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冬季-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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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ssica瞥了他的脚一眼，说：〃进屋里去好不好？你早上药吃了麽？〃
齐欢缓缓地跳下来，因为手臂伤後无力，落地时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Jessica紧张地扶住他，齐欢笑著安慰她：〃我没事，不要担心。〃
Jessica心中叹息，随即脸上若无其事地一笑，说：〃我饿了，陪我喝下午茶，我买了合你口味的cheers蛋糕。〃
齐欢顺从地随她进屋，坐到那张方形的原木餐桌旁。
看著他苍白失色的脸庞，Jessica不由黯然，以前的Neil虽然也安静，骨子里却是活泼的，哪像现在这般消沈，跟他说十句话，也得不到三句回应，但是却顺从，这种无声的妥协，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绝望的气息。
站起来，从包里取出那个风铃，挂在落地玻璃上，〃好看麽？这可是店主的宝贝，我买下来的时候，她似乎还有一点不舍呢！〃
齐欢抬头看了看，淡淡地说：〃好看，谢谢。〃
〃不客气，〃Jessica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这里也算我的家，这房子当初还是我帮你挑选的。〃
齐欢点头，嘴角始终噙著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
Jessica给他倒了一杯温热过的矿泉水，〃今天胃还难受麽？要不要让史密斯先生过来给你作个体检。〃
〃不用，他昨天已经来过。〃齐欢满怀歉意地看著她，〃对不起，我又让你们操心了。〃
Jessica眼眶一红，忙低下头掩饰情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笑道：〃你跟我们客气什麽！除去我们的友情，由我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是我的工作。〃
齐欢的视线落在玻璃杯上，轻声说：〃除去我们的友情，我还剩下什麽？〃
Jessica一怔，很快会意过来，艰难地劝道：〃。。。。。。不要这麽想，事情没那麽糟，还不到那个地步。。。。。。〃
〃董事会的决定下来了麽？〃齐欢定定地看著她，漆黑的眼眸失了光彩，犹如蒙上一层灰。
Jessica的目光渐渐流露出哀伤，因为她从这双曾经摄人心魂的眼里，联想到了自己在中文书上看到过的一个比喻──如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Neil。。。。。。〃她很想为他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却深谙他的通透，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深深吸了口气，尽可能用最平静的语调说：〃公司决定遣你离开，音乐协会。。。。。。会将你除名。〃
齐欢面上没什麽表情，连一个皱眉、一个眨眼都没有，仿佛是在听与他无关的事。
如果说在普罗旺斯的遭遇让他心死，那麽这次，他是真正听到了那个破碎的声音。
把自己反锁在房里，昏昏沈沈睡了一觉，恨不得醒来已是天荒地老。董事会的决定他并不意外，只是不意外不代表就不会伤心。
翻出出道至今录制的十五张光碟，在书桌上一张张摊开，细细地抚摩了一遍。还记得录第一张那年他九岁，作为导师的特邀小嘉宾第一次登台演奏，一时好评如潮，人人都说他是天才琴童，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抑或更早，他的生命已经和优美的提琴绑在了一起。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不能再拉提琴，自己还可以做什麽？唐亦峰曾跟他开玩笑，说他是典型的天才与白痴综合体，眼前浮现那人的音容，齐欢的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一抹微笑，亦峰，我现在彻底沦为白痴了，你知道麽？你不知道啊。。。。。。
心突然爆起一阵尖锐的疼痛，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原木色的桌面上出现了点点殷红，犹如朵朵盛开的红梅。
失去意识前，他的脑海里晃过的竟是那张快递单上唐亦峰的署名──Your Teddy。
My Teddy。。。。。。
三天後，董事会和音乐协会同时以官方名义正式向齐欢发送了一份遣离通告书，当然是在私底下。原定三月金色大厅独奏会也因此取消，退票事宜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维也纳，这个成就天才提琴手NEIL的音乐之都也是喧嚣一片，人们兴致勃勃地把讨论天气的时间拿来大作惋惜的感叹。
有著狗鼻子一般灵敏的商家瞅准了时机，狠狠发了一笔横财。标榜完全记录NEIL成长、恋爱、成名等经历的各种传记被堂而皇之地在大小书店齐齐上架，NEIL往年所有音乐作品被连夜赶制出来，仅一天各大音像店就卖到脱销。
有心的人借著这位提琴手离去的东风，为自己的事业锦上添花实在无可厚非，NEIL所属的公司和音协自然也不例外。
三月下旬，两家强强联手，举办了一个隆重的告别仪式，邀请当地所有知名报社记者与众位资深音乐人到场，闻风赶来的还有NEIL遍布世界各地的後援团乐迷们。明明肃穆庄严的局面，在东家的操控下办得热闹异常，令人啼笑皆非。
有两个人在心底不住地叹息。
一个是Jessica，一个。。。。。。是唐亦峰。
两个小时前，他抵达维也纳，从机场匆匆赶了来。
他不知道齐欢的住址，来之前问过兰茵，但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兰茵的理由是，齐欢已经再受不起半点伤害。
唐亦峰心急如焚，他听出了这话背後的含义。
於是，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这荒唐的告别仪式上，但求见他一面。
但是，他没能如愿。
当天的主角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少年成名的NEIL，十多年来在他所属的领域里风光无限，走时却来不及与他眷恋的舞台作任何告别，同他的一贯作风，他选择了悄无声息离去。
Jessica死死地盯著眼前高大却明显憔悴的男子，冷冷地开口：〃你就是唐亦峰？〃
唐亦峰点了点头，〃我是，请让我见见齐欢。〃
〃不行！〃Jessica一口回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他不会愿意见你。〃
唐亦峰焦急地问：〃他现在怎麽样了？请带我去见他，求你！〃
〃不，不行。〃Jessica坚决地摇头，神色充满戒备，〃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麽，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唤著你的名字，但是你伤害了他，我可以确定。〃
唐亦峰看出她对自己抱著极大的偏见，心知短时间内无法说服她，於是退而求其次地问她：〃那请你告诉我他现在的情况，他过得怎麽样？〃
Jessica盯著他，良久充满嘲讽地一笑，〃你以为呢？他过得怎麽样。〃
唐亦峰一时语塞，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多想，因为每一次想到齐欢，他的心就会抽痛到无以复加。
〃唐先生，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我希望你会放弃这样的想法，如果你真的爱过他。〃说完，Jessica快步走向会场门口，转眼便淹没在潮涌的人群中。
唐亦峰挫败地站在原地，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焦虑。
蔚景越走过来，碰了碰他的肩，〃怎麽？没有结果？〃他远远地看见他们谈得并不愉快，其实这也是预料中，现在是非常时期，即使唐亦峰和齐欢没有那一层关系，齐欢的住处也是经纪人需要绝对保密的。
唐亦峰低声喃喃：〃他现在一定过得很不好。。。。。。〃
蔚景越看了他一眼，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似乎在犹豫什麽，终於他摸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递了过去，〃打给叶蔺，他也许知道你想知道的。〃
唐亦峰一愣，立刻抓过手机拨过去。
叶蔺接到唐亦峰的电话，也是怔了一下。他其实一直跟齐欢保持著联络，也曾经想过把齐欢的一些近况告诉唐亦峰，但他不能确定唐亦峰到底想通了没有，如果这个人始终放不下小宇回到顾家的事实，又或者对齐欢当初的欺骗不能忘怀，那自己多嘴岂不是害了齐欢？
但是，齐欢目前的精神状况更令他担忧。权衡再三，叶蔺说：〃亦峰，我可以把他的住址告诉你，但是，你能保证他不会再因你受到伤害麽？〃
〃我保证！〃唐亦峰毫不犹豫地说，〃叶蔺，请相信我。〃
〃齐欢刚回维也纳的时候，主动给我打过三次电话，全是为了向我打听你的伤势。亦峰，你能想象麽？他自己还承受著那样巨大的痛苦，可是心里却记挂著你的安危。。。。。。〃
唐亦峰闭上眼睛，那里似有一股暖流就要奔泻而出。
把手机还给蔚景越，唐亦峰深深吸了口气。
蔚景越看他的神色，不确定地问：〃他告诉你了没？〃
唐亦峰沈默了片刻，侧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真诚地说：〃景越，你所有的情人加起来，也比不过现在这个。〃
蔚景越愣了半晌，笑著骂道：〃你小子，有心情说笑了啊，看来是如愿以偿了。〃心里对这话十分受用，充溢著对爱人的骄傲。
撇下他，唐亦峰打车赶往齐欢的住所。
齐欢刚刚醒来，安静地靠在雪白的枕头上。房间里的电视机开著，上面正火热播放公司为他制作的记录片──《天才的陨落》。
Jessica走进来，递给他一杯水，还有一个小瓶盖。
齐欢冲她微笑，接过来，很快将药片服下。
〃看这个做什麽！〃Jessica听到记录片上的旁白解说，神色有些紧张，〃你精神不太好，别看了，躺下睡一觉好不好？〃
齐欢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很好。〃
Jessica凝视他，无奈地说：〃虽然我很不屑公司的某些做法，但它毕竟是大机构，有它运作的原则。。。。。。〃
〃我明白，你不必解释，〃齐欢仰头与她对视，目光坦诚，〃你已经为我尽力，我知你的难处。〃
Jessica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落下泪来。
齐欢从未见她哭过，连忙抽纸巾给她，〃别这样，我很好，真的。〃
Jessica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然後，趴在他肩头低低地说：〃我大学一毕业就进了公司，刚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什麽都要做。好不容易熬到试用期满，公司也算赏识，愿意给我机会，尝试著让我带新人，但是有潜质的新人都被老资历的抢走了，哪有我的份。不好不坏干了两年，直到有一天老总突然跟我说，你要见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惊讶，你那麽出名，而我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经纪人。。。。。。〃
齐欢笑了起来，当时他原先的那个经纪人高龄怀孕急於回家待产，又正值NEIL全国汇演最忙碌之际，於是公司决定给他换一个经纪人。齐欢名气大，又是公司最器重的提琴手，有著很多别人享受不到的自主权，包括他可以任意挑选自己的工作搭档。
许是真的和她有缘，齐欢不过信手从公司给他提供的几位经纪人名单里挑了一个，那时老总还特意提醒他，说Jessica是资历最浅的一个，但他并不介意。
〃事实证明，你是最有实力的一个。〃
〃不是，那是因为你。〃Jessica抬起头，眼眶依然泛红，〃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Neil，我现在功成名就，真正要感谢的人是你。〃
〃不要抹杀你这些年来辛苦取得的成绩，也许最初是我给了你机会，但我们的关系是相互扶持，如果真要说谢，那也是我说，你帮了我很多忙，你知道。。。。。。〃齐欢停顿了一下，笑了笑，〃我是个除了拉小提琴，什麽都不会的人。〃
〃不，不是的！〃Jessica急於为他辩解，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铃声。
齐欢看了看身侧床头柜上的电话，迟疑著要不要接，知道他号码的人并不多。
〃我去客厅接，可能又是公司打来的，你休息一下。〃Jessica匆匆起身走出去。
会是谁呢？齐欢心想不会是公司打来的，现在的自己於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价值，这样一想，顿时止不住一阵茫然，失去了提琴，他就形同一个废人，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Jessica很快回来，香奈尔的黑色短外套重新穿在了身上，〃公司找我有点事，我去去就回。〃
齐欢点了点头，〃你去忙吧，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工作。〃
Jessica欲言又止，默默地关上房门。
齐欢继续看电视，到底是自家公司出品，记录片没有太多不实之处，只不过是笔削春秋。
电话再一次响起，齐欢皱眉，磨蹭了一下，终於伸出手去拿话筒。
是叶蔺。
叶蔺带著试探的语气问他：〃齐欢，你。。。。。。没事吧？〃
齐欢奇怪地说：〃没事啊，怎麽了？〃
〃他还没去找你？我把你的住址跟电话号码告诉他了。〃
齐欢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向客厅的方向，是他麽？刚才那电话。。。。。。
Jessica站在唐亦峰面前，脸色铁青。
唐亦峰心系齐欢，早没了往常的耐性，今天一再在她这里碰壁，急得快要抓狂，却又无可奈何，於是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请不要再阻拦！〃
〃不行！〃Jessica态度十分强硬，〃请你离开，否则我报警。〃
〃你。。。。。。〃唐亦峰气极，努力镇定下来，缓缓地说：〃你没有权利代他拒绝我，我既然可以找到这来，就不打算回去，除非他亲口对我说不想见我，否则你就算报警我也不走！维也纳的法律没有规定不允许我来探视朋友吧。〃
〃你。。。。。。〃这下轮到Jessica无语了，忿忿地瞪著他，心里盘算著如何是好。
两人正僵持不下，一个熟悉异常的声音从Jessica身後传来。
〃亦峰。。。。。。〃
齐欢穿著一件宽松的套头毛衣，并不厚，这更衬得他原本就单薄的身体更加形销骨立。脸瘦削苍白，下巴越发尖了，唯有望向他的那双眼眸依然漆黑明亮，流露著欢愉。
唐亦峰从Jessica身边绕过去，走到齐欢面前，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仿佛陷入了一个朝思暮想的梦境，生怕气息流转间就要幻灭。
这是他们劫後余生的第一次见面。
唐亦峰目不转睛地看他，舍不得眨一下眼。
齐欢淡淡一笑：〃亦峰，你来了。〃
唐亦峰猛地伸手把他整个人揽了过来，臂膀下那熟悉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心头的锐痛连成一片，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地拥抱他。
齐欢闭上眼睛，感受这迟来的温柔。
Jessica在一旁驻足良久，然後悄悄离去，她已经看出Neil在等这个人。
〃怎麽瘦成这样？〃唐亦峰端详他的面容，一脸心痛。
齐欢笑著垂下目光，盯著自己的鞋子，〃你怎麽来了？〃
唐亦峰抓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说：〃我来迟了，我应该早点来的，欢欢你。。。。。。〃
〃去我家坐坐，你还没去过呢。〃齐欢打断他的话，指了指上面的楼层。
唐亦峰点了点头，见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伸手替他抹去，发现竟全是冷汗。疼惜地搂住他，低声问：〃是不是病了？我抱你上去？〃
齐欢勾唇而笑，轻轻摇了摇头。
进门，唐亦峰环视了下他的大房子，尽管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
这里，实在大得不可思议。因为面积太大，显得东西很少，空荡荡的，散发著一股寒气，像极了神话传说中的广寒宫。
齐欢好像在找什麽，随口解释道：〃这是我的投资顾问帮我选的房子，我以前到处飞，住琴房的时间还多点，这里不经常回来住的。〃
唐亦峰收回目光，望向他，〃你在找什麽？〃
〃杯子，咖啡。〃齐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阵子都是Jessica过来帮我收拾，我没有留意这些东西放哪。〃
〃别找了，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唐亦峰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
齐欢怔怔地看著他，神色有些局促。
唐亦峰看在眼里，〃欢欢，跟我回普罗旺斯好不好？〃
齐欢浑身一颤，盯著他，难以置信地问：〃跟你。。。。。。回普罗旺斯？〃
唐亦峰点头：〃是，我们以後都不要再分开。〃
齐欢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把头偏向一边，沈默了许久，轻声说：〃不，除了维也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