的英姿飒飒,“就像对红泪。你明明舍不下她,为什么又要放手?你知不知道,我真想一枪扎到你腔子里去。”他银枪一抖,枪尖离戚少商胸口只有寸余。

戚少商只是伸手,轻轻拨开他枪头,头也不回地转身:“我要去找顾惜朝。”

“戚少商,你疯了。”赫连春水摇头,戚少商连对息红泪都不曾这样。

戚少商一手掀起帐帘,回头冷冷抛下一句:“我是疯了。”


●(三十七)
赫连春水愣在原地,片刻,回过神来,跑回桌前铺纸研墨,运笔如飞。他写的是给息红泪的求婚帖。这些年来,虽然戚少商仍是将息红泪一人丢在毁诺城,但赫连春水却以为戚少商的心中至少还是有她的。而只要戚少商心中还有息红泪,他自己便永远没有希望。现如今,他从戚少商眼里却看不到红泪的影子了,戚少商的眼中有躁动,有狂热,有追逐,可却偏偏不是为了红泪。赫连春水写完信,细细折叠起来,塞入信封,心想,这封信我两年前就该写了,因为那时我已猜到,你不会再娶红泪,只是我不知道,你的心意如此坚决。戚少商的眼神、语气,根本如飞蛾扑火一般,无可阻拦。

“报!”一个信使冲进帐来。

“说。”赫连春水眉头一皱。

“刚刚投案的顾惜朝从河间府府衙大牢逃脱。衙门上下,除了安抚使凌大人之外,全部中毒,失去了记忆。”

“哦?”赫连春水这才恍悟,那顾惜朝的算盘打得可妙,戚少商此案最大的难关就是人证确凿,那些个目击者统统失了忆,再由六扇门从旁施力,即便有凌是谦一人的指证也绝定不了罪。而至于为什么独留姓凌的一个,相信是顾惜朝也怀疑他与通辽的密道有关,为了追查而保留的线索吧。顾惜朝此次逃脱,赫连春水虽觉可惜,倒也并不切齿。至少,戚少商能因此脱罪,也不可说是全无好处。他不得不承认,人生,有时候是需要顾惜朝这样的对手的,你越是抓不到,就越想抓,而一旦抓到了,却会感到失落。赫连春水发觉,他渐渐地也明白起戚少商来了。他向帐外大喝:“来人,给我把刚刚出营的一人一骑追回来!”

戚少商回到大营听了顾惜朝的消息,皱眉不语。顾惜朝这一闹,不知又要被扣上多少罪名,纵使他虱子多了不痒,戚少商也还是惴惴不安。

果然,没几日,朝廷下了文书撤销了戚少商的罪名,而顾惜朝却因逃狱升到了以一万两白银悬赏缉拿。

戚少商马不停蹄地自处打探顾惜朝下落,无奈他白天失明,而夜间寻找总是不便,终于要求雷展以雷火阵破除自己的魔功。顾惜朝虽然逃脱,可终究不是由戚少商放脱,所以雷家庄也自然没有理由不救戚少商。

“你可要想清楚,这平地一声雷可不比小孩子家的炮仗烟花,弄不好可是会要了你的命。”雷展命属下布好阵,最后一次告诫戚少商。

“少废话,来吧。”戚少商挺立阵中,虽双目紧闭,却带了无可匹敌的气势。

雷火阵法施展开来,声势惊人。雷展沉着地念着方位,部署便随他语音而动,银盾忽开忽阖。蓦地,晴空中一个霹雳,直劈到几块银盾上,再汇聚成一线引至戚少商身上。戚少商强自支持,直到那电光熄灭,才轰一声倒地。雷展抢到他身前,一探脉象,脸色大变,连忙一掌抵上他胸口。戚少商喉头滚了滚,一口恶血吐出,脸上才有了血色。他眨了眨眼睛,终于感到光亮,而眼前的色彩轮廓也渐渐明晰。

过得几个月,戚少商还没寻到顾惜朝,河间府便又发生了大事。流窜的饥民在此纠集成军,起义暴乱。战起数日,便势如破竹,一举下大半个河间府。赫连春水眉头拧紧,手里的信已被他攒成了纸团。

“什么事?”戚少商见状问道。

“那个凌是谦,也就是为镇压起义而刚封的敉乱大将军,被暴民围困乱石岗,要我派兵解围。”赫连春水一捶桌子,“可这是边关重地,贸然派兵支援,会分散兵力,倘若辽军趁机进犯,便会得不偿失。”

“起义军和被困军队各有多少人马?”戚少商走到赫连春水身旁,接过那封揉皱了的信,展开细读起来。

“被困的有一万,起义军,不明。”赫连春水一掌拍在桌上,满脸焦灼。

“不明?”戚少商见他烦恼,心想自己或可前去一试,“你给我三百精锐,去解乱石岗之围。”

“戚少商,那姓凌的不是与你有旧怨么,你这是何苦?”

“我说了,上次的事还没有证据。况且,我救的不是他一个,是那一万个将士。”况且,如果那单刺杀知府的案子当真与凌是谦有关,戚少商倒想趁此机会再好好接近他调查一番。

赫连春水拗不过他,依言点了三百精锐,随戚少商整装出发。


●(三十八)
那乱石岗由三面山坡环抱成马蹄形,中围一块洼地,只余一面有通路,因那山坡上砂石松软,极易滚落,故而得名。

戚少商带三百精兵赶到乱石岗,只见山门处有人正在突围,双方一片混战。一方是甲胄齐备的正规军,一方是布衣草履的杂牌军。却见那久经沙场的将士一个个灰头土脸,蓬头垢面,显是被围多时饥饿困顿而又焦虑绝望。起义军尽管都是些散兵游勇,却意外地整齐划一,进退得法。戚少商也曾在连云寨带过兵,一看便知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才能使这临时的军队发挥如此威力。

他所率人马甚少,若径直冲入混战,便是泥牛入海,对战局没有丝毫裨益。好歹他在连云寨也遍历大小战役,经验告诉他,敌方地势越是有利,防备便会越松懈。他也想起《七略》中曾道,精兵宜出奇制胜,冲夺高地,以取先机。当下领了三百将士,从左侧山坡匿迹而上。

众人行动隐秘,待被发现,已是近得坡顶了。顶上大大小小石块砸来,垒鼓声震天。所幸这三百人都是精兵悍将,那石块对他们的杀伤并不算大。戚少商带着几人冒着石雨冲上坡顶,舞起逆水寒阻住推石之人,给后继开路。

那起义军不过是些种庄稼的汉子,何曾见过戚少商这般凌厉的剑法,自然毫无招架之力,戚少商心底里也不愿伤他们,见他们被剑风逼退也不再为难。他原本有些担心,万一对方屯扎重兵,冲坡之举就是自投罗网。幸好,对方守将不多,双方战得片刻,戚少商一行便冲破了防线,似乎是对方有意放行。

戚少商领着众人急奔下坡,心中一个念头,突然在脑中嗡的一响。他突然刹住步子,使个千金坠止住冲势,回头朝坡顶望去。果然,一个朦胧的身影负手立在夕阳的余晖中,轮廓镶了一圈落日的金光,袍袖吃饱了劲风猎猎鼓动,戚少商虽看不清他面貌,却觉得那人也正是在看着自己。心中一震,莫非?只是那人多日来杳无音讯,怎么此时此刻会身在此地?

戚少商停得这么一停,身边将士便都已超到他前头去了,眼下情势紧急,也顾不得多做观望,他一面掉头直追大部队,一面在心中肯定。是他,不会有错。

“公子,放了他进去,会不会坏了我们的事?”一个中年汉子对那立在夕阳里的青年说道。

“无妨。”青年的嘴角泛起笑意,扬手止住那人继续说下去,宽大的青色袖管迎风招展,“我早就想一睹连云寨大当家领兵打仗的风采了。”

那边厢,营中。凌是谦听到赫连大营来了援兵,欣喜万分地迎出帐去,发现来的是戚少商,且身后只有三百人马,脸色顿时阴了那么一阴。随即,他缓过神来,热络地叫道:“戚兄,上次小弟职责所在,多有得罪,还请戚兄莫怪。”说罢一揖到地,将戚少商请进帐来,眉宇间竟是十二万分的诚恳。若不是戚少商见识过顾惜朝的手段,怕是真要深信他与此事无关了。

可他还是一手扶他起来,尽量不透出情绪地道:“公事公办,我不怪你。”

凌是谦抬起头,满眼希冀望着他:“赫连将军是否派戚兄做先锋,后头还有大军未到?”

“不,只有我们三百人。”戚少商斩钉截铁的回答扑灭了他所有希望。

凌是谦眼中一黯,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有风窜入帐来,将案上的书翻得刷刷直响,镇纸就在一旁,可没人动手。半晌,风歇书息。凌是谦忽然起身,眼中却换了种狠绝坚毅的神色,快步走到帐外喝道:“传令,今日收兵!”站在门口回过头来,对着戚少商惨然一笑:“既然天不我助,那生死决战就定在明日。只是戚兄这回怕是要受小弟拖累了。”

戚少商见他身临绝境却并不仓皇,甚至有几分慷慨赴死的悲壮,心下也不觉欣赏起来,安慰他道:“未必没有希望,你先把具体情况说来听听,我们再谋划突围也不迟。”

凌是谦点了点头,却没有一点期盼,步履沉重地走到桌前,展开地形图,手指在图上比了一个大圈:“这四面,是起义军的包围。”

“四面都围住了?分布如何?”戚少商俯身细看那图,山川河岳,整个河间府地形尽收眼底。

“似乎很平均。”凌是谦沉吟道。

“平均?他们共有多少人?”戚少商大感意外,如果起义军当真人多势众,为何双方还要僵持这么些天。

“确切的并不清楚。应该有两万以上。”凌是谦回忆这几日来的战局,不由得皱眉道,“他们总是出其不意地突袭,又仗着熟悉地形,到处流窜,我们从未正面交锋。敉乱大军原有两万,现在只剩下一半,而且都是伤兵残将,更麻烦的是,我们的粮草支撑不了多少天了。”

“突围一事只求速战速决,越是拖延,军心越散。”戚少商想起先前在连云寨时也曾遇到过被辽兵围困的窘况,有感而发。

“我们四面都试过,可是每个地方都有重兵严守,竟似没有破绽。”凌是谦疑惑道,“兵家讲究虚实、奇正,而这四面似乎全是‘实’,没有一处‘虚’。”

“不可能。如果他们兵力如此充沛,为何不大举围剿,而要苦苦围上这许多天?”戚少商直觉感到这其中大有文章。

“这样可以少损兵力,以逸待劳。”

戚少商想起夕阳里那个人影,愁眉道:“恰恰相反,我猜得不错的话,那带兵之人,倘能速战速决便决不会多拖一天,除非……”

“除非什么?”凌是谦也跟着疑惑起来。

“除非他们兵力不足,才要用包围的法子拖垮敉乱大军。”这是戚少商在《七略》中见过的战法,看如今形式,指挥的不是那人又会是谁?怎么几日不见,就又要势不两立了。

“不可能,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只有数倍于敌军,才可用围困之计。若兵力本就不足,这么一围岂不更加分散,古往今来从没有过这种先例。况且,我几次突围并没有见他们露出破绽。如果真有人会用这种法子,那个人简直是个疯子。”

戚少商听到这话,摇头笑了笑,脸上显出一些得意,讲话的语调都上扬起来:“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你说那人是……”凌是谦见到戚少商的神态,脑中想起了在府衙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青衫书生。

戚少商郑重地吐出三个子:“顾、惜、朝。”


●(三十九)
顾惜朝爱剑走偏锋,兵行险着,与那兢兢业业正统出身的凌是谦自是大不相同。戚少商看过他的兵书《七略》,书中所载均是至奇至险的法子,稍有差池便会全军覆没。戚少商曾问过他,如此战法,上阵有几成胜算。顾惜朝答,那要看带兵的人有多少信心,十成信心便是十成把握。而当今世上,除了他顾惜朝,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敢把如此险招用得胸有成竹了。

凌是谦恍然大悟道:“是了,他先前多番奇袭,避开正面交锋,正是为了隐藏兵力不足的真相,让我不敢分散兵力突围。现下地势又对他有利,在山上投石射箭,便可以少敌多。我军人马众多,翻跃山坡行动缓慢,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调兵支援。其实我们每次突围他们都是全员来战,而在我看来,竟如四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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