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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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注意操纵杆……”
小唐的声音就在我耳边,被风声吹得不甚清晰。
我心里默念一二三,猛地眼睛大睁。
啊,我们真的正在天上飞翔!
视线尽头处的青山碧水间,早晨的薄雾仿佛还未散去,隐隐约约可看到一方方黄绿相间的稻田,格子图案般可爱。
我的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衣裤都膨胀着,裸露的脸颊、手臂上,细小的绒毛被吹得顺顺地紧贴在皮肤上,略微转动有点僵硬的脖子,就看到他放大的笑容,他身后映着蓝天的五彩伞翼。
在翱翔中,他突然向我大喊:
“我——好——快——乐——你——呢——”
我一愣,立刻跟着喊:
“我——也——很——快——乐——”
他无忧无虑地放声大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转向前方无垠的天地:
“看——世——界——是——我——们——的——”
扑面而来新鲜的空气、自由的风、包容一切的澄澈天空,我和他的肩膀紧挨在一起。
刹那间所有畏惧和烦恼似乎都消失无踪,同声放肆地呼喊和狂笑,前所未有的开怀。
“NND,两个疯子,竟然飞了这么久,今天冠军属你们啦!”
老早就降落了的柳生跑过来,把覆盖在我们身上巨大伞翼掀起一角,看着仍在傻笑的两人,翻了个白眼。
恋恋不舍地坐了几分钟,我们的牵伞员和其他俱乐部工作人员都过来收拾器材时,小唐才撑着我的肩,先站了起来,然后伸手向我:
“起来吧。”
我点头,把手给他,借力弹身而起,这才感觉手脚发软,脸部肌肉也酸酸的,连嗓子都有点哑,但仍忍不住抬头望天——真没想到,滑翔感觉如此美妙。此时,小唐也做了和我同样的举动,我们对视一眼,忍不住又笑出来。
还有更没想到的,是柳生回去后在报纸的生活版面又发了个整版的特稿,用的就是这次滑翔时积累的素材。
难怪他把活动搞这么大,我在校对时看到文中多次提及滑翔俱乐部,顿时恍然大悟。
集体滑翔是柳生牵的线,我们都交了费用,但他自己肯定是免费的,而且要想在报纸上发这篇作用无疑是推介滑翔活动的东西,俱乐部还得另外给他点好处吧?文章图文并茂,内容充实,又写得相当巧妙,只要不是明着做硬广告,报社还是把它计作个人作品,算奖金的。
一举三得,柳生面上看着大喇喇,其实很聪明。
继续校对,我突然又看到一段——
刚刚尝试了双人滑翔伞运动的唐先生对记者说:“古人身无彩凤双飞翼的遗憾,现在我们完全能够在休闲活动中实现了!”他还兴奋地表示,想对所有年轻人说一句话,在空中一起翱翔是非常惬意的,爱她,就带她去飞翔吧!
呆呆看着这几行字,我的心竟不由自主狂跳起来。
第11章
三个月的校对组生活结束后,我终于和另一位新人一起正式分配到记者部,顶头上司还是面色冷淡的陈主任:
“你们先做一段时间的机动记者吧,暂时不分什么固定的线,平时自己看看跑跑,过两月我再调整。”仍然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尽快脱掉学生气,多多学习,好好做事,不要叫领导失望。”
最后这句,我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从陈主任处出来,坐到安排给我的位置上。
一台半新不旧的电脑和一些稿纸、笔记本、文具放在桌面,办公楼门口一整面墙上密密麻麻的员工信箱中,也有一个被贴上了“张健”两字,我的记者生涯就此拉开帷幕。
我确实想努力出点成绩,“不要叫领导失望”,也对得起父母的付出,但狂跑了两个月,黑瘦了一大圈,发了N篇豆腐块,还多数是热线电话里找来的线索,简直跟实习时差不多。无名的小记者,每每跑去采访一些单位时,人家一听是说投诉的问题,还得给你点气受。
天气渐渐寒冷,我的心也慢慢凉了下来。
又一个普通的早晨,我低着头从报社公告栏的记者发稿排行榜前匆匆走过,差点撞到一个人,抬头看时,却是小唐,拿着两个食堂的包子,嘴里还叼着半个。
“早,吃早餐了吗?”
随即伸出手,把早点分我一半,动作极其自然。
我晕乎乎地接过了包子。
“对了,你怎么晒成黑炭了,以前还跟柳生说你白得跟女孩子似的……呵呵,看来工作很努力啊。”
一句话把我拉回烦恼现实。
“努力有P用,”我放到嘴边的包子顿时吃不下去,低声骂出来,“我就不是做记者的料。”
“怎么了?工作不顺利?”他一怔,随即了然地安慰,“慢慢来,新人没必要对自己太苛刻,总会有个适应过程啊。”
“可我……”我垂下头,想起每次把稿交给陈主任时,都几乎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尽管老陈面上表情一向不多,但我总觉得,对于我,这个连续两月在记者发稿量排行中位于末座的新人,他会不会心里下一句判词:果然是靠关系进来的,能力一般,意料中事啊。
突然,小唐轻轻揉一揉我的前发。
不等我躲开,他的手已缩了回去。
“傻!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别钻牛角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自己别想太多,也别管人家说什么想什么,我相信你能行!”
这人笑容仍如晨光般明朗,仿佛在他眼里事上永无难事。
我极力收敛心神,才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低头说了声“谢谢”。全身的感觉都好象失灵,只剩下前额上那一小块,被他手指拂过的地方,触感无比敏锐。
走进办公楼,习惯性地打开自己名下那只信箱。
里面有封信。
我边咬着小唐给的包子边撕开了信封。
“张记者:
我是一个来自边远山区的打工妹,在食品厂做工,这里卫生叉得很,煮的饭是南瓜饭,夹生不能吃,梗得我们经常胆子疼,周围是猪栏,奥气连天,比我们家乡的相叉的很远……打工不安时发钱,住的宿舍是仓库,热天热死人,冷天冷死人……治安不好,男女主一起,很怕人。我在报纸上看到你接热线电话帮人投诉,我没有电话,只好写信了,望你们帮我们一个忙,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我们离家远,没有亲人,帮帮我们巴!!!!”
错字连篇,笔画潦草稚气,没有署名,只留了个某某食品厂的含糊地址。
但那两句反复的“求求你们了”和一连串大惊叹号,让人感觉到写信人的迫切渴望。
打工妹的悲惨遭遇、猪栏边的食品厂、女工的人权倍受侵犯……等等几个主题概念在脑海中闪过,我决定到信上说的厂址去看看。
环境确实如意料之中一样恶劣,在城市外围的偏僻地带,这个食品“厂”主要是制作一些蜜饯类产品的,其实只能称得上是个大作坊,连个正式厂区围墙都没有,主要的“厂房”就是几大片旧仓库,周围就是农家,确实猪栏处处。
我穿着旧衣,松垮的黑裤上沾着些泥,灰头土脸,跟一般打工仔差不多的样子,强作镇定,晃进厂里。
居然没碰到任何保安或者门卫。
我挨近某个仓库,从窗口往里一张望,上百名男女工人排排坐在地上低头削菠萝,人挨人,果挨果,垃圾满地铺,我甚至能看到坐在靠近窗边打工妹红肿的手和指头上的累累伤口。除了两个窗户,闷热的仓库里没有任何通风和降温设备。再转到仓库门口,一个个油罐似的大铁筒装满处理好的水果正运上货车,车上的工人看到有个筒里果块太满,神情自然地伸出脚,往筒里用力踩蹬了几下,压平了。
我看着他脚上穿着的大胶靴,沾了一鞋面鞋底的泥灰混着果肉渣,胃里一阵难受。
“你干什么的?怎么进来的?”
继续在仓库外转悠,正犹豫着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找个打工妹来问问,谁给报社写过投诉信,但这里人人沉默干活,每个仓库里都手脚不停的样子,我突然走进去问话,无疑太扎眼。
突然,有两个男人把我拦下,大声喝问。
“我……找人,找我朋友阿丽。”我瑟瑟缩缩地回答,心里也确实打鼓。
“阿丽啊,生果部的吧,那边。”其中一个男人不在意地说。
居然蒙混过关——看来,阿丽真是个大众名字,或者,说阿红阿娟也一样。
“滚滚滚,搞什么搞,这里不许找朋友!”另一个却恶狠狠地推搡着我,“不滚找人打死你!”
眼看又有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向这边走来,我连声答应,不敢多留,一溜烟跑出了厂区。
陈主任看了我的新闻稿,略为沉吟,放在桌上:
“这样写太浪费。”
“浪费?”我把所有素材都写进去了,很丰富的内容啊。
“做个连续报道吧。第一篇,把你收到的信登出来,寻找那个没署名的打工妹,而且呼吁所有类似遭遇的打工妹都和我们联系,写得煽情点。”他的手指轻轻敲着稿纸,语气不紧不慢,“第二篇,你再写暗访食品厂,但仍然找不到打工妹,留个悬念——而在这篇发出的同时,你会接到更多打工妹的投诉,选几个有特点的个案继续发,争取把这组报道影响力搞大。然后,如果那食品厂有反应更好,再跟进,除了工人的权益问题,还可以另写它的产品质量问题,查查它的蜜饯都卖到哪里去了。哦,如果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找个同事合作。”
老陈把稿子还给我,微微一笑:
“运气不错,这线索,能让你一炮打响。”
第12章
姜是老的辣。
《打工妹,你在哪里》见报的当天,报社的热线电话几乎成了打工妹专线,柳生第一时间跑来恭喜我抓到了好新闻,我于是顺水推舟,笑着邀请他和我一起做接下来的报道。
一天里,我们接连不断地采访了一批有不同遭遇的外地打工妹,按柳生的意思,最好趁热打铁,连夜赶出第二篇。晚上,我和柳生正在记者部边吃盒饭边整理白天的采访素材,突然接到办公楼大堂门卫的电话,说是有个女孩拿着今天的报纸来找“张健记者”。
“特地拿着报纸来啊,说不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一个,如果是的话,后天的材料也有着落了!”柳生笑着对我说,“你接待吧,刚才整理的那些我先写着。”
不一会儿,一名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孩自门口怯生生地进来,打扮颇为靓丽,乍眼看去倒是名美女。
“请问,张……张记者在吗?”她的话里有明显的外地口音。
“我是。”我站起来,微笑地说,“请到这边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在我的引导下坐进采访室,偷偷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我,似乎有点迷惑。
“怎么了?”我给她倒了杯水。
“我以为……我没想到,你看起来好年轻,不象大记者……”她垂下头,小巧的脸庞掩在头发的阴影下。
我有点尴尬,便把目光投向她手里的报纸:
“你是为今天的报道找我吗?”
“是的。”
她小声地说,停顿片刻之后,抬头,用手拨开脸颊边的头发。
肿起的左眼几乎不能睁开,大片乌青在白晰的脸庞上显得触目惊心,完全破坏她的美丽。
“虽然我不是那个给你写信的打工妹,但是看了报纸上登的文章,我觉得,我也是你们要找的人。”
她告诉我,她叫小美,今年20岁,几年前从外地来本城打工,现在是某大酒店桑拿中心的按摩技师。
“前两天,因为我不肯给客人……提供特殊服务,所以被打……还被……现在酒店还扣着我的证件和押金,要我写保证书,保证不告那个客人,”小美开始哭,“张记者,你们帮帮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我的头顿时炸开,忙去找来面纸递给她:
“别急,我们会帮你……慢慢说。”
在小美断断续续叙述中,我大致理清了事情经过。
小美在桑拿中心是做专业按摩的,没想到前两天有个男客向她提出性服务的要求,被小美再三拒绝后恼羞成怒,当场把小美打晕。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强暴了,而且该男客人已离开。浑身疼痛的她挣扎起来跑到酒店保安部投诉,却遭到主管的冷嘲热讽,她想报警,已经打了110却被主管按掉,酒店方面不仅拒绝向她透露男客人的资料,并且保安们还不准许她打电话,也不准离开酒店上医院,一直把她关在办公室,逼她按主管授意写一份“事发经过”的材料和保证不会闹事的声明。直到身心俱疲的小美被迫写下他们要的东西后,才得以脱身,但押在酒店的身份证、技师资格证件和两千元工作保证金却至今无法取回——她再也不敢回到那个恐怖记忆的地方。
今天,躲在家里的养伤的小美无意中看到了同住的朋友买的报纸,思前想后,终于鼓起勇气来寻求帮助。
“你……你有证据证明……他,呃,强暴你吗?”对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问出这个问题,我也是脸上发烫,舌头都有点短。
“没有……我一回家就洗了……”
“那……那样,很难告他的……没有证据,而且……”
“而且什么?我知道,别人都认为做按摩的就等于是做那个……但我真的不是,我是正式学过技术有资格证的,我一直都是做正规服务的,他们凭什么这么欺侮我……”小美情绪越来越激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说这个意思!”我几乎语无伦次了,想了想,手忙脚乱地又递上纸巾。
突然间,身边亮光一闪而过。
小美吃了一惊,愣在那里。
我回头,看见柳生手持相机走过来。
“这位小姐你放心,我们明天就到酒店去采访,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现在你方便让我拍点照片吗?这个照片我们会刊登报纸上,不过你放心,你的五官我们会做技术处理,主要是证明你的伤势。”柳生语气温柔地对小美说。
小美犹豫地看看我,我也只得看向柳生,柳生又说:
“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想告那个男人,就一定要有证据,这些照片也是可以作为证据的,刊登出去之后,也可以增强对酒店的舆论压力。等新闻见报后,我们再帮你联系律师,说不定,会有律师事务所免费为你提供法律援助的,这方面有很多先例。”
“可是……你们一定要把我的样子遮起来啊,我怕传出去……”
“放心,一定会的。”
柳生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笑脸,再次举起相机。
等我把小美送出报社大门后回来,迎面是柳生兴奋的脸:
“这次可真是抓到猛料了!”
第二天,小美把我们带到酒店门口后就再不肯进去,宁愿独自在门外等候。
柳生和我进去,亮出记者证件,要求找酒店大堂经理和保安部主管。
经理态度还不错,笑容可掬地说桑拿中心的技师并不是酒店员工,她们和客人之间发生纠纷,酒店只能居中调停。保安部主管是个魁梧的大汉,一听我们表明来意就冷哼一声“胡闹”,而且嘴里不太干净地说那女的不过是和客人谈不拢价钱,事后反悔想敲人家一笔云云。
唯一相同的反应是,他们都断然拒绝我们提出看看小美当天写过的“材料”内容的要求,并且对该男客人的资料也守口如瓶。
接着我们又去找小美的“同事”了解情况,那些桑拿中心的女孩却一个个都讳莫如深。
当我们几乎是一无所获地走出酒店后,我讷讷地对等了半天的小美说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