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风云变-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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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祚帝闻言笑得更是合不拢嘴。饶是他心中对所谓“真龙”半信半疑,但这话还是极为受用。“哪位爱卿,去替朕把木盒打开?若是真有蛟龙,朕今日也得大饱眼福。”
“皇上!此物来历不明,还是不要打开为宜。此地距应州尚远,还是赶路要紧。”大臣中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出面阻拦。
天祚帝面露不悦。这几日每时每刻担惊受怕,好不容易有点乐事,还有人出来扫兴。“看一眼这盒中之物,想来也不会耽搁赶路。”
“是啊是啊。皇上说得对!”
“臣等愿意为皇上开启金盒。”已经有几个胆子大的忙不迭地走上前去。
神秘的金盒,终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慢慢开启。盒盖刚开了一条缝,一抹灰白的影子抢先掠出。随着盒子完全打开,一团灰白的云,呼啦啦从箱底涌出,腾空而起。
竟是一群鸽子。
先前拍马之人倒也猜对一点——盒中装的确实是会飞的天上之物。
这群重获自由的鸽子,盘旋在空中,时远时近,伴着鸽哨的清音,忽高忽低,倏来倏去。虽不是天祚帝所期盼的“蛟龙”,却也别有一番情趣。
众人正自心怀迷茫,举项观望时,几声响箭在不同方向同时响起,惊醒了銮驾旁的一干人。箭声穿破鸽哨的悠鸣,原本空旷的乡野,霎那间伏兵四起,旌旗隐现,呐喊可闻。
原来这鸽哨便是西夏兵约定的出击信号!
容不得后悔嗟叹的时间,西夏兵已经包围了过来,转眼将毫无准备的辽军分割成数块。
**
顾惜朝一边指挥作战,一边抬头观望。
一派旌旗摇荡,震耳杀声。但似乎未见“戚”字大旗。自己的东路人马都已经埋位多时,路途较近的中路没道理还不到。如果说因为埋伏得较远,没有听到鸽哨;那这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隆隆作响的马蹄声,总该听到了的。
他不禁再次勒马眺望。
不是似乎,中路是真的没有任何动静。难道出了什么状况?
“去,打探一下戚将军的那路人马现在何处!”打发走了一名探马,顾惜朝仍不由自主地分神惦念着戚少商。
冷不丁一支箭斜刺里射来,直扑面门。箭身夹带的气流令顾惜朝猛然回醒,急在马上一个仰身——箭擦着脖颈而过。
好险!顾惜朝心中暗道。当下收敛心神,应付眼前这个生死只在一念之差的战场。
激战片刻,那名探马仍未见回报。顾惜朝心中愈发焦躁,一面接连派出数名探马继续打探,一面忍不住又往四处找寻。仿佛要灼烧起来的双眼,掠过重重厮杀滚打的身影,远远近近,前前后后。。。急切的目光织遍了血光淋漓的战场。
没有,还是没有。
忽然间,一名辽将驭马冲至近前,顾惜朝忙收回思绪,手腕急扬,承天宝剑立时没入那人胸膛。辽将栽落于地,宝剑浴血而归。
只因出手较晚,对方连人带骑距顾惜朝不到半尺,鲜血顺着剑槽喷薄而出,在他素白的战袍上溅染了一大片殷红。顾惜朝低头凝视着自己身上的血渍。那朵死亡之花,正沿着战袍的纹理,缓缓绽开,灿烂的,仿佛今晨那轮红日。
一阵恶烦涌上心头,顾惜朝将手上那剑柄握得更紧,策马飞驰,大开杀戒,马蹄过处,红光四起,哀声一片。饶是顾惜朝以前也杀人无数,可大都是动口不动手,象这么疯狂杀戮,却是少见。
“这次也一样,不会有事。”戚少商的话回荡在耳际。不错,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又何苦吓自己。戚少商怕不是走错了路,耽搁了,现在正急着往这里赶呢。这么想着,顾惜朝心中稍感宽慰。
“大当家的,你可要说话算数!”顾惜朝心中默默念道。
“报!”
听到传报声,顾惜朝猛然回头,满心满眼都是期待。
“禀顾将军,辽帝被俘!”
●25。
天祚帝被俘,确实是个好消息,但不是他在等的消息。顾惜朝的心被这交迭的期望和失望荡得一起一落,焦躁与不安愈发沸腾难耐。
耶律延禧机械地挪着脚步。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了,令他难以适应。断送了自己的,竟是一群鸽子!
他抬起头。天空中早已没有什么鸽子。眼前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名银盔银甲,血染征袍的将领。尽管这人这马紧裹着一团杀气,却透着别样的美,美得残忍,美得惊心,美得摄人魂魄。。。天祚帝似乎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目光不由自主地游移到这人脸上。
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竟然笑了,先是痴痴的笑,而后笑容掺进一些凄苦无奈。嘴张了张,没出声。那个曾经令他浮想联翩的人儿,还是那般好看,却没承想再见面时是这般情景。天祚帝低下头。他的那个飘着青衣的梦境,就在今天破灭,永不再来。
顾惜朝却对眼前的大辽皇帝视而不见,他正忙着应对纷乱的心绪。
一骑箭一般驰来,一名探马滑下马背,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报!有戚将军的消息。。。”
听到“戚将军”三个字略带惊慌地从探马嘴里吐出来,顾惜朝的心猛然一颤,“戚将军怎么样了!”
“在应州西北发现一路夏军,应该是戚将军的那路人马。”
“应该是?什么意思?”
“这路人马似乎遭遇过一股辽军,后被沙暴袭击,现在仍是黄土漫天,难以辨认。。。”
不等探马把话说完,顾惜朝已经纵马上前,“带我过去!”话音未落,就已经绝尘而去。既没说天祚帝怎么安排,也没说带多少人同去。
众将士眼中的顾将军,一向是从容有度,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象今天这么有失章法还是第一次见到。察哥急遣几名手下看管天祚帝,清理战场,随后率一队铁鹞子紧随顾惜朝前往。
“遭遇辽军。。。
沙暴袭击。。。”
怎么会这样?这是哪里来的一股辽军?为什么戚少商的人马会偏离原定路线,出现在应州西北?
“戚将军的人马现状如何,你可曾探道?”顾惜朝眉头紧蹙,回头询问探马。
那探马紧赶慢赶,却还是落后顾惜朝半个马身,听到问话,忙踢了一下马腹,大声答道:“回将军,当时看不大清,但应该是。。。凶多吉少。。。”
疯一般飞驰了几个时辰,前方的地平线不再清晰,显出灰黄一片。想来沙暴平息不久,仍有不少浮尘。再过片刻,顾惜朝这队人马也没入灰黄之中。放眼望去,满地黄土虚浮,厚厚地盖了一层。突然,胯下战马一阵嘶鸣,放缓了速度。
待看清脚下的情形,众人都惊骇地说不出话来。原来黄土掩埋之下,遍地都是依稀可辨战死的马身,夏兵和辽兵的尸体。偶尔有斜插在地的长枪和战旗耸立出来,仿佛大海中失事的船骸。可以想见,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一场惨烈的战斗!
一阵眩晕袭来,顾惜朝的身躯在马上轻轻摇晃了一下。他闭上眼睛,稍稍定了一下心神,小心地策马在包藏了尸骸的土丘中寻觅。
“大当家的,你一定不会有事!大当家的,告诉我你在哪里?”顾惜朝在心中一遍遍唤着。
突然,一匹马闯进视线,马上空无一人,马背上一片亮丽的金钱豹皮映入眼帘。那是戚少商的座骑!那战马见到顾惜朝,一声嘶鸣,打了个圈儿,兀自往回走。见到空空的马背,顾惜朝的心都拧在了一起,但也生出一线希望,紧紧跟着戚少商的座骑。马儿走到一处半人高的灰黄“土丘”前便不肯再走,四蹄轻磕黄土,哀鸣阵阵。
顾惜朝跳下战马,踉跄着走上前去。走近了,方才看清这“土丘”是一堆辽兵尸体。松了口气,目光滑向土丘旁边——那一刻顾惜朝的呼吸都停滞了!
“大当家的!”自一片混浊中,顾惜朝将那个熟悉的躯体扶起,紧紧拥在怀中。“大当家的!”
回答他的是陌生的静寂。顾惜朝一手搭住怀中人的手腕。脉动十分微弱,几不可察。顾惜朝撕下倒在地上的半片旌旗,抱起戚少商腾身上马,用那硕大旌旗将两人紧紧缠在一起。一切仿佛往事重现,在去天水的路上,二人也是这般共骑,不同的是,这一次是戚少商在前。顾惜朝正待催马回程,却见前方又一阵黄沙滚滚而至,宛如一堵黄蒙蒙的高墙挡在眼前。胯下战马亦不由得倒退几步。
“顾将军!沙暴又起,回不去了!”察哥心中也是又急又痛,却不得不提醒着。
沙暴,又是沙暴!难道这是天意!?
如果真的是天意,我便要和天争!!
看了看怀中气息奄奄的戚少商,顾惜朝仰首怒视。承天宝剑出鞘,剑光划破混沌,直指苍穹。
随即手腕一转,剑峰掠下,斩落一片旗角。顾惜朝遮住战马双眼,又以剑轻刺马腹。战马吃痛,发足狂奔,冲向漫漫黄尘。
众将士在一旁看得呆掉了。不过接下来的一幕更令他们吃惊。那一堵沙墙,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翻滚在眼前,一眨眼的工夫竟然奇迹般涣散泯灭,几乎消失不见了。
**
尽管紧紧贴在一起,可是隔着厚厚的铠甲,顾惜朝感觉不到怀中人的心跳,忙运起一股真气输入戚少商体内。“大当家的,你答应过我不会有事!我不许你有事!”
不许!你听见了吗?!
纵马沙场,谋划天下,这一切的一切,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答谢戚少商对他的激赏!就要结束了,即将圆满了,他怎么可以有事?!他不许他有事!
恹恹的夕阳,目送着两个马背上的身影。一个仿佛灰尘做的人,从马上抱下另一个灰尘做的人,冲进大帐。
“快叫郎中!”顾惜朝几乎吼了起来。将戚少商放在榻上,又探了一下脉搏,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匆忙赶来的随军郎中,连把了几下脉,摇了摇头,“缺水过久,救回来得太晚了,”那郎中不顾众人心碎的目光,接着道:“半个时辰前,戚将军就。。。”
顾惜朝脑中轰然一声巨响,一把抓住那郎中的衣襟,“你胡说!”戚少商虽是气若游丝,但一息尚存。况且半个时辰前,戚少商还在自己的怀里。怎么可能?大当家的怎么可以是在自己的怀中离开。。。
郎中双膝一曲,颤声道:“将军,请恕小人医术低微,实在是回天乏力呀!”
顾惜朝的手无力地松开,郎中以头叩地,长跪不起。
寂静,如同死亡一般沉沉的寂静,凝滞了空气。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一个动作。那双曾经如鹰一般犀利的双眼,此刻空洞无物,令人看了肝肠寸断。
忽然,那眼底跃出一抹光亮,虽然微弱,却瞬间点燃了双眸。“不是的,你弄错了。”顾惜朝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郎中,唇角温和地扬起一个笑容,“大当家的还在。我感觉的到。”随军郎中只是寻常医者,平日见得最多的是刀创箭伤,最擅长的也不过是接骨止血。他不会让郎中的一句话轻易决定了戚少商的生死,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顾惜朝脱掉戚少商的层层铠甲,又运起一股真气输入戚少商体内。他的承诺还在,他不能放弃。一次又一次强输真气,一遍又一遍搭试脉搏。。。
纵使是行军打仗惯了,见多了生死离别的西夏军士们,也不禁泪洒衣襟,不忍再看。
“顾将军,戚将军已经去了。这样下去会伤了身体的。”一个声音轻轻地道。
恍若从另一个世界苏醒,顾惜朝终于停了手上的动作。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在众人眼中近乎疯狂绝望。他无力解释,也不愿解释,缓缓抬起头来,低沉地道:“都出去。”
空旷的大帐里,只剩下两个人。
两个人,却只有一份呼吸。
我感觉得到你。你答应过我凯旋后相见,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食言。
顾惜朝重复着他似乎越来越显得徒劳的救治,摇撼着那具依然没有回应的躯体,心中那份坚定也渐渐开始动摇起来,心绪中渐渐混了些怀疑,自责,和恐惧。
怕不是真的要就此失去。
若不是出发前自己硬是和戚少商调换,遭遇辽军遭遇沙暴的应该是他顾惜朝!
这就是那个知天文识地理的自己的谋划?!
这就是那个知奇门识遁甲的自己的报答?!
自己欲与天争可自己又有哪一次不是被天捉弄?!
自己不信天意可自己又有哪一次不是输给命运?!
可是命运,命运为什么会对他如此残忍,让至亲至爱的晚晴,在他眼前自刎;又让相依相伴的戚少商,在他怀中离去!前者是心坠冰海之寒,后者是骨肉剥离之痛!!
不,不会!大当家的不会就这么去的!
顾惜朝再次运气,陡觉气血逆冲,眼前一黑,喉中一阵咸腥,一口血喷溢出来。
于心绪不宁中不停强行运气,他体内的魔功竟在这个时候走火入魔了。顾惜朝报以苦笑——上苍真会安排!
他终于不得不停了下来,静下心绪,放慢呼吸,缓缓睁开双目。那人的轮廓从混浊中隐现,由模糊到清晰。那脸颊添了些鲜红的血迹。他的血。
他弄来清水,轻轻为它擦洗,那张熟悉的脸一点点现了出来,还有那煞白到有些陌生的唇。顾惜朝捧起那脸,凝望着,期待着,仿佛下一刻便会见到一个伴着酒窝的笑容在那脸上绽放出来,那星眸便会望了他,对着他道,惜朝,我说过不会有事。
可是没有。
只有那温度,一丝丝从指间流逝。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天意,是吗?
也罢,带着那么多恩怨带着那么多纠葛的苦涩往事,一起去吧。
也罢,带着那血海深仇带着信任与背叛的辛酸过去,一同走吧。
他静静地躺下,躺在戚少商的身边。
再也不用去想什么魔功——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担心的呢?没有了知琴音的子期,弦断琴碎又有何伤?!
却怎么舍得那一同去了的散发着酒香飘扬着琴音回荡着笑声的旗亭酒肆?!却怎么舍得这一路走来同风共雨生死相随的日日夜夜?!
走得慢些,再慢些。
——这样便能再多说听我几句话。
贴得近些,再近些。
——这样便能让那身躯再多暖一刻。
是我在流泪吗?大当家的,就让我哭个痛快吧!
几股真气在戚少商体内回荡着,从最初飘散无序地游弋,到渐渐汇聚凝着在一起,循环流转于四肢百骸。还是那样静谧的大帐,不知不觉多了一份呼吸,轻轻地熨在顾惜朝的面颊上,淡淡地和他的呼吸融为一体。泪水汇成的小溪,润湿了两张紧紧偎在一起的脸颊,润湿了依然苍白的唇。那唇干渴了很久,却好像刚刚记起似的,缓缓张开,让那泪溪淌进口中。这暖暖的液体略带些咸味。像是,泪水。是谁在哭?戚少商睁开双眼。
睫羽划过紧贴着的肌肤,有些痒,有些意外,惊醒了哀恸中的顾惜朝。
“大当家的。”一声微弱的呼唤,仿佛高声一点便会惊散了眼前的幻境。他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信。面前这双眼睛宛若星辰,照亮了那张方才还是毫无生气的脸。每闪动一下,眸中便多了一份往日的神采。“大当家的你总算醒了!”他的手摩挲着那眉眼,那脸庞,那若隐若现的酒窝。
这分明是那个九现神龙!分明是他的戚大当家!
这怎不叫他欣喜若狂?怎不叫他情难自已?
他不顾一切地拥着那份失而复得的珍宝,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抱紧他,感觉他的温度,体会他的味道。就算被看到他的眼泪,他的脆弱,他的失态,便又如何?他不能再失去他!顾惜朝不能没有戚少商!
“惜朝,我好渴。”良久,怀中的人终于开口了。
…
●26。
戚少商看来真的是渴极了。
连喝了几碗水,身体虽然仍十分虚弱,脸色却又恢复了些许润泽。
“干吗一直盯着我看?”戚少商抬起头。他早就觉到了那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