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冬季-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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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显然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点头道了声早。唐亦峰响应了一句，眼睛管不住又扫了时钟一眼，心里嘀咕：这还早呢，都可以道午安了。
齐欢坐在沙发上，他今天也穿了一套运动衫，不过是白色的，很休闲。唐亦峰递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醇香扑鼻。
〃谢谢。〃齐欢伸手接过，问：〃钢琴什么时候送来？打算摆在哪儿？〃
唐亦峰指了指靠近客厅阳台的一块空地，〃放那好么？光线充足，便于看谱。〃
齐欢耸肩，表示没有意见。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唐亦峰想起他还没有吃早餐，跑去厨房拿了两个阿尼奥面包、一小瓶橄榄油、一碟海盐，还有切好的西红柿片出来，摆放在餐桌上，招呼他过来吃。齐欢端着咖啡过去，一边吃一边说：〃你也坐吧，等下我们谈谈上课的事。〃
唐亦峰本来担心他吃不惯，看他大口大口地咬面包，这才安心地坐下来，随口问他：〃需要来点蜂蜜么？〃
齐欢摇头：〃这样很好，你吃过了？〃
〃我刚才去了趟诊所，在那吃的早餐。〃
齐欢这才想起这人不但是心理医师，还是一个心理诊所的老板。他们先前在论坛上认识，后来断断续续地用MSN聊过几次，但齐欢那时候的工作安排十分紧凑，往往是刚上线打个招呼，催命的铃声就跟过来了，所以几次交谈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唐亦峰对齐欢了解甚微，只知道他是个中国人，在维也纳学琴，成绩优异。
唐亦峰对音乐确实一无所知，他之所以通过互联网招聘家教，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不想请一个当地人，甚至不希望这个人是在普罗旺斯任何一个角落。齐欢的自荐方式，让他觉得新奇，他没有跟他讨论过酬金方面的问题，而是直接往他的电子邮箱发了一封求职信，并附上自己的passport和几份成绩单。这些其实可以很轻易伪造出来的证明，却让唐亦峰对这个叫齐欢的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状的信心和莫名的好感。
〃我想知道，先前你要我的照片，却为什么不肯把你自己的照片也发一张给我？〃唐亦峰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心理测试。
〃我单枪匹马从维也纳过来，总得先看看你的诚意吧，再说，你如果长得太抱歉，我也不想来。〃齐欢看到桌上有一杯水，顺手端过来喝，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有眼缘这一说。至于我的照片，设身处地来想，我觉得你没有这个必要。〃
〃哦？〃
〃你既然会在网上找家教，说明你不是一个很看重外貌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什么理由，让你这么迫切想学习音乐，但我想你在意的，应该是能不能找到一个真正有能力将你以最快速度带入音乐殿堂的人，所以我才给你我几个学期的成绩单，而不是照片。〃
〃你认为你就是那个最适合的人？〃
〃不敢说最适合，〃齐欢用钢叉挑了片西红柿，抬眼看他，〃但至少目前，没有人比我更适合。〃
这是一个自信心爆满的家伙！唐亦峰笑呵呵地看着齐欢那双魅惑力十足的眼瞳，饶有兴趣地说：〃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有些惊讶。〃
〃为什么？〃齐欢一怔。
〃通常，在看到我的照片后，拒绝给我看他自己照片的人，无非有两种，要么外表比我强，要么就是外表比我差。比我强呢，不是没有，但是至少目前少见得很。所以。。。。。。〃唐亦峰没有说下去，端着自己的空杯子，冲对面还在怔忡的人挑了下眉，潇洒地转身去厨房找他的咖啡机再续情缘。
过了好一会儿，齐欢才长长〃嗤〃了一声，随即笑起来。
这个人啊，怎么比他还自恋！
钢琴送来，唐亦峰签收完毕，送搬运的人离开。回来就看到齐欢坐在钢琴前，琴的后盖已经被掀开，他正一个键一个键在调对音色，虽然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但目光透露出的专注却与谈笑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唐亦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齐欢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埋头继续干活。唐亦峰看他这样执着，不敢打扰他，只是默默地陪坐着，眼睛有时候看看他，有时候收回来瞄瞄黑白琴键。过了大半个钟头，齐欢才吁了口气，叫道：〃搞定！〃
唐亦峰迫不及待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几个琴键之间跳跃，似乎没听出有什么与众不同来。齐欢打趣道：〃你怎么像在敲计算机键盘啊？〃
唐亦峰懒懒地伸直手臂，绕过他的脖子搭在他肩膀上，故意凑近他嗅了一下。
齐欢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只在机场大厅憨憨笨笨的浅灰色大熊，好不容易抿住唇角，才问他：〃你这个动作，是想表达什么？〃
唐亦峰自己其实是吓了一大跳，因为刚刚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有那样的想法并不可怕，他对自己的性向坦然得很。令他吃惊地，是这个想头过分赤裸，过分直接，与他一贯的作风好象有那么一点点相悖。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我想问问，你是用什么洗发水，好象不是我浴室里放的香波那种味道。对了，你用什么洁面膏？你的皮肤很细致，几乎看不出毛孔。。。。。。〃说着还伸手在他脸上来回抚摸，指腹不经意间滑过他的两片薄唇，如想象中的那般柔软。他露出得逞的笑，却睁着一双无害的圆溜溜的眼睛，摆出万分期待的神色，等着齐欢的回答。
齐欢白皙的脸颊微红，咬唇静默了一会儿，嘴角忽然勾笑起来：〃我用的沐浴露、洗发水，还有洁面｜乳全是我自备的，你喜欢的话，改天送你一套。〃
〃好，那先谢了。〃唐亦峰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腰和背，拥抱了一下，手指隔着衣物，似乎都可以感觉到他背后肌肤的滑腻。这个姿势保持了几秒钟，唐亦峰才摆出一副大大方方的姿态放开他，余光瞥见他略显局促不安的样子，心里乐极偷笑。
齐欢的眉头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团扇扑簌了几下，瞪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把手肘搁在琴架上：〃好了，上课之前，我先跟你说说注意事项。〃
〃好。〃唐亦峰笑眯眯地听着，心里给齐欢的情商打了一个高分。这样亲密的身体接触，他显然不是很排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人很有意思哈哈。。。。。。
第一堂课没上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齐欢弹了几首耳熟能详的钢琴曲，供唐亦峰任意挑选。然后他再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相应的教学计划。
唐亦峰选了其中三首后，接到诊所打来的电话，便匆匆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临走前，还特意回头，给了齐欢一个大大咧咧的笑脸。
齐欢优雅地端坐在钢琴前，微笑着目送那只大灰熊出门。等门一关上，他就迫不及待板起脸来，忿忿不平地在心里把那只狗熊狂骂了一通：居然敢公然调戏他，想让他出糗？哼，没门！
唐亦峰回到诊所，刚在他的大办公桌前坐定，MIKI就抱了一堆文件进来。
〃唐，这是你未来三天的工作。〃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可以笑得比外面的阳光还灿烂，唐亦峰深信这是自己聘用她最直接的原因。
〃MIKI，你男朋友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唐亦峰翻开最上面的那份文件，扫了几眼。
〃为什么？〃MIKI好奇地看着他。
〃因为天气太冷，你的笑脸就是暖阳。〃唐亦峰笑着回应她。
〃谢谢你的夸奖，咖啡随后送到，工作愉快！〃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但MIKI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赞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唐亦峰笑笑，低下头，开始专注地看文件。
这个诊所规模不大，但生意奇好，上门就诊的女病人每天都络绎不绝。唐亦峰是这个诊所的老板，也是唯一的医师，他的工作时间相对来说，是比较自主的。虽然在刚开张的时候，经历过一个非常繁忙的阶段，但好在，都过去了。自从他的名气在行内赢得普遍美誉之后，他便开始实施预约制，每天固定只给几位病人会诊。 MIKI是他的得力助手，一个来自中国香港的女孩，每三天为他列出一个工作计划，然后整理好所有必备的资料给他。
因为今天是周一，病人多是不用出去工作的富太太。她们的心理症状也很一致，基本上都表现为心慌、气短、胸闷、抑郁。。。。。。还有在脑子里不停地胡思乱想，严重的会产生幻象。
〃唐，我不快乐。我老公要和我离婚。。。。。。我不明白，我们曾经是那么那么地相爱，他追求我的时候，把我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着，变着花样讨我欢心。。。。。。他其貌不扬，个子也不高，很多朋友都劝我，认为我们一点都不般配，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和他结婚，我觉得我付出已经够多的了，他应该比结婚前更珍惜我，可他。。。。。。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的家人、还有我的朋友，他们肯定会嘲笑我的，肯定在嘲笑我。。。。。。唐，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总是忍不住问我老公一些问题，可是他总是装作没听见，这让我很伤心。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我们一起去看铁达尼号的时候，我问他：要是我是露丝，他是杰克，他会把生的希望留给我吗？他说会，我好感动。可是现在，每次我问他类似的问题，他都好像很不屑的样子，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他一定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唐医师，我好伤心。。。。。。〃
〃亲爱的唐，你知道么？我曾经以为他会和他太太离婚，然后和我在一起，可是，昨天他告诉我，他永远都不会跟他太太离婚，他还爱她。。。。。。可他也说过爱我的，我见过他太太，一个肥胖丑陋的女人，我明明比她年轻，比她漂亮，为什么就是栓不住他的心。。。。。。〃
每每这个时候，唐亦峰就会化身成一个最忠实的听众，他专注的神情，总是能很轻易地就让每个来就诊的人感受到自己其实是被重视被关怀被心疼着的。然后，他开始引导她们，微笑地、温和地完成一个医师应尽的职责。很多女病人在离去的时候，会要求跟他来一个拥抱，或开玩笑或认真地对他说，你真像一个天使。
起初，这话让唐亦峰郁闷了很久，完全不能把高大俊朗的自己跟想像中长了一双庞大的翅膀、浑身雪白、还轻飘飘的事物联系在一起。但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天使就天使吧，只要不是丘比特就好。
与唐亦峰的充实忙碌相比，齐欢整个下午，几乎是在折腾中度过的。
伏在洗脸台上，把早餐呕得一干二净之后，他整个人开始发虚，冒冷汗，四肢疲软。撑着翻出Jessica给他准备的那一大包药片，每一样都取了几粒，就着没喝完的咖啡，全部倒进嘴里咽下去。然后倒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个房间光线很好，即使放下厚沉沉的窗帘，屋里也是亮堂堂的。他虽然身上难受，可意识却清醒得很，根本睡不着。于是他只好睁着眼睛看顶上天花板的纹路，琢磨着唐亦峰这个人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来得明朗。
伸手到枕头下面摸索，抓住手机，一个键一个键费力地按着，好不容易把内容打出来，刚刚按下发送的键，手机就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齐欢惨叫一声，踢飞被子，沮丧极了。想了想，还是乖乖爬起来找备用电板换上，重新打了一遍短信上的内容，再发过去才算完事。
不一会儿，手机就响了。齐欢也不看号码，直接按下接听。
〃齐欢〃
齐欢一怔，居然是唐亦峰那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是你啊？〃
〃不然你以为是谁？要不要出来？我请你吃饭啊。〃
〃好啊，顺便载我去兜兜风。〃齐欢应得毫不含糊。
电话那头的声音哈哈大笑：〃没问题，普罗旺斯的夜景不错的。半个小时后，我在楼下等你，多穿点衣服哦，外面冷。〃
〃好。〃齐欢扔了手机，赶紧爬起来，反正睡不着，躺着也浑身难受。
半个小时后，唐亦峰的保时捷准时出现在自家楼下的草坪旁。下车，左看右看，也不见齐欢的踪影，掏出手机找他的号码，忽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齐欢的声音传过来：〃你是不是近视？〃唐亦峰正想回头，齐欢已经绕到他面前来。
〃有点，我眼睛太大了。〃唐亦峰笑着打量他的行头，假装苦恼地撑了下眼皮。
〃嗯，你的眼睛真的很大，〃齐欢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比小眼睛的人容易近视。〃
进了车里，唐亦峰立即把暖气开大，扭头问身边的齐欢：〃你的围巾呢？怎么不用？〃
齐欢一摸脖子，无所谓地说：〃忘了。〃
唐亦峰没说什么，笑笑便开动了油门。
齐欢从身后的斜肩包里取出一个小笔记本，翻到中间一页，然后指着上面的字，问唐亦峰：〃这些地方，现在还在吧？〃
唐亦峰匆匆扫了几眼，点头道：〃在的，想去？〃
齐欢想了想，说：〃嗯，改天去走走。〃
过了一会儿，唐亦峰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说：〃我下车买点东西，你等我一下。〃
齐欢抬眼看到对面的便利店，叫住他：〃顺便帮我买一杯咖啡好么？〃
唐亦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好。〃
齐欢捂着胃，身体歪歪地靠在座位上，暖气的味道让他难受。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那堆药开始有了反应，他有些犯困，侧着脑袋昏昏欲睡。
唐亦峰很快回来，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又仔细瞧了下他的脸色，关切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送你去我朋友的诊所，不用预约。〃
〃怎么是牛奶？〃齐欢皱眉，凑到嘴边，忽然捂住嘴，打开车门，飞快地冲出去。
唐亦峰瞥见他惨白的脸，急忙跟着下车。齐欢蹲在路边搜肠刮肚地吐，把胆汁都呕了出来。
〃你是不是自己吃药了？〃唐亦峰跟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看了一眼地上的秽物，揽住他正在发软的身体，到一旁石阶上坐下。
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下嘴，齐欢的表情有些沮丧：〃吃了，还以为这次没事呢。〃
唐亦峰听他这么说，马上问他：〃你以前经常这样？都吃了什么药？〃
齐欢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不知道，没注意看。我朋友给我准备的，应该跟以前吃的一样，都是些胃药、感冒药、消炎药、退烧药。。。。。。〃
〃什么！〃唐亦峰吃惊地睁大他那双本就够大够圆的眼睛，〃你连看都不看，就把那些药混搭吃下去？〃
齐欢疑惑地看着他：〃是啊，怎么了？〃
〃小朋友，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是因为吃错药才进的医院啊？〃
齐欢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失笑：〃我就算进医院，也不会是因为吃错药啦。〃那些药片本来就是他的私人医生根据他的特殊情况开的，每次表演结束，Jessica就会很自觉地帮他准备好处方上的药。齐欢也很配合，几乎没有一次浪费她的好意，这次也一样。
休息够了，唐亦峰站起来，低头问：〃真的不去诊所？〃
齐欢连忙摆摆手：〃不用，我现在没事了。〃
〃好吧，那我们去吃饭，你再不舒服就马上说，不要忍着。〃说着，他冲还坐在石阶上的齐欢伸出手。齐欢一愣，抬头与他坦诚的目光相遇，不知不觉已经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里。唐亦峰把他拉起来，笑嘻嘻地说：〃走吧，请你吃大餐，如果你还有胃口的话。〃
（三）
齐欢捧着那本精美的厚硬皮笔记，一页一页看下来，不由目瞪口呆。
唐亦峰坐在他身旁，打了个响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