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舞 by 董圣卿-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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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跟着照做了。
“FIGHTING!!”
台上热场的舞姬一曲终了退下,青桐抱着琴走到乐师队伍里坐下。
随着一阵清越的短笛声,乐师拨动手中的响铃,青桐扬指一抚琴面,弦音如行云流水,划开序幕。
穿着五彩缤纷宽袖舞衣的舞姬翩翩登场。一时间寒意逼人的冬日里,舞台上如春花盛开,百蝶穿戏。舞台正后方的白纱幕背面忽然灯光大作,李若言请人用皮影材料绘制的蝶戏花丛的图案背投到幕布上,引起满堂哗然。
“一杯伤心酒,两滴相思泪。
到如今,菱花镜里,空憔悴……①”
伴随着凄婉悠长的歌声,舞群向两旁退开。如簇拥般,一身玄纱的君悦托举着迎风展翅的李若言,出现在一片繁花似锦中,如精灵入凡尘。强烈的色调反差夺人视线,黑白的衣衫如水墨相溶,色色入眼。在座众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莫问当年朱颜带绿翠,
只怨谁,错把鸳鸯配……
芳华任谁贪,凭君枝头占。
不承望,花飞粉谢,珠落散……”
李若言的脚尖缓缓落地,一时鼓乐大作,舞团随着旋律摆动起来。七彩舞袖在空中飞舞,如花枝招展。君悦手臂环过李若言的腰,另一手托着他的腕,如半拥般,两人步调一致地迈起慢板小步双人舞:
“待得来日霜鬓垂肩乱,
回头看,不见来时伴……”
李若言一个交叉舞步脱出他的环绕,足尖单脚立,向后一撩腿。君悦握住他的手往回一带,缠绕他转动一圈回到怀中,弓腿伸手把住他的腰身,俯身上去。仿佛被他接住一般,李若言顺势下腰绷腿,两人隔着一张面具,几乎脸贴脸。然而君悦的脸上没有陶醉,只有紧张和汗水。李若言趁着过门的音乐,轻声在他耳边提醒:“别紧张,注意笑”。
乐声渐缓,他回身起来,握住君悦的手一推。看似君悦在拖他,实则是他在带着君悦。两人错身半划腿,李若言绕到他身后,与他相背舞,两人一如临水照花,一如镜中倒影,相对相缠绕,难舍难分。眼角余光满意地看到君悦舒展的表情,李若言轻舒一口气,复又开口,边舞边唱道:
“芳华任谁贪,凭君枝头占。
不承望,花飞粉谢,珠落散。
待得来日霜鬓垂肩乱,
回头看,不见来时伴。
待得来日霜鬓垂肩乱,
回头看,不见来时伴……”
李若言轻巧地小腿划过半个圈,复又绕回君悦怀中,两人一前一后,迈了几个交叉步,相挨着腕摆了几个芭蕾手位。
“待得来日霜鬓垂肩乱,
回头看,不见来时伴……”
君悦揽着他的腰一个回转,身影掩没在合拢的舞群中。
这时,一侧伴唱的歌姬轻声哼起了《梁祝》的主旋律,乐坊吴老板在台侧,拿着稿纸,用一种难得的一本正经深沉语调朗诵道:
“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
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
不论冤或缘,默说蝴蝶梦。
还你此生此世,今生前世,
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②
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在流转人世间轮回,只为与你相遇一次。我的眼泪,我的微笑,只为你刻骨铭心……
梅公子甲子年开春巨作,全新大型舞台剧《蝴蝶梦》,讲述传奇男女梁山伯与祝英台不可思议的爱情故事。凄婉缠绵的主题音乐,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宏大壮观的舞台场景,史上空前的大型制作。甲子年立春之夜全城首演。敬请期待!
永州乐坊自即日起接受预约订座。欢迎各大商家广告赞助。赞助联系人永州乐坊梅老板、彤老板。”
人群沸腾了!
“什么!这是什么的预告!”
“这居然只是个预告!”
“只是预告就这么好看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什么叫做舞台剧啊!”
“不是两个书生吗?怎么刚才又说是传奇男女呢……”
“各位各位,各位大爷各位小姐太太,都别急,大家少安毋躁”吴老板走到台上吆喝起来“想了解剧情的请往那边看……”
说着左手一摆,众人视线跟着他的手看向左边摊位。
“这边出售的是《蝴蝶梦》的剧情简介和演出团队,今日特价五文钱一张。大家再看这边……”
说着他右手一摆,众人视线跟着他的手看向右边摊位。
“这边自今日起接受《蝴蝶梦》首映的坐席预定,那上面的水牌就是各个席次的价目,有意订座的看官请手快了啊。另外,另外,希望在公演当日宣传自家生意的老板,或是希望能够预定公演当日场外流水摊子的商家,请到后台来向小的报名,小的会安排你们与两位老板见面。多谢各位,多谢各位,各位多多捧场……”
“哎呀,这个吴老板,天生媚骨头,才说了两句就又打回原形了,真是下我面子!”
李若言在出入口后面看着台上的吴老板,不满意地说。青桐从台上退下来,纠住他就问:
“你真够黑的,五文钱一张破纸,你到底印了多少?”
“哎,你瞎激动什么呀,我要付场地费,还要分他五成利。我买纸要钱,印刷要钱,上回做那个背景的皮影花了好大一笔钱,我不让羊毛出在羊身上,难道要自己掏腰包啊!那上面的内容我写了一个晚上呢,五文钱,不贵不贵啦……你看这么好卖,早知道就该多印一点,对了对了,明天你去印书局去一趟,让他们赶紧加印一批,明天肯定还有很多后知后觉的人要来抢购。”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粪土钱财,谁晓得你整个就是一财迷,掉钱眼儿里去了!什么广告什么摊位席,全是你想出来的敛财法子。”
“嘿……这叫节约成本,要不然,那么多的服装道具、舞台灯光,谁出钱给我买呀?这个就叫娱乐产业化,有了赞助,不仅能保证演出顺利进行,还能带动整个城市的经济消费,你不觉得这是造福社会吗?”
青桐听他讲得天花乱坠,似是有理,似是荒谬,自己一时听得笃笃定。
这时君悦屁点点儿地端着茶跑了过来:
“老师喝茶。”
“啊……”李若言接过茶杯,掀开一半面具喝了一口“谢谢啊……”
“不敢……”
“君悦,我们是师生,不是主仆,不用这样低声下气的。”
“可……可是……”
“我知道你以前的师傅很变态,可我不是变态。哦,对了,你今天表现得不错,很顺很完整,就是还是有点紧张,接下来让彤师傅多带你上几次舞台就好了。”
“谢谢老师。”
君悦是李若言新收的徒弟。
起先他只是需要雇请一个伴舞,在他体力不济的时候帮他救一下场。本来想请个舞姬,但是时代观念限制,背景舞群是异性没有关系,但是男女单独共舞,就是有伤风化。于是他只好再寻男性舞者。男性舞伶的人数本来就不多,而且多是兼学其他乐器的,李若言在乐坊中连看了好几天,面试面到自己头痛,依然没能找到个合适的舞伴。正当他失望而归时,见到正在角落里模仿自己跳舞的君悦,他站在他身后看了数分钟,当场拍板:
“就你了!”
他不赞成买卖人口,但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他必须买下君悦,才能让他为自己演出。所以他只好向君悦的师傅买下了这个少年。这时他心里感叹:有钱真好。
“收拾收拾该走了,再不走路就堵死了。”青桐板着脸催促道。
“嗯,开路!”
青桐走在前面,把琴裹好背在背上。
这是君悦第一次在演出结束后与他们同行,走到乐坊后门的时候,君悦看见他二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李若言严肃地对他点点头:
“跟紧了,别丢了。”
“是。”
君悦不明就里地答应着,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只见大门一开,门外的男男女女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青桐一把将李若言护在怀里,只听李若言大叫一声:
“冲啊!”
两人迅雷不及掩耳地钻了出去。君悦眼尖手快地跟了出去,谁知冲到中间,三人还是被堵在了一起。他无助地看着李若言,然而李若言已经自顾不暇,他双手捂着脸上的面具,死不放手。四周潮水般的男人纷纷靠向他,嘴里喊着“梅老板”、“梅少爷”、“摘下面具让我们看一下”……
青桐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一个丢一个,就像开过麦田的收割机一样,瞬间辟出眼前路。只听得稍远的身边一阵阵女人的惊呼:
“啊——彤少爷好威猛——”
“不好了——梅少爷摔倒了——”
君悦闻声一看,只见李若言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跌去,青桐忙着开路,要接时已是来不及。君悦想也没想,身体自己动了起来,冲上去一把抱住他跌倒的身子,将他扶起来。李若言半个谢字没吐出口,只听得女人尖叫声更大:
“快看!是他是他!今天跟梅少爷跳舞的那个!”
“是那个要一起演蝴蝶梦的!”
“啊——原来他们三个是一起的——”
“他刚才拦腰抱着梅少爷……”
“是他啦,他叫君悦啦……”
不等他反应,青桐就连拉带扯地将他们塞进了一架四人抬的大轿子里,自己也跳了进来。
“走走走,快走!”
轿子摇摇晃晃地离地而起,四名轿夫快速地奔跑起来。青桐敲掉几只扒在窗口上的手之后,终于舒了一口气,靠在了座位上。君悦也不敢多问,只静静地坐正。不料李若言突然用手捂着嘴:
“厄……”
“老师,怎么了?”
“又来了……”
青桐自座位地下摸出一个糊好的羊皮纸袋,展开了放到李若言面前。李若言一把接过,捂着嘴吐了起来。
“老师这是怎么了?”君悦担心地问。
“没出息,晕轿子。”
“厄……”
“老师……”君悦殷勤地拍着他的背,掏出帕子准备替他擦嘴,小心地询问青桐“彤师傅,要不要让轿夫走慢些?”
“快慢都是个吐,还不如快跑早点到。”
“是。”
“嗯……”
李若言吐得胃疼。
他讨厌古代交通工具跟他讨厌现代一样交通工具一样,因为它们都让他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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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不写脚注好像有点侵犯知识产权的嫌疑哦。
注明一下好了:
①处言言唱的第一首歌是07年董洁版《梁祝》的主题歌《菱花镜》。
②处吴老板念的是当年吴奇隆和杨采妮版的《梁祝》插曲的歌词。原曲是粤语的,好像也有国语版的,我个人觉得唱国语的比较动听。个人觉得而已。
我不知道怎么给文章配音乐。
有兴趣的亲可以去下来听下,第一首真的很好听,这几年难得有电视剧的主题歌写得这么好的了。
悦君之人
第五十三章
君悦是一个俊秀的少年,单从外表看,似乎比李若言还要年长一二岁。他本是在末场唱曲的小角,虽说是个演员,但末场的演员通常就是陪客之用。
他自李若言第一次出现在乐坊里就崇拜上了他。那时的李若言跟着楚雁秋、丁三石一干人等喧哗着进了乐坊,君悦第一次看见如此美丽绝俗的男子,他的容貌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美若好女的伶人更娇嫩,虽病依然容姿照人,但他绝尘气质却比他身边的士族还要高贵。当他在台上游戏地唱“明月几时有”的时候,君悦觉得窥视他犹是一种亵渎。那日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子唱歌演舞也是可以这样高雅的。
因此当一身布衣戴着面具的李若言再一次出现在舞台上,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淡然自若的态度时,君悦便想起了数个月前那个让自己心动一时的少年。但此时的他却不知道他就是李若言。他只觉得这位戴面具的梅老板有着与那人相似的气质,他清冷孤高,与一般伶人不同,他的歌、他的舞蹈全都堪称绝世之作,他进进出出乐坊的时候,他不知不觉也跟其他的观众一样,成了他“粉丝团”中的“粉丝”。他在台下仰望着他光彩照人的表演,学唱他的歌曲,偷偷地模仿他的动作。
当李若言突然在他身后大叫“就你了”,并且一口买下他的时候,他只觉自己一直在梦里似的。李若言带着他一起回客栈时,他依旧是懵懵懂懂,心道自己定是做梦做痴了。
直到李若言摘下那张死板的面具,露出那张记忆中的面孔,用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连忙跪地磕头,行拜师大礼。谁知李若言看着他反而笑了,笑得他不敢抬头。
他此生从未遇过这样好的人。他是个孤儿,自幼被人卖来卖去,四处漂泊,受尽冷眼和虐待,做了伶人有时还要被迫接客。李若言对他不但不打不骂,还全心全意地训练他跳舞,还让他与自己同台演出;更没有逼他去接客。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也是有尊严的。
他成了李若言死忠的学生。无论李若言说什么,他都言听计从,只要是李若言说的话,不论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他都谨记在心。就连李若言晕车晕轿子呕吐在他看来都是极有个性的行为。
君悦本以为李若言下了轿子后要休息一会儿,谁李若言一下轿子,就马上活了过来,跟没事人一样。三人在客栈里要了些吃的,李若言嚷嚷着要喝酒,青桐见他兴致高涨,也不好扫他的兴。谁知李若言酒量极差,刚喝了一点就熏熏醉下了。好在李若言酒品很好,醉了之后不哭也不闹,只静静地看着大家笑。青桐开路开出一身热汗,也不便扶他,于是交代君悦将他背上楼,自己则洗澡去了。
“嗯……”李若言脑子发晕地仰面躺在客栈的床上,两条细腿耷拉在床沿上,一脸憨态可掬地笑着。君悦在一旁,及时地递上热气腾腾的湿布巾。李若言接过来捂在脸上,片刻才拿开。
然后他爬起来取过镜子,手里沾着据他说是滋润美容的米糠油迷迷糊糊地卸着妆——再累也要卸了妆才睡,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毁容。
“君悦啊,知道吗?再累也要卸了妆才能睡,带着妆睡觉皮肤会毁掉的。别看我戴着个面具,但这脸面我还是要的,美容保养是一个演员的职业道德,不能让自己的脸对不起观众。”
“徒儿记住了。”
“嗯……”李若言迷迷糊糊地把脸洗了。
“老师今天不做面膜吗?”
“不了,太累不宜敷脸……”摸过床头的奈冬花露和玫瑰香油自己抹了,一头栽在枕头上,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
“你怎么还不去睡呀?”
“老师还没洗脚呢。”
“哦……困……不脏……嗯?你已经把水打来了?那洗洗……”李若言耷拉着头坐起来,弯腰去解鞋带。
“让徒儿来……”
君悦跪在他面前,替他去解鞋带。
“哎哎,不要啦……被人跪好奇怪,你起来啦……”
“是。”
李若言弯下腰去自己解了鞋带,然后两脚蹬蹬将袜子踢了,踩进盛着热水的木桶里。
“你也脱了来洗吧。”
“啊?”
“你有脚气没?”
“脚气……是什么?”
“应该是没有啦,这年代没有香港哪来的香港脚……脱了袜子一起泡脚吧……”李若言口齿不清地叨念着。
“一起泡……”
“省得打两次热水,这年代打热水很麻烦……”
“是。”
君悦听话地脱了鞋袜,挨着床沿坐了,把脚踩进桶里。有些烫脚的温度一下包围了双足,李若言微凉的脚在他脚面上蹭起来时,他的身体不由地僵了一僵。