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1042-第1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呵?总司令!”小鬼和那个 年长战士都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这个谁也看不出是总司令的人。
“谁的马不能骑呀!”朱德笑着说。
人们把小鬼从马背上接下来。那个干部背上他走到村子里面去了。小鬼不断地回过头来 望着总司令,眼里含着两汪泪水。
又行了十余里,山沟越来越窄,天色更加阴暗,随着一阵阵冷风,飘飘洒洒地下起细雨 来。这时大家都已饥肠辘辘,那匹黑马也时不时地停下来,觅食路边的枯草。袁国平看见总 司令有些倦意,就乘势建议稍许歇一下,吃点干粮再走。朱德点了点头,就朝山坡上几户人 家走去。
袁国平本想给总司令找一间稍许干净点的房子,用眼一撒,附近三五家全是又黑又矮的 茅屋,不是用玉米秆就是用竹批子编成的小门。他看见一个人正在门边劈柴,就走了过去。 哪知走到屋门口,却忽然不见了。一连喊了两声“老乡”,也没人应,心想,一定是老乡害 怕躲起来了,就向屋后找去。
这里朱德推开粗糙的竹批子编成的小门一看,贵州人民惊人的贫困再一次把他惊呆住 了。在熏黑的四壁之内,只有一个用树枝和绳子绑成的小床,床上堆着一些柴草,墙角里用 几块石头架着一只铁锅,另一个墙角里堆着一个水瓮,几个破瓦罐和几个粗碗,地下还有一 个用树墩做成的座子,此外便什么也没有了,真是所谓四壁萧然。朱德踏进屋里,在那个小 树墩上坐下。不一时,袁国平领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人面呈菜色,身上穿的 与其说是衣服,还不如说是些破布筋筋,勉强挂在身上而已。袁国平笑着对朱德说:“他果然是害怕,在竹林里躲起来了;我在外面喊,我们是红军,是干人的队伍,他这 才试试探探地走了出来。他是苗族,不过可以讲汉话。”
“我当是猴子兵抓人呢!”那个苗族青年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
朱德笑着说:“多麻烦你们了。我们就是烧点水喝,吃点干粮就走。”
那位青年连声答应,往锅里添上水,烧起火来。
这时,忽听床上哼了一声,床上的柴草索索地抖动起来。原来屋子里光线很暗,朱德进 来时只看到床上堆着柴草,现在仔细一看,才看出是一个老人把身子埋在柴草里。朱德忙问:“这是谁呀?”
“是我阿爸。”那个青年说,“他又犯病了。”
“是打摆子吧?”
“是嘞。”
“这种病,我知道。”朱德说,“冷起来冷得要命。你给他盖上被子嘛!”
那青年指了指床上的草,苦笑着说:“那就是我们的被子。”
朱德细看,才看出那是插秧剩下来的秧苗,用细麻绳扎成的草帘子。因为它比较柔软, 当地人把它叫做了“秧被”。这里的穷苦人就是这样过冬的。现在这样的“秧被”,怎么能 抵挡剧烈的寒冷呢!朱德望着这索索抖动的枯草,心中一阵难过,就对袁国平说:“快让小崔把我那块军毯拿来!”
不一时,小崔拿来一块灰色军毯,朱德轻轻揭去秧被,给老人盖上毯子,又压上了秧 被。那位烧火的青年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连声说:“官长,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病人盖上了毯子,安静了许多,朱德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忽然,他看见灶火上方的墙 上有一个木橛子,一条细麻绳拴着一块黑乌谮的东西。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是什么,就问:“那里挂的是啥子呀?”
“盐巴。”那个青年说。
“盐巴?”朱德显得很惊奇,“怎么那么黑呀?”
“我们干人连这个还没得吃咧!”
青年随后说,这里盐分三种:有钱人家吃白色的,中等人家吃褐色的,干人能吃上点黑 盐巴就不错了。听到这里,朱德又问:“为啥子要拴条绳子挂在那里?”
“我们怕吃完哪!”那个青年说,“我们只在做菜时候蘸一蘸就赶快拿出来了。”
朱德沉重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贵州的穷汉自称干人,真是被剥削得干干净净,啥子也没有了。”
他感情沉重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笔记本,拔出一支铅笔,将这些难忘的情景记录下来。 随后又问那个青年:“你是靠种自己的土地,还是给人家帮工?”
“我哪里有自己的地哟!”他苦笑说,“阿爸种了几亩租地,我是在山下给绅粮家帮 工。”他们这里把地主叫做“绅粮”。
朱德问他一年能挣多少工钱,他叹了口气,伸出三个指头,说:“我给他家干了五年活,总共给了我三千个铜板。”“三千个铜板?”朱德在心里盘算 了一阵,吃惊地说,“那才合二十七块多钱嘛!五五二十五,一年才合五块钱!”
青年只有咧着嘴苦笑。
朱德看见他这副苦笑,不知怎地,比看见他的哭还要难受。他的铅笔哆哆嗦嗦地在小本 上写下几行笔记。
锅里的水已经开了。青年用他家的粗碗舀了几碗开水,恭恭敬敬地端到每个人面前。小 崔解开干粮袋哗哗啦啦倒出了一碗炒黄豆。朱德给青年抓了一大把,然后一边吃,一边喝着 开水。随后又问起他家里的情况,才知他的阿妈死了不久,现在就剩下他父子三个,他的弟 弟出去砍柴去了。
正谈话间,只听床上的老人哼了一声,翻了一个身,秧被滚落下来,接着把军毯也推开 了。朱德一看,被头上露出一张枯瘦的老人的脸,额头上蒙着一层虚汗,知道他又热上来 了。青年忙从绳子上拽下一块破布,给老人擦了擦汗。老人渐渐地睁开眼睛,望望屋里的 人,望望自己盖着的毯子,露出惶惑不解的神情。儿子在他耳边用苗语咕噜了好大一阵,他 的脸色开朗起来,用手支着床沿挣扎着坐起,眼睛里流露出深深感激的神情,激动地用苗语 说着什么。青年见朱德听不懂,就翻译道:“阿爸说,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象你们这样好的军队,你们一来这就好了,这就好了。还 说,他不知道你们来,他躺在那里太失礼了。”
“老人家,你是病人嘛!”朱德笑着说,一面示意小崔给老人端水。小崔舀了一碗水给 老人端过去。
老人双手接过水,一面喝一面说,说到激动处,呜呜咽咽,大颗的眼泪竟滚到水碗里 了……
朱德问他说的什么,青年又翻译道:“阿爸说,他给绅粮家帮了三十六年工,摔了一个碗也要扣钱,磕了一个罐罐也要扣 钱,临了一算帐,还欠了绅粮的钱。到现在落了一身病,连个打鸟的泥巴都没得。他今天真 是碰到了天底下顶好顶好的人了!”
朱德正在安慰老人,只听门外“扑通”响了一声。小崔推开竹门,见门外一个半大小 子,刚把一大捆柴撂到地上。他约有十五六岁,戴着一顶破草帽,披着一领棕蓑衣,光着两 只脚板,手里还拿着一把柴刀。他虽然个头不高,但生得十分强健,两个乌黑有神的眼珠, 正嘀溜乱转,打量着屋子里的生人。
“你干么这时候才回?”老人瞪着眼睛,有点凶狠地问。
“我跟过路的红军说话了。”小鬼用苗语回答。“你不要扯谎!”老人说,“你再不好 好干活,我就不要你了。”
“不要就不要吧。”小鬼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阿爸,我对你说,你不要再骂我了, 我要当红军去了。”
“什么?你要当红军?”
“是嘞,那几个红军跟我讲,红军是干人的队伍,我也要给干人打天下去。刚才有几个 放牛的,把牛一拴,就跟红军走了……”
这段父子对话用的见苗语,朱德听不懂,正要问个明白,披棕蓑衣的小鬼已经凑到朱德 身边,蹲下身子,仰起脸儿用汉语求告说:“老伯伯,我叫扬各,你给我上一个名字,我就跟你走吧!”
“噢,原来你要参军!”朱德微笑着,捏了捏他那圆圆的脸蛋,说,“这可要你老子同 意啰!”
小鬼马上用哀求的眼光,望望父亲,又望望哥哥。青年同老人咕噜了好一阵,老人终于 点了点头。青年又用汉语说:“阿爸讲,在家也是受苦,就由他去吧!”
看见阿爸答应,小鬼高兴得几乎跳起来。朱德看他穿得过于破烂,两只脚板还光着,就 让小崔给他找一件旧军衣换上,小崔又从自己背包上抽出一双草鞋,小鬼高高兴兴地穿上, 一开门,把他那件用以挡风御寒的棕蓑衣远远一丢,就说:“咱们走吧!”
“你好歹吃了饭走呵!”哥哥说。
“不,到队伍上吃去!”
朱德立起身来,向老人告别。老人挣扎着下了地,用双手拉着朱德的手,流着泪说:“我把儿子托付给你了,你就带他走吧!”
“老人家,你就放心吧!”朱德说。
看来小鬼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迎接一个新的世界。并没有人吩咐,他已经推开门,蹿出门 外,在大树上解下那匹黑马,立刻牵着走到前面去了。
这时,暮色渐浓,晚雾又起,一行人跋涉在白茫茫的半山间,不到一刻工夫,已经看不 到他们的踪迹。
黄金书屋 youth整理校对
转载请保留,谢谢!
地球的红飘带 (十八)
中央纵队在转进途中,住在一个并不显眼的村庄,名字倒很奇特,叫“鸡鸣三省”。意 思是这里一声鸡啼,黔滇川三省都听到了。它坐落在一座矮矮的山下,村前是一湾清浅的溪 流。这里虽有桃花源般的境界,却实在穷困而又荒凉。那低矮发黑的茅屋,一个比一个破 陋。也许正因为它无盛景可述,才故意取了这样一个声势赫赫的名字。
几位党和红军的领导人,在这里商量了一番。既然长江前线重兵猬集,一时难渡;滇军 前来堵截,也还未到眼前;索性就在云南边界的扎西一带休整几天,观势待机。
会议结束后,毛泽东把周恩来请到自己住的房间里。所谓房间,当然也就是那又低又黑 的茅屋,刚刚能站起身子。过去每到一地,多半是警卫员取下门板来搭一个铺,临走又上好 门板。这里用不着了,因为门上没有门板,只有玉米秸或是竹批子编就的门,只好将稻草铺 在地上。地图就更是无法悬挂。毛泽东把周恩来让到地铺上,挥挥手,让警卫员退出去,然 后悄声而郑重地说:“恩来,昨天洛甫同志说,博古现在威信不行了,也难以工作,是否改换一下领导。你 看如何?”
恩来一听,是这样一个重大问题,粗浓的黑眉皱了一皱,沉吟了一会儿说:“既然提出来了,我看也可以考虑。”
“那么,有谁来担任这个总书记呢?”
周恩来并不迟疑,郑重而充满热诚地说:“毛主席,那自然是由你来当最为合适。”
“不,”毛泽东笑着说,“我看还是让洛甫来当一个时期。”
周恩来笑着说:“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好了。”毛泽东的语气里带有某种坚决的意味,“还是让洛甫当一段,这 样对团结有利。恩来,你是不是给大家做点工作?”
周恩来点点头,说:“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那就这样吧。下次会议上正式讨论一下。”
毛泽东送周恩来出了小屋,小兴国正牵着两匹马在路上等候,周恩来回头摆了摆手,就 翻身上马回军委纵队去了。
这时,警卫员小吴跑来说,刚才在大路边看见休养连过去了,董老、徐老和谢老他们也 过去了,就是没见贺子珍。最后说:“我到路上看看吧,也许她掉队了。”
贺子珍从江西出发时,已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加上还有点肺病,身体比以前孱弱多了。 这是毛泽东相当挂心和忧烦的事。经小吴一提,他立刻想到,在遵义与贺子珍相见时,她的 肚子已经很大了;贵州三天两头落雨,走这样的山路,岂有不吃力的,她很可能是掉队了。 想到这里,就说:“小吴,那咱们就一起去路上看看。”
说着,小吴在前,毛泽东在后,就跨上了村前的大路。大路上,早晨下了一阵雨,虽说 停了,路上仍很泥泞。一路上,满眼的红泥窝窝里,到处是红军战士被粘掉的鞋子。有的是 布鞋,有的是断了带子的草鞋。这种红泥粘度很大,简直象鬼似地拖得你拉不开脚步,一直 到留下你的鞋子为止。单看看这些留下的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也就可以看出战士的艰辛 了。毛泽东一路走一路想,贺子珍走这样的路该多么艰难!
小吴领着毛泽东尽可能地找干路走,有时就干脆走在草地上。路上大部队已经过去,只 有零零星星的掉队人员在急匆匆地赶路。他们走出两三里路,还不见贺子珍的影子。小吴劝 毛泽东先回去,他装作没有听见,只是闷着头迈着大步。眼前来到一个陡坡,一条曲曲折折 的小路落到深深的谷底去了。他们停住脚步,向下张望了一回,还是不见人影。这时已是下 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刚刚露了露脸的夕阳,也快要落山。毛泽东不禁忧烦起来,就取出一根 纸烟燃上,仍然不住地张望。还是小吴眼尖,看见从山谷深处的树丛里走出两个人来,在夕 阳淡档的金晖里,踏上了一个小小的板桥。等这两个人过了木桥,他已经兴奋地嚷起来:“来了来了,是贺子珍!”
毛泽东眯细着眼仔细一望,那个瘦瘦的高高的身影果然象贺子珍,另一个矮矮的个子却 不知道是谁。不一时,两人已经上了陡坡。可以看出,贺子珍爬得非常吃力,那个人赶上来 搀扶着她,两个人走得慢腾腾的。一见这情形,小吴三脚两步地往坡下赶,毛泽东也跟着往 坡下走。
毛泽东走到半山坡,贺子珍已经远远地望着他高兴地笑了。笑容里似乎含着一点羞涩, 或者是感觉掉了队不好意思,不然就是自以为她那大肚子显得不雅。她本来是一个身材十分 苗条的秀丽的女子,在人前,她往往一看到自己的肚子就觉得难堪。
毛泽东这时也清楚看到,搀扶贺子珍的是机灵乖巧的刘英,就首先笑着向她打招呼道:“刘英,你怎么碰到子珍了?”
“快谢谢我吧,”刘英笑着说,“我今天正好当收容队,就给你收容来了!”
“我是得谢谢你,”毛泽东笑着说,“你一下子就给我收容了两个人哪!”
贺子珍的脸红了一红,更为羞涩了。
毛泽东又望了望贺子珍。她两只布鞋上都是厚厚的红泥,裤管上也是红泥点子,从膝盖 上看,还似乎滑倒过。毛泽东看了这些,很是心疼,在人前又不好太露,就急忙从她身上取 下米袋,一面说:“子珍,看把你累成什么样儿了?”
“我倒不觉得怎么样。”贺子珍一笑,“我好久不见到刘英姐姐了,只顾跟她说话,要 不还不会掉队呢!”
说过,那张在红星军帽下秀丽的脸,又露出温和的笑容,好象并不以为苦的样子。
小吴从毛泽东手里接过米袋,背在身上,又搀着贺子珍,一行人朝坡上慢慢爬去。
上到坡顶,刘英就挥挥手赶路去了;一面回过头说:“子珍,你今天就住下吧,别回去 了,我跟他们说一声。”
说过,一溜烟往西南去了。
小吴把贺子珍领进那间简陋的茅屋,叫她在地铺上坐了。毛泽东看了看她那双泥脚和动 作吃力的样子,心里很是怜惜,叫她赶快把鞋子脱下来,用被子捂上,又说:“子珍,这次可真苦了你了!”
“这倒没有什么。就是再呆些时候可怎么办?”
她说的“再呆些时候”,自然指的是孩子出生,说到这里她脸上充满了愁容。
“还得多长时间?”
“这谁说得准呢!按月数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